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芩抬眼,“大约小人眼神不好。”
司离枭将手放在桌上,感叹地看向另一边。
傅子芩理了理衣衫,有意掩住肚腹。
“今儿那群大臣又念叨了,”司离枭微微往后靠,“说朕发令苛刻,怨声载道。不过就是剥了他们一点津贴,每日都如蚊子在朕耳边嗡嗡叫嚣。”
司离枭转头,却见傅子芩眼中没了神采。
“傅子芩。”司离枭喊了一声。
傅子芩猛地回神,惊诧地看着皇帝。
“朕说,那群大臣着实烦人,每日除了争权夺利便言之无物。”司离枭眯着眼道。
傅子芩不懂政事,半晌才道“是么”
司离枭猛地拍了一掌几案,愤愤地站了起来。
傅子芩立即跪地,“陛下息怒。”
这人如今还怀着孩子,司离枭只得尽力忍住怒气道“起来。”
傅子芩起身,蓦地捂住小腹弯下腰。
“怎么了”司离枭瞪大眼,连忙两手扶住他。
傅子芩咬着下唇放开手,“没事,可能忽然站起来拧到了腰。”
“什么叫拧到了腰”司离枭横了傅子芩一眼,朝近旁的宫女道“叫御医”
宫女应声退下,司离枭扶着傅子芩慢慢坐回椅上。
傅子芩觉得吸入胸腔的气息更加闷热,脑袋也开始晕眩。
“傅子芩傅子芩”皇帝焦急地喊着他。
这副场景似乎不久前才出现过,傅子芩扯了扯嘴角,眼睑无法控制地闭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又不稳定了
第40章 章三十八 蠢蠢欲动
痛。
与练武时的伤筋动骨不同,热胀过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想要从体内生生撕离。傅子芩从那样的剧痛中醒来,脑袋里仍然一片混沌。
“都是死人么没一个有用的”
似乎有人在耳边大喊。
“陛下陛下娘娘醒了”
“什么”
模糊的影子冲了过来,罩在他眼前问“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傅子芩没有答话,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脸。
司离枭看到他张嘴却发不出声,便又弯了弯腰贴近床榻,“哪里痛”
“你”傅子芩嘶哑地发了一个音,又张着嘴不再说话。
司离枭急得简直想杀人,“到底什么你说啊”
傅子芩眼前宛如迷雾,可雾中的那人却无比清晰。
当朝皇帝,他的孩子们的父亲,他一生的仇人。
“我、恨、你”傅子芩艰难地磨出三个字。
每一日醒来都是折磨的开始,然后在仇恨中入睡。他的人生宛如提线木偶,手里的刀除了刺杀别无它用。
司离枭愣愣地看着他,傅子芩却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御医慌忙上前为傅子芩诊脉,司离枭听着房内的喧嚣,不知为何理不清思绪。
穆晰舫看着皇帝在寝殿内埋着脑袋踱来踱去,最终开口问道“不知陛下为何烦心”
皇帝仿佛硝石一点就燃,指着穆晰舫吼道“你们桃源族非要气死人不可”
穆晰舫一听便明白傅子芩那边恐怕出了事,立即跪下道“请陛下息怒。”
司离枭又在寝殿内转了一圈,脸上的怒气丝毫不见削减。
穆晰舫跪了半晌不见他继续,只得试探着问“陛下,芩妃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司离枭眉头一动,定在那里道“他就是跪了一下,起来便晕倒了。”
“什么”穆晰舫大惊,有孕之人晕厥可大可小,“芩妃娘娘可醒了”
“没有。”司离枭愤愤不平地背着手。
穆晰舫默默地跪着,看司离枭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半晌,司离枭才嘟囔了一句,“他平日身子都很健壮。”
“这个”穆晰舫犹豫着道“毕竟他有孕在身。”
