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华宁手舞足蹈地想要冲向养母,被傅子芩搂住不能过去。
“起来罢。”司离枭从前就看不惯郦昔繁,如今更是连声音都不想听见。
郦昔繁起身,埋着头站在那里。
“郦才人往后要懂得谨言慎行,”司离枭沉声道,“莫要辜负芩妃一片苦心。”
“是。”郦昔繁仍是低着头,冲着皇帝福了福身。
“下去罢。”司离枭急不可耐地挥手。
郦昔繁和婵衣行礼,立即出了大殿。
“采蓝,带长公主回去休息。”傅子芩将孩子交给乳母。
采蓝也福了福身,便抱着公主去往扇屛殿。
直到碍眼的人走远,司离枭才坐下瞥了一眼茶盏。
玉葑眼尖立即冲了两杯琥珀茶,恭敬地放在两个主子手边。
司离枭抬起茶盏朝宫女道“去备浴水。”
傅子芩眼皮跳了跳,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最后果然是两人一同沐浴,傅子芩坐在司离枭前面,眼里一潭死水。
飘绫宫中没有浴池,两个人只得挤在同一只木桶中洗浴。虽说木桶够大,可稍稍动一下总会碰见什么有的没的。
“爱妃,”司离枭靠着浴桶道,“朕特意遣走宫女,爱妃不替朕擦身”
是啊,房里就只有他们二人,这么好的机会他手中竟没有利器,傅子芩不由得扼腕。
认命地绕到皇帝背后拿起布巾给他擦背,傅子芩下了猛力,恨不得把他的后背搓起一层皮。
皇帝“嘶”了一声,不悦道“你当朕是牛皮么”
傅子芩翻了个白眼,手下的力气稍稍小了些。
“嗯,”皇帝满意地哼了一声,“朕以前似乎没有和爱妃一同沐浴过。”
因为待在一起的两年他几乎都怀着身孕不宜下水,即便没有身孕之时也满心只想刺杀,哪有时间与他嬉戏。
“这浴桶是不错,”司离枭微微闭上眼,“不过还是有个浴池要方便些。”
“何必呢”傅子芩道,一句话便要大兴土木,司朝工匠未免太过可怜。更何况若是有了浴池,只怕往后都逃不了一同入浴的命运。
“看来爱妃还是更喜欢与朕靠近些。”司离枭调笑道。
傅子芩浑身鸡皮掉进水里,为何这人就不晓得什么是害臊呢
这边给他大略擦了一遍身,司离枭便让傅子芩朝前,用陶匜舀水从他头上淋下去。他本意只是想为傅子芩洗发,可那水浇得太靠前,全部往傅子芩脸上刷地冲了下去。
司离枭看着似乎没怎么浸湿的头发,一脸无辜地将陶匜放在一边。
傅子芩抹了一把脸,烦闷地找到布巾拧干擦眼。
这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傅子芩捏着布巾,稳下心绪道“陛下,我自己来。”
司离枭赶紧将陶匜递给傅子芩,一个人往后站了站。
沐浴净身完毕,皇帝拧着头发就等傅子芩一起出浴。
“陛下连日宿在飘绫宫,不怕璟妃娘娘心有不满”傅子芩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
“她敢。”皇帝说起此人似乎也颇为不快。
看来璟妃也帮不了他,傅子芩只得默默闭嘴。
提起了妃子,司离枭便开始抱怨,“今儿那群大臣也是,忙不迭地奏请朕广选秀女。说到底不过是想将自家女儿塞进宫里,来日母仪天下他也好做个国丈。”
如今晓得皇帝不近女色,傅子芩带着些恶意道“陛下后宫的确空乏,不如迎几个新人也好为陛下绵延后嗣。”
司离枭看着傅子芩的后背,伸手慢慢将他转过来,带着毒蛇一般尖锐的眼神道“绵延后嗣之事,有爱妃便好。”
若是其他嫔妃听到这样的话只怕要哭天抢地,傅子芩扯了扯嘴角,看着皇帝两臂宛如锁链一般捆住他。
“早日为朕诞下龙子吧,”司离枭浸润在热气中的脸有些扭曲,“朕可不想再听那群大臣说三道四。”
恍惚间傅子芩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生了龙子,然后呢”
“然后”司离枭猛地往前,“然后再替朕生孩子,很多很多孩子”
