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雪站起身,微笑,“我该去赴那个迟到多年的约会了。”他开门出了房间。
“三弟,前天夜里,听说你带人出城追那贼人,却让对方跑了”
内城大殿上,双城的二公子千流瞪着漫不经心站在他对面的千枫,发问道。
“是啊。”千枫无所谓地回答。
“你是怎么守城的原本五弟千月的那块雪玉就不知所踪,现在又把这块丢了。”千流咄咄逼人地说,“该不会是你自己对城主之位没兴趣,就故意放水好让我们焦头烂额吧”
千枫冷笑,“我是双城的人,你们若是焦头烂额导致双城出了问题,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也没有义务替你们看住那块雪玉,我把我自己的看好就够了”
一直没出声的千行突然笑道,“我听说三哥府里这两日突然多了个美男子”
千枫心一跳,自己府里的事情千行居然这么清楚,看来是该清理清理门户了,“不过一个男宠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啧啧,看不出来三哥你居然好这口。”千行笑得猥琐,阴阳怪气道,“但他这出现的时间也太巧合了吧,听说他还受了伤”
千枫眯起眼,“四弟,我府里的事情,你还真是件件上心,连我新纳的一个男宠受了伤,你都挂在心上,真是有劳了”
“哪里哪里,”千行笑容满面,双眼却紧盯着千枫脸上的神色变化,“我只是担心三哥被奸人所惑,伤了兄弟和气。”
“什么意思”千流听了半天,终于听出点道道,“难道那个人就是偷雪玉的人”
“哈”千枫大笑一声,“能有本事在你们重重密布的守卫下潜进千机阁盗走雪玉的人,这么轻易就能被我伤到抓住,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千行却紧抓着不放,“难保他与那贼人有所关系也说不定”
千枫脸一冷,“你是想怎样”
千行也沉下脸,正要说话,突然有个手下走了进来,大声禀报,“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有一自称是大公子的男人向这里来了。”
千枫的面色缓了下来,心里暗恼自己怎么这么冲动,以他的脾气性格,从来不会让人激怒,也不与人脸红,如今却为了凌非,险些与兄弟翻脸。
“向这里来”千行皱眉,“你们怎么随便把身份不明的人放进来”
手下唯唯诺诺,“可他是大公子,属下不敢拦。”
“他说是就是”千流大骂,“你们有没有脑子。”
那手下抬头看了千行和千流一眼,小心翼翼地说,“他手上拿着大公子的雪玉。”
千枫挑眉,千行和千流互看一眼,都不再说话,只是那阴沉的脸色足以说明他们心里的翻江倒海。
只有千枫面如春风般微笑,来了么他想,他倒要看看,这个可以让凌非为他去死的男人长得什么样。
千江雪大步走进大殿,三道目光立刻死死锁定在他身上,他面色泰然,环视了殿上三人一眼,微笑,“好兄弟,大哥回来,难道你们不欢迎么”
欢迎个屁千流和千行在心里骂了句,脸上却不显出来,千行上下打量了千江雪一眼,“我大哥十二年前就已离开双城,就凭你一块前夜从双城里盗出的雪玉就想让我们认你,也太轻巧了点。”
千流咐合道,“说的对,你要说你是我们的大哥,就拿出证明来。”
千江雪不说话,千流冷笑,“心虚了吧。”
这时从殿外走进来四个老者,他们是双城的四大长老,其中一个须发发红的长老大声喝断,“他是在等我们。”
“褚长老”千行皱眉,“等你们,什么意思。”
另一个枯瘦如柴的长老说,“等我们来验他身上的标记,若他真是大公子,那他就有资格参与城主之争。”
千流咬牙,“几位长老,我大哥失踪多年,你们可别这个冒牌货给骗了。”
千江雪一下拉开右边衣襟,露出右边的胸口上刺了一个狼的图案,千行和千流都沉默了,他们三人的右胸上也有同样的刺青。千流还是不死心,“这刺青也可以伪造啊。”
褚长老对那个枯瘦的长老说,“程长老,当年他们身上的刺青都是经你手,你自然能分辨出真伪。”