皇帝垂眸,寻了个位置坐下,“朕晓得他恨朕。”
穆晰舫心头大震,不知皇帝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司离枭坐下之后便又开始沉默,他与傅子芩从开头便是一桩强制交易,就如他父皇强迫桃源主母成为司朝皇后一般。但傅子芩不一样,傅子芩疼爱他们的孩子,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抓在手心。
可傅子芩仍然恨他,恨得即便在生死边缘仍无法忘却。
穆晰舫看着皇帝,不敢轻易询问细节。
“起来罢。”司离枭挥了挥手。
穆晰舫这才起身,往旁边挪了几步好远离司离枭的视线。不料司离枭却又偏过头看他,“你过来。”
穆晰舫微微握拳,紧张地走了过去。
司离枭上下打量着这个桃源人,与傅子芩不同的聪颖俊朗,按理说他也该更喜欢这人才对。
司离枭握住穆晰舫的手臂便觉察出这人的颤抖,暗示着他的惊惧与顺从。若是他再强硬一些这人势必也会就范,可他不想,不想再养一个宛如傅子芩的空壳。
讪讪地放开自己的手,司离枭站了起来,“朕去瞧瞧傅子芩。”
穆晰舫松了一口气,恭送皇帝出殿。
稳健的步子踏在廊中,迎面便走来一名老者。
“王爷。”左大夫深深作揖。
司允修一见他立即冷下脸,“左大夫还有何事”
“王爷尚未给老夫一个答复。”左大夫淡笑道。
“本王说过了,本王绝不能做叛逆之事。”司允修正色道。
左大夫仍衔着几丝笑意,打千道“小人明白了。”
司允修离开便径直回了卧房,辛雪扬宛如热锅上的蚂蚁,闻声立即前去迎接。
“查得怎么样”辛雪扬将人堵在门口忙问。
“进去说。”司允修道。
“哦。”辛雪扬忙让开。
两人进了卧房屏退侍从,辛雪扬又问“可有什么消息”
司允修紧皱着眉头,“平日陛下不在寝殿中也仍有人送饭菜过去,但从未见有其他人出来。”
辛雪扬张大嘴,带着些哭腔道“定是皇帝将他拘禁了”
这一结论往司允修的胸腔塞满烙铁,“你不要慌,至少晰舫还活着。”
“活着”辛雪扬看着丈夫,瞪大的眼眶中氤氲着雾气,“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王爷莫非不知晰舫活着,可他能活得好么”
司允修心头一颤,辛雪扬立即拉着他的手臂道“王爷,王爷,晰舫他陪着你四处征战十几年啊他是我弟弟啊你忘了左大夫说的么他浑身血淋淋,血淋淋的啊王爷你怎么舍得啊”
最后的几个字辛雪扬声泪俱下,无力地垂在北疆王腿边。
司允修将她拉起来,“你别这样,总会有法子。”
“王爷,攻城罢”辛雪扬拉住司允修的两臂,眼里无比坚决,“攻城将晰舫救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司允修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成,陛下手握大军,不说我攻城并无胜算,即便当真攻城夺位,后面也不好收场。”
辛雪扬见自己也没法动摇他的忠心,立即撒泼道“那你想如何就这么明哲保身,不顾晰舫死活我从不知你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司允修脸色微沉,“你让我再想想法子。”
“想什么法子”辛雪扬急急问,“王爷,我不想每日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哪天听见晰舫莫名过世的消息啊”
司允修的眉毛几乎要皱成一团,末了,才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道“你收拾好行装带两个孩儿赶紧回北疆,我手下有十几名名死士,过些日子我带死士潜入宫中将晰舫带回,再回北疆与你会面。”
辛雪扬略一想,问道“陛下不会追到北疆来”