傅子芩听着这稚气未脱的语气,搂着司离枭的脖颈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也就是说只要他乖乖做一头只晓得生育的母猪,那皇帝便不介意豢养他。
傅子芩衣冠整齐地坐在大殿中,脑袋里开始梳理众多头绪。
他一个人根本不知从何下手,还是需要一个引领之人才好。
郦昔繁带着司华宁过来,行礼道“见过芩妃娘娘。”
司华宁也立即欠身,“见过父亲。”
“快免礼。”傅子芩扶起女儿,便见郦昔繁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色。
傅子芩皱眉,看来皇帝还是不放心,在这宫中布满了眼线。
“我们去游园罢,”傅子芩忽地道,“昨日才走了一小会儿便被陛下叫了回来。”
“是。”郦昔繁答了一句,淡漠的神色里看不出他这提议是对是错。
郦昔繁抱着司华宁同傅子芩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乳母宫女侍卫十来人。
过去可不见他们这般闲暇,傅子芩背后发冷。
走了一会儿在一处亭子坐下,郦昔繁放司华宁自己去玩。
傅子芩对上她的眼睛,却仍旧没有得任何信息。
“这些日子累娘娘抚养华宁了。”郦昔繁淡笑道。
“哪有什么累不累的。”傅子芩心中苦涩,明明他才是华宁的生父,却宛如外人。
“我同华宁讲应当孝顺父亲,”郦昔繁眼色似乎变了变,“每日昏定晨省必不可少。”
“这也用不着。”傅子芩忙摆手。
“应当的。”郦昔繁眼里射出一股锐利。
傅子芩这才醒悟过来,顿了顿道“那便如此罢。”
司华宁蹲在路边好奇地看着一小簇本不属于皇家大院的野花,傅子芩的眼睛定在娇弱的孩子身上,心中微微涩然。
华宁还那么小便要成为他们复仇的工具,成为刺杀他父皇的助力,是否太过残忍
“娘娘娘娘”郦昔繁连喊了几声。
“为何连你也要这么叫我”傅子芩苦笑了一下。
“娘娘,”郦昔繁微微叹息了一声,“您得习惯,日子还长呢。”
“是啊,”傅子芩心中宛如漫开的寒冰,“日子那么长”
皇帝几乎夜夜宿在飘绫宫,直至三月后傅子芩再度有孕,才偶尔回自己的寝宫歇息。
这些日子司华宁的确每日拜见父亲,但似乎都没有传递什么消息。直至某夜皇帝未至,司华宁捧上一只荷包道“父亲,娘亲听闻父亲有喜,特意亲手为父亲绣了荷包,请父亲收下。”
这番话定然是郦昔繁教的,傅子芩接过荷包捏了捏,面上不见任何变化。
“回去多谢你娘亲。”傅子芩笑道。
“嗯,”司华宁点头,又从自己的小衣服里拿出一模一样的荷包道“娘亲也给华宁绣了一个,娘亲说待弟妹出世也给弟妹绣荷包。”
“是么。”傅子芩笑了笑,空闲的手不自主地抚上肚腹。
同女儿说了一会儿话,傅子芩便以疲乏为由入睡。
待夜深人静,傅子芩偷偷拿出郦昔繁绣的荷包打开,里头果然是一封短信。
“子芩
你身旁所有侍卫侍从皆是皇帝眼线,即便玉葑采蓝亦不可信,此信看后切记烧毁。
我如今戴罪之身施展不开,多次试图联系皆被阻拦,只怕皇帝已有戒心。不过绮裳前些日顺利传了信过来,道北疆王身旁有我族后裔,雪扬带少主之子投奔他之后,孩子被北疆王收养。北疆王明知是康南王血脉亦收养为子,他日或许可为我们所用”
傅子芩心中大震,北疆王双胎中的另一个竟是康南王和少主的孩子,他的弈恒和少主的孩子成了兄弟
但愿两个孩子待在北疆不要回来,那样便不会卷入这场复仇的漩涡。
“太后永安宫原为联络重地,若能进入必定有所突破。
子芩你在皇帝身旁莫要透露破绽,安心养胎生下孩子,为我们延长一些时日。往后若有要事我会再找机会告知你,千万记住保重自身。
昔繁笔。”
傅子芩看完,立即偷偷下床将信伸入灯笼中烧尽,再蹑手蹑脚地回到榻上躺下。
平坦的小腹看不出一丝变化,傅子芩轻轻用手掌搭上肚子。
孩子,你既为复仇而生,便别怪父亲无情。
十月怀胎,芩妃生皇长子司弈昂,次年封太子,皇帝摆宴庆贺大赦天下。