程长老点点头,走过去,伸手轻抚着千江雪右胸上的刺青,用浑浊的双眼仔细看了看,点点头,“不错,是我的手笔。”
突然,程长老放在千江雪胸口的手成掌,猛地压过去,这一掌破石摧木,若是被击中,不死也废了半边身子。千江雪却早有防备,原地未动,腰一软,身子后弯,卸去那股劲力。
千行和千流大喜,以为程长老要趁机出手替他们铲出这个大患。
谁知程长老一击不成,却不再进,他收回手,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千江雪也未再退,他直起身,看着四位长老,“看来我的身份是得到肯定了。”
一个灰衣长老点头,“雪玉不假,刺青不假,你的身手只怕老夫如你这般年纪还未达到你一半。你的确配得上这场争斗。”
千江雪笑,“吴长老过奖。”
褚长老又看向另一位身材肥胖的长老,“陆长老,你看呢。”
那陆长老咧嘴一笑,“你们没意见,我也没意见,既然这样,就快快放我回去喝酒吃肉吧。”
程长老瞪他一眼,“天天就知道吃。”
“切”陆长老回瞪他,“像你一样吃草,瘦得跟柴火似得,难怪没女人喜欢你。”
程长老冷笑,“总比你老婆跟人跑了的强。”
“你”
“咳咳”褚长老重重咳了两声,“咱们就先退下吧,让大公子和多年不见的兄弟联络联络感情。”说完和吴长老一人踹了他们一脚,小声道,“还不快走,老脸都快在这些小辈面前丢光了”
从头到尾只有千枫没有对千江雪的身份提出过异议,千江雪一进门,他就看出千江雪的身份确实不假,而千流和千行眼中的惊慌也证明了他的感觉。毕竟小时候在一起打闹玩耍过,有时候内心里面的感觉,比任何证据标记都更真实。况且千江雪那张苍白的脸,像极了那间落满尘埃的房间里,挂在墙上的画像里的女人。那是千江雪的母亲,她死在一杯毒酒下,她的房间从此荒废。
看着千流和千行死撑着不承认千江雪的身份,他几乎想要发笑,不过他懂得他们的感觉,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的气息,强大危险得让他兴奋得起了鸡皮疙瘩。这是一种动物的本能,他相信千流和千行也感觉到了,所以当四位长老认可千江雪的身份时,他们脸上那阴郁的表情实在是精彩。
他知道这个男人很聪明,也很强,他那看似闲淡散漫的姿态,却不露一丝死角,他能躲过程长老的一击,千枫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千江雪躲开那一击之后,居然毫不反击也不退开,就这样把自己置于程长老随时可以催命的掌下。那份淡定和自信,是他自己所没有的。
看来这场城主之争会更热闹。千枫有些恶意地想。
在千枫打量千江雪的时候,千江雪也再打量他,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置疑过他一句,淡笑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这样的人往往很聪明,也往往很危险。
千流在千枫和千江雪彼此打量的时候,就黑着脸径直出了大殿,千行为人还圆滑些,他对千江雪一笑,“大哥,多年不见,不如就让小弟明日在家设宴款待大哥,庆贺你的归来,也对今日的鲁莽略表歉意。”
千江雪回他一笑,“多谢。”
千行拱了拱手,也离开了大殿。
大殿里就剩下千江雪和千枫两人,千江雪对千枫说,“三弟,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千枫点头,千江雪转身正要走出殿门,千枫突然出声,“大哥,你可认识一个长得极美的男子。”
千江雪停住脚,半回过头,“怎么”
“前天夜里,我追逐贼人在城外杏林城却碰到他。”千枫紧紧看着千江雪。
千江雪皱眉,“他如何”
“死了。”
千江雪轻笑一声,“哦,是么”说完就走了出去。
千枫站在原地,天色渐渐暗下来,有冷风寒心。
作者有话要说叹气
、赌约
