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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客栈 第27节

作者:方都 字数:15397 更新:2021-12-29 14:59:26

    95、第95章

    见学子们顺次进了各自的号棚,徐大人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上首的主官座位上,这大半天的他功夫先是体力活动后世精神摧残,现下只觉得心神俱疲。

    伍大人倒是生龙活虎的很,哼着变调的小曲儿,迈着四方步,在考棚间四处巡视,眼中满是兴味。说起来,这中都贡院的内龙门也是个充满传说的地方,早年便有这号棚闹鬼的传言,说是这贡院里充满着不第学子的怨气,让考生在应考试,心生愤懑,无心作答,恰有学子在应考时猝死,让这一说法是甚嚣尘上。后来,为了平息恐慌,礼部还专门拨出银子来请中都颇有名望的道士做法驱邪。

    当然,对于这种说法伍大人心底是颇不以为然的,他常年战场征伐,自认煞气盈身倒是不惧恶鬼,而让他感兴趣的是从同僚那里听到的几个极是有趣的小段子,想到那同僚说起来时吐沫飞溅一脸揶揄的模样,伍大人只觉的兴致盎然。

    这不,还没走几步,就听得前面一阵惊呼声,伍大人心说来了,连忙抬步过去。没等他走近,就闻得一阵烟熏火燎的味道,伍大人好奇的往窗口一探,就见一个身形消瘦的考生正一边尖叫一边扑打袖子上的火苗,见伍大人过来了,他像是见到了救星,带着哭腔嘶声道“大人救我”。

    伍大人见他哭得凄惨,也收了玩笑的心思,朝狭室一边努努嘴,那考生顺势看去,就见那靠墙处摆着个盛满清水的小陶罐,他倒是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全身浇了个透,这才安心般的长舒了一口气,伍大人看那学子的狼狈相,很是不屑的撇撇嘴,心说,这帮酸儒还真是胆小如鼠,也不理那一口气用尽了两天饮水的倒霉蛋,大步向前行去。

    还没走多远,又听得不远处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伍大人浓眉一挑,暗道这又是怎么了,快步走上前去,就见那号棚处浓烟滚滚,早有几个军士在那里探头探脑,伍大人扒开众人朝屋里看去,伴着一股浓重的糊味儿,就见一个广袖长衫的考生正手忙脚乱的摆弄着手边几样做饭的家什,锅里不知被他炖进了什么,那阵阵糊味儿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似是被众人围观的有些窘迫,那考生终是可怜兮兮的朝屋外看过来,于是,伍大人就这么突兀的看到了一张被烟气熏得黑如锅底的大花脸,那伍大人看到此处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一众军士也是忍了好久,闻声不由都凑趣儿的大笑出声,直笑得那考生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伍大人笑够了,挥退了众人,留那考生独自同浓烟奋战,继续向前巡视,就见有在屋内扫灰去尘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有拿着炊具茫然失措的,有抱着长霉的被褥如丧考妣的。

    一路行来,伍大人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大为开怀,自此,他对那个同僚对于书生大都生活不能自理的评价深以为然,心中更是认定那同僚所传的,有学子在应试时被自己号棚内的便盆熏晕过去趣闻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带着难得的好心情,伍大人兴致勃勃的往下看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的,他有些突兀的顿住了脚步。

    似有所觉的抽了抽鼻子,待确定闻到了一股饭香之后,伍大人不由的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随后便快步朝那香气的源头走去。

    这回,伍大人意料之中的情景都没有出现,没有凌乱的屋舍,没有慌乱的考生,就见那方寸之地早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干杂物也被归置整齐,一个身形纤瘦的少年正半蹲在屋中一角手法娴熟的生火做饭,那阵阵清香正是来自锅内的米粥。

    火候正好呢,伍大人看了两眼不由心下暗道,就见那少年此时正从容的将锅中的粥又大火熬煮便为文火慢炖,随后,从身侧拿出一碗弄好的面糊和几个鸡蛋。

    这是要摊煎饼吞了吞口水,伍大人有些不确定的想到。很快,他的想法便得到了印证,就见那少年在平底锅内抹了一层薄油,随后,将准备好的面糊缓缓的倒入锅内,等了片刻又将鸡蛋打入划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在灶间花了不少功夫。