又二年,芩妃生皇女,封知仪公主。大臣上奏册芩妃为后,皇帝未允,再上奏广纳秀女,帝仍未允。
再二年,高昌王勾结司朝归源教意欲造反,遭天策上将联合吐谷浑歼灭。
同年,天策上将回京述职,上书长子病重,欲带回皇城求医,帝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26章 章二十四 太子亲子
一身长裙长帽的少年身形矫健地跳下围墙,熟门熟路地往北疆王府的一处小院而去。
“小恒,小恒。”那少年找着了屋子,轻轻敲着窗户喊。
房间里立即亮起了烛火,一名宛如馒头般白胖的孩子推门而出,不快地道“喊什么喊,我哥正休息呢”
少年用眼角瞥了小胖墩一下,嗤鼻道“我又不是找你,给我让开”
小孩怒得满脸通红,一把推开少年道“这是我北疆王府的地盘,你一个阿柴给我滚开”
“你”少年抡起拳头便要出手,却听门口一声咳嗽,立即收敛下去,乖乖地两手垂在身侧站着。
“哥,你出来干嘛”小馒头立即去扶瘦弱的兄长。
兄长搭在小馒头身上,对着少年道“阿缜哥,先进来罢。”
慕容缜立即上前扶住他,三人便进屋坐下。
“小恒,我听说你父王要带你去帝都,可是真的”慕容缜焦急地问。
司弈恒点点头,“我的病越来越重,父王打算带我去帝都诊治。”
“为何要去帝都我们吐谷浑有最好的萨满法师”慕容缜急急道。
“你们那些萨满法师只会跳大神,怎么比得过我们司朝的大夫”小馒头又嘴快地反驳。
“你”慕容缜立即挽着袖子站起来,“司弈守我告诉你,你再多嘴多舌小恒都救不了你”
“阿缜哥”司弈恒不悦地喊了一声,又立即急促地咳了起来。
慕容缜急得发愁,“好了好了我不打他了。”
司弈守给哥哥顺着气,眼睛宛如小刀似的一把一把丢向少年。
司弈恒咳好了,才道“北疆风沙过大,我住在这儿再怎么治也断不了根。父王说带我和小守去帝都,等把病治好了再回来。”
“那你还会回来喽”慕容缜高兴地问。
“我是北疆王世子,自然要回来。”司弈恒消瘦的脸上带着苍白的笑意。
“那你的病一好就要回来啊。”慕容缜看着司弈恒的眼睛里宛如洒满了北疆满夜的星光。
司弈恒郑重地点头,“嗯,我一定会回来。”
雕栏画栋的宫殿之中,傅子芩与郦昔繁仔细地盘查着殿中的装饰与用品。
“这玉瓷瓶放在架上会不会有些危险”傅子芩问一旁的郦昔繁,“万一弈恒和弈昂玩耍不小心碰到了砸下来可如何是好”
虽然想说按北疆王世子病弱的身子恐怕没法疯耍,郦昔繁还是淡淡道“那便将架子撤了,玉瓷瓶放在柜上罢。”
傅子芩连连点头,又去瞧其他物件。
“父亲”司弈昂像个小疯子一般衣衫不整地奔进屋里。
“你来这儿作甚”傅子芩不悦地扯了扯儿子的衣衫,“还有怎么又弄得一身脏,还不回去洗洗换身衣服,也不怕被你父皇责骂。”
“父皇才舍不得责骂我呢”司弈昂调皮地笑着在屋里跑了一圈。
“你小心些这儿是要给你两位堂兄住的地方”傅子芩叫道。
司弈昂这才停下,看着虽然不如太极殿华贵,但摆设得十分素雅的大殿,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歆羡,“我两位堂兄我为何从没见过”
“你两位堂兄一直住在北疆,你自然没见过。”傅子芩瞪了司弈昂一眼,“快回去,今儿温书了么”
司弈昂嘟着嘴,一溜烟又跑了。
郦昔繁瞧着没人的门口道“你也不必对太子如此严苛。”
“他并不是我想要生下的孩子,”傅子芩沉声道,“一出生他父皇又带他去太极殿抚养,我与他当真说不上什么父子情谊。”
郦昔繁微微叹息了一声,又继续同傅子芩一起安排物什。
溜出门后便偷偷躲在窗下的司弈昂张着嘴朝天空哈了一口气,笑着从后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堂兄么
又有好玩的玩具了。
北疆王一行颠簸了月余才到皇城,司弈恒原就中气不足的体质越发虚弱,连觐见都没法前往。
