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紫玉
秦衣是制作人皮面具的高手,所以对他人的易容自然很轻易就能看穿。她曾告诉过凌非,若想知道那人是否易容,只要看耳角和眼周,还有嘴角。这些地方都是人皮面具的边缘,往往在戴面具的人有表情起伏的时候,就会发现那里的皮肤不太正常地皱起。
这个人脸上的皮面的确很精致,可惜这世止,凌非还没有见过制作人皮面具的技术比秦衣更好的。所以在外城那匆匆一瞥,他就看出千江雪是假的。他通过千紫告诉过他的秘道,悄悄潜进内城,开始他猜想是不是千江雪有什么计谋,故意找人假扮他。之后观察中却发现,整个双城,没人知道这个千江雪是假的,他开始有不好的感觉。
“快说!”他手上又加了三分劲。“真正的千江雪去哪了!”
那个冒牌货吓得全身发抖,“他,他,他死了!”
凌非一呆,手劲又重了五分,“你胡说!”
“真,真的。”那人急道,“他成亲那天,有人送了一封信给他,那信里有一块紫玉佩,他们在玉佩上下了毒!”
凌非怔怔松手,退了一步,那冒牌货直起身,看见凌非发怔,就想趁机逃跑。
“不想死就不要动。”凌非冷冷道。
那人立马乖乖站住。
“他们是指谁。”凌非冷着脸看着他。
那人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本是以模仿卖艺供人取乐为生的。一年半前,有人找到我,要我学这个人,姿势神态要一模一样。他们给了我很多钱,让我什么都不许问。”
“所以,千江雪就被那封信骗出去。”凌非说,“然后你就取而代之?”
那人点头。
凌非沉默了,他在枫林等了一整夜,有人却把他给千江雪的信调包,在紫玉佩上下毒,杀了他,再找个好控制的傀儡假扮他。真是很高明的计谋,但若非对双城人事极其熟悉的人,是不敢做这种事,否则很快就会露馅。
到底是谁?
“他的尸体呢?”凌非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你说他死了,那尸体呢!”他几乎是低吼出声。
那人吓得退了一步,“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把他骗到东边的雪山上——”
凌非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自己,又问,“七翼呢?”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灰翼,黄翼被他们设计捉住杀死,紫翼,灰翼,赤翼,黑翼投靠了他们。”
凌非点头,转身就走。
“喂——”那人叫住他,凌非回过头,他又嚅嚅地不知道要说什么。
凌非看了他一眼,说,“你如果不想早死,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已经被我发现了,不然,恐怕他们不会让一个随时都会被拆穿的傀儡活着。”
那人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点头。
凌非的身影在黑暗中一闪不见,那人怔怔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城主,你怎么还不回房?”
傀儡吓了一跳,回过身,却看见他的夫人正看着他,“夫人,你来寻我么?”
慕容飞飞点点头,她生得清新淡雅,极是温婉可人,她走上前来,将手里的披风替傀儡披上,“外面风大,早点休息吧。”
傀儡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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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东三里的雪山上,月光如水银倾泻一地,成片的幽白色,有一抹鲜红如滔滔江水中的一簇火焰,独自在这幽冷寂静里徘徊。
凌非失魂落魄地在雪山上四处寻找着,他走得跌跌撞撞,几次摔在地上,红衣被天暖融化的雪水沾得狼狈。阳春三月,山下的气候已是温凉怡人,但这雪山峰上仍是寒冷入骨。凌非没添任何暖衣,就穿着单衣红袍直接从双城到这山上来。他在这山上找了两个时辰,再浓厚的内力也敌不住森冷的寒气,他的双唇已冻得发紫,可仍是坚持地四处找着。
他知道,时隔一年,就算千江雪的尸体真在这里,不是被冰雪掩埋,也早已化作白骨,可他还是不愿死心。他真的后悔得想死,如果当年他没有送那封信,如果他不是动摇不定,也许千江雪就不会死。在知道千江雪抛下婚礼去见他的时候,凌非才发现,原来一直犹豫不决的人是他自己,是他不敢相信,不愿尝试,一直逃避,所以如今才会因为失去那个人而如此痛心。
他不是没想过千江雪也许没死,但是以千江雪的性格,若是没死,又怎会一年来毫无声息,将双城置于他人掌中。
凌非脑中的思绪一片混乱,他不停地置疑,又不停地毁掉希望。
天色渐明的时候,他在一道山崖边顿住脚,楞楞地看着山崖上的一处地方。春暖三月,积雪化了许多,露出些许黑褐色的山石,还有一角紫色。
他紧步冲过去,一下跪倒在地上,伸手拨开那处冰雪,那紫玉上的穗子已被雪水弄得脏乱不堪,但那暗紫的色泽依如从前。
凌非捡起来,双手将紫玉紧紧握住,抵在胸口。
那年的红枫林,铃音轻脆,和山风穿过枫叶间的沙沙声,他还记忆犹新。还有他取秦衣的时候,千江雪低头为他寄上这枚紫玉佩,痛苦却隐忍的表情,他说,“好,我放你走。”
秦衣对他说过,凌非,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不要像我一样,放弃自己所爱,最后孤独的死去。
他真的后悔了,为他这些年来的倔强,和莫名其妙的坚持。
还有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爱。
他的眼泪滑过脸颊落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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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雨最是烦人,凄凄切切地下个不停。
古道茶亭里,因为这厌人的雨水,路客极少,茶亭里只有掌柜和小二再收拾着被溅进来的雨水打湿的桌子。
那个说书老头,独自坐在茶亭的一张桌旁,擦拭着他那把木色被摩得发亮的二胡。
天色渐渐暗下来,茶亭要打烊了。
有靴子踩着泥水的声音传来,掌柜和小二都停住手中的活,惊讶地看着茶亭外走来的人。
凌非戴着那张平凡的人皮面具,全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黑发落在眼角,滑落脸颊,让人几欲认为,他在流泪。他慢慢从雨中走进茶亭,看着说书老人,“老人家,我想请您帮我两个忙。”
说书老头擦二胡的手顿住,抬起头,用那双盲眼对向凌非,微微一笑,“少年人,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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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盛传,双城城主千江雪的旧情人,凌非在得知千江雪大婚后,投河自尽。
“人生多为多情苦啊。”说书老人坐在雨后微潮的大石上,拉着二胡幽幽长叹,“好好的这么一个人,就这样死了。”
那壮高个已是这的常客,急急问道,“老丈,你怎知道他死了?”
