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据啊”
似是有些难于启齿,钱大老爷尴尬的搓了搓手,转口到“子詹啊,我待你如何”王师爷看了他一眼,好么,改走温情路线了,忙郑重道“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王启能有今日,全赖大人周全。大人若有所需,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哪里哪里,”钱大老爷似是对这回答极为满意,假意谦虚了几句。想了想,似是终于措好了词句“子詹,我知你是正途出身若非被你爹连累,现在怎么着也得是个进士”
“大人,往事已矣,现在王某只是黑水县下的一个小小的师爷。”不待钱老爷说完,王师爷接口道。
钱老爷叹了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罢了,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你可听过纳栗入监”
“纳栗入监”王师爷缓缓咀嚼着这个词,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惊讶的看向了钱老爷“大人,难道你”
“不错,我这个县太爷还做些小本生意。”钱老爷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这可是私卖官爵,怎么会是小生意,这”王师爷惊声道,他心下震惊,有些明白了钱老爷几番欲言又止的原因。
“这有什么,”钱老爷不在意道,“这监生的名额每年就那么几个,那富人绅士,不第书生不找我们官府中人打通关节,怎么可能捞的到名额。我们为之上下疏通,还不许收点儿辛苦钱,这在各地都是惯例,何况这监生就是秀才换了个说法,不过是个身份,和卖官怎么扯道一起了”
“大人说的是,学生受教了。”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王师爷恭声道。
“你尚未踏人官场,不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不知者不怪嘛,不过这事儿到底有些不合规矩,你听过就算了,可千万不要外传。”满意他恭敬的态度,钱老爷叮嘱了一句,这事儿就算揭过了。
所谓“纳栗入监”,说白了就是有钱人只要花一笔钱,便可以得一个和秀才等同的监生的身份,大剌剌地混入读书人的队伍里。而读书人也可以通过此法,避开秀才这一级的考试,直接参加秋闱。
这对富人来说是进入“士”这一阶层的好机会,对读书人来说何尝不是缩短入仕之路的捷径,因而此法一出便备受追捧,按说这应是政府创收的途径,但每年的名额毕竟有限,于是,有些门路的官员便借此赚些灰色收入,这也成了各地公开的秘密。
话说这黑水县县太爷姓钱名镶,外号“大钱箱”,光听这名号便可知晓其对黄白之物的喜爱程度了。但这苍州地广人稀,没什么油水,黑水县内的富户更是寥寥。于是穷则思变的钱老爷便把注意打到了捞偏门上。
他犹记得那姓岳的书生找上自己时,自己那兴奋劲儿,挣钱的机会来了这监生的名额他确实有些门路能够搞到。和那书生讲好两千两的价钱,自己掏了一千五百两打点好了各个关节,只等着那书生送钱来,自己就净赚五百两但他左等右等眼看着这约定的日子都过了好几天了,也不见那书生送钱来,不由急得火上房。
若是换了普通人,他早就拘了来逼问钱款了。但这家伙的的身份比较特殊,他即不是普通富户也不是没有功名的书生,而是个已过了县试、府试的童生,只要再过了院士一关,就是正儿八经的秀才按说这“官府不得随便用刑”这一条是针对秀才的,但一个童生已经踏出了科举的第一步,算是进入了“士”的最底层,有些身份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个举人进士什么的。
各地府县官员对这批人也比较宽容,这是惯例。因而没个正经的理由,这种人可不是想抓就抓的,若是闹出事端来,少不得要受上峰申敕。可这抓人的因由又实不足为外人道也。这便使钱大爷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不得已,只有向师爷问计了。
听完前因后果,王师爷想了一会儿,对焦急不已的钱老爷道“大人,却不知这岳童生平素品行如何”
“我只想要回我的钱,管他他是良民还是恶霸。”钱老爷有些不耐烦的道。