司允修带着王妃与次子到了皇宫,皇帝和傅子芩在太极殿的偏殿接见了三人。
“微臣携夫人辛式与次子弈守,拜见陛下。”司允修冲着皇帝行了大礼。
傅子芩受不得北疆王的大礼,便提前走到了一边,眼睛不住地小胖墩身上看过去。听司允修只说是次子弈守,心中不由得往下降了些。
“皇兄皇嫂请起。”司离枭淡淡道,眼睛也不着痕迹地往王妃和王子身上瞟。
司允修带妻儿起身,傅子芩才敢回到司离枭身旁。
“北疆王应当有两个儿子才是,为何今日只见一个”司离枭问出了傅子芩焦心不已的问题。
“回禀皇上,长子病弱,连日颠簸发了高热无法拜见,还请陛下见谅。”北疆王抱拳道。
傅子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片一片剥落,捏着手指一句都不敢问。
“次子瞧着倒是健壮。”司离枭朝小馒头招了招手,“弈守过来让皇叔瞧瞧。”
司弈守晓得这是皇帝惹不起,乖顺地走过去行礼,“见过皇上。”
“哎,叫皇叔便是了。”司离枭笑眯眯地道。
司弈守回头,便见母亲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皇帝捏着司弈守一身的软肉道“弈守长得可真讨喜。”
讨喜这个词可以是褒义也可以是贬义,司弈守就当这回是褒义了。
“不像弈昂,长得像个竹条。”司离枭心满意足地放开小馒头。
司弈守立即回到父母身旁,有些害怕地看着铺满了金砖的地面。
“朕这几个孩子都瘦伶伶的,”司离枭摇着头,脸上却满是笑意,“小时候还稍微有肉,大一些便怎么也胖不起来。”
为了让北疆王夫妇不用听皇帝拉拉杂杂的育儿经,傅子芩在司离枭耳边低声道“皇兄此来应当累了,让他们回去休息罢。”
司离枭点点头,“皇兄皇嫂先回去歇息罢,朕自会派宫中最好的御医为世子诊治。”
“多谢皇上。”北疆王携妻儿行礼便回去了。
“陛下,看来北疆王世子的确病重,我去瞧瞧”和司离枭待了近十年,傅子芩也磨得宛如玉石一般圆滑。
司离枭在自己妃子身上扫了一道,“成。”
司弈恒晕晕乎乎地躺在竹榻上,只觉得自己的额头热得快要胀破。不知何时,一个瘦小的脑袋伸了过来,嬉笑着问“你是我的堂兄么”
“你是谁”司弈恒努力地想要看清人,眼前却一片混沌。
“我叫司弈昂,是本朝太子”司弈昂拍着胸口道。
“原来是太子殿下。”司弈恒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却又重重地落回榻上。
“哇,你是怎么了”司弈昂不知他为何费力地喘气,好奇地看着他的脸。
“你”司弈昂盯着那张脸看了好半晌,道“和我长得有些像呢。”
司弈恒已经听不清太子说了什么,只想找个凉快一些的地方躺下。
“喂,我们来一起玩罢我们去抓让太监抓猫儿过来,你知道么在猫儿四只脚底黏上棋子,它们就走不了路啦”司弈昂说了半天不见堂兄的反应,便扯了他一下。
司弈恒正想下榻躺在冰凉的地上,正好有人拉了他一把,便一轱辘滚了下来。
司弈昂正兴奋地要拉他起来一起玩,便听身后一声嘶吼“司弈昂”
傅子芩怒不可遏地看着倒在太子身旁的孩子,几步上前扯开司弈昂将司弈恒抱了起来。
“孩子,孩子”傅子芩将司弈恒抱到榻上,着急地朝后面问“御医呢御医过来了么”
司弈守连忙跑上前,焦灼地喊着哥哥。
“陛下才叫了御医过来,应当是在路上了。”玉葑急急回道。
“冷水,去打冷水来”傅子芩惊慌地大吼。
侍从立即去打水,司弈昂看着父亲心急如焚的模样,傻愣愣地站在一边。
“娘娘,我来罢。”辛雪扬连忙拉住惶恐的傅子芩。
傅子芩看着虽然穿金戴玉但仍熟悉的脸,缓缓地恢复了神智。
水盆上来,辛雪扬立即用布巾沾水给孩子冷敷。司弈守也用小手沾水,轻轻地拍在哥哥手背上。
傅子芩看着孩子像是火烧般发红的脸,眼眶几乎要溢出水来。
“司弈昂你给我过来”傅子芩拉着太子便往另一间屋子过去。
司弈昂明白闯了大祸,拖着父亲的手不愿过去。
