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程锦这么一闹,高个对凌非的嘴也没什么兴趣了,直接就脱了衣服,动手撕扯凌非早就破得不像样的衣服。看见凌非都是鲜血和伤痕的身体,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又将扯开的衣服盖了回去,显然那种鲜血淋漓的身体不能让他兴奋反而让他恶心。他决定放弃撕凌非的上衣,伸手去扯凌非的被子。
凌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蹬着双腿,想要甩脱他那肮脏的手,高个几次不成,冲同伴吼,“傻看什么,过来按住他。”
那几人应声过来,凌非体力本就弱,加上重伤,被这几人按住,动弹不得。高个顺利地扯掉凌非的长裤,凌非觉得双腿一凉,就被人高高抬起。
他开始觉得绝望,眼前的一切都变成灰色。
程锦瞪大眼睛看着凌非受辱,他的双眼充满血丝,被绑住的双手因他的挣扎而磨出血。
他又不忍地闭上眼睛,有温热的液体从紧闭的双眼里流出。
突然,本该愉悦地叹息的高个惨叫一声,程锦睁开眼睛,看见高个倒在地上呻吟,背上是一道可怕的血痕。
千枫拿着剑,脸上的神情阴冷得如索命的厉鬼,他瞪着那些狱卒,“凭你们也配碰他”
高个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不顾背上的伤,拼命给千枫磕头,“三公子,小人一时鬼迷心窍,饶了小人吧”
其他的狱卒赶快松开凌非,都一起跪在千枫脚边哀求。
千枫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滚。”
高个连滚带爬地出了牢房,其他几人也如临大赦般迅速出去。
只有被绑着的程锦直接被忽视了,他看见千枫站在凌非向前端详了许久,蹲,语气温柔,“疼么”
凌非无力地冲他笑了一下。
千枫又说,“我是问你的心,疼么”
凌非怔住了。
“你所爱的两个男人,居然同时用同一个方法设计你,多可笑。”千枫的语气更温柔了,“你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多可悲。”
凌非叹了口气,声音虚弱得微不可闻,“是你对不对,泄露假宝藏的消息。”
千枫点头,“我没有想要瞒你。”
“你就这么恨我么”凌非苦笑。
千枫爱怜伸手拨开凌非额前的头发,“我都知道了,他用千紫威胁你。”
凌非不说话。
千枫笑起来,他轻轻抚摸着凌非的脸,即使是在如此不堪的境地,还是遮盖不住凌非的美丽。他明明我是先抓到的猎物,千枫想。
“如果你现在说爱我,我就带你走。”
凌非垂下头,“对不起。”
千枫的笑容冻在脸上,他站起身,俯视着凌非那苍白却固执的脸,“我会杀了他的。”
“你杀不了他。”凌非虚弱却笃定地说。
千枫冷笑,“不,我一定会杀了他,我已经设好圈套,他一定会掉进去。”
他的声音都是恨意,“知道么,凌非,我从来不想当城主,但如果只有成为城主才能拥有你,我会的”
他又温柔地笑起来,“我杀了他,就来接你。等我。”
凌非的表情很担忧,千枫分不清,他是在担忧自己,还是千江雪,也许都是。
他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掷在凌非手边,眼神有些残忍,“只要我一走,那些狱卒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想要逃脱被糟蹋的命运,只有一种方法。”
“毁了你自己的脸。”
一直默默坐在一边的程锦瞪大眼睛,他看着千枫走向牢门,突然又回过头,笑得像个孩子,“就算你的脸毁了,我也会一样地爱你。”
“凌非,相信我,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他走了出去。
凌非一直坐着没动,他看着闪着寒光的匕首,突然笑起来,在程锦惊恐的眼神中拿起,狠狠划向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呃。好像太虐了一点唉,为嘛我这么坏呢大家看完之后,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文的不足和硬伤啊,迫切求进步。。
、猎户与鹰
千枫的计谋很简单,简单得毫无深思的价值,但是往往越简单的计谋越有效。上官瑾看着趴倒在古道茶亭桌上的千江雪,想起千枫对他说的话,“越是千江雪这种心思如丝的人,越不会猜到我会用这样简单的计策对付他。”