千枫回府的一路上都在想千江雪最后那无动于衷的笑,毫无留恋地离开,难道凌非为之牺牲的人不是他么不,雪玉在他手上,那么是他利用凌非,达成目的后就弃如敝履。
他突然有些替凌非难过,他不故一切维护的是一个毫不在意他的人。原来这就是他爱的人。千枫又觉得嫉妒,为什么凌非要爱上这样一个人呢不,他不放手。
他回到府里,刚走到凌非房间附近,就听见一阵低回悠扬的箫声,凄凄切切,化千丝万缕惹人哀伤。他走进去,凌非只披单衣坐在窗边,独自对着夜空那一轮刚刚升起的明月吹奏那支墨箫。千枫没有打断他,他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凌非的箫声,一起望着那轮月亮。
他箫声里的孤寂为了谁
他眼中的落寞为了谁
他唇边的苦笑为了谁
一曲罢,凌非放下箫偏过头来看他,“你回来了。”
语调平常如同他是他的妻,好像他已经无数次这样等他回家。
千枫上前一步,一手捧着凌非的后脑勺,一手揽住他的腰,俯身吻下去。凌非有些惊讶,他被抓回来这两天,千枫虽然总爱挑逗他的身体,却从没吻过他。他没有拒绝,也没能力拒绝,却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千枫灼热的唇在他的唇上狂热而激烈地吻着。
千枫只觉得怀里的人儿却尝越美味,双臂越收越紧,他将凌非抱起,放在床上,解开自己的外衣抛到地上,他的吻离开凌非变得鲜红的双唇,慢慢游离至耳根,颈上,锁骨
他的左手半撑在床上,右手去解身下人的衣衫,露出那白晰光洁的肌肤,他意乱情迷,摸着凌非的脸,说“说你爱我。”
凌非一怔,失笑,“我不爱你。”
所有澎湃的火焰都被这一句话浇熄,床上的气氛静得可怕,千枫那静静看着凌非的眼神,那凌非几乎以为他要杀了他。不过千枫却笑了起来,躺在凌非身边,左手撑着头,右手玩着凌非的长发,“我会让你说爱我的。”
凌非转过身与他面对,“这不可能,千枫,我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千枫玩着头发的手一僵,却又不在意地说,“我有的是时间,我会等。”
凌非摇头,“我会逃走,你不能关我一辈子。”
千枫笑起来,“那么我们打个赌吧,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能从这里逃出去不被我抓到,那么我就放你走,不再追究你保护的那个人的事。如果你没成功,那么你就永远留下来,然后爱上我。”
凌非也笑,“你能说爱上就爱上么”
千枫把他揽进怀里,“我不管,就这么定了,一个月。”
凌非靠在千枫怀里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反对无效,也就默认了这个赌约。千枫满意地摸着凌非的长发,他没有说关于千江雪的事。他不想凌非知道他所爱的那个人的情况,他不会给他们再相见的机会。
凌非是他射中的猎物。
第二天开始,凌非注意到了一个人,风棱,他自凌非与千枫的赌约成立开始,就突然时不时出现在凌非的周围,又或者他一直都在。
这个男人沉默寡言,眼神却很犀利,凌非知道他是千枫派来看着自己的。百密总有一疏,与其大动干戈弄一群人看着他,不如派一个身手够好,又够忠心的人。有时候一个人办事,比一百个人容易。
凌非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乖乖地养伤,吃饭睡觉,闲时吹吹长箫,看看风景,仿佛并不打算逃离这里。不过千枫不相信他会放弃挣扎,风棱一刻不漏地看着他,凌非每每转头,都能发现风棱的身影。
他都不会内急么凌非头痛地想。不过没事,他还不急,时候未到。
转机在半个月后出现,千紫是双城城主千威最疼爱的小女儿,她长得很漂亮,像极了她那恶毒的母亲,但她却很善良,单纯,偶尔会有一点点小任性。千威对她的宠爱让她的几个哥哥都眼红,如果她不是女儿身,怕是这城主之位,千威都会想尽办法让她坐上。因为他太爱她的母亲。