傅子芩拉着司弈昂站在自己面前,瞋目切齿地问“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我刚才只是想和哥哥玩。”司弈昂低着个脑袋小声道。
“玩”傅子芩高声吼道,“你没见哥哥病重么竟拉着哥哥玩”
“我我不知哥哥病重”司弈昂哇一声哭了出来。
傅子芩这才冷静了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孩子,“一天只知道玩,玩的那些是你该玩的么”
司弈昂不答话,只一味地大哭。
“司弈昂你该长些记性了”傅子芩心中烦闷,狠狠扯了一把司弈昂,“你是司朝太子,就该有个太子的样子”
“我是司朝太子”司弈昂看着父亲不住地抽噎,“我才不是你的孩子”
说罢,便哭号着跑出大殿。
傅子芩看着跌跌撞撞的孩子,怔怔地站在原地。
作孽啊。
他和司离枭。
真的是作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没错就是这么轻易地到了五六年后。最后再感谢一次收藏,请容许我去吐一会儿血。
第27章 章二十五 太子伴读
夜里司弈恒的高热终于退了下去,但仍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任傅子芩心中如何担忧,都只能与北疆王夫妇暂别。
回去便见皇帝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大殿,一副为儿子讨个说法的模样。傅子芩也不是第一回 见这样的场景,淡然地走了过去作揖,“参见陛下。”
“你为何又责备弈昂”司离枭冷声问。
“他目无尊长,将病重沉疴的堂兄从榻上拉倒在地。”傅子芩声调平淡。
这样的理由不足以说服纵容娇惯亲子的皇帝,“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口出恶言,弈昂不过五岁。”
“陛下,弈昂已、经、五岁了。”傅子芩横着眉,脸上满是正气,“身为太子却不能危言危行,往后如何做一朝明君”
司离枭捏着自己的指节,略有不悦地眯起眼。
“陛下对弈昂放任自由,那群太监宫女为了讨主子欢心尽教他一些不三不四的下作手段。”傅子芩说着不由得愤懑地呼气,“宫里那些断了尾的猫狗,哪一个不是他的杰作前些日子还不知好歹在静思宫门口设下机关,若非璟妃有些功夫必然要给石子击中。陛下再想想那些若不是石子而是毒箭又该如何是好”
“那是弈昂聪颖,这么小便懂奇门阵法。”司离枭不怒反笑,他的儿子就是天资出众。
“陛下”傅子芩不悦地瞪向皇帝,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暴君养出来的儿子也生性不仁。
“好了好了,朕已经明白爱妃的意思。”司离枭沉思须臾,道“弈昂也该有个伴读了。”
“需得找个贤良方正之人才行。”傅子芩正色道。
“晓得了晓得了。”司离枭拉着傅子芩坐下,“爱妃今儿去瞧北疆王世子,状况如何”
傅子芩心头抖了抖,瞳仁撇向一边,“身子的确不好,形销骨立不说,个头都要比次子矮许多。”
“是么。”司离枭答得淡淡。
傅子芩暗中叹息,这人若是晓得弈恒才是他的长子,不知会作何反应。
弈恒和弈守但愿能平安回到北疆,不要卷入皇室与桃源的争斗之中。
快到三更,司允修走到辛雪扬旁边道“夫人先去歇息罢,这里有御医和侍女便成。”
辛雪扬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无妨,我在此处守着弈恒才放心。王爷先去罢。”
看着即使没有血缘却做尽母亲职责的女子,司允修也坐了下来,“我陪你守罢。”
辛雪扬了解这人的脾气,便只能点头。
“晰舫去哪儿了”辛雪扬看了看北疆王身侧。
“他似乎精神不振,我便让他先回去休息了。”司允修道。
