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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影沉璧 第7节

作者:白眉煮酒 字数:26559 更新:2021-12-29 15:13:45

    徐谦真是好简洁的回答。

    萧韫曦皱眉静思已经累了,你没看见么

    徐谦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萧韫曦徐太医问这种国家机密做什么

    徐谦冤枉,这哪里就算国家机密了。

    萧韫曦朕说是就是。下一题。

    徐谦h时您会想些什麽呢

    萧韫曦怎样让静思更舒服,更愉悦。

    闻静思什么也不想。

    徐谦闻相是来不及想吧。

    闻静林摸下巴要是大哥还有空闲想东想西,说明陛下功夫不到家。

    闻静思正色下一题。

    萧韫曦笑把静思惹急了,你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徐谦一晚h的次数是

    萧韫曦最多三次,睡前一次,梦中一次,晨起一次。

    徐谦臣以为陛下一夜七次。

    萧韫曦就算朕不要睡,静思也要休息的。况且,这方面不节制,始终对身体有损。朕可不想承担苦果。

    徐谦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萧韫曦朕其实喜欢看静思自己脱衣,可他易羞,只好朕来代劳。不过朕的衣服,大多都是静思来脱。

    徐谦闻相这方面也很主动的嘛。

    闻静思无奈陛下这点要求,臣还是能达到的。

    徐谦若陛下要你主动求欢呢

    闻静思皱眉徐太医,问卷并无这题啊。

    萧韫曦哈哈哈哈

    徐谦泪这也太那个了吧。

    徐谦对您而言h是

    萧韫曦笑必不可少之事。

    闻静思笑锦上添花之事。

    徐谦这答案真是异曲同工。

    徐谦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萧韫曦扭头握住闻静思的手累么

    闻静思笑还好。

    徐谦夫妻一百问到此为止。关于本朝第一家庭的林林种种,无论是正史还是八卦小道消息,都请参考这一百问。

    宋尚宫的秘密日记

    一

    元兴二年春,我被陛下指派给小殿下做习教嬷嬷。

    作为陛下的乳母,我自然见过陛下小时候的样子,可怀中睁着水灵灵大眼睛的小殿下,还真的找不出一丝陛下 小时候的影子。

    小殿下很乖巧,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睁着眼睛骨碌碌的找人,不爱闹,也不爱哭。出生头几天,只要饿了, 我就要抱着去陛下的寝殿让闻相爷亲手喂。一个男人拿着小勺喂孩子喝奶,不是亲眼所见,怎么说怎么可笑, 但是看到了,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相爷眼中的慈爱,和一个做母亲的相比,分毫不逊。

    小殿下满月的时候,五官长开了,除了鼻子和耳朵像陛下外,其余那一样不像闻相爷满月宴上我抱着小殿下 让诸位大臣礼见的时候,听着那群老狐狸们一口一个“龙凤之相”,“陛下之福”,“天子之貌”,真是差些 笑煞我这老妇人。

    宴上人多嘈杂,对小殿下来说都是生面孔,况且时间又长,小殿下半途哇哇大哭起来,我连忙抱下去给奶娘哺 乳。谁知小殿下吃饱换了尿布之后仍是哭闹不休,我哄了半天无果,只好抱他走进宴席,让陛下与他亲近一番 。小殿下在陛下怀中停了哭,抓着伸到面前的花枝捏弄花瓣,玩了片刻,嘴一歪,又哭出声来。陛下柔声哄了 许久未果,只好看着相爷,求救之意真是一点都不遮掩啊。相爷满面无奈,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小殿下,也没 见他怎样逗哄,小殿下竟然咯咯笑了两声,一手抓住相爷的头发,一手将捏碎了的花瓣擦在相爷胸前的衣服上 。宴席上鸦雀无声,只有小殿下依依呀呀的欢笑,和相爷温声的话语。陛下走到相爷身边坐下,若无旁人地搂 着相爷的肩膀看他哄小殿下。