可是千威也庆幸千紫是个女孩,不然如她这般毫无心机一定会在他死后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但她是个女孩,她可以躲开这些争斗,她只需要每日玩耍嬉戏,一点点小事都可以让她开心半天。即使她知道其他几个哥哥都不喜欢她,因为她的母亲美丽而善妒,这个美丽的女人曾经陷害杀死了千江雪的母亲,千威的原配,后又对千威的其他姬妾手段毒辣,几次挑衅侮辱。
但是千紫不知道,千威不容许任何人在双城之内说他心爱人的坏话,就算她三年前死于痨病也一样。千紫不懂,为什么二哥和四哥都对她如此冷淡。不过,还有三哥不是么,她想。千枫是哥哥里唯一对她温和的人,所以她常常到他的府里玩。
所以她遇见了凌非。
千枫的宅子里是应有尽有,有树林,有温泉,有假山,还有一道鸿渠,是当年双城建城始祖为引山泉而开凿的人工渠,道窄不便行船,只是为了方便城中居民用水。鸿渠穿城而过,千枫的宅子刚好建在末段,被鸿渠一分为二,前半边办公事会客,后半边则是花园寝室,一架造型曲折别致辞的木桥连接两边。
凌非就坐在桥栏上,独自对着悠悠流水落叶,吹着墨箫,箫声脉脉,如怨如慕。千紫喜笑着走过来,一眼就被凌非吸引住了。她的哥哥们无一不是英俊不凡的男子,但和眼前这人一比,就好像那星辉比之明月,黯然失色。
她听着他的箫声,女子善感,她能感觉到这箫声里的孤寂和哀伤,她忍不住想落泪。
“你叫什么名字”千紫问。
箫声骤然而止,凌非转过头来看她,微微一笑,“凌非。”
“凌非”千紫喃喃地念了一遍,笑着跑上前去,“我叫千紫。”
“千”凌非问,“你是千枫什么人”
“我是他妹妹。”千紫反问,“你又是他什么人呢”
凌非笑道,“我是他的监下囚。”
千紫愣了下,又笑起来,“我可从来不知道我三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仁慈,这么礼待犯人。”
凌非不回答,只是笑。
千紫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凌非,看得凌非不自在,“你真漂亮。”
凌非苦笑。
千紫皱眉,“我夸你,你干吗笑得像我骂你一样。”
凌非无奈地回答,“大小姐,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一个女人夸漂亮,男人都喜欢女人说自己英俊潇洒,英武不凡。”
千紫笑起来,两个甜甜的梨窝惹人怜爱,“可我觉得只有漂亮这个词才适合你。”
凌非翻了个白眼,千紫又说,“你的箫吹的真好,可以吹给我听么”
凌非拿着箫在手中转了几圈,“你想听什么”
“你喜欢的,吹给我听吧。”
凌非转身对着流水,执箫唇边吹起自己最爱的那首广寒调,千紫靠到他身边,手支在桥栏上托着左腮,看着凌非吹箫的侧脸。他的侧脸线条流畅优雅,千紫还看见远远站在角落始终注视着这里的风棱。
“你真的是我三哥的囚犯。”
凌非长箫离了唇,“你愿意帮我逃出去么”
“好啊。”
凌非对她轻巧的答复有些意外,“你就不怕我是坏人么”
“我三哥会对你这么好,你一定不是坏人。”
凌非说,“那可不一定。”
千紫摇头,“那是你没见过他杀人的样子,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凌非想起那支黑暗里迅雷般射中他的箭,千紫叹口气,“这座城里每天都会死人。”
她是开心的,但她不够快乐。凌非看着千紫姣好的脸想。
千紫看着他,“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告诉我你非走不可的原因。”
“我和你哥哥打了一个赌。”凌非说。
“赌注呢”
“如果我输了,就是一生。”
千紫睁大眼睛,她不太明白,她还太小,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她不懂,只是一生这个词太沉重,而且女人敏感,她似乎隐隐想到什么,但她不想说。