辛雪扬垂下眼睑,低声道“原来如此。”
司允修伸出大手放在长子已经不如午间涨红的额上,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辛雪扬看着熟睡的孩子,心脏渐渐往下落。如果可能她绝不愿带两个孩子过来皇城,除了弈恒的病,他们在北疆活得自由自在舒心泰然。不用担忧随时随地遭人抓捕,更不用去想家破人亡的仇恨。还有北疆王即便这不是属于她的男子,可只要装作什么也看不到,她便能安心地待在他身边。
与司弈恒隔得稍远一些,司弈守迷迷糊糊地睡在自己的卧房中。原本两兄弟安排在了一间,可哥哥病重特意被安置在另一处,弟弟便独占了一大张床榻。
不知何时木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脖颈上有一小颗痣的男子走了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孩子旁边。
司弈守忧虑哥哥的病并未睡熟,恍恍惚惚地觉得似乎有人将手放在他的脸上。
“屹然。”那个人带着些哭腔喊。
司弈守猜测自己应当是幻听了,毕竟他不叫这个名字。可这幻觉又太过真实,那双带了些凉意的手从他的脸颊往下移到了手臂。司弈守终于觉得不对,哼哼唧唧地就要醒来。
一阵怪风扫在脸上,司弈守猛地睁眼。
“谁”司弈守冲着空旷的卧房喊。
外面的侍女掌灯推门而入,“公子怎么了”
司弈守朝外看了好几眼仍然未见人影,有些害怕地起身穿鞋。
“公子要去何处”侍女问。
“我要去我哥哥那里睡。”司弈守说完便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侍女什么来不及说,只能快步跟上。
司弈守才跑出来便撞上一人,抬头,是他父王的近卫。
穆晰舫见司弈守似乎也有些吃惊,“弈守不乖乖睡觉,怎么跑出来了”
“舅舅,”司弈守连忙跳到熟悉的人怀里,“我好像遇见鬼了。”
“怎么会”穆晰舫哭笑不得,将扒着自己的小孩抱住。
“真的”司弈守噘嘴,“那鬼的手好冷,一直摸我的脸。”
“你怕是做噩梦了罢”穆晰舫抱着司弈守便要往卧房走。
“我要去哥哥那里。”司弈守急急地喊。
“你哥哥病重,莫要去打扰他。”穆晰舫冲着孩子皱了皱鼻子。
司弈守看向卧房门口,捏紧了舅舅的衣襟。
“行了,今晚舅舅陪你可好”穆晰舫将孩子往上抬了抬。
“嗯”司弈守高兴地点头,搂着舅舅的脖子进了屋。
皇帝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是给找伴读,第二日便将官宦人家与太子年纪相仿八字相合的男孩全数召了过来。太子太傅一一看过之后筛了几名聪明伶俐的孩子,送到皇帝面前做最后的挑选。
做太子伴读虽累,可若是太子登基必能平步青云。再说当今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横看竖看未来也不会有多少偏颇,这伴读的位子自然有不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将自家孩子塞进去。
五个男孩一字排开,规规矩矩地给皇帝行礼。傅子芩不能当众现身,便躲在帘后偷偷地看着未来即将成为他儿子同伴的人。
司离枭扫了一圈五个孩子,淡淡道“都报一下名字罢。”
这边话刚落地,一个眸子炯炯有神的男孩立即跪地道“小人江泰辰拜见陛下。”
司离枭挑了挑眉,朝总管太监看了一眼,乔胥立即将记录江泰辰的卷轴双手奉上。
“嗯,江太尉第十子。”司离枭略略看了一眼便收起卷轴,“朕也是先帝第十子。”
“此乃小人大幸。”江泰辰全然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立即又伏身。
“起来罢。”皇帝将卷轴放在一边。