“大人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王师爷不紧不慢道。
6、第6章
宽大的牙床吱呀作响,粉红的罗帐春浪翻涌。偏西的日头穿过半开的窗子把光线打进屋里,将那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人影钉在了清白的墙面上。男子粗重的喘息与女子难耐的低吟从那层层的纱帐中传出来,显得分外撩人。
不多时,云消雨逝。一只纤弱的玉手探出帐来,懒懒的将帘幕挑起,那原本模糊的女子脸庞立刻清晰起来。只见她杏目桃腮,肤色白皙,眼波流动,风情暗含,实是个美人坯子
她半撑起身子,似是想要坐起来,忽的轻呼一声又躺了回去。伴着男子的轻笑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腰身熟练的探进那半敞的衣襟里,“要死啊,”女子啐了一口,拍掉那不老实的手“这青天白日的,也不知节制。”
“丽娘,你也知道我被禁足,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何时,你就让我”说话间,男子又期上身来。
一把将他推开,那叫丽娘的女子正色道;“兴哥,我且问你,那件事到底如何了,大郎他”“我为你都跟我爹闹翻了,你居然还念着那个家伙。”刘兴骤然变了脸色,把将丽娘紧箍在怀里厉声道“说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丽娘转眼看向窗外那半暗的天光,满面的春情被愁绪所代替“他毕竟待我不薄,替我赎身,又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还让我遇见了你。我没报答他什么居然还害了他的性命我现在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到他来找我索命,我”
见丽娘惊怖凄楚的样子,刘兴那满腔的嫉火顿时消散了大半,他轻拂她的脊背,温声道;“其实这事儿还没那么糟,听我老爹说那家伙根本没死”
“你说什么,这没可能,我明明”丽娘满脸的不信。
“我知道你当时探了他的鼻息,但当时咱俩都六神无主,谁知道是不是暂时闭了气。”刘兴不在意的道。
丽娘低头一想,脸上也有了几分迟疑“难道,真是弄错了”
“一准是这样你想啊,他当时就是在门槛上磕一下,这即没流血又没添新伤,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刘兴断言道。
“那我们当时还把他弃在山上,真是鬼迷心窍,早知就该直接找大夫的,定出不了这么多事端。”丽娘双手合什,喃喃自语道。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忙翻身下床。
“你这急火火的是干嘛去啊。”刘兴被她弄得一愣。
“把那钱找出来,给岳家还回去。”丽娘一边穿衣服一边道。
“还钱还什么钱,”刘兴一把拉住她,“那钱现在在我们手里,怎么还有送出去的道理。”
“可那毕竟是大郎他”丽娘满脸的不同意。
“他怎么啦,我告诉你,那两千两可不只有他独一份儿,本钱他出了九成,我也出了一成,他当时进赌坊时我们说好了,输了就各自赔付,赢了对半儿分。”刘兴撒起谎来毫不脸红。
“那也好歹还回去一些吧,我听说他最近过的很不好,为凑这钱不但卖了房产还卖了好些地。”丽娘也有些松动了。
“我知道你好心,但也得看人家领不领情。要是真着急这钱,早就来讨要了,为何现在都不见来。你知他素来好面子,撞破了我俩的事,定是不愿意见到你了。更何况他如今落魄了,你去送钱,他只会以为你可怜他,到时心意进不到反受一顿数落,又是何苦呢。”
刘兴语重心长的道,见丽娘这次没有反驳忙趁热打铁道;“再说,你也得为咱俩想想。以你这个身份要进我家的门我爹定是不允的,若是能备分厚点儿的嫁妆,我向娘求情也有些底气。”这下,丽娘是彻底没了声息。
刘兴见气氛正好,便想一举问出这笔钱的所在。但没等他再度开口就听的院子里一阵凌乱的脚步,“彭“的一声,门被大力踢开。
门外的光线尽数倾泻进来,灼的人睁不开眼。只见的门外一群逆光站着的黑影,看不清面目。
一个粗哑的男声忽然响起,只听他戏谑道;“哟,这白日宣淫,两位好兴致啊。”刘兴这才反应过来,在哄笑声中把尖叫起来的丽娘护在身后,偏这声音太过讨厌;“这都看全了,还挡什么呀。”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民宅”刘兴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狼狈过。