她只说,“好,我会帮你。”但是下一句,凌非头又开始疼。
“办法你来想。”千紫摊摊手,“我除了玩,什么都不会。”
凌非,“”
夜里,千枫来看凌非,他这段时间很忙,千江雪加入城主之争后,局势变得有些乱,千流和千行都有些急了。的确,单论计谋手腕武功,他们没有一项及得上千江雪,四大长老又有些向着他。不过千江雪毕竟多年不在城内,城内的中下势力大多掌握在他的三个弟弟手中,想要一下子就被接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他有七翼,这个来无影去无踪,却手段凌厉强大的组织。
千枫乐得看好戏,不过他被夹在中间也确实有些憋闷,他搂着凌非,“听说我妹妹很喜欢你”
他果然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凌非想,“你不喜欢我接近她么”
千枫有些孩子气地说,“当然不喜欢,我可不想跟我妹妹争风吃醋。”
凌非一笑,相处久了,他和千枫也越来越熟悉,不再像刚开始一样防着他。而千枫确实对他很好,饭菜就捡他喜欢的口味,一回家就来陪他。
千枫看着他的笑容,嘴凑过去,“你爱上我没有”
“没有。”凌非不给面子地说。
“没关系。”千枫笑眯眯,“我有的是时间。”
凌非不说话,他还是要走的。
夕阳的余晖如上好的朱砂,渲染了半边天空,也染红了杏林那成片的黄叶。
千江雪骑在一匹白马上,搭弓射箭,草丛里一只兔子猛地窜了起来,又一下摔到地上。
“好箭法。”千行大笑称赞,驱马上前,立刻有小斯跑过去将中箭兔子拎了回来,跟在马后。
千江雪看了看渐暗的天色,对千行说道,“四弟,我们出来打猎一天了,天黑了之后,视野不好,回去吧。”
“好啊,”千行一拍自己马上挂的几只猎物,“今天收获不错,回去请大哥喝酒。”
“好。”千江雪一扯缰绳,掉转马头,就向双城的方向跑去。
青翼带着几个手下,也驱马跟上。
千行看着千江雪的后背,突然冷笑着搭弓射出一箭,利箭破空而去,眼看就要射中千江雪的后心。千江雪如同背后长眼一般,向前一伏,利箭越过他,射向前方的阴暗处。
铛金属相击的重响,有人大骂,“老四,你不长眼是吧”
“少废话截住他”千行冷声道,杏林里忽然前左右三方都出现了很多手持兵器的双城弟子,与千行的人一起,将千江雪包围在中间。
千江雪一勒缰绳,白马嘶鸣一声,停下脚步,他看了看四周,他带出来的算上青翼不过十人,而对方是他的四倍。
千江雪看着对面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千流说,“二弟,这么有闲情逸志出城来接我们么”
千流狞笑,“是啊,接你去阴曹地府”
他和千行都不傻,他们知道,虽然千江雪很强,与他联手胜算极大,但最后必定争不过他,他们可不会做这种为他人做嫁衣之事。而他们二人实力相当,先联手除了千江雪之后,他们之间再慢慢算。
“大哥,别怨我,要怪就怪你实力太强。”千行又搭上一支箭,瞄准千江雪。
千江雪回头看他一眼,言语惆怅,“看来我今天不死是不行了。”
话音未落,千行的利箭就朝着他激射而去,这次千江雪却没有闪。
咻
一声锐响,一道银芒如流星猛地从杏林中的黑暗中窜出,与千行射出的箭在半空相撞。千行的箭力道明显输了一截,被撞去了冲势落到地上。
钉
那道银芒钉在树干上,却是一支箭,整个树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地颤了颤,黄叶如雨,纷纷落下。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千江雪看着箭射来的方向,露出了微笑。
、黄雀
“千枫是你”千行咬牙切齿地说。
“四弟你可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三哥都不叫。”千枫手握弓箭走出来,整个双城有本事射下他千行的箭的人,只有千枫。
“你不是申明过不参与这此城主之位的争夺么”千行阴沉着脸看着他。