    陛下啊,您让这满宴臣子的眼睛往哪里搁哟

    二

    小殿下有两个父亲。陛下陪伴他的时间虽多,他更喜欢窝在相爷的怀里。

    白天陛下在正德殿处理政事,我便带着小殿下在正德殿的花园里晒太阳,听鸟叫,看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陛下 累了就走出来抱着小殿下坐在腿上,指着眼前的事物一样一样地教他。相爷偶尔也会从贤英殿过来,坐到陛下 身边,小殿下这时就会爬到相爷腿上,躺在怀里睁着大眼睛听两人谈论国事,不吵不闹。直到两人说完,才 咿呀着引起注意。

    白天相爷忙碌政事,小殿下若不是生病不舒服,很少吵着要相爷抱。到了晚上,就一定要相爷亲手喂他吃饭, 喝奶,洗浴,换尿布。就连睡觉,陛下躺在床上哄他,他便张开小手抓陛下的衣服头发玩,通常是越哄越精神 。换做相爷陪他睡觉,他就会乖乖的靠在相爷胸前,听他放柔了声音一遍一遍地叫乳名,摸着他的脸安然入睡 。等睡熟了,相爷才将小殿下交给我看顾。

    小殿下过了半岁,渐渐开始生病,一段咳嗽,一段发热,病得不重,却异常闹人,除了相爷谁都不让靠近。相 爷只好将手中政务交给陛下,自己日夜看护,遇着喂药,更是耐心之极,一口药汁一口蜜水,一喂就是半个时 辰,我看着打从心里替他累。到了晚上更是半步不离,小殿下若是半夜烧起来,他总是第一个醒来,招进太医 ,等候处置,直到小殿下平稳了,才躺下小盹片刻,这时通常已到起身早朝的时辰。

    小殿下一病,相爷跟着憔悴,最可怜的还是陛下。一边操心政事,一边还要盯着相爷休息。孤枕难眠之下,脾 气难免暴躁。于是,小殿下一病,群臣无不战战兢兢,求神拜佛期望小殿下早日康复。

    乳母碧云在这事上看得最清,她曾道“与其祈求小殿下无病无痛,不如寄望小殿下别总是粘着相爷一个。”

    我看看陛下望着永宁宫偏殿的那双怨气冲天的眼。阿弥陀佛,相爷啊,难怪人传你镇得朝堂,睡得龙床,载得 千年史册,入得百姓心房,天底下多几个你这般的男子,还要我们妇人做什么

    三

    小殿下抓周的时候,陛下只请了闻家的三公子和几个心腹大臣来观礼。

    毯子上各人备下的诸多礼物,围成了一圈。有陛下取来的玉玺,有相爷挑选的史册,有雁将军送的木雕牛羊, 有闻三公子带来的鎏金香薰球,史阁老的文房四宝,薛大人的灯笼纸人,孔大人的风筝,程大人的各色泥人。 我身无长物,随手拿了盒胭脂放在一边凑数。

    小殿下趴在中间,看看风筝,又拿起灯笼,摆弄两下丢在一边,一把抓上了泥人,将好好的一对牛郎织女捏了 个稀烂,各色面泥混在一起,他笑得咯咯不停,把旁人也逗笑了。笑够了便爬到玉玺旁边,伸手将手上的面泥 全抹在了玉玺的金龙身上。我偷眼看陛下,他一脸泰然,仿佛早有预料。相爷抿着嘴,也掩饰不了双眼的笑意 。小殿下爬了几步,抓住我的胭脂,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朝相爷咿呀叫唤。我大呼不妙,这胭脂的香味和相爷 熏衣的香料用的都是荼糜。只见小殿下抓住了胭脂爬到相爷跟前,顺着腿要往上爬,相爷将他抱在怀中,小殿 下举着胭脂依依呀呀,另一只小手轻轻拍在相爷脸上。陛下大笑起来,相爷红了脸,史阁老摸着胡子轻声道 “十八年后又是一个情种”

    小殿下啊,您让嬷嬷我从哪儿找第二个相爷这样好的人给你做皇后,真愁人哦

    四

    记得陛下小时候学什么都快,小殿下在这一方面和陛下有得一比。

    小殿下一岁三个月走得稳稳当当,一岁五个月学会了说第一个字,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抱”。虽 然口齿不甚清晰,也能让人明白意思。