“我是什么人,恩,你是得好好看看。”随着那话音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踏进了屋中,那一身黑色的捕快服很好的表明了他的身份。
见两人都一脸惊惧的望着他,再没有人出言质问,马奎很满意。他清了清嗓子,打开随身的文书看了一眼问道;“徐丽娘是哪一位”
“是是民女。”丽娘从刘兴的身后怯怯的探出半张脸来。
“哦,还真是个美人儿听说你与那岳千山,刘兴都颇为交好,可知那刘兴现在何处啊。”马奎色迷迷的盯着丽娘的粉面,随口问道。
“草民正是刘兴,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刘兴连忙道,不着痕迹的把丽娘探出的那半张脸又挡了起来。
“哦,原来就是两位啊,还真省了我们不少功夫呢。”马奎嘴角一弯扯出一个笑脸来,“怎么样,跟我们走一趟吧。”紧接着面色一变,凶狠道;“带走”那早等在门外的衙役立马如狼似虎的扑了进来。
看了王师爷一眼,钱老爷还有些犹豫“子詹啊,你说这事儿能成吗。”
“大人切莫担忧,”王师爷自信道“那岳姓书生若真如您所说是个浮浪子弟,那这事儿就很好解决。”“可他那童生的身份”钱老爷还是有些不放心。
王师爷冷哼一声;“这身份能成为他的保护伞,也可以变成他的催命符”
“哦此话怎讲”钱老爷也听出了几分兴味。
“不知大人可曾读过太祖的开元广记学训一篇”“这,我还真没有读过。”钱老爷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这学训一篇侧重对学子品行的劝诫训导,并不属于当今科举侧重的政论与词赋,大人平日忙于学业无暇他顾,各州书府书院又都有各自的的学规,大人没读过也很正常。”王师爷轻轻带过此事。“这学训中有云夫学者,当先立身,勤于学而慎于行”
见县太爷已经有些不耐烦,也不再掉文,直言道“其中对学子的品行规范中就有禁与娼伶狎戏,禁赌钱的条例,大人为一县父母,有教化之责,那书生包养娼户,私涉赌坊若是作实了,大人完全可以治他个品行不端之罪。”
“但刑宪中并无例啊再说这娼妓赌坊”钱老爷迟疑道。
“ 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学子涉赌成风,留连青楼楚馆,与妓狎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此风不可长啊,大人“王师爷慷慨激昂道“再说这开元广记为太祖所著,已被收入皇族宗室,这便是祖宗家法,宗法大如天,何况一本刑宪。就是上峰问询此事,大人为正士风,又有此书为据大可理直气壮”
“好”钱老爷被彻底说服“如今我们将那徐丽娘刘兴拘来,取了证言便可将这两条罪名坐实但接下来又该如何啊”
只听那王师爷道“大人,学生私以为,这岳童生不来赴大人的约,无非两个原因一个便是他反悔了,不想要这监生身份,想要奔个正途出身。另一个便是手中留不住钱,那捐监生的钱被他花掉了。无论那种原因,他料准大人不敢因此事声张,自己又有童生的身份因而”
钱老爷气愤的插言道“哼真是岂有此理”
“大人切莫生气,王师爷急忙道“如今大人有了这两条罪状,便可将那童生找来,若是前者,那童生拒不认账,大人大可以次为凭以取消他的童生资格为挟,逼他就范,拿出钱款来。若是后者,反正这监生的文书还未下达,大人也可以此为据另荐良材”
“好就这么办”钱老爷大为兴奋 。这时敲门声响起,马奎满脸带笑的走进来“大人,人都带来了,你看”
钱老爷笑的更加灿烂“马奎啊,我这儿还有一件事儿要你跑一趟”
岳沁莲走在回家的路上,身侧还未被收割的麦子泛着金光,微风一拂便带出一片耀眼的麦浪。但她却无心观看这美景,心中杂念太多,她没有赏景的心思。
哥哥自醒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没了以往的古板自负,变得豁达大度了许多。也不再向以前那样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对自己和峦儿也和蔼了很多。这都是好现象,但她心中始终有疑虑,究竟是什么让他有这种转变而且,那件事
“不行,今天中午我说什么也要问个明白”下定了决心,岳沁莲不再迟疑,大步往家中走去。
7、第7章
岳沁莲刚走到家门口,就闻到一阵诱人的饭香。习惯性的吸了吸鼻子,告诫自己道“一会儿可不能心软。”