青翼木然地站在茶亭里,除了他,千江雪带出城巡视的手下全都被药迷倒了。
没有人没有欲望,千枫得意地想,他只是找出了青翼的欲望,然后抓住它,利用它。
上官瑾并不知道千枫与青翼间有怎样的交易,只是如此轻易得手让他想笑又觉得不真实。他小心地走过去,拉起千江雪的长发,将他的头提起来。现在,他随便动根手指,就能杀了这个男人,人命握在手里的真实感让他放下心下。他松了手,千江雪的头又咚地一声落回桌上。
双城城主却被手下用迷药迷晕,死在半途,传出去一定很好笑吧。
上官瑾还没笑,有人却先笑了。
那个盲眼的说书老头坐在亭边的一块大石上,一边笑,一边咿咿呀呀拉着那把二胡。天黑了,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就连那个见惯了尸体的掌柜和那个对刀光剑影毫不在意的小二,还有那些每日都聚在这的听书路人都走了。
只有这个老人没有走。
上官瑾和千枫互看一眼,千枫向着说书老头走去,“老人家,别人都走了,你为何不走”
老头咧嘴一笑,“我是个说书的,有新鲜事和热闹事,老头我怎么舍得走”
千枫脸上杀机毕现,声音却很平和,“可是老人家,你难道不知道,好奇心太重,往往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哈哈哈”老头大笑,“我活到这把年纪,指不定哪天双脚一蹬就咽了气,还怕什么死”他笑得全身颤抖,丝毫没有注意到绕到他身后的上官瑾。
上官瑾是谨慎的人,他不相信,也不会信,敢留在这里的人,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威胁的说书老头。
老头止住笑,“只是年轻人,你可听过猎户与鹰的故事。”
千枫看了上官瑾一眼,“愿闻其详。”
老头慢悠悠地拉着二胡,“从前这山中有一猎户,每日靠打猎为生。一日,一个贵族带着侍卫进山打猎,猎户躲在一边偷看。他看见贵族肩上站着一只鹰,利爪尖喙,每每贵族打中的猎物,它就立刻展翅飞过去,用爪子抓回贵族身边。或者见有动作迅速的猎物想要逃跑,它就扑振双翼追上去,用利喙和爪子将其驱赶进贵族手下的包围圈。
“猎户看了很羡慕,他想,自己要是能有这样一只鹰,每日打猎时帮着自己有多好。于是,他用鲜肉将鹰引到自己身边,每日喂它东西,开始,那鹰对他很防备,总是吃完了就走。日子久了,猎户渐渐可以靠近鹰,甚至伸手去摸它漂亮的羽毛。
“他想,他成功了。于是,他带着鹰去打猎,他在地上奔跑,鹰就在他头上飞翔。当他的箭射中一只兔子的时候,他命令鹰去将猎物抓回来。鹰听话去了,它抓起那只死兔子,却飞回了贵族的身边。
“猎户这才明白,自己终究成不了鹰的主人。”
老头笑得意味深长,千枫猛回过头,原本被迷倒在茶亭中的千江雪正站在青翼身边冷冷看他。
你喜欢那些漂亮的野兽么有时候,它们会允许你靠近,抚摸它们的毛皮,却不允许你当它的主人。它们只会跟随心中的强者,没有人能收买七翼,七翼七人,选择跟随千江雪都是有理由的。
上官瑾发现,那说书的老头,在他和千枫因千江雪而惊讶的须臾,就已不见。顿时觉得后心发凉,这世上,深藏不露的高人太多,而那些在武林里大出风头,人人称讼的大侠其实不过二流。真正达到强者的境界,谁还在意名利
上官瑾为自己想要杀掉说书老头的天真想法而自嘲。
古道上,风卷尘扬,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将上官瑾和千枫还有他们的手下团团围住,三个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上官瑾身后,将匕首抵在他的腰上。上官瑾却没有反抗,他看向千江雪,千江雪却不看他,而是直视着千枫。他身形如电,在千枫身子刚动,千江雪就到了他跟前,一掌击向他的左胁。
一口鲜血从千枫口中喷出,他踉跄后退,捂着左胁,眼神却是毫不畏惧。
“为什么”千江雪问。
千枫大笑,“你问我为什么你不知道么不,你知道,却还是从我身边夺走他”
千江雪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千枫恨恨瞪着他,“那天,我只差一点就可以得到他的心,只差一点,他就会对我敞开心怀,你却破坏了”
千江雪当然知道,每每想起那天,他就觉得好险,如果他没听见千枫与凌非的谈话,也许凌非现在真的会爱上千枫也说不定。
“为什么”千枫声色俱厉地指挥道,“你根本不爱他,却还要跟我抢”
千江雪突然似想起什么地转过头看向上官瑾,又回过头来,双眼阴郁起来,“故意泄露宝藏消息的是你”
他的心脏开始发痛,他为什么不仔细查一查,就定了凌非的罪。他想到凌非苍白的脸和满是鞭痕的身体,恨不得马上掉头回去。