老头一笑,“有人告诉我,一年前曾有人在涂江边发现一具被水泡坏的尸体,当时无人知道是谁。”
“那您又怎么知道?”一个路人问。
“因为他的腰上插着一支墨色长箫。”
人群里,有人的身子微微一震。
老人摇头,“自苦玉颜多薄命,情这一字,只要钻进去,往往就出不来。”
“那我还是不要讨老婆的好。”壮高个乍舌。
有人打趣道,“你这一穷二白的,还是自个过自个,别祸害人家最好。”
壮高个轻哼了一声,“你就有钱了,这世上有几个有钱人,真像你说的,全天下的男人有三分之二不用取老婆了。”
“唉,要说有钱啊,还是当年的天池国最富裕,四大金矿,全国人没个身上没点金的。”人群里有人羡慕道。
“你还别说,我可听说了,天池国当年留下了一处宝藏,富可敌国啊,就是不知在哪。”壮高个看向老人,“老丈,你向来听多闻广,可知真有这回事否?”
老人有些神秘地含笑半晌,二胡声回荡在屏息望着他的众人耳边,“传闻当年天池确有后人在世,当年亡国国君临死前曾将天池遗宝的地图交给他最小的儿子,希望他将来用这个宝藏复国。”
人群开始嘈杂起来,有人急问,“那藏宝图呢?”
老人的盲眼向着出声之人转过去,那晦暗的眼珠却让人那人忍不住心头一凉,退了一步。
“有传言,那份藏宝图,藏在一盏灯里,那盏灯是用天池特有的琉璃石雕琢制造,灯名‘青冥’。”
人群再次沉默了。
那日之后,江湖开始沸腾起来,到处都是关于天池遗宝和青冥灯的传闻,不少人还特意跑去天池国遗址,掘地三尺,妄图找到宝藏的下落。武林中的动静甚至惊动了朝廷,所有知道消息有些本事的官员都暗地里派人寻找,有消息称皇帝甚至秘密出动军部,要将这宝藏找出。
这个从百年前开始,就曾数次引起武林天下大乱的宝藏,又一次显示了它无穷的吸引力。
数日后,古道茶亭中,说书老人坐在空荡荡的茶亭里叹道,“掌柜的,这几日可真是安静得紧。”
掌柜一笑,手边的算盘落着尘也懒得去拭,“大家都去寻宝了,来去匆匆,无暇听您说书,您老可是寂寞了?”
小二正擦完一张桌子,拿着抹布道,“不过四大派倒是耐得住性子,居然毫无动静。”
老人的盲眼闭上,但笑不语。
☆、牡丹灯会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城墙老旧,黄土路上的行人都是一副闲散无聊的表情,唯有一处草棚围得水泄不通。
棚下坐着一人,蓝衫束冠,面貌平淡,他的面前摆着一个棋盘,黑子已将白子逼得退无可退,只要再一字,白子就将败落。手边放着一锭金元宝,看得围观的路人眼中都冒出光来。
那人看着对面坐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这位兄弟,解出来了么?你若解出来,这锭黄金就是你的了。”
那书生抓耳挠腮,看了金元宝一眼,脸色露出贪婪又为难的神色,这局棋,还真解不出来。
突然,蓝衫人手边的金元宝被破空而来的一粒白子撞飞向白子射来的方向,那粒白子与金元宝相撞之后,稳稳落在棋盘上。
那书生一楞,拍手大叫,“妙啊,这局活了!”
那粒白子一下让原本山穷水尽的白子变得柳暗花明。
围观众人都看向白子射来的方向,呼吸都是一滞,蓝衫人抬头,看着那白衣染墨,仙姿玉容的女子向着他走来。他笑,“你终于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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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凤凰神殿发生了一场变动,身兼凤翎和凰羽的首领水墨突然叛离凤凰神殿,一时间江湖上各种臆测不断。
事实上不过是水墨武功太高,性子太冷,做为她的主子实难安寝。她在上次武林大会大展身手,一战成名,在凤凰神殿里的威信倍增,令上官瑾觉得受到了威胁。没有人喜欢不好控制的手下,在一次行动里上官瑾在她背后下黑手想除了她,却被水墨洞察先机,轻易逃脱。自此脱离凤凰神殿,再也没有回去。
水墨是老尊主上官明一手培养起来的,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上官明暴跳如雷,与上官瑾的关系闹的很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