推门进到院儿里,梨树下的矮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韭菜炒蛋、凉拌仙人腿、杂粮煎饼,成品字形放在中间,十分简单的菜色,色香俱全。峦儿坐在桌旁,大眼巴巴地望着厨房的门帘,不时难耐的咽咽口水。就见那门帘一挑,一个瘦高的少年钻了出来,看到岳沁莲,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回来啦”一股温馨的气息弥散开来,让人心里暖暖的,一天的疲惫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高飞把红枣黑豆粥往桌上一放,抬头看见岳沁莲望着自己发愣,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怎么,又沾灰了”长衫的前襟后摆被随意的扎在腰上,裤腿挽的高高的,原本的翩翩书生已经和村中的泥腿子没多大差别了。显然,高飞同志为了方便和解暑还没闲工夫考虑形象的问题。
“啊”岳沁莲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心中暗道“哥哥笑起来还真好看”。为掩饰尴尬忙道
“哥哥怎么穿成这样”
“不好吗”高飞随口道,为三人盛好了粥,摸了摸峦儿的头。
“可哥哥以前不是说”岳沁莲迟疑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高飞不在意的道“我以前说读书人不应事农桑,我不也下地了吗。我以前还说君子远庖厨,我不也下厨了吗。再者,你也说了咱家现在不比过去,我这是谨尊你的指示,万事不再穷讲究了。”把筷子递到岳沁莲手里,又道“你也甭瞎寻思,吃了饭就好好休息,明儿还指着咱们的女劳模指挥那些个壮劳力给咱家收麦子呢,是吧,峦儿”假意问了峦儿一句,高飞狭促的朝岳沁莲挤挤眼。
峦儿迷茫从饭桌上抬起头来,嘴里不知嚼着什么,含混的附和道“收麦子,壮劳力。”
“真乖”高飞大笑着拍了拍峦儿。后者不好意思的向后缩了缩。
岳沁莲羞恼的瞪了高飞“哥哥竟浑说。”
“我浑说这四里八乡,谁不知道岳家村有朵小白莲。”高飞戏谑的回道。
“哥”
“好,好我不说了,咱吃饭,啊。”见她真生气了,高飞连忙打住话头。
于是,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起饭来。好像原本就是这般亲密,最初那生硬紧绷的感觉似乎从来没有在三人身上出现过。
高飞是一个善于适应生活的人,因为幼年的经历,他对融入新的家庭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高飞同样是一个做好计划就坚决执行的人,自从发现身体的原主人和家中诸人的关系不好后,他便开始努力改善同家人的关系。
一开始他还有些惴惴,毕竟挂掉的那个家伙貌似除了留给他一个烂摊子外,没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每个人的生活习惯,言谈举止都不尽相同。有些事情他不知道,有些常识他不了解,他还可以推给时间,或直接推脱给这次发烧。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或是我烧糊涂了,有些事不记得了,这种理由虽然牵强但好歹都可以说得过去。但如果连生活习惯都完全改变了,那不让人生疑反而奇怪了。
于是,最初的高飞是谨言慎行的,他每行一步都要观察家中一大一小的反应,惟恐漏了行迹,让别人看出他是个西贝货。就这样如履薄冰的过了两天,一切相安无事,家中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没有疑窦,没有质问,除了岳沁莲说他比过去明理多了以外,家中对他的改变再没有任何评价。
这下轮到高飞疑惑了,我和原来那个家伙真的那么像,从生活习惯到言行举止都分毫不差这怎么可能陷入混乱的高飞索性不再装相,既然我变成什么样你们都照单全收那便还原真我吧。于是,放下心结的高飞很快恢复本色,并开始寻找真相的过程。
终于,在高飞的多方打探之下,他找到了症结所在,同时也对自己的前身和这一家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姓岳,名千山,是岳家长子。岳老爷是岳家村有名的富户,家中有豪宅一座,良田百亩。作为乡绅,岳老爷是很有想法的。人嘛,有了钱就会有些更高的追求。不差钱的岳老爷琢磨着要给家里提一提门楣,升一升地位但自己已过而立之年,进学是不用想了。