千枫看着他突然皱起的眉头,讥讽道,“怎么,现在知道心疼了可惜,太晚了,凌非已经被你毁了,他不会再爱你了。”
“哈哈哈哈”他纵声狂笑,“但是就算他被你毁了,我也一样爱他我永远比你爱他。”他指指千江雪,又指指上官瑾,“我永远比你们爱他”
上官瑾忍不住上前一步,他腰上的三把匕首立时如附骨之蛆一般紧贴上来,他满面怒容,“千枫你说什么为什么你没把凌非的事告诉我”
千枫满眼讥诮,“怎么,你们现在担心了当时设计陷害凌非的时候,怎么一点也不手软”
千江雪顿时明白上官瑾早看穿了宝藏的消息是假,却故意中计,原来是和他一样想让凌非对他断绝感情。
他们两人都没想到,因为他们的双重设计,却让凌非饱受折磨。
但上官瑾语气里难掩的担心让千江雪醋意大发,他冷笑起来,对着上官瑾说,“上官尊主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还有闲心思担心旧情人么你教唆一剑天在双城城主更替的时候与双城作对,现在又与我三弟联手对付我,今天,你可要好好给个说法。”
上官瑾冷静下来,回视他,微笑着没说话。的确是他一剑天资金,让温如玉和赫连惊天二天与双城争雄,第一次他拜访双城之后,就去了一剑天。他并不认为一剑天有本事赢过双城,只是希望可以借此削弱双城,不过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输给千江雪,也是从一剑天那,他知道了凌非在千江雪身边,还知道凌非替千江雪挡了一剑。
千江雪讨厌他的笑,他知道,上官瑾这样笑的时候,说明他有绝对把握。
咻咻咻
三声暗器破空轻响与三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上官瑾身后的三个黑衣人同时倒下去,匕首叮铛落地。
水墨慢慢从树林的阴影里走出来,左手握着一把围棋子。
从来没有人能用后背躲开她的暗器。
千江雪当然认得她,这个高深莫测的女人,他从没见她与谁正面交过手,她的武功有多高,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过他知道,她既然在这出现,表示凤翎也在这,凤凰神殿的暗杀组织。
果然,树影幢幢,落叶纷飞,数十道人影出现在古道边的树林里。
上官瑾向来谨慎,做事习惯留一手,何况对手是千江雪,这个他从小就视为劲敌的男人。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千江雪的时候,千江雪的眼神是懒散和淡漠的,但他却感觉到千江雪身上难以掩盖的傲气。
水墨走到上官瑾身边,“尊主。”
上官瑾点点头,那些被七翼围住的凤凰神殿的人都聚到了他和水墨身边,凤翎的人围上来,黑衣集体向着千江雪身边退去。形势立换,两拨人马在夜晚的古道上相持不下。
没有一方先出手。
今夜聚集在这里的,都是双方手下的精英,千江雪和上官瑾都明白,若是他们一旦开战,必然两败俱伤,双城和凤凰神殿都会元气大伤。那样一来,反而会让旁人坐收渔翁之利。
最终,上官瑾先打破沉默,“千城主,我看今夜再对峙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我们先行一步。”
说完,他就领着凤翎转身离开。
千江雪看着他们最后一个人影都消失在古道尽头,又看着被几个手下按住的千枫,冷哼一声,“带回去。”
千紫站在双城内城死牢的铁槛前,不停地吵闹着要进去。看守虽然对她很有礼,却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敷衍她。千紫正要硬闯,突然看见千江雪向着这里走来,她冲上去,扬手就给了千江雪一耳光。
千江雪看她一眼,眼神冷得千紫禁不住退后一步,千江雪却奇怪地没跟她计较,一脚踹开看守,就向着牢房奔去。
他让人打开牢房的门,却僵立在门口,千紫跟进去,只看了一眼,就泣不成声。
阴低的牢房里,凌非侧躺在潮湿的稻草上,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他身上的衣衫破碎露出满身血痕,一张脸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千江雪全身上下都充满杀气。
那几个狱卒都不敢吭声。
“他的脸怎么回事”千江雪大吼。
缩在角落已经被松了绑的程锦出声,“是他自己弄的。”
千江雪看了一眼凌非手中紧握的匕首,“谁给他的匕首”