    看着那个貌似松软可口的成品,伍大人只觉得惊讶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更令他愕然的是,那少年摊好了煎饼似是尤嫌不足,还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了两个袖珍的瓦罐,却是早就制备好的面酱同泡菜。

    半张着嘴,看着那少年不紧不慢的将一切弄得井井有条,伍大人只觉得自己刚刚才建立起来的似是坚不可破的某种认知被骤然打破了,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吗,不是都说这酸儒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吗,伍大人被眼前的情景深深的打击到了。

    又站了一会儿,伍大人只觉得越看越饿,光能看不能吃的愤懑感让他心情大坏,索性不再自虐,当机立断决定巡视别的号棚舒缓心情。

    临走时,他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怒哼了一声,心下不无恶意的想到,这小子花样这么多,学问肯定是不好的,仿佛这样,就能让心情好转过来一般

    伍大人临走时那一声怒哼让高飞有些茫然的转过脸来,不过,他除了看到一个纠结无比的背影之外,什么都没看见。

    高飞倒也不甚在意,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几样饭食,盘算着怎么用简单的食材把晚饭弄得更丰盛一些,那人可是带着伤呢,他一脸忧虑的想到。

    96、第章

    夜幕悄然降临,贡院四周格外寂静,除了风声就只剩军士夜巡的脚步声,号棚里,除了暖炉中还有点点炭火散出微弱的暖光外,四周漆黑一片。

    大风呼啸而过,刮开了半扇窗子,春夜的寒凉趁虚而入,将一阵凉意带入屋内。

    高飞披衣起身,将窗子关严,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残茶已冷,入口只觉分外既苦涩,勉强将茶水吞入腹中,高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正要摸索着返回床上,忽觉手背一暖,却是端茶的那只手被另一只大手包裹住,高飞面上一热,只觉对方指节处的厚茧摩挲着自己手背的皮肤,带着一股粗粝却灼人的热意。

    挣了挣,没能挣脱,高飞不由眉头轻皱,却见对方浅笑一声慢慢的将高飞的手带向自己身边,托着他手中的杯子,对方很是自然的将杯中的残茶送到了唇边,随后便在高飞吃惊的目光中将杯中不多的茶水缓缓饮下。

    被他的举动弄得怔住,高飞僵直着手臂不知该如何反应,不经意间,指尖触到了对方的薄唇,那柔软的触感让高飞一阵战栗,随即便倏的清醒过来,不及多想,高飞猛一使力,终是将手抽了回来,

    当啷一声,伴着茶杯碎地的脆响,这恼人的哑剧终于被打破,高飞惊了一跳,轻呼一声,就要去捡,不料手臂被一股大力拉住,这回,那人却是不容他再挣脱,猛一使力,便将高飞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高飞见对方如此不由得心下大恨,手肘用力一撑,便想挣开对方的钳制。

    心下带着怨气,出手便失了分寸,一肘下去,对方果如他所愿般身形一僵,可惜,还没等高飞高兴多久,就听得对方吃痛的嘶了一声。

    高飞这才想到对方身上还带着伤,不由大为懊悔,不敢再挣扎,双手扶住对方的肩,口中有些慌乱的喃声道“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了,伤口撑开了吗”

    见对方半天没有回答,高飞心下更急,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探进了对方的衣襟里,慌乱的寻找着那可能崩开的伤口。

    屋中灰暗,心下焦急的高飞自是看不到最方唇角溢出的笑意,不过,那人也没得意太久,随着高飞的修长的手指在身上不断游走,他只觉得一股压抑在心底隐秘的热情被猛的点燃了。

    理智被本能挤到一边,一时间,他面上多了几丝异样的潮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猛地将这汹涌而至的yu望重重压下,随后便一把抓住了高飞四处点火的手。

    高飞见对方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呼吸便变得急促了起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不妥,可要收手已经晚了,只因那惹祸的手又被对方捉住。