“北疆是我的势力,陛下不敢轻举妄动。”司允修眼里射出一股杀意,“若是有一日当真刀剑相向,陛下也攻不破我在北疆的大军。”
辛雪扬淡淡地颔首,“好,那我便放心了。”
将两个孩子哄睡着了,辛雪扬关上门,偷偷往僻静的后院而去。
推门,屋内早早便等着两人,辛雪扬欠身道“少主。”
老者从凳上起身,问道“劝得如何”
辛雪扬叹息着摇头,“他对皇帝忠心耿耿,无论如何都不愿夺位。”
化身左大夫的成羽亭眼中漫着寒意,辛雪扬立即道“但他打算让我先带两个孩子离开,自己与死士一同潜入宫中偷偷将晰舫带走。”
成羽亭这才有些喜色,朝一旁的左绮裳递了个眼神。
“这是个好机会。”左绮裳心领神会。
“什么”辛雪扬还有些不解。
“北疆王潜入宫之夜,让归源教攻城,”左绮裳勾起嘴角,“到时北疆王无论成败都脱不了干系。”
辛雪扬唇色发白,“这”
“雪扬,”成羽亭拍了拍辛雪扬的肩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北疆王武艺超群定不会有事。归源教加上北疆王的人马,何愁大事不成”
“可是他不愿当皇帝。”辛雪扬捏着手指。
“哪个王子不愿坐上这至尊的皇位他欠缺的不过是个时机罢了。”成羽亭弯起的眉眼里带着笑意。
辛雪扬默然,待在北疆王身旁这么多年,她多少了解这人的脾性。保家卫国理所应当,该得的却从未放在心上。
“雪扬,你就安心地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此处,”左绮裳语气温润如水,“待你回来之日,便是母仪天下之时。”
“不不不我”辛雪扬吓得说话都吞吞吐吐,“我是他可怜我我才成了王妃,怎么敢肖想皇后之位”
“无论如何你都是正妻,这是理所应当。”成羽亭的话语宛如蛇一般缠上辛雪扬的心脏。
辛雪扬心口忍不住发热,却又立即凉了下去。
她是正妻又如何北疆王的心从来都不在她身上。
“少主”辛雪扬小心翼翼地问“我们非要夺位么”
成羽亭的脸色立即降了下去,“你是何意”
“少主,不如我们救出晰舫后便回北疆生活罢。”辛雪扬祈求一般看着成羽亭,“王爷说只要回北疆皇帝便动不了我们,这些年我们在北疆不是一直过得很好么”
“你是说,我桃源的血海深仇就此烟消云散”成羽亭音色冷得让人发颤,“你的父母兄弟的亡魂还在桃源的废墟游荡,你却只想着苟且偷生”
辛雪扬低着脑袋,“不是可我们”
“不要再说了,”成羽亭愤愤地挥手,“此事你不要再过问,我自有安排。”
辛雪扬的话被恨恨堵了回去,只得又欠身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到尾声了
第41章 章三十九 撕破脸皮
握在手心的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司允修抬眼,面前站了十二名黑衣死士。
“王爷当真要去么”近卫忧心忡忡地问。
“拖得越久越不利。”司允修淡淡地站了起来,他自然知道此行凶险异常,即便成功救出穆晰舫,往后的日子也必定如履薄冰。
“此行只为救人,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惊动他人。”司允修直直地看着十二名下属。
“是”那十二人齐声答道。
夜深,守门的侍卫笔直地伫立于广和门前,蓦地,仿佛一阵疾风从头顶刮过。一名侍卫道“好大的风。”
“什么风”稍矮一些的侍卫问。
“哎,又来了。”侍卫指着上方道“方才又有一阵风吹过去。”
矮个侍卫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只能看到寂寥的暗夜,“你多心了罢。”
侍卫耸耸肩,“但愿罢。”
“哎,你说咱们这一日一日地守在门口有什么用”矮个侍卫牢骚道“得不了军功,连陛下的影子都没见过。”
“自然有用,”侍卫咧嘴笑,“说不准哪个不长眼的今夜突袭皇宫呢”