于是,岳老爷就把对仕途的满腔热情倾注在了独子千山身上。自儿子开蒙后,岳老爷就在家中聘了县里有名的夫子为西席,于是小千山就此开始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生生涯。他本就聪明又肯下苦功,学问做得很好,十二岁时夫子便言再无可教,自请离去了。
复习了一年,十三岁的岳千山便和乡中学子去了黑水县参加当年的县试,不意外的通过了。后又一鼓作气通过了府试,成了乡中年龄最小的童生。就在小千山踌躇满志的奔赴院试,想要一举得个廪生秀才中的优等,国家发给津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从来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岳老爷病倒了。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一场没被岳老爷太当回事的伤寒彻底击溃了他健康的身体。当岳千山赶回家的时候,岳老爷已在弥留之际。从昏迷中醒来的岳老爷睁大浑浊的双眼看向他这一生最大的骄傲他的儿子,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紧紧抓住岳千山的手“考下去”岳老爷坚定的说,然后就像完成最后的交代般含笑而逝。于是,科举就成了岳老爷的遗志同岳千山今生的追求。
有了岳老爷临终前的祈愿,按说岳千山应该就此更加发奋才对,但现实永远没法同想象一样美好,坐在书桌前岳千山发现自己无法像以往那般沉下心来读书了。县试、府试一路下来,岳千山的眼界开阔了,心也变大了。他的视线不再局限于以往的一亩三分地,也知道了那黄金屋,颜如玉不只书里才有。加上自己是乡中年龄最小的童生,又有为父弃考的义举,颇得年长者和一众学子的赞许。
“捧杀”往往最是伤人,只因它总是包着善意美好的外衣,干着毁人不倦的缺德事儿。被四面而来的赞誉包围,岳千山不自觉的开始膨胀起来,频频参与各类文会、酒局,功课拉下来不说后来竟然沉迷于青楼楚馆,终日在花丛中流连。
岳千山的种种转变吓坏了岳母,为了将他拘在家中,岳母花大钱从人伢子手里买来了个面目姣好的女子,并做主纳给千山为妾,这便是岳峦生的娘亲,鱼娘。其实自岳老爷去后,岳家便大不如前,给岳老爷治病奔丧本就花了不少钱,岳母未嫁之前本也是家中娇女,哪懂什么农桑经济之学,那百亩良田为了给病重的岳老爷抓好药,已经卖出去一些,剩下的在她的经营下减产大半,还卖不出好价钱。这无疑使家中的经济雪上加霜。
按说家里的银钱已有些窘迫了岳母解决这事聘个良家女子便是了。但在岳母眼里自己儿子以后是要当大官的,正妻当然应该是官家小姐,但乡中正经人家的女子又有谁愿意给别人作妾的。无奈之下,岳母只有出此下策,而这种做法无疑是对家中经济的又一大打击。
十五岁,还是中学生吧,岳千山纳妾的年龄彻底雷到了高飞。但这一举措貌似还是很奏效的,岳千山初得美妾,喜爱无比,便也在家中呆了些时日,两人终日缠绵,后来鱼娘竟怀了身孕。
然而好景不长,鱼娘身娇体弱,受不了生产之苦,生下峦生后便难产而亡。于是,岳千山很快故态复萌。十六岁时便以去县中公学读书为由,搬出了岳家。其后整整三年除了年节和要钱的时候,从不回家。在家呆的最长的时间除了为母亲奔丧的时候,就是病好后的现在了。
得到这些消息,高飞在心中长出一口气,这下他是彻底淡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岳母有点囧,貌似对过去的铺陈有点儿长
8、第8章
试问你和一个人三年不常见面,交流不多,会不会陌生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三年的空白,足以让原本深刻的记忆变淡。三年的时光,也足以让原本熟悉的人变得陌生起来。岳千山离家的时候,岳沁莲才十一岁,是个懵懵懂懂的半大孩子,而岳峦生就更不必说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他们怎么会熟悉一个终年都见不到几面的人的言行举止
有一刻,高飞心中有些邪恶的庆幸于岳父岳母的早逝,世上最了解自己儿子的两个人去了。
对于穿越之初,自己所受到的冷遇,高飞多少也有些自己的猜测。