    这回对方只是略一使力,还没晃过神来的高飞便一下子跌进了对方的怀报里,仿佛能感觉到高飞此时的惊惧慌乱,对方轻柔的吻着他的鬓角,口中不断轻声呢喃“莫慌、莫慌”低沉的声线有些嘶哑,但还是具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在那一声声柔和的低语中,高飞终是冷静了下来。

    待回过神来,高飞有些尴尬的侧了侧脸,同对方隔开了一段距离。

    对方见状动作略缓,顿了顿,才凑到高飞耳边,试探的道“可是恼了”

    高飞听出那话中的调侃之意,不由的一阵羞怒,不过却是不敢再胡乱挣扎,生怕又伤到

    身后的某人。

    怒气无处发泄,高飞不由得愤愤的怒哼一声,对方见状,有时一阵浅笑,不过,这回他学聪明了,于是,高飞还没等恼羞成怒,便被一阵暖意包裹住了。

    对方像是怀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将高飞紧紧的包裹在自己高壮的身躯里,下巴抵着高飞的肩,鬓角磨蹭这高飞的面颊,带着隐晦的讨好,一时间,高飞只觉得心下那股莫名的怨气就这么烟消云散。

    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见一阵绵长伴着一阵清浅的呼吸声,换了个姿势,高飞将头枕在对方的胸膛上,听着对方那强健有力的心跳让他莫名的安心,双手环抱住对方,轻抚着那厚实的背脊,隔着单薄的衣衫,薄薄的纱布,正好能摸到背脊处那道不浅的伤痕,高飞仿佛能感觉到对方当时的痛。

    一股淡淡的旖旎在四周升腾起来,陌生、却又意外的自然,感受着这份意外的安定,高飞索性闭上眼,不去此情此景究竟有多么的荒唐无稽。

    暗室的静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屋内的两人似是都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里,直到高飞首先出言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张伯行,你。”

    埋在对方广阔的胸怀里,高飞只觉得自己又无数个问题要问,但一开口却又觉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出问起,猛然间想到,此时,这个正和自己耳鬓厮磨、紧紧依偎的男人,这个让他心神大乱,甚至无心应考的男人,他竟然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一时间,高飞嘴角多了几分自嘲。

    仿佛能感觉道高飞此时复杂的心绪,张伯行紧了紧手臂,将怀抱收的更紧些,仿佛是害怕怀中易怒的少年再此挣脱他的禁锢。张了张嘴,张伯行却苦笑着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该从何说起,太多的辛密,太多的诛心之言,他想要放开胸怀对着身边的心仪之人一一倾诉,却又深恐这阴私给对方对来丝毫困扰,一时经怔在那里。

    似是感觉到对方的迟疑,高飞反倒静下心来,耐心的等待起对方的答复来。

    高飞的表现让张伯行更加慎重,沉默了好久才出言道“我是在宫中被人刺伤。”

    “什么”虽说早就有听到各中辛密的心理准备,但骤然听到这句话,还是让高飞吃了一惊。

    听出高飞口气中的吃惊与忧虑,张伯行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昨晚的回忆重又浮现在心头,回想那一夜,古怪的熏香,带着淡淡异味的水酒,那一瞬间的眩晕,以及那时机把握的妙到颠处的惊天一剑

    然后有是什么呢,一脸惊慌的皇帝,一脸狠厉仗剑而立的陌生老者,那时的他死死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明白了很多却又如此的疑惑,但那凶险万分的一刻他以无暇思索,一把掀掉酒桌,挡掉不期而至的暗器,他甚至来不及感觉究竟伤到了哪里,便飞身而起融入了屋外的黑暗中,随后,四周意料之中的绽起了滔天的火光,响起了喧嚣的人声

    想及此处,张伯行目光转冷,手指缓缓收紧。心底泛起一股滔天的恨意,他没想过一言九鼎的帝王在竟会如此行事,他没相到自己心中的两全其美在别人眼里是如此的不值一晒,对方的行动无声的嘲笑着他的天真,一时间,他似是被当头浇了一捧冷水,那原本美好的设想统统化作泡影,被辜负,被背叛的愤怒超越了一切,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如何来报复