“三公子,”程锦直视着千江雪的脸,语气毫无恭敬,“这些人,”他环视一遍那几个狱卒,“他们想要他,三公子说,只要凌非毁了自己的脸,就不会被。”
果然,千枫走后,那几个人又进了牢房,却在看见凌非那血肉模糊的脸后,失了兴致,悻悻离开。
那几个狱卒在看见千江雪急剧阴沉的脸色,都扑嗵一声跪下,“城主,城主饶命啊”
千江雪怒极反笑,他问那高个,“你见过豺狗怎么捕杀猎物的么”
高个惶恐地摇头。
“我让你们见识一下。”
直到高个断气的前一刻,他都在后悔,后悔自己应该死在千枫那一剑之下。
他在兽牢里,看着那些豺狗,慢慢将他开膛剖腹,扯出内脏来争食,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他想。
这是一种非常残酷的死法。
豺狗猎杀猎物的时候,往往不像豹子老虎狮子一样先将猎物咬死,而是先咬断猎物的脚,让它无法逃,然后从开始,撕开肚皮,扯出内脏。猎物到死前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内脏被豺狗慢慢吞食,感觉着自己的鲜血流淌而出,那是何等的痛苦,却还不能马上死,只能等着,企求着,死亡快点来结束这种痛苦。
那几个狱卒,除了程锦,全都被千江雪灌了药扔进兽牢。
而千枫则被千江雪关入死牢,他下令,要让凌非受过的刑都让千枫受一遍。
千江雪将凌非抱回自己的寝室,一路上,千紫一直跟在旁边哭。
千江雪觉得自己好可笑,明明是他不信任凌非,才害得凌非如此,却把过错推到千枫的身上,用他出气。
他把凌非小心地放在床上,背上的伤口触到床单时的剧痛让凌非猛地睁开眼,他痛苦地皱着眉头,呻吟着,千江雪握住他冰凉的手,安抚他,“没事了,你不会有事的。”
凌非却突然瞪大眼,伸手紧紧抓住千江雪的手臂,指甲陷入肉里,“千枫呢”
千江雪冷下脸,“他被我关进死牢。”
“放了他”
千江雪没有回答,凌非抓着他的手更紧,固执地说,“放了他”
千江雪看着遍体鳞伤的凌非,终是没忍心拒绝,点了点头。
凌非那张狰狞的脸安心地笑了,突然又松了手,闭了眼睛,昏迷过去。
千江雪看着自己右臂上五个鲜红的指痕,和昏迷的凌非,叹了口气。
、枫红如血
凌非再次醒来的候,发时现自己全身都裹了绷带,大夫正给他的脸上药,他挡开大夫的手,“不要。”
大夫皱眉,“凌公子,你别动,老夫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脸。”
凌非一听,拒绝得更激烈了,他大叫着,“不要,我不要这张脸不要治我”
没有这张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他而死,没了这张脸,他就不会伤害那么多人,没了这张脸,他就不用再痛苦了。
他拼命挣扎,大夫手里的药洒得到处都是,千江雪抓住他,“听话”
“不要”凌非大叫,“我不要这脸”
千江雪猛抓紧他的肩膀,冷冷说,“如果你不肯治脸,我就把千紫的脸也毁了”
凌非一楞,他都如此了,他还不放过他他气极攻心,突然一下将之前昏迷中被强灌的药都吐了出来,他不停地呕,直到将胃酸都吐出来。
千江雪无措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凌非却不再说话,他安静地躺在床上,任由丫环清理床上的污秽,然后大夫过来给他上药。
千江雪站在旁边看着满身包着白布的他,心里很愧疚,可他说不出道歉的话,骄傲如他,从来不知到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
他退了出去,一直守在门外的千紫冷哼一声,“你除了会用我威胁他,还会什么”
千江雪没有理她,看着走出来的大夫,“李大夫,有办法么”
李大夫叹口气,“他下手太狠,不过还好没伤到鼻骨和眼周,但是也不好治啊。”
千江雪说,“你说,需要什么我都会去找,只要有办法治就行。”
“苗疆有一种人面树,树干上的纹理看起来就像一张张人脸,它生长的果实里果浆有生肌美肤的功效,配上老夫的药应该可以治好凌公子的脸。”李大夫说,“只是那种树只生长在苗疆虫谷里,那里面毒虫毒兽难以计数,就连当地人进去都没几人能活着回来的。”
千江雪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完转身就走。
李大夫和千紫都愣住了,千紫叫道,“大哥,你要去那里么”
千江雪看她一眼,冷冷道,“我回来之前,照顾好凌非,这件事不可以让城里其他知道,就说我有事外出了。”
李大夫皱着眉,叹了口气。
千江雪一走就半个月,凌非脸上的伤都结成了疤,他除了千紫,不再同任何人说话,双眼木然地仿佛眼中看不下任何东西,任由下人换衣喂饭,大夫给他治伤换药。他心灰意冷。