一个读书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那就是过于好为人师,遭人厌恶仍不自知。一个有些文化素养偏偏文化素养还没高到一定地步的人,最喜欢干的事莫过于用自己一知半解的粗浅知识去教育别人,仿佛这样就可以表明你高人一等的身份。岳千山无疑属于这种人。
最初的几日,高飞不论干什么事,都会受到岳沁莲的言语挤兑。小姑娘拽着高深的文言文对自己的各种言行不妥之处加以责备,话前必加一句“哥哥常言道”,看到自己的窘迫,一脸解恨的模样让到他现在都记忆犹新。
不过,现在高飞多少能理解一点儿她的心情,试问一个三年来不常回家,回来就要银钱。见到面从没有好脸色,不是拿深奥的文字来教育你就是拿讨厌的规范约束你,自己却又肆意不羁仿佛游离于所有规范之外的言行不一的人,你会怀有什么感情
至于岳峦生,则更加可怜。高飞猜不透岳千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在三年的时间里,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不闻不问。但这就很好解释峦儿最初对自己的疏离与畏惧了。
好在一切都不算太晚,高飞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有足够的耐心去改善现在僵硬的家庭关系。
没了后顾之忧的高飞开始积极地进行他的“破冰”计划,他首先将目光投向了家中的田地里。
生活于城市这座钢铁森林中,高飞其实对种地没有什么概念。但他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在家歇着,叫小姑娘下地劳作,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于是,高飞身体恢复后的第一次出门,就奔向了自家的地头。想到小姑娘粗糙的小手,联想她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场面,高飞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几经打听,高飞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望着那弥望的田产,看着那金灿灿的麦浪,高飞心中有一种丰收的富足与喜悦。
看到岳沁莲的时候,高飞感到自己明显多虑了。只见小姑娘站在陇上镇定自若的指挥着麦田里的一众青壮,四五个青年在比赛似的抢收麦子,陇上或坐或站也聚着好些人,像是被换下来休息的。高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妹妹,感谢岳父岳母的优良基因岳家人都有一副好相貌,而尤以岳沁莲的容貌最佳。柳叶眉丹凤眼,琼鼻樱口瓜子脸,再加上窈窕的身材,十四岁少女犹如一朵含苞的睡莲,虽未绽放但以馨香沁鼻。也难怪能吸引这么多大小伙为她鞍前马后,小意逢迎了。
其实,高飞的想法也并不完全正确。要说这岳老爷一家在岳家村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户了,但岳老爷子在世时却没有持富凌人,他极会做人,乐善好施又爱与人为善,因而在村中口碑极好与邻里的关系很不错。如今,岳家落魄了,家中唯一的男丁又不成器,乡亲们便也愿意搭把手。因此,小姑娘也就劳累了最初几天,后来便陆续有人来帮忙。当然这其中出于对小姑娘美貌的倾慕,想要借机博得佳人好感的也大有人在。
见到自家哥哥,岳沁莲的脸沉了下来,心中暗想,他不会又来教训我了吧。原来,岳千山为了维护所谓兄长的尊严,在家中呆得不多的几日里最爱援引女则中的言句训诫她。如今,她为了家中的庄稼,少不得与青年男子交往。看到哥哥寻到田间,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乐观的想法。为了避免哥哥再说怪话让自己尴尬,岳沁莲琢磨着一定要赶快把他赶回家。
高飞站在陇上,看着那劳作的人群,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没有任何种地的经验,他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一扭头,就见自家小妹,在一众乡党少年的簇拥下款款走来。高飞本想打个招呼,但见对方面色不虞,便就作罢。