“怎么”矮个侍卫正说着,喉口猛地呕出一口黑血,捂住毒箭射穿的胸膛偏向一边倒了下去。
“有刺客”其余侍卫均拔出刀。
四周似乎有上千人踏着整齐的步伐往广和门而来,几名侍卫微微往后缩了一步。那脚步声终于停下,却听一人忽然喊“桃源降世,天之骄子”
“桃源降世,天之骄子”
“桃源降世,天之骄子”
其余人皆响应起来,霎时声如滚雷,偌大的皇宫仿佛都要为之震颤。
司允修打通了宫内的关系知晓皇帝这些日子都宿在飘绫宫,寝殿的防卫便会稍少一些。一小队侍卫整齐地走过御花园,司允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领头,其余死士也都迅速将后头的侍卫击晕。
换上侍卫的衣饰,司允修使了个眼色,一名死士便心领神会地离开。
司允修带着其余死士朝寝殿而去,不多久便听一阵敲锣打鼓声。
“走水了太极殿走水了”
太监惊慌的声音立即带来一波骚动,侍卫宫女都手忙脚乱地去提水。死士混入人群为主子掩护,司允修趁乱破窗而入。
夜色低迷,司允修看得不甚清晰。只是地上似乎坐着一人,也疑惑地朝他看过去。
“晰舫”司允修喊。
那人立即爬了起来,“王爷”
司允修几步上前拉住他,“走”
却听“叮当”一声,穆晰舫甩开他道“我走不了,你怎么来了快走”
司允修点燃火折子,明黄的光芒立即映出穆晰舫略有些苍白的脸。顺着往下,便能看见锁在他脚腕的精铁链子。
穆晰舫显得有些局促,仍是推搡着北疆王道“我不是让你们赶紧回北疆么你怎么跑来宫里”
“我听闻”司允修一愣,再看看穆晰舫一身平整的衣物,后背瞬间发寒。
门外的声音愈发嘈杂,这一次却不是“走水”,而是惊恐万分地喊着“刺客”。
“有刺客有刺客归源教攻进来了”
“哈,原来如此。”跳跃的火焰映得司允修的脸忽明忽暗,枉他是名震天下的北疆王,皇帝御赐的天策上将,却在这小小的阴沟里翻船。
“怎么”穆晰舫不解地问。
“你不要管。”司允修横下心,拔剑狠狠砍向穆晰舫脚腕缠着的铁链。然而那链子是以精铁铸成,即便剑刃裂了缺口却仍纹丝不动。
“够了”穆晰舫急得跳脚,“你快走要是有人进来就了不得了”
剑刃最终扛不住精铁一分为二,司允修丢了剑柄,沉声道“你同我一起走”
穆晰舫看着那张沉稳的脸,再看向自己脚上的铁链,忽地捡起破碎的剑刃朝自己腿上砍去。
“你做什么”司允修眼疾手快地制住他。
穆晰舫捏着剑刃的手滑下几丝血迹,“砍不断精铁,肉体凡胎却可以。”
司允修瞪大眼,手仍死死地抓着穆晰舫。
“军人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穆晰舫勉强笑了笑,“这是你教我的。”
司允修一哽,眼里随即射出寒光,“你若是断了腿如何逃脱升天”
他可没法带着伤员还能平安无事逃离重重包围的皇宫。
“你既然知晓没法带我走,那便快走”穆晰舫大吼道。
“谁都走不了。”一阵珠玉敲打之声,司离枭领着数名侍卫将两人团团围住。
穆晰舫只觉得如堕冰窖,手里的剑刃轻轻地落在地上。
司离枭瞥了一眼那剑刃上的血渍,笑道“朕不知北疆王竟有夜闯他人寝殿的癖好。”
司允修脸上青红不定,此时若是他一声令下那十二名死士必定拼死护卫,可穆晰舫无论如何是带不走了。
权衡之下,司允修跪地道“微臣有罪。”
司离枭撇了撇嘴,原本还想看看兄弟阋墙的戏码,就是这么个结果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司离枭挥手道“将北疆王押下去。”
穆晰舫傻傻地看着侍卫将北疆王带离寝殿,手脚不住地颤抖,“陛下要如何处置北疆王”
“这个么”司离枭故作为难地想了想,道“擅闯皇宫意图不轨,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啊”