    嘶,吃痛的抽气声将张伯行的思绪拉了换来,看到怀中的少年,张伯行刚刚一腔激愤瞬时消散无踪,不,他还不能,苍州,那片生养他的土地上还有他的亲人,他的战友,他所有的眷恋,他怎能任它被轻易毁掉

    97、第97章

    翌日。初晨刚至,收拾妥当的考生们刚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就听得一阵悠远的鼓声从明远楼传来,伴着渐进的鼓声,原本还泰然自若的考生霎时紧张起来。

    考卷是夜间送到的,用马车装载,落了双重重锁上封,徐大人同伍大人各执一枚钥匙,在众人面前,将内外两把大锁打开,以示新卷启封,随后,由巡官顺次分发考卷,待鼓声渐止,试卷便规整的呈放在了考生们的书桌上,徐大人等那考卷分发完毕,便一脸肃穆的道“开始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便有军士上前将贡院最前方石台上的两柱香点燃,此时,方可开始答题。

    打开考卷,便见是一份薄书册并四页生宣,生宣一角折起的部分统一用来填写考生名讳,以便最终糊封装订,那书册上有四道考题,待那两柱香烧完之后,便会又巡官来收第一道题的卷纸,试卷会直接送到阅卷官员手中,这边学子们还在应考时,那边阅卷便已开始,同向进行,以提高效率。

    当然,因着这项规定,考生们从答题次序,便被严格限制起来,就连作答时间都要精确计算,弹的是增加了不少压力。

    因为时间太紧,受到试卷的学子们无不抓紧时间审题,然后奋笔疾书,徐大人在号棚间来回巡视,见国之栋梁们为前程奋起拼搏,一捋长须露出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一夜的休息,他一改昨日的萎靡,很是精神,一双老眼精光四射,倒线出几分锐利来,可惜,此时考生们都忙于作答,一眼望去,一溜低下的人头,却是没人有空同他对视两眼互动,这倒是让他平生出几丝失望来。

    忽的,徐大人目光一凝,大步朝一处走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是见一处号棚内的考生,正将卷子摊开,好一会儿也不见作答。

    徐大人皱着眉走近一看,就见那考生睡眼朦胧,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徐大人见此倒是神情如常,多年监考,他也算是经验丰富,知道,考生进场难免紧张,只道这学子是昨夜犹豫太过紧张,思虑过重,以至少眠,上前敲了敲对方打开的窗子,待引起对方的注意后,他告诫的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一惊后回神,这才施施然离去。

    被徐大人看的莫名其妙,有些疑惑的忘了一眼对方那个远去的背影,高飞随即收回视线,他却是没有心思去揣测对方的意图,昨夜,有太多事占据了他整个心神,黑暗里,那低沉的声线沉静的诉说着自己的一切,他的身世,他的过去,苍州的一切,来中都的原由,事无巨细,只要高飞想知道,他都会坦然的诉说出来。

    虽然他的来头比高飞想象中还要大,身世也比想象中要坎坷的多,但让高飞最为动容的,还是对方在自己面前的那份坦率,那是赋予了深厚的信任才会有的坦诚,这让他倍感安慰。

    高飞深吸一口气,收掉脑中纷乱的思绪,被徐大人一提醒,现下的他倒是清醒了很多,略一仲愣,高飞苦笑这发现,自己坐在这里最大的原因,却是因为一场考试,因着连番的世故,他几乎要将它忘记。

    面色一正,高飞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肘下的试卷上,略审了一会儿卷子,他便飞快的答起题来,此时的他心态出奇的好,只因与梁上那人相比,这会试还真的不那么重要的。

    张伯行,斜倚在房檐上,看着的高飞一举一动,神色柔和。

    昨夜,将一切全部吐露,他心中没来由的轻松了很多,伤口经过一夜的修养也逐渐好转起来,眷恋的收回视线,张伯行目光空濛的落像一处,眼中闪过过些许迟疑,但转瞬又变得坚定然经自己的事全都告诉了对方但有一件事,他将要出口,却在喉间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脑中闪过一个病弱清冷的身影,张伯行的目光变得凛冽起来。