“我是说过。”千枫微笑,“我还说过,我会将雪玉交过最后胜利的人。”
千江雪从怀里掏出两块雪玉,一块他的,一块千枫的。
千枫是明眼人,他早看出以千江雪的眼力手段,是城主之位当仁不让的人选。况且千行狡诈,千流莽撞,若是他们二人夺得城主之位,只怕双城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升反降。虽然他没有打算争夺城主之位,但他将来的势力和地位都要依附于双城,当然宁可选一个可以带领双城向更高的位置走的城主了。
所以千江雪一出现,他就与他密约,说明利害意图,并将雪玉交与他,他相信千江雪是个守信的人,他不会看错。
“哈,可笑可笑”千流大笑道,“就凭你手下那点人,能与我和千行对抗正好,我早看你小子不爽了,现在一并收拾了”
千枫笑,“凭我的实力当然不能与你们相比,但我有说过,来的只是我么”
千行早已白了脸。
七翼
也不知是风还是什么,杏林的枝叶的沙沙声越来越大,黄叶漫天落下,也不知黑暗里到底潜伏了多少人。
这是江湖里极少人知晓的组织,但千行还是收集到了不少资料,七翼之中,除了智囊紫翼与护卫青翼,另外五人的长相从来没有人知道。特别是那个黑翼,来去如影,出手必杀,曾只身一人一夜灭了南方与凤凰神殿做对的百毒教。
千江雪和千枫都收起了笑脸,千江雪扬手,千行和千流都以为他要给潜伏的七翼下命令,绷紧了身子,全神戒备。
寒光一闪,千江雪却是出乎意料地拔出佩剑,身子在马上借力,倒冲向千行。千行吃了一惊,慌张中松了紧绷的弓弦,飞矢如雷,直冲千江雪面门。千江雪一声冷哼,剑尖一颤,那力道十足的利箭竟被劈做两半。
千行才退了一步,千江雪已在他面前,长剑斜劈,千行全身一顿,向后仰面倒下,那道由右肩至左肋的剑伤,竟没喷出一滴鲜血。
千流惊呆地看着一剑劈死千行的千江雪,千行怎么说也算是双城里数得上的高手,居然不敌他一招。千江雪回过头来,面如寒霜,千流一咬牙,硬撑道,“千行的武功向来不如我,你别以为我像他这么好对付”
千江雪却没回答,也没有动,只是用一种怜悯地表情看着他,千流发现了,千枫也是用这个表情看着他,而他身边的手下都莫名地退开,惊恐地看着他身后。
哧
利刃划破衣料的轻响,他的腰上有冰凉的触感,青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着匕首站在他身后。
“哈哈哈哈哈”他大笑。
寒风穿过杏林,严冬快到了。
凌非与千紫在千枫府中的鸿渠上与一群丫环放着河灯,今天府中的守卫少了大半,显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千枫将他们调出去了。
不过,凌非看了一眼阴暗里站着的风棱,就算少了大半守卫,最大的问题也没有解决。
风棱远远保持着距离看着凌非,这距离既不会让人觉得压迫,也足够他能在任何状况发生的一瞬间冲到凌非身边。
“你看,烟火”千紫忽然欢快地叫起来。
风棱条件反射地抬头,墨蓝的夜空一下被一朵盛大的烟花照亮。
不好他心里暗叫,赶忙低头,却来不及了。
扑嗵
鸿渠泛起波浪,卷起一道小旋涡,渠里的河灯围转着这一下就没的旋涡散开。风棱闪电般冲到桥栏边,只来得及看见几许波纹。凌非和千紫都已不见,丫环们惊叫起来,吵嚷着救人,不少男仆都往水里跳,谁不知道凌非深受千枫喜爱,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他们都要一起陪葬。他冷笑看了看四周,这道鸿渠虽然通向府外,但是出口早用精铁封住,三岁小儿都钻不出去。
果不其然,一个披着黑斗蓬的高瘦人影正趁着混乱向着府中的一个暗处快速走去,眼看就快不见。风棱一提气,施展轻功追了上去,那人似乎感觉到,加快脚步。风棱却已到他面前,那人就要向后退,他一把扯开那人身上的黑斗蓬,一楞。
千紫笑颜如花,“风棱大哥,找我啊。”
她解开斗蓬露出脚下那增高了的鞋子,风棱脸黑了一半,他瞪千紫一眼,又冲回鸿渠,犹豫了一下,跳了下去。