穆晰舫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忙扑到皇帝脚下道“陛下,事情并非如此请陛下明察”
“未经召见私闯宫闱,手里还带着利器,”司离枭睨着穆晰舫,“归源教又恰巧在此时攻入宫内”
穆晰舫缓缓曲起手指,眼里的悔恨几乎要迸出火焰。定是成羽亭,定是成羽亭从中作梗当初他为何要答应让那两人入府为何
司离枭看着抖如筛糠的穆晰舫,转身便要往外走。
“陛下陛下”穆晰舫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求陛下开恩放过北疆王”
司离枭置若罔闻,穆晰舫又大喊道“小人随陛下处置,求陛下放过北疆王”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司离枭带着笑意微微转头,“会很快的。”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寝殿。
“归源教分从四门攻入,其中广和门受挫最重。属下已部署兵力阻挡,只是归源教来势汹汹,若是没有大军镇压只怕形势不妙。”侍卫长蒋息禀报道。
司离枭随手丢给蒋息一只虎符,道“让洪将军率朕的五千禁军前来救驾。”
“是。”蒋息收了虎符,随即又道“侍卫抓了几个活口,可是什么都撬不出来。”
“那些人只是一群无头苍蝇,”司离枭狞笑着扬起嘴角,“真正有用的,朕亲自去问。”
蒋息看着皇帝仿佛瞬间被冰棱包裹,默默地退了下去。
卧房内一片寂寥,唯有一人淡淡地坐在床榻上。司离枭缓缓走过去,满脸的笑意掩着不知名的忿恨。
“十年了啊,”司离枭感叹道,“看来你还没看清自己的身份。”
“身份”傅子芩哼笑一声,“一介刺客罢了。”
司离枭挑眉,没有反驳。
下腹似乎有些胀痛,傅子芩咬着牙,好让自己看着严肃一些。
“你们为何那么傻”司离枭坐在榻边,柔声细语好似恩爱无边,“朕是这皇宫的主子,稍有风吹草动朕都一清二楚。”
傅子芩嗤笑了一声,并未答话。
“太后宫里的神像,康南王的旧部,归源教,还有你近来的异常。”司离枭一条一条数着,“尚书令和几个大臣与你们还颇为亲近,朕说的可对”
傅子芩的笑意敛了一些,定定地看着皇帝。
司离枭眼里带着焰火,“你以为,朕为何将你与郦昔繁留至今日”
傅子芩面颊动了动,眼里只剩仇恨。
见这人没什么反应,司离枭又走得稍远了些,“可惜你们那位少主找错了下家,北疆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篡权夺位。”
傅子芩从鼻中喷出一口气,此人眼中无亲无友,功勋卓著忠心耿耿的北疆王也不过是奴仆罢了。
“北疆王临阵投降,你们少主此时只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司离枭兴高采烈地道。
傅子芩明白这人在套他的话,静静地撇过脸去。
套路熟了,原本一点就着的人也变得无趣。
司离枭收回自己的耐心,背手道“想必爱妃也很想知晓朕那位同母异父的哥哥还有什么花招。待他败北之日,朕一定将他的头割下来,给爱妃好好观赏。”
这话听得傅子芩无比恶心,眉头都不由得皱了起来,“少主死,我亦没有活着的理由。”
“爱妃在说什么傻话”司离枭伸手抚上傅子芩毫无血色的嘴唇,“爱妃身怀六甲应安心养胎才是,怎么能说什么死不死的”
是说,打算折磨他一辈子么
傅子芩咧开嘴角,一字一顿地道“司离枭,你不一定会赢。”
第42章 章四十 情之一字
街角,几名小童围着圈唱道“桃源降世,天之骄子。天道轮回,生而为王。”
耳尖的爹娘听了,慌忙将自家孩子赶紧牵回屋。
左绮裳关上窗户,淡笑道“如今京城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慎便被皇帝抓去审讯。”