    那夜,他强忍这伤痛,静伏在深宫一角檐壁之上,正要设法脱身,就被一个无图的身影拦了下来。当他被对方带到那侧卧在软塌上的病弱少年面前时,呀还满腹的疑虑,不过,对方随后的话,却让他有了些许了然。

    “我能让你离开这里。”这是少年见他的第一句话,带看到他闻言不屑的神情时,少年不紧不慢的道“如今,元宫内外皆有重兵,中都成四门皆关,许进不需出,你别无选择。”见他仍是一脸淡漠,少年罕见的有些动气“你不相信我”

    他略一阖眼,算是默认。

    那少年深吸一口气,才在度开口,便不再泄露一丝心绪“你武力强劲,暗中离开自由千般手段,即使强行冲出中都也无人能敌,但你也需知道,如今在这中都之中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个人。”

    见他目露不解,少年倒也不急着解释,拉也拉身上的薄被,被角一斜,一张俊秀的小脸露了出来,竟是个四五岁色男孩儿,他不在意的扫了一眼,待看到那男孩儿的长相后,他瞳孔一缩,瞪向少年,面上带出了几分真怒。

    “何必如此,他不过是同我有几分投缘,是以接到宫中玩儿两天罢了,待他父亲应考结束,自会送他返回,那少年见状倒是不甚在意的道,一掀薄被,把男孩儿的小脸重又隐在织锦之中,顿了顿,少年淡漠的脸上多了几分兴味“说起来,他的父亲我倒也有些了解,岳千山,苍州人士,赴中都应考,在中都停留时,居于洛氏老宅,

    见他视线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少年适时得收声,顿了顿,才道“洛大人的宅院如今已经被,洛大人他也称病多日,不曾上朝了,如今一切还不明朗,是以他们还能安然无恙,却不知,你暗中返回苍州,他们又会如何”

    “够了”一声低喝,打断了少年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他森然的看向少年,沉声道“你要怎样”

    对于他的反应,少年似乎终于有些满意了,一脸无辜的道“不想怎样,我只是要提醒你,做事三思而后行,否则会无故牵扯很多人。

    见他敛目不语,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不紧不慢的道“现在,你只能同我合作。”

    眯着眼看着有些自得的少年,他半晌才道“合作就凭你你何德何能许下如此豪言”

    “凭什么,就凭我是当朝太子。”深深的看向他,少年一脸漠然的道“父皇应经老了,而我还年轻”

    言罢,那少年也不理会有些愕然的他,自顾自的道“去又贡院吧,那里会试期间,就连皇城禁卫都进不去,如今全城戒严,那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又看了他一眼,少年泰然自若的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不过也无妨,反正这会试要三天才结束,给我三天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少年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绝句让他暗自心惊。

    深吸了一口气,张伯行从思绪里缓缓回神,昨晚,他终究是没有透露岳峦生现下在太子手中这件事,只因此时即使知晓,也无能为力,好吧,就三天,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98、第98章

    金碧辉煌的殿宇晃得人眼睛生疼,猩红色的地毯,仿佛带着几丝血色,这是开元皇帝的寝宫,奢靡中带着些陈腐颓废的气息。

    今日,这坐华美的殿宇内显得格外的热闹。一群人围在陛下的御塌前,都是一脸焦急的神色。人群中,围在最里处的是几个身着太医院制服的老者,只见他们愁眉苦脸的看着那平躺在御榻上,双目紧闭的中年男子,不时的有人上前号脉切经,随后,同身边的人低语几句,但交谈过后,眉头却是皱的更深。

    看着太医们的神色,站在后面的几个身着官服的男子也不由的皱起眉来,也不知是谁小声嘀咕道“陛下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会如此”

    他身边有人听到他的低语,不由接口道“是啊,我听说,袁家那一位今天似乎抱恙”