    陛下爱重相爷,内廷人尽皆知。我们在时,相爷碍着颜面,不准陛下动手动脚。陛下人在壮年,美眷在侧,哪 有忍得住的道理,时有当着我们与小殿下的面搂搂抱抱,甚至宠溺地亲吻脸颊,更有一次,相爷大喜之下,陛 下忍不住一记吻在嘴唇上,我连捂小殿下的眼睛都来不及。

    九月的休沐,相爷放下手上事务专心照顾小殿下。中午与小殿下躺在床上午睡,陛下也陪在一旁。我估摸着要 给小殿下换尿布,轻手轻脚走进床边,陛下和小殿下已经醒了。小殿下翻了个身,爬上相爷肩膀,小手撑着枕 头,相爷被他动醒,正迷迷糊糊。小殿下看看陛下,又看看相爷,软软的一声“亲”,低头将小嘴巴亲在相爷 的嘴唇上。我吓了一跳,陛下噌地坐起来,一手抓住小殿下背后的衣服拎到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就要朝圆圆的 屁股打下去。相爷连忙拉住他,将小殿下抱回自己怀中。陛下有气发不出,当真憋得看得我都难受。

    次日早上,相爷难得的没有自己睡醒过来。小殿下啊,您要亲,也要看清有没有旁人,偷吃被抓个正着,实在 不高明。

    五

    小殿下越大越调皮,特别是学会跑之后,常常能把人磨得团团转。

    宫里经常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转身拿东西,小殿下就不见人影,片刻之后被巡防的侍卫抱回永宁宫偏殿。 陛下在正德殿处理公务,小殿下时常跑去骚扰。爬上陛下的腿,坐在桌子上,小手沾满了墨汁,咯咯地笑个不 停。有一段时间,发回各部的折子,陛下都不用盖玉玺了。

    陛下对小殿下颇为纵容,可相爷在政事上十分严厉。小殿下偶尔跑去贤英殿撒娇,相爷会将他抱在腿上,指着 奏章逐字逐句地念。有一次小殿下趁相爷不注意爬到桌子上,沾了墨汁的手就要印下来,被相爷一把抓了,然 后板着面孔严词教导。小殿下头一回看见那么严肃的爹爹,想哭又不敢哭。那次以后,只要小殿下到了相爷手 上,就像老鼠见了猫,乖巧的不得了。

    从那一日开始,我便时刻跟着小殿下,以防他在相爷面前闯祸,可什么事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小殿下有时会闹着要和爹爹睡,陛下偶尔同意,但未曾允许是绝对不行。那日半夜小殿下被尿憋醒,轻手轻脚 下床小解,尿完了想和爹爹睡,便赤脚跑到陛下寝殿,推开了门。谁想到陛下正与相爷欢好,床帐也没放,相 爷赤身裸体坐在陛下怀里,被小殿下看个满满当当。我连忙捂着小殿下眼睑将他抱了出来,大呼罪过。

    回到偏殿,小殿下问我爹爹在做什么,我只好说相爷劳累,陛下在帮他舒展筋骨。

    次日,相爷开始闹脾气,陛下一怒之下赶了小殿下去东宫住。唉,陛下啊,纸哪里包得住火

    六

    小殿下并不是一直生活在皇宫里,陛下每年夏天总会带着相爷去凤鸣山庄消暑,这是小殿下最高兴的月份。

    凤鸣山庄很大,除了陛下带来的侍卫宫女,原来守在这里的仆从匠人少说也有一二百,看对眼的小情人一嫁一 娶,又多出许多和小殿下年纪相仿的孩子来。相爷从不在意尊卑有别的条条框框,平日教导完了小殿下,就允 许孩子们凑在一起玩。陛下在衣食起居上放手让我这老宫人喂养,教导上全听相爷的意思,看着一群孩子在院 子里玩泥巴,拿了网子捕蝉,只要相爷不阻止,他也绝对不会出声。