洪将军带禁军抵御归源教之后京城便严令进出,士兵挨家挨户地搜寻可疑之人。成羽亭深谙易容之术,几人才逃脱了搜查。
“这般甚好。”成羽亭打开折扇,“人心惶惶,自然会埋怨皇帝暴戾。”
一直拘束地坐在一边的女子小声问“少主,北疆王还是没有消息么”
成羽亭看向换回一身朴素布衣的辛雪扬道“听闻仍关押在天牢中。”
辛雪扬看着自己的手指,复又扬首道“少主,您让我去北疆罢。北疆军队听闻北疆王被困定会奋起反抗”
成羽亭不赞同地摇摇头,“你去北疆要多久北疆大军攻入京城又要多久”
辛雪扬眼里慢慢地聚集水气,“那让我见见两个孩子罢,他们不见爹娘只怕睡不安稳。”
“雪扬,我是屹然的生父,”成羽亭笑着看向辛雪扬,“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屹然。”
辛雪扬想问司弈恒又如何,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听完侍卫长蒋息的禀报,司离枭挥退左右,朝虚无的上空问“现下京中情况如何”
一名暗卫立即跳下,抱拳道“尚且安稳。”
“这些蒋息已经说过了。”司离枭瞥了暗卫一眼。
“尚未查出桃源少主所在,不知是否出了京城。”暗卫答。
“不可能,”司离枭笃定地道,“他出了京城便没法和宫中联络。”
“还有一事,南方洪水泛滥,似乎有人暗中散播谣言,道”暗卫斟酌着语句,“陛下并非天子却越俎代庖,于是天神降祸人间。”
洪水年年有,今年就和他扯上了关系。
司离枭哼笑一声,“洪水泛滥么是时候祭祭天了。”
傅子芩睁眼,天色已是大亮。
“什么时辰了”傅子芩缓慢地起身问。
“禀娘娘,午时了。”玉葑说着便为他穿衣。
“我竟睡了那么久。”傅子芩环顾四周,不由得苦笑。飘绫宫平日虽然不热闹,但也不至冷清至此。所有的侍从只留了玉葑一个,华宁和知仪迁去了别苑,郦昔繁也不知被关押在何处。若不是皇帝还时不时地过来嘲笑他一番,这宫殿着实与冷宫无异。
“娘娘想吃什么”玉葑问。
“随意。”傅子芩捂着昏沉的脑袋道。
玉葑福身退下,傅子芩硬撑着在殿里走了一圈,妄图找出一丝与外界的联系。
“爱妃在找什么”身后响起恶鬼的声音。
傅子芩站直,淡淡地作揖,“见过陛下。”
“外头风大,进去说。”司离枭作势要去扶傅子芩,傅子芩立即收回手,司离枭也不恼,跟着傅子芩走进大殿。
傅子芩入门便坐下不说话,司离枭也坐了过去,自顾自道“过些日子,朕要去京郊祭天,怕是没什么时间陪你了。”
傅子芩心下一惊,如今事态紧张,司离枭竟要离开禁卫森严的皇宫,去到京郊祭天
“看你的脸,”司离枭指着傅子芩的眼鼻,“大约是在想,朕为何要在此刻祭天。”
傅子芩赶紧收敛自己的神色,不敢让皇帝看出一丝端倪。
“这就和你们那位少主有关了,”司离枭淡淡地收回手指,“你们那位少主啊,面也没露一个,便闹得满城流言蜚语。”
傅子芩唇边衔着一丝笑意,从前少主便是康南王身旁的小军师,自然颇有手段。
“若是朕不去祭天如何安抚民心”司离枭稍稍靠近了些,凑到傅子芩耳边道“又如何给你们那位少主下手的机会”
傅子芩脸色变了又变,低声道“司离枭,这是你自找死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司离枭负手站了起来,正对着傅子芩道“你且好好瞧着,最后死的究竟是朕,还是你们的少主。”
处理好手里的事务,司离枭终于有了空闲,去天牢里见了见自己那安分守己的兄长,便大步流星回去寝殿。
放养了好几日,穆晰舫就像一只不堪惊吓的兔子,惴惴不安地待在寝殿一动也不敢动。
司离枭站在门口望了他好几眼,才含着笑意入内。
“陛下”穆晰舫闻声忙行礼。
瞧着他这焦灼的模样,司离枭只觉得自己仿佛站在高山之巅,睥睨俗世浮沉。
“这些日子朕忙得很,没有时间过来看你。”司离枭似乎打算解释自己多日未至的原因。
穆晰舫神色变了变,他即希望早日见着司离枭,询问北疆王的现状,又不想皇帝来得太快,将他卷入绝望的深渊。