    他还没说完,就听另一人嗤笑一声道“袁家那一位已过耄耋之龄,抱恙又有什么可吃惊的,反倒是陛下,还正直壮年,平日里又一心修道强身,如今这般,才觉得蹊跷”似是意识到此话不妥,那人见无人接话,忙不迭的闭上了嘴。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是有人耐不住了,只见一个身形高壮的官员首先冲那一种太医道“诸位,你们看了那么久,陛下究竟如何啊。”

    太医们闻声回身看过来,相视一眼,皆都摇头叹息,那官员看着着急,不由得道“究竟是怎么了陛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这回,终是有一名太医排众而出,上前道“陛下龙体康健,并未沾染什么恶疾。”那官员闻言,不由神色一缓,但还不等他爱下心来,就听那太医不紧不慢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昏迷实在是”

    那官员被老者吞吞吐吐的模样弄得郁闷不已,正要出言追问,忽听的一个嗓音洪亮的宫人忽的道“恭迎太子殿下。”

    众人对望一眼,皆朝屋外望去,带看到一身便服的太子,那官员 也顾不上同太医吵嘴,连忙躬身和同僚一起想那病弱的少年行礼。

    “免礼。”直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众人这才站起身来,只见那太子草草的将宫内景物扫视了一遍,很快,视线便落在了那正躺在御榻上的男子身上。

    “父皇这是怎么了”几步上前,挤开碍事的太医们,太子来到软塌前,很是关心的道。

    这回,还不等太医出言,刚刚那个急性子的官员便“陛下没事,”言罢,又一脸谄媚的补充道“陛下龙体安康,实是百姓之福啊。”四周官员见他如此,无不一脸鄙夷,暗中同他拉开一段距离,偏他还有不自知,一脸的色。

    却见太子闻言,略一挑眉,冷冷的道“陛下现在昏迷不醒,朱大人何以如此断言”

    那朱姓官员被问得声势一滞,这才响起刚刚话中的不妥,不由可怜兮兮的看向了刚刚出言的太医。

    那太医倒还算仗义,见他看过来,便自排众而出,恭声道“殿下且听老夫一言。”

    太子闻声,终于从朱大人那里收回视线,看着那太医道“郑太医请说。”这回,他语气柔和了许多。

    那郑太医闻言也一改刚刚木讷的形象,话语便的流畅了许多,只见他一脸郑重的道“回陛下,刚刚众太医会诊,现下却是有了结论,陛下此番,却不是得了什么病症。”

    “哦那为何会如此”太子略一皱眉出言问道。

    只听那郑太医胸有成竹的道“陛下应是用药过量,自身却是先天体虚,身体虚不受补,是以才产生了昏厥之症。”

    “原来如此,”太子闻言,面上闪过几丝了然,可他还未说话,就听一个男声焦急的道“啊,这个如何是好。”众人转眼看去,却见那大呼小叫的不是朱大人又是哪个,那朱大人喊完话后,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有不自知,兀自道“我不过事代太子殿下问出来罢了”

    “有问题我自会问,就不劳大人关心了。”打断对方的话,太子不不咸不淡的道。

    那朱姓官员闻言,无趣的撇撇嘴,不过,脸上却很是不以为然。

    太子见状,低垂下眼睑,将眸中那一丝森然缓缓的收起,片刻之后,才道“不知这病症何时能好”

    他问出了众人的疑惑,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便又重新聚在那郑太医身上,不过这回,那郑太医却不似刚刚那般从容,沉吟了片刻,才苦笑这道“束老朽无能,实在不知该如何医治。”

    见众人一脸不信,那太医连忙道“陛下这并不是患病,贸然用药反而不妥,何况现在陛下性命无虞,是以,依老夫之见,不如先观察几天,再做定夺。”他的话显然代表了一种医官的心声,话音一落,剩下的几名太医无不颔首认同,那一众官员闻言,大都也觉得颇有道理,眼看这件事就要这么揭过了,忽的,又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可陛下乃我当朝天子,每日有监察国情之责,如今这般,连早朝都上不了,岂不误了国事。”却是那勇于发言的朱大人又一次插话道,他这话听着倒也没什么错,不过,在场的众人闻言,面上都是一阵的不自然。