“这么冷的天,到也难为他了。”凌非走出来看了一眼鸿渠那边,又对千紫说。“今日之恩,来日必报,我走了。”
说完,他不想耽搁,以风棱的水性,很快就会发现,他不在水中,千紫却拉住他,“你要怎么出去”
凌非想了一下,很淡定地说,“翻墙。”
千紫挫败捂着额头,“如果墙外有守卫呢”
凌非吐出一个字,“跑。”
千紫叹气,一拉他,走到一个假山山洞前,“跟我来。”
凌非不明所以,跟着她进去。他们才进去,鸿渠那边,风棱已经唇色发白地从水里出来了,他恨恨地巡视一遍四周,还是没有凌非的身影,只好纵身出府,到外面寻找。
凌非跟着千紫进了山洞,才发现里面有一个密道,他们一路顺着阶梯走下去,在一条只供两人行走的密道里走了一会,到了一间宽敞的石室。凌非有些惊讶地看着石室上的长明灯和那数个路口,“这里是你三哥府底下吧。”
“嗯。”千紫点头。
凌非有些担忧,“风棱不会找来吧”
“不会不会。”千紫打包票,“整个双城除了我爹就只有我知道这个密道。这里是建城的城主当年为了避祸和藏宝而开凿的,有数间石室和密道,可以通向全城任何地方,历来只有城主才知道。我爹只告诉了我。”千紫笑得很骄傲,为她爹对她的宠爱。
凌非安下心来,“那么出城的路是哪一条”
千紫的小脸黯淡下去,“你要去哪里”
凌非一怔,他去哪里他还真不知道,苦笑了一下。
千紫看着他的表情,猜出他无处可去,又笑起来,“这样,你去我府里好不好,反正你也没地方去。”
凌非摇摇头,“你哥哥知道你帮我,就一定会去向你要人的。”
“不要紧。”千紫说,“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爹送了我一个别院,我把那里和这里,都当成了我的秘密基地,从来没告诉任何人。”
她拉着凌非向着一条密道走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眨眨眼,“你是第一个。”
千枫骑着马看着行在他前面的千江雪,心里还在发寒,转瞬之间,他就解决了千行和行流二人,然后就对他说,“回城吧。”
当时他呆了一下,“七翼其他人呢”
千江雪奇怪地看着他,不屑的笑了下,“就凭他们,也配我动用七翼的力量么”
当然,并不止这一个原因,千枫很快就想到了,如果两方人真地就在那里火拼起来,双城必定因为损失大批弟子而元气大伤。那些弟子原本都只是些中下层的,只要杀了千行和千流二人,也不怕他们不缴械投降。而且千江雪在这些人面前这么露了一手,日后也不怕他们不服他。
真是一举数得,千枫暗叹,攻于心计的自己都想不到这么绝妙。而且千江雪也实在大胆,万一他杀不死那二人,早凭自己的手下和他那十一人,只怕死在杏林里的就是他们了。
是因为他足够强大,才敢如此吧。
正想着,千枫突然看见风棱站在一处民房顶上,伸着脖子四处不知在看着什么。
“你在这做什么”
风棱吓了一跳,看见千枫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见他这表情,千枫顿时明白了,他沉下脸,“他走了”
风棱点点头,不敢说话。
前头的千江雪回过头来问,“三弟,谁走了”
看着千江雪那张英俊的脸,千枫想起遇见凌非那天,他闭着眼睛对死亡微笑,眼神冷下去,笑容却浮起来,“没什么,我前几天抓到的猎物,这个蠢货没看住,跑了。”
千江雪半信半疑,却没追问。
千枫又说,“大哥,我府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千江雪点头,千枫一催马,带着手下向府里赶去。风棱用轻功跟在他身边,千枫问,“他怎么走的。”
风棱沉默了一下,答道,“千紫小姐。”
千枫停住马,冷笑一声,“现在离子时还有多少时候。”
风棱回答,“一个半时辰。”
今天是他们赌约的最后一天。
千枫一转马头,“好,这一个半时辰,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的。”