    听碧云说陛下曾经问过相爷,相爷的答复却是“满月儿往后不仅担负一个家,也担负了一个国。童年不太过 拘束他,也是给他的补偿。”我却觉得相爷是想让小殿下融入百姓,长成一个忧百姓之忧,乐百姓之乐的明君 。

    与同龄的孩子玩,无可避免的会遇见孩子的父母。有一日小殿下问我什么是娘亲,为什么其他孩子都是娘亲生 的,自己没有娘亲。我只好带着小殿下在远处看各个孩子的娘。

    虎子的娘身强力壮,秀儿的娘肌肤黄褐,阿玲的娘训起孩子来绝离不开五指山,山庄总管的媳妇还算好,是个 诗书人家的小姐,有模有样,只因生不出儿子,终日被夫家嫌弃,举止畏首畏尾。

    我对小殿下说道“满月儿,你虽然是相爷肚子里生下的,但是相爷对你的爱不输于任何亲娘。你想要那些妇 人做你娘亲么”

    小殿下看看远处与陛下作画自娱的相爷,又想想刚才看见的“娘亲”,飞奔过去,一头扎进相爷怀中。

    小殿下啊,人不能那么贪心,你若不要相爷了,往后哭都来不及。

    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更亲近自己,因而时常发生夫妻之间争宠之事,陛下与相爷却和平常夫妻不同。内廷中 人人都知道,小殿下能骑在陛下头上当马儿,在相爷面前,老老实实的一个心肝宝贝开心果,服服贴贴。

    每逢年节,陛下都要为相爷置办一整年的新衣,余下的绢丝锦缎才来做小殿下的衣裳。三人同桌吃饭,陛下总 会给相爷布菜,只偶尔夹了放在小殿下的碗里。若是冬天躺在一张床上,绝不是做父亲的一同搂着孩子,而是 陛下和小殿下一左一右搂着相爷睡。小殿下厌倦了宫里的枯燥,也会闹着逛市集,游花会,三人微服秘密出宫 ,在店铺里碰上能说会道的妇人,问起小殿下是谁家的孩子,陛下总会摇着扇子遮住笑脸,转身走开。

    陛下这样做,并非不爱小殿下,而是秉持着逆境出人才。我却觉得他是心中有愧,故意让小殿下更亲近相爷。

    谁亲近谁,谁更爱谁,我们做下人的心中有数就行,无需抬到明面上来说。可是总有人爱将这些拿出来比较。

    史阁老与陛下议政完毕,见相爷与我带着小殿下游玩回来,试探地问小殿下,两个爹爹更喜欢谁。

    小殿下眨着大眼睛,看看身边的几个人道“第一个喜欢父皇,第二个喜欢宋嬤嬤,第三个喜欢奶娘,第四个 喜欢舅舅。”

    当众人都奇怪小殿下怎么没有提到相爷时,小殿下扑到相爷身上大声道“第零个喜欢娘亲。”

    陛下和史阁老笑得满脸通红,相爷是羞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弯下腰将小殿下搂入怀里。

    小殿下啊,“娘亲”您还是私下叫叫吧,相爷这个样子,明日早朝又起不来了。

    七

    满足大家得愿望,让小团子叫一下娘亲,闻娘红一下脸。

    。

    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更亲近自己,因而时常发生夫妻之间争宠之事,陛下与相爷却和平常夫妻不同。内廷中人人都知道,小殿下能骑在陛下头上当马儿,在相爷面前,老老实实的一个心肝宝贝开心果,服服贴贴。

    每逢年节,陛下都要为相爷置办一整年的新衣,余下的绢丝锦缎才来做小殿下的衣裳。三人同桌吃饭,陛下总会给相爷布菜,只偶尔夹了放在小殿下的碗里。若是冬天躺在一张床上,绝不是做父亲的一同搂着孩子,而是陛下和小殿下一左一右搂着相爷睡。小殿下厌倦了宫里的枯燥,也会闹着逛市集,游花会,三人微服秘密出宫,在店铺里碰上能说会道的妇人,问起小殿下是谁家的孩子,陛下总会摇着扇子遮住笑脸,转身走开。