这天,他精神稍微好些,要千紫陪他到内城的城墙上走走,所有看见他的双城弟子都低头避开,没有人敢看那张刀疤纵横的脸。
凌非坐在城墙的塔楼上看着远方,风吹起他的外袍,在他昏迷的第三天夜里,他觉得有人来看他,握住他冰冷的手,亲吻他满是伤痕的脸,在他耳边说爱他。
他知道那个人是千枫,千枫说,“凌非,我知道让他放了我的人是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凌非想睁开眼,想告诉他忘了自己,不要再回来了,不要浪费他救他的这番苦心。可他头重如千钧,怎么也睁不开眼。他听见千枫走了,突然就很想流泪,他原本可以在双城之中安安稳稳当他的三公子的,如果没有遇见他,多好。
千紫站在旁边,看着凌非那毫无生气的双眼,忍不住又想流泪。
塔楼很高,视线可以越过城外的银杏林,一直看到地平线,凌非忽然说,“千枫走了,对不对”
“嗯。”
凌非点点头,“走了好,不要再回来了。”
千江雪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出现,凌非想,他成功了,他终于不要他了,但是心却如死去一般空洞。
忽然,他看见有一匹马向着内城的方向疾奔而来,到了城墙下,马上的人突然抬起头,对上了凌非的视线,千江雪。
凌非缩回身子,又继续盯着远处的地平线发呆。
片刻,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一件宽大的斗蓬披在凌非身上,凌非依旧坐着没有回头。千江雪打横抱起他,“回去吧,这里风大。”
凌非任由他抱着,没有回答,视线保持着刚刚的位置,眼皮都没动一下。千江雪没在意,他没看千紫,抱着凌非径直走下塔楼。风吹过来,风开千江雪的袖子,露出的手臂上伤痕累累,凌非看了一眼,千江雪迅速用袖子把手臂盖住。千紫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去,她实在拿不定大哥的脾气,万一凌非的态度又惹恼了他,一定没好下场。
李大夫已经等在寝室外,千江雪将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他。
李大夫接过来,又叹口气,开始配药。凌非被放在床上,他看着李大夫拿了把银色的小刀过来,开始刮他左边脸的疤。凌非痛地皱了下眉,千江雪握住他的手,“如果觉得痛,就抓紧我。”
凌非没有看他,手指扔旧松松地任由千江雪抓住。
李大夫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把凌非脸上的疤都刮完,就开始上药,再用白布包起来。然后直起腰,对千江雪伸出手,“城主,让老夫给你把把脉吧。”
千江雪看他一眼,“做什么”
“别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你右手指甲发紫,显然是为凌公子去虫骨采药的时候被毒虫咬了吧。”
千江雪有些不郁他的多嘴,凌非转头看了他一眼,原来他手上的伤都是采药弄的。
不过他很快又垂下头。
李大夫说,“城主,毒物这种东西用内力只能逼出十之八九,要彻底根除,还是让老夫为你开药好。”
千江雪看了凌非一眼,只好跟着李大夫出去。
一边默默站在一边的千紫走过来,坐在凌非身边,去握凌非的手,凌非却一下反握住她。他的眼神不再毫无生气,有痛苦有迷茫还有犹豫。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千江雪一直都很细心地照顾凌非,凌非还是不肯看他一眼,对他说的话也置若罔闻。千江雪好脾气地没有生气,仍是一有空就来陪他,喂他吃饭吃药,催促大夫给他治伤。
三个月后,凌非身上的外伤大多好了,李大夫来为凌非拆除面上的白布。从站在一旁的千江雪和千紫欣喜的表情,凌非知道自己的脸怕是也好的差不多了。他的脸上只剩下一些没褪的疤痕,可他还是不愿说话,仿佛失了灵魂的木偶。千江雪很心慌,他加派人手在凌非住的房间周围看着,他怕凌非在他不留神的时候走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凌非若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又是一季秋。
这天清晨,凌非独自坐在房间里,透过敞开的窗子看着外面被风卷起的落叶。转眼,自己已到双城一年,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他甚至错觉自己都快老去。