“是。”江泰辰这才起身站了回去。
有了江泰辰在前,另外三个孩子也争先恐后地自报家门。直到所有人都说完,最后一个男孩才恭敬地跪地道“小人简七思,拜见陛下。”
司离枭看着这个神色平淡的孩子,伸手接过乔胥送上的卷轴。
傅子芩对这孩子似乎有些兴趣,透过纱帘想要看清他的长相。
“卓太师外孙,”司离枭也是只瞧了前面几行字便收起卷轴,看向那孩子问“你为何叫七思”
“回禀陛下,”简七思作了一揖,“古语有云三思而后行,外祖愿小人谨小慎微,逢事不但要思危、思退、思变,更要思正邪、思道义、思他人、思自身。”
“嗯。”皇帝含混地说了一个字,半晌才把人叫了起来。
“太子太傅觉得如何”司离枭将难题抛给了别人。
太子太傅忙作揖道“微臣不敢妄下判断,不过江泰辰与简七思都是良才,可做良伴。”
司离枭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两份卷轴,伸手便要朝江泰辰指去。
傅子芩看出他的意思,在帘后猛地咳了一声。
司离枭勾了勾嘴角,道“江太尉十子,百伶百俐,然太子性情跳脱须有沉静之人在侧更好处事。”
江泰辰几乎已经要跪谢君恩,闻言脸色刷地黑了下去。
司离枭将手指转向卓太师的外孙,“简七思,为太子伴读。”
躲在帘后的傅子芩终于放下心来,若是这孩子想必能扶太子走上正道。
简七思淡淡地吐了一口气,不知是放松还是叹息,“多谢陛下。”
皇帝挥退了其余四个孩子,傅子芩才掀开纱帘走到司离枭身旁。
简七思多少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再加上入宫前外祖特意嘱咐遇上任何事都不可惊慌,便淡然地行礼道“见过芩妃娘娘。”
司离枭看着傅子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又赞赏地冲简七思道“不错,颇有见识。”
简七思神色不变,只是微微垂下目光。
傅子芩仔细地看过了小孩的面貌,问道“八岁了”
若说长相不似女子,声线更是印证了宫外的流言。简七思收起有些飘荡的心思答道“回娘娘,是。”
“长太子三岁,当算是哥哥。”傅子芩淡笑道,司离枭面有不悦,伴读怎能作太子的兄长
傅子芩明知皇帝不快仍毫不理会,“太子年幼性子乖张,做事也冲动莽撞,往后劳你费心了。”
简七思又作揖,郑重道“是。”
第28章 章二十六 没有未来
简七思第一次见司弈昂的时候便明白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殿下拿着他父皇的金笔,嬉笑着往一排跪着的宫女脸上画王八。
“司弈昂”傅子芩觉得先前因着责骂了儿子而揪心的自己简直就是傻蛋。
司弈昂一听那声音慌忙甩了笔,却抹不掉自己亲手画上的证据。
傅子芩压抑住心里的烦躁,朝那排宫女道“都去洗脸罢。”
“是。”宫女一个一个忙不迭地快步远离顽劣的小主子。
司弈昂并手并脚地站直,低下脑袋看着金砖。
傅子芩冷冷地坐在一边,道“今儿又是何人教你乱画的”
司弈昂的贴身小太监张幼清忍不住抖了抖,傅子芩伸了个眼皮瞧他,又看向自己的儿子。
“是是我自个儿想画的。”司弈昂倒还有些义气,没有将支招的犯人供出来。
傅子芩沉了一口气,挥袖道“罢了,只不过若是往后再出什么岔子,这宫里有几条腿怕是要给折断才好。”
张幼清和几名太监宫女都默默地闭好嘴,芩妃虽不如皇帝暴戾,但说过的话却不会随意收回去。
吓唬完宫里那些跳梁小丑,傅子芩朝太子招了招手,“过来。”
司弈昂乖乖地过去,才发觉父亲身边还站了另一个男孩。
“这是卓太师的外孙简七思,往后便是你的伴读了。”傅子芩指着简七思道。
司弈昂看着父亲带来的孩子,不禁大笑出声,“气死你怎么会叫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