    陛下这样做,并非不爱小殿下,而是秉持着逆境出人才。我却觉得他是心中有愧,故意让小殿下更亲近相爷。

    谁亲近谁,谁更爱谁,我们做下人的心中有数就行,无需抬到明面上来说。可是总有人爱将这些拿出来比较。

    史阁老与陛下议政完毕,见相爷与我带着小殿下游玩回来,试探地问小殿下,两个爹爹更喜欢谁。

    小殿下眨着大眼睛,看看身边的几个人道“第一个喜欢父皇,第二个喜欢宋嬤嬤,第三个喜欢奶娘,第四个喜欢舅舅。”

    当众人都奇怪小殿下怎么没有提到相爷时,小殿下扑到相爷身上大声道“第零个喜欢娘亲。”

    陛下和史阁老笑得满脸通红,相爷是羞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弯下腰将小殿下搂入怀里。

    小殿下啊,“娘亲”您还是私下叫叫吧,相爷这个样子,明日早朝又起不来了。

    八

    人都有攀比之心。

    纨绔公子凑在一起离不开酒色财气,世家子弟小聚多讲诗词曲赋,就连贫寒百姓,也爱力争功名利禄。

    陛下怕小殿下在宫中苦闷枯燥,有时宣见大臣,便允许他们携带与小殿下年级相仿的儿孙进宫来陪。一来是为小殿下解闷,二来,更好的观察新的小辈脾性,哪个更适合往后辅佐小殿下。

    孩童们聚在一起,有时候会拿着各种玩意儿。武将世家就算是一把桃木剑,也用金丝缠过手柄,文臣子弟多爱佩戴各类玉佩,放九连环的匣子也是檀木镶玉,若恰好碰上家中有人行商,那更是把好端端的一个孩子,硬生生装扮成开了屏的花孔雀。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孩子就算再富贵,又哪里比得上将来的帝君只是相爷一贯主张小殿下的衣食用物在符合身份之下,尽量简朴。于是,孩童的攀比之下,小殿下并不占上风。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春节。陛下宴请四品以上大臣带家眷入席。席间小殿下衣着尊贵,配饰无匹,将一干顽童都比了下去,有个不服气的大声嚷道“皇家用的都是顶好的,我们不与你比。要比就比娘亲,我家娘亲是世家长女”

    他这一吵,满席震惊,孩童的家人连忙出席跪下请罪。群臣都偷眼看脸色有些发白的相爷,就连陛下的眉间都显而易见的不快。那孩童也意会到自己失言,吓得泪水在眼眶里转。我看着叉腰噘嘴的小殿下,心里偷笑起来。果然小殿下三步并两步跑到相爷跟前,一把抱住腰,朝那孩童高声道“我没有娘亲,但是我有两个爹爹,比你一个爹爹多。闻爹爹比你娘世家大,闻爹爹比你娘长得漂亮,闻爹爹比你娘官高,闻爹爹比你娘做的事大,喜欢闻爹爹的比喜欢你娘的多。哼”那孩童听完,再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攀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殿下,难怪陛下说您像他,您这一席话,估计是说到了陛下心里去。

    雁迟的原本设定是孤身一个陪伴闻静思一生,静思死后,和隐居的静林做伴去了。

    。

    九

    陛下设计带着相王微服出巡,说是出巡体察民情,恐怕也是排了次位,游山玩水,看红尘风光才是正事。

    相王走的前一晚,将小殿下与我招来面前,谆谆教诲了小殿下一个时辰,对我将大小事宜嘱咐的仔仔细细。看得出来,相王虽然嘴上放心,心头却是惴惴不安,毕竟一去三四个月,除了政事之外,小殿下的生活作息,礼仪玩乐,都鞭长莫及。

    小殿下却显得格外兴奋,好像束缚许久的鸟儿,冲出笼子遨游天际。一开始并不在意两位父亲的离去,每天都在宫中肆意游荡,我刻意放松管教,让他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只要不失皇家体面,一律应允。小殿下在宫中玩腻了,嚷着出宫去,我与他立了规矩,才令护卫暗卫紧密相随,带他去市集看热闹。