千江雪推门进来,凌非仍保持着望着窗外的姿势没动。
看见凌非精神好了很多,千江雪心情轻松不少,他拿过外衣走到床边,将凌非扶起来,细心帮他把衣服穿上,“外面有些凉,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凌非没有回答,千江雪也不在意,他把凌非抱起来,抱到门外等着的马车里,自己坐在车夫的位子上赶着车向着双城北边驶去。
凌非坐在马车车箱里,座位铺得很软,千江雪车驾得很慢,所以凌非没怎么感觉到颠簸。他不禁有些好奇,千江雪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
马车行了很久,终于停下,千江雪撩开车帘将凌非抱下车。凌非站稳刚抬起头,就被眼前的景色给迷住了。仿佛与双城南面那整片一到秋季都变成黄色的银杏林相呼应一般,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枫树林,溢满双眼的红色。
枫林中有一个小亭,还很新,像似刚建成,亭上挂满了风铃,秋风走过,铃音轻脆,凌非不禁想起了十八回廊。他有些纳闷地看着千江雪,千江雪把他抱到亭子里放在石椅上,对他说,“这里是我母亲最喜欢来的地方,她很喜欢枫叶,曾经我父亲为了让她开心,种了这片枫林,可惜还未等到这些枫树长大,她就死了。因为我父亲爱上了别人,那个女人害死了她。”
凌非有些惊讶,他从来不知道千江雪有这样的身世,千江雪又说,“我从来没有带过别人到这里来,你是第一个。凌非,知道么,你穿红衣的样子有多美,你的美不是任何鲜花可以比拟的,只这片红枫林最配你。”
凌非突然就哭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离开凤凰神殿时他没有哭,受尽折磨时他也没有哭,现在却因为千江雪这么两句话而流出眼泪。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道歉了,这片红枫林已经把一片都表达了。
千江雪心疼地用袖子帮他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别哭,对脸上的伤不好。”
他忽然低下头,解下腰上的一块紫玉佩,递给凌非,“送你。”
凌非傻傻接过来,他不知道这块紫玉佩意味着什么,只是从他见到千江雪开始,这块紫玉佩就一直戴在千江雪身上。
千江雪看着凌非将紫玉佩系在腰带上,眼中浮起笑意,他搂住凌非,将下巴搁在他的头上。他们就这样没说一句话地在亭中静静拥抱。
远处,紫翼和青翼远远看着亭中的两个人,紫翼微笑,“唉,真是温馨的画面啊,真想不到,城主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嗯。”青翼只是木然地应声。
“不过。”紫翼皱起眉头,“就怕他们两人想这样简单地在一起,也不容易啊。”
凌非和千江雪之间的僵局,在从枫林回来后就化解了。
千江雪依旧日日照顾凌非的饮食起居,像照看一个婴儿,他把厨房里刚送来的一碗粥放在嘴边细心吹凉了才送到凌非嘴边。凌非瞄了一眼站在一旁偷笑的丫环一眼,面色尴尬地把粥吃下去,“江雪,我的手又没伤,还是我自己来吧。”他们之间的关系大进一步后,凌非就只叫千江雪为江雪了。
千江雪笑着点点头,“也好,我留点力气晚上比较不会累。”
“咳”凌非差点被口里的粥噎住,一边的丫环笑得更欢了,他翻了个白眼,这算是软威胁么
只好好乖乖地让千江雪喂他吃饭。
千紫来看过他几次,见他身体越来越好,和大哥的感情也好多了,就放下心来,心里又觉得失落。
一日,凌非正练着从前在凤凰神殿学的内功,他右肩的旧伤,若不靠练内功来压制就会酸软无力,甚至影响全身经脉无法行动。千江雪正好撞见,他有些奇怪,“你不是不会武功。”
凌非苦笑着把实情告诉他,自己就是练个一百年,都聚不起一丝真气,但是不练又不能行动。
千江雪有些心疼地搂住他,想到他是为上官瑾受的重伤,又吃醋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闷闷地说,“你那套心法虽然不差,但还不算上层,我教你一套更好的,或许效果会更好。”
凌非有些惊讶,“这样好么。”
千江雪笑笑,就开始手把手地教他。
凌非一边学一边记,心里很开心,千江雪真的已经对他敞开心怀,不再防他了。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爱,可是每天夜里当千江雪将凌非抱在怀里时,凌非都能感觉到,他们是相爱的。曾经上官瑾夜夜在他耳边说爱,可他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可现在,千江雪一句话都没说,却能让他觉得很安心。