    要说这德兴皇帝究竟是个什么德行,他们这些近侍、近臣们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当今陛下不管事的作风那同先帝却是如出一辙。早些年倒还好些,最近几年沉迷道术,玩儿起了闭关,早朝便成了形同虚设的东西,练到紧要关头,那是根本不去的,即使偶尔却那么两回,也只是点卯,挑拣着听一些有趣的民间轶事便算完了,平日里的大事小情,却都由各部的上官们商量着办,除非遇到了极其重大的情况,才会前来汇报,想及此点,在场的一众人不由得疑惑的看向了朱大人。

    那朱大人却似是浑然不是,兀自道“既然诸位太医拿不出什么应对之策来,下官斗胆有请宫中供奉的几位道长,前来查看”一席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话音刚落,四周便是一阵哗然,那但凡有些脑子的,再看那一脸粗豪的朱大人,心中便自有一番明悟,这朱大人图穷匕见的一步原来这这儿呢。更有想得深的再看向朱大人时,面上便多了几分深思,只因,这朱大人的发迹,主要靠得就是不断的逢迎上意,为了获得提拔,不但花大价钱修缮中都周边的道观,还在家中花重金奉养供奉,不时的将自制的贵重丹药献给陛下,不声不响的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坚贞的道教徒,也让陛下对他信任有加。

    “朱大人,还请自重”听着那朱大人这般言辞,太子面上现出了几丝薄怒,偏那朱大人毫不让步,上前一步,一派大义凛然的道“殿下且听臣一言,那几位道长道行深厚,精通炼丹之术,对陛下这种状况,必定会多些对策,如果,因着庸医,误了病情,那又有何人能担当的起。”这话便有些诛心了,既说这太医院众人医术不精,想要怠误病情,又隐晦的点出,太子此时的阻拦,是一心不想让陛下康复。

    “你切莫血口喷人”这回,还不等太子出言,那郑太医便一脸愤然的高声道。

    那朱大人闻言冷笑了一声正要出言,就听得一个清冷的男声断然道“够了”却是一旁的太子,只见他安抚的看了郑太医一眼,随后,转向朱大人,深深的看着朱大人,半晌,太子才不紧不慢的道“找朱大人这么说,若是不请那极为道长,便是孤心中有鬼啰”

    那朱大人闻声也不答话,但那神色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也罢,既然朱大人一再坚持,那孤便将那几位道长请来,真倒要看看,他们究竟如何说”死死的盯着一脸坚定的朱大人,太子一字一顿的道。

    “不劳烦殿下了,小老儿这可是不请自走近殿里,来了。”一个突兀的男声不期而至,打破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朝声源处望去,却是一个一身道袍的老者正风风火火的往这边走来,他须发花白,显然是年纪不轻了,但面色却是十分的红润,广袖一挥,风度翩然,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有认得他的,不由面露崇敬,原来对方,却是德兴皇帝的首席供奉,长生道长。

    那朱大人见到那长生道长,就像见到了救星,几步扑上前去,急声道“还请道长相看一下。”

    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与朱大人的亲密接触,那道人很是有礼的朝太子一揖,征询道“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既然已经来了道长且看看就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老者,太子不咸不淡的道。

    那老者倒也不客气,快步来到那似是出于深度睡眠的皇帝陛下面前,也学着那太医的模样,手法身世娴熟的号脉切经,人群中有人不屑的哼了一声,一听就死出自太医之中,那老者也不着恼,继续这他的工作,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来,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检查完毕的时候,他忽的从衣襟里抽出几根极细的金丝来。

    “施针”郑太医有些疑惑的道。

    那道长闻言神秘的摇头笑了笑,随后,只见他手腕一挑,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那细丝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攀上了德兴皇帝的上臂,众人还来不及惊叹,就见那细丝就像是有灵性一般,在德兴皇帝手臂上游走了几圈,这神乎其技的一刻长生道长却是没有观看,只是自顾自的闭目,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同什么交流一般。

    众人目露愕然,那朱大人却似是早有所料,兴奋道“这可是道长的绝技之一悬丝”