他向着千紫的府祗冲去,却见千紫早已笑容满面地坐在大门口的石阶上等他。
“三哥。”
千枫实在对她笑不出来,“凌非呢”
“走了。”千紫轻巧地回答。
“走了”千枫瞪她,“你就这样让他走了你以为我会信。”
“就是因为你不信,所以我才留不住他。”千紫说,“他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他不想被你找到,当然不肯让我留下他。”
千枫不说话,表情很是落寞,最终输的还是他,他没赢得爱情,也没赢得他。
千紫看着他的表情,忽然觉得很内疚,小声问,“三哥,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千枫看着她,叹口气,摇摇头,“你太小,告诉你也不懂。”
说完,心灰意冷地骑马回去了。
第二天,在内城大殿上,千江雪招集了双城所有的长老和分舵主,当众宣布千行与千流已死,自己是城主之位的继承人。
褚长老在心里暗想,自己果然猜的没错,不过,“只有拥有琉璃雪的人,才有资格坐上城主之位,五块雪玉如今还差一块。”
千江雪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第五块雪玉,原来五公子千离的雪玉早就在他手上。
程长老失声道,“难道当年是你”
“不是我。”千江雪摇头,“但是无论如何,五块雪玉如今都在我手上了。”
他领着众人去了双极塔,到了顶层,将五块雪玉按形状嵌入石门,石门缓缓开启。灰尘因开启石门的振动,扑嗽嗽落下,呛得众人不停打嚏涕。寒气从打开的石门扑面而来,一把晶莹如雪,通体如水晶的宝剑插在石室的剑台上。
身如琉璃,心如雪。
这是千江雪握住剑柄时,所感受到。
这把剑,与每一任城主一起历经腥风血雨,它就是双城的见证,它就是双城的象征。
铮
千江雪一下拔出琉璃雪,高举过头。
所有人一齐向着他跪下。
“城主万福”
双城内城,一处沉默安静的院落里。
千威躺在内城城主居室的大床上,奄奄一息,这个曾经威震八方的老人,如今却如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在生死间苦苦挣扎。四周很安静,那些趋炎附势的下人早就去向新城主献媚去了。他的儿子几乎没来看过他,只有小女儿千紫,她温柔地笑脸可以让他压抑的呼吸顺畅许多。她很漂亮,像他爱的那个女人。他有过很多女人,也伤过很多女人,却只爱过这么一个。他对她的爱,甚至默许她害死他的原配。但生命无常,那个女人,在三年前先他而去。
他看着空荡荡地房间想,他叱咤一生,却什么也没剩下。
他的女人都死了,他的儿子都恨他。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千威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张像极他原配夫人的脸。
千江雪。
他微笑地俯看着自己的父亲那灰败的脸色和病弱的身体,“我回来了,没想到,对吧。”
老人的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
“当年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母亲死去,我会让你在地狱都后悔。”他恶毒地说,“听说你很爱千紫对不对”
老人睁大眼睛。
“她长得真像她母亲,知道么,我现在是城主了,而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她生不如死。”千江雪说完转身就走。
他听见身后的老人急剧地喘气声,他没有回头。
千威向着千江雪的背后艰难地伸出手,他张大口,想说些什么。
千江雪却走了出去。
他咽了气。
等到下人发现他死了的时候,他还睁着眼睛,保持着那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