只听岳沁莲道“哥哥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妹妹你一个人干活,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高飞小意道。
岳沁莲淡然一笑“不劳哥哥费心,有村中诸位大哥帮忙,累不着小妹。”不等高飞接口又道
“哥哥大病初愈,怕是受不得太过劳累。再者,哥哥不是说读书人当以学业为重,不应事农桑俗物吗,哥哥还是赶紧回家吧,毕竟要以学业为重。”她故意把身体和学业两个字咬的极重。
要是原来那个岳千山,被这样挤兑早就气走了,但高飞显然并不受影响,只见他笑道“在家读书有些累了,干点儿活儿,也换换脑子。再说了,正因为我现在体虚,才更应该加强锻炼。”说完便潇洒的跳进地里,找活干了。
岳沁莲见他赖着不走,心中暗恨。大声道“既如此,小妹也不拦着哥哥,但这地头田间活多也杂,不知哥哥会干些什么”
高飞转过脸来,饶有兴致的问道“有什么活儿啊”
“如今正值春末夏初,岳沁莲款款而谈“正是抢收冬麦,播种下一季作物的时候,不知哥哥是会收麦子、犁地、播种、还是引水灌溉啊”
摸了摸自己的头,高飞继续无赖道“我也不知自己会干什么,不如妹妹跟我安排个差事”
于是,高飞便被岳沁莲派去收麦子。在高飞的想法里,自己打小儿脑瓜就聪明,收个麦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但理想与现实总有差距,最终,高飞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落荒而逃。
初战失利,高飞并不气馁,因为他明白自己的方向错了,不应该轻易涉足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于是痛定思痛的高飞同志开始思索自已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应用于古代的技能
看着家中的小厨房,高飞眼睛一亮,对啊,做饭独立后的高飞最大的收获就是一手好厨艺,饭桌无疑是拉近人与人关系的好地方。而且高飞已经知晓家中饭菜难以下咽唯二的原因,一是缺少食材调料二就是岳小妹的厨艺实在不咋地。于是高飞又开始踌躇满志的张罗自己的“餐桌外交”。
但是问题很快又出现了,古代可没有电磁炉,烤箱,微波炉之类的现代化工具,望着漆黑的的灶膛,泥砌的灶台,和硕大的黑锅,高飞体会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巧妇没有工具也难为炊啊
面对新的困难,高飞没有再改变作战方向。在峦儿好奇的目光和岳沁莲戏谑的眼神中,他半是摸索半是问询,终于掌握了这套古代炊具的用法。当第一盘菜端上饭桌时,看着那一大一小惊奇与满足的表情,高飞知道自己成功了。于是,高飞正式接掌家中的做饭事宜,成了地地道道的“家庭煮夫”。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在高飞不懈的努力下,他和家中诸人的关系终于得到缓和。岳小妹不再向过去那样对自己横眉竖眼了,峦儿也一改原先爱答不理的态度,开始允许自己的亲近。而自己也在这一过程中喜欢上这个直爽干练的少女和这个乖巧懂事孩子。
回首往事种种,再看看现下小桌上的欢心愉悦,高飞不胜唏嘘。但他同样欣慰,虽然不容易,但他成功了不是吗。
解决了家庭问题,高飞开始制定新的计划,他把目光放到了家中的财政上。岳家怎么会落魄他没有兴趣了解,他只希望在现在的基础上,逐步提高家中的生活条件,骨子里高飞还是一个热爱享受的人。
储物间里的粮食蔬菜,灶间里的各类调料都已经不多了,要不要重新添置,家中新收上来的麦子时卖了还是留下来自己吃,卖的话怎么卖,卖给谁,什么价钱,这些有关家中生计的事情,他都想参与进去。即便暂时当不了作出决策的那个,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是参与决策的那个。
好在,最近自己转变形象的工作做得不错,在家中也树立了一定的威信,于是高飞决定今天在饭桌上问一问家中的财政状况,他也好进行下一步的规划。
问出自己的问题,看到岳沁莲还好你问了这句话的表情,高飞意识到自己提了个不太好的话头。
9、第9章
岳沁莲深深地看了高飞一眼然后道“哥哥相询,小妹自当知无不言。但小妹也有事要问哥哥。”
“什么事啊”高飞忐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