有时候,爱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这段平静的时光一直持续到武林大会。
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按惯例在少林寺举行,各门各派以武会友。
千江雪带凌非同去,他舍不得把他一人留在双城。
大队人马清早就从双城向南出发,凌非昨夜被千紫缠了一夜,闹着要跟着一起去,千江雪不肯,凌非只好安慰她给她带好东西,现在一坐上马车,不由得发困,就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马车碾到石头,猛地震了一下,凌非咚地一下从马车座上跌下来。他有些迷糊地揉揉眼睛,撩开车帘却吓了一跳,本来浩浩荡荡近百人的队伍就只剩连他在内的两人。
千江雪坐着车驾上,回过头来看见凌非睡眼惺忪的样子,顿时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在凌非唇上亲了一口,“睡醒了。”
“嗯。”凌非从车箱里爬出来,坐在他旁边,“其他人都哪去了”
千江雪慢悠悠地驾着车,“离武林大会还有近半个月,我让他们先去打点好一切,我们再慢慢过去。”
“哦。”凌非点点头。
他后来才明白千江雪慢慢过去的意思是,一路玩着过去。
他们先是驾着马车一路看着风景到了邻近的一个城镇,镇名叫满月镇。这个小镇建得很特别,建筑大都是两层的木质小楼,镇的中间有一个大湖,湖上一座桥都没有,沿岸停靠着许多精美的画舫和竹排,有不少船家等着游湖的玩客和想走捷近到湖对面的居民。
凌非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们不在这湖上建桥,不是会方便很多”
千江雪宠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正要回答,路旁却有一个女子突然笑道,“这位公子可看见了我们这座镇的名字”
凌非点点头,“满月。”
“对了。”女子笑起来眉眼弯弯,“这个名字的由来就是这个满月湖,人生难求一圆满,若是高桥横架,也许方便了行人,却破坏了这份圆满。”
凌非一笑,“是我愚昧了。”
女子摇头,“两位公子想必是外地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千江雪下了马车,对那女子一笑,“我们二人行了一天的路,有些乏了,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这镇上哪里的酒菜最好吃,哪家旅店最舒适。我们也能少绕冤枉路。”
千江雪本就生得英俊风流,一笑更是潇洒迷人,那女子一下红了脸,垂下头嚅嚅答道,“前边有家醉枫居,店主做的菜极是好吃,酿的酒更是让人沉迷难忘,二位不妨去那看看。”
“多谢姑娘。”千江雪又是一笑,直笑得女子的脸红到耳根。
他转身上了马车,向着女子所指的醉枫居行去,却发现凌非闷闷地板了一张脸,他笑起来,“怎么了”
凌非不理他。
千江雪吓他,“再不说话,我就吻你。”
凌非果然被吓得马上转过头来,“才不要,这是大街上。”
虽然男宠断袖之类并不稀奇,但毕竟是少数,他可不想被围观。
“谁让你不理我。”
“谁让你对那个女的乱笑。”凌非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小心眼,今天一见千江雪对别人笑,立刻就觉得心里发酸。
千江雪却笑得很开心,他一勒缰绳停下马车,一把搂过凌非的脖子,深深吻下去。凌非涨红了脸,拼命推开他,“你疯了。”
千江雪不顾周围瞪大眼睛的行人,将他拉过来,还要再吻,“你吃醋的样子很可爱。”
凌非用力推他,“这算什么理由”
“一直以来,吃醋的都是我,患得患失的也是我。”千江雪有些委屈地说。
凌非一楞,眼看千江雪的脸越来越近。
“噗”一个女子站在前边一丈远的醉枫居二楼,猛地喷出一口茶水,楼下行人纷纷抱怨着躲开,“哈哈哈,我说谁这么肉麻不害臊,原来是凌非你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下更新时间,为了爬榜,希望多点点击量。纠结下半部的大纲啊。。
、相伴
凌非吓了一跳,赶快推开千江雪,千江雪有些不满地抬头向着打断他好事的女人看去,莺莺一身白色长裙,坐在醉风居二楼的窗栏上,捧着茶杯看着二人。