    众人目露不解,那朱大人便兴致勃勃的解释起来,这丝线乃道长的本命法宝,同道长心意相同,能轻易看出个人所患病症,端的是神奇至极”众人闻言,虽是将信将疑,但在看向那长生道长的时候,目中或多或少的到了几分惊异,将众人的神色收进眼底,太子唇边溢出一抹冷笑。

    却见那长生道长却是不管四周众人如何,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好一会儿,那长春道人猛地睁开了双眼,目中露出几丝欣喜,掐指推算了片刻,终是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抚掌高声道“大喜,陛下这是胎息之兆”

    99、第99章

    “道长这是何意”还是那朱大人,不等众人如何反应,便抢先发问道,屋内一众人闻言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来。

    那长生道人见状倒是不急不慌,沉吟片刻方道“这胎息乃是我道门术语,所谓胎息,便是身体归于沉寂,这征兆,便是像陛下这般,忽然的陷入沉睡中。”

    “却是不知,如此这般,喜从何来”清冷的声线再度响起,却是沉默了许久的太子殿下。

    “殿下莫急,这胎息却是好处多多,我等清休之人,一生索求,不过得征大道,以求长生而已,但天道无情,这机缘却是最难求的,像殿下这般,便是天大的机缘”说着,长生大人面上露出了几许狂热“现下陛下虽对外物无知无觉,身体却是在吸纳天地本源,想必等他醒来之时,便可冲破凡人之境,迈入修者之列”

    “那真乃陛下之福。”朱大人一脸艳羡的看着睡榻上的德兴皇帝,心悦诚服的道。

    “正是,正是。”那长生道人闻声,也抚须应和道。

    “父皇没事便好,呈道长吉言,孤在这里待父皇谢过了。”看了看陷入巨大喜悦中的长生道人,太子淡声道。

    “殿下不必如此客气。”那长生道长闻言,一脸谦逊的道。

    “既如此,诸位便先回吧,切莫扰了陛下清休。”太子冲那长生道长点了点头,便转向屋内的一众人道。

    众人闻言,倒也不再多留,纷纷告辞,反正不管是昏厥还是胎息,总之陛下没事便对了。

    不多时大殿内又恢复了安静,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曲大戏,如今一曲唱罢,到了这曲终人散之时,倒平添了了几分清冷。

    日头有些偏西,也不知这值夜的宫人是哪个,竟如此躲懒,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连点香、燃烛,若是换了平日,即使是赶上德兴皇帝心情不错,也少不得吃一顿板子,不过,此时这座殿宇最大的主子,正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怕是也没人记得来责罚他了。

    漆黑的夜色逐渐将正坐大殿淹没,屋内静得针落可闻,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安静的龙床有了几声诡异的响动,咚咚咚几声异响在寂静的殿宇内,显得分外骇人,好在这轻轻的震动只是一会儿,很快,四周又恢复了静谧。

    吱呀一声,殿门被小心的推开,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显然对这座大殿极为熟悉,自傲黑暗中没有碰到屋内任何一件陈设,一阵脚步声后,却听擦的一声,漆黑屋内变得明亮了些许,却是那人点燃了屋内的长烛,昏暗的烛光映出了一张清冷的面容,竟是那去而复返的太子殿下

    却见太子不急不缓的将屋内的长烛顺次点燃,随后,他随手拿起一支长烛,朝那不远处的龙床上走去,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出了床榻上中年男子略显病态的连,太子看着这似是陷入沉睡中的男子,眼神莫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却是那本应离去的郑太医,他紧跟在太子的身后走近殿里,如今见太子陷入沉思之中,不由出言发问。

    “唔,”太子闻言一愣,回过神来,扭头对太医道“还请太医过来看一看吧。”说着,将位置让给了郑太医。

    “是。”郑太医略施一礼,便上前,一脸严肃的查看起来。

    一旁的太子见状也不再多看,转眼殿宇扫视了一边,随后皱眉低语道“孤刚刚进门时听到有响动。”

    “殿下切莫担忧,那响动怕是陛下发出的。”那郑太医一边看诊,一边恭声回道。

    “你是说他还醒着”猛地转过头来,太子的声音转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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