“陛下”穆晰舫说了两个字便没再继续。
司离枭自然晓得他的心思,缓缓坐在床榻上道“今儿朕来之前,去了趟大狱看望皇兄。”
穆晰舫的耳朵果不其然地竖了起来,紧张地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皇兄当真是随遇而安,身陷囹圄仍一派清闲。”司离枭瞧着自己的袖口,余光却瞥向仍跪在地上之人。
穆晰舫微微松了一口气,便又听司离枭道“不过大狱毕竟是大狱,比不上北疆王府。”
穆晰舫倒是觉着没什么,打仗的时候吃穿用度不比天牢好多少。
“还有这罪名,朕还左思右想,不知该怎么立。”司离枭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穆晰舫的脸刷一下泛白,两眼紧紧地盯着他。
“皇兄携归源教夜闯宫闱”
司离枭话还未完,穆晰舫便抢白道“陛下,北疆王断不会与归源教勾结谋逆”
“哦,”司离枭声调上扬,“你又怎知”
穆晰舫额角溢出一层冷汗,他自然不能供出成羽亭等人,便道“兴许,是巧合”
“只怕这也太巧合了。”司离枭眼里射出一股精光。
“若北疆王与归源教勾结,为何又费尽心力驱高昌,抑归源”穆晰舫反问道。
“功高震主。”司离枭淡淡地回了四个字。
穆晰舫拧着眉,皇帝果然忌惮北疆王,只怕要用当夜之事大做文章,置司允修于死地。
“小人跟随北疆王多年,小人对天发誓,北疆王绝无二心”穆晰舫三指并拢指天立誓。
司离枭轻笑一声,“你可知,朕原本有九个哥哥,如今为何只剩了一个”
穆晰舫唇色发白,他自然晓得,当年司离枭尚年幼,但有先皇庇佑,这太子之位坐得还算稳当。大皇子自恃军功,携四皇子与七皇子犯上作乱,欲弑君夺位。先皇铁血镇压,丝毫不念父子亲情下令将三人车裂而死,不得入皇陵安葬。司离枭渐渐长大,上面的兄长也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无人知晓诸位皇子究竟被何人所害,只是每到秋后,宫门前菜市口的地皮总要染上几层人血,朝廷上下才能安生。
“即便亲生父子亦能生出异心。”司离枭缓缓道,“你一个小小近卫,怎敢起誓北疆王绝无二心”
当年是北疆王大力扶持,司离枭才扫平了朝内反对的大臣。穆晰舫默默地瞧着当今皇帝。
司离枭也回看着他,“说起来,北疆王能为了一个小小近卫闯入宫中”
穆晰舫揣测着皇帝没有明言的句子,心中七上八下。
司离枭的眼睛在穆晰舫身上扫荡了一圈,抬了抬手道“到朕身边来。”
穆晰舫一个激灵,迟疑地看着皇帝。
司离枭微微眯起眼,穆晰舫才拖着步子往龙床走去。
穆晰舫站定,司离枭伸手握着他坚硬的骨骼道“嗯,的确是练武的体格。”
穆晰舫无法抑制自己的惊慌与反胃,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
司离枭终于放开手,朝外喊道“来人,带穆公子去洗浴。”
小太监立即入内,用钥匙开了精铁上的锁,恭恭敬敬地道“穆公子,请。”
穆晰舫额角的汗凝为水珠流了下来,瞳仁震颤地看着皇帝。司离枭挑起一边的眉毛,不再言语。
穆晰舫动了动重获自由的脚腕,却明白从此以后,自己将被锁入更为坚固的牢笼。
“公子,请罢。”小太监又打了个千。
穆晰舫缓缓迈开步子,宛如身负铁石一般,在侍卫的包围之下往浴池而去。
司离枭淡笑着看那宛如掩入迷雾的背影,朝总管太监道“宣卓太师进宫议政。”
乔胥略微一惊,朝穆晰舫离去的方向瞟了一眼。司离枭却只是起身抖了抖衣袖,漫不经心地道“情之一字,如蛊如毒。任谁沾染了一丝,便失了心神,哪怕倾尽天下,也只为一人平安喜乐。”
乔胥琢磨了一会儿不知何意,行礼退了下去。
第43章 章四十一 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