凌非和千江雪把马车停好,一起上了二楼,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莺莺,“你怎么没回雪山”
“她这馋虫,一闻到食物的香味就往这钻,哪舍得回去。”莲鱼捧着一盆翡翠碧玉汤走了出来,“凌非,你赶得可巧。”
“莲鱼”凌非有些惊喜,自从十八回廊一别后,他们就没再见过,他看着莲鱼手中的汤,“这家店难道是”
“是青娥和我开的。”瑞芸拿着两坛酒走出来,“凌非你来的真是巧,我酿的桂花酒刚刚开封,正把她们几个找来帮我品赏品赏,没想到你也来了。”
凌非笑道,“我这辈子喝过最好的酒就是瑞芸姐酿的桂花酒了。”
“叫什么姐,都把人叫老了。”青娥领着几个帮厨把她做好的几样菜都端了上来,擦干净双手,对着凌非嗔道。
凌非赶快点头,“是是是。”
他和几位美女其乐融融,千江雪可不干了,他站过去,一下将凌非揽在怀里,示威似地看着众女。
凌非有些尴尬地小声说,“你干什么”
千江雪不回答,打量着这几个女子,青娥她们也被千江雪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互看一眼,莺莺上下打量了千江雪一眼,犹豫地问凌非,“他就是上官瑾”
凌非登时紧张起来,他明显感觉到千江雪搂着他的手臂有些僵硬,气息也冷了下来。
莲鱼推了莺莺一下,看了千江雪佩在腰上的琉璃雪一眼,“上官尊主向来用刀,这公子定不是他,凌非,你不介绍一下”
凌非赶快说,“他是双城城主千江雪,是我的”
后半句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说什么朋友情人
对于凌非的语塞,千江雪显然很不满,凌非都能让她们知道上官瑾和他的关系,自己却不能。
不过青娥她们一下就明白了,莺莺大笑道,“哈,我就说那姓上官的混蛋取了别的女人,你怎么会不踹了他”
莲鱼踹了她一脚,白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着千江雪越来越黑的脸,瑞芸赶快说,“先吃点东西吧,凌非你一路过来,一定累了。”
莺莺一笑,“好啊好啊,我饿死了。”说完抢先在桌边坐下。
青娥去加碗筷,莲鱼拉着千江雪坐下,自己也坐在莺莺身边,千江雪有些惊讶,常人若是得知他双城城主的身份,先吓得人矮半截。这个女子一点武功不会,居然敢像拉自家弟弟一样拉他坐下。而其他几人,陡听他的身份时,也是毫无异色。
他哪知道,这几个女子,是能在刀光剑影,厮杀火海中照样谈笑风生,喝酒品茗的角色。一个双城城主之名,哪里吓得住她们。
而他刚尝了一口青娥做的水晶莲藕酥,顿时露出美味又惊讶的表情,就连他双城里花重金请来的厨子,用上好的材料做出的食物都没有这青衣女子这看似家常的菜肴一半好吃。他又喝了一口桂花酒,只觉得酒香沁脾,香滑润喉。
其他几人看见他的表情,都笑了起来。
千江雪有些奇怪,凌非是在哪里认识的这些奇女子,她们提到上官瑾的时候,言语颇为不敬,显然与凤凰神殿无干。
凌非问,“雨竹姐和苛儿为什么没来”
莲鱼笑,“她送苛儿去跟一个名刀大师学艺了,不过她托人送来了上好的银针,你可以带些回去。”
凌非想起雨竹说过,苛儿长大是一定会去找杀父仇人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
莺莺捏捏凌非的胳膊,“你又瘦了。”
亲昵的动作让千江雪吃味,不过她下一句话,立刻让千江雪对她好感倍生。
她正重其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放在凌非手上,“这是我配的药,非常补身,能让人身体强健,啊,千城主也可以吃点,这药是情人间专用的,能增强,包你一晚上七进七出哈”
“噗”莲鱼一口酒全喷在莺莺身上,剧烈咳嗽。莺莺跳起来,拍着衣服,“又不是给你的,你激动什么”
莲鱼白眼一翻,“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凌非拿着玉瓶,表情尴尬,不知该收还是该放,千江雪却一脸笑眯眯地搂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们晚上试试。”
莺莺瞪着莲鱼,“这有什么,凌非和千城主两情相悦,洞房时候就是要这种东西增加点情趣。”她突然楞了一下,又笑起来转头对凌非说,“对了,洞房花烛,凌非,你们还没成亲吧,就在这里把酒办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