    天是新鲜,七八天是好奇,十五天一过,小殿下果然如我所料,开始追问两位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了,我避而不答。又过了几日,小殿下不愿出宫了,也不再在宫中乱闯,每到晚上,总是吵着要睡到陛下的御床上,我只好在侧殿榻上歇息。一觉睡到三更天,有守夜的侍女唤醒我,来报说小殿下哭啼不止,众人劝不住。我心中清楚,披衣起身,来到小殿下身边,遣走侍女。小殿下抱着相王的枕头躺在床上,脸上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我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做了噩梦,被两位父亲抛下孤身一人。我听了心疼极了,擦干小殿下的眼泪搂在怀中,慢慢和他讲陛下小时候失去母妃,而先皇忙于朝政,疏忽父爱,被先太子先皇后排挤的往事。小殿下从来没有听说父皇小时候是一个人生活,不禁睁大眼睛问我“父皇也会被噩梦吓醒来哭么”

    我摸着小殿下的头道“陛下在我面前,从来没有哭过。”

    小殿下又问“为什么”

    我欣慰道“因为陛下知道哭泣满足不了任何希望。陛下没有遇见相王之前,性格有些孤僻,遇见之后变得宽厚许多,现在相王在侧,朝政清明,臣子也算齐心,陛下更是不可能做噩梦呢。”

    小殿下抱着枕头在沉思中慢慢睡去。第二日一早,小殿下没有吵着玩这玩那,而是让我读相王早已挑选好了的启蒙书籍。

    小殿下,你真正害怕的不是两个父亲抛下你云游四方,而是自身不能优秀的得到两个父亲的称赞罢。

    静影沉璧番外

    踏春游

    阳春四月,湘子江风暖。

    等闻静思醒悟过来受了萧韫曦的骗时,游船已在湘子江上行了三天。

    四月初一,萧韫曦过闻府游玩,刻意透露了监察御史在都奉渠的建造上发现隐秘之事,为避免打草惊蛇,便想与闻静思微服视察一番。引湘子江水灌溉禹、弁两州以解累年干旱,是闻静思初为丞相时提出的政策,十万徭役历时五年终于竣工,喜报传至京城的当月,萧韫曦便以此为由分封闻静思为凤孝王。因而如此,关心则乱,听说都奉渠有隐事,闻静思不疑有他,交接了手中事务后,又仔细托付了小皇子,才与萧韫曦暗中出了京师,快马加鞭赶去北地。如今,见萧韫曦装模做样的告知监察御史调错了卷宗,真是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

    闻静思轻轻地放下密报,无奈地道“君无戏言陛下要臣陪同微服暗访,臣答应就是,何必用上此等手段”

    萧韫曦心思被戳穿,神色如常,毫无羞窘之意,一手端着茶盏,一手亲昵地捏了捏闻静思的鼻子笑道“你叫我什么说了多少遍还是记不住下次再叫陛下,罚你叫夫君”

    闻静思哪里吃得消这般逗弄,当下红了脸,一声“韫曦”唤得含羞带怨。萧韫曦双眼霎时一亮,心头痒痒,幸好还记得日正当午,舱外闲杂人众多,才不至于扑上去。他低头暗自平定心绪,片刻才道“若我不以此为托,只说出来微服游玩,恐怕你会念叨国事为重,不肯相陪。这几年国库充实,风调雨顺,难道你就不想见见那些在你政策下受惠的百姓不想见见这壮美的都奉渠”他见闻静思若有所思,继续诱哄道“史传芳稳重老练,堪当大任;程梦瞳心细如发,条理分明;我又授意孔毅和薛孝臣入宫辅佐,再不济,还有国丈在,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闻静思听他细细点到,才发觉萧韫曦竟是早有预谋,恐怕连父亲调回都在他计划之中,只得摇头笑道“我不是担忧朝事,而是不放心满月儿。宋尚宫慈爱有余,威严不足,我怕满月儿调皮起来,她会管束不住。”

    萧韫曦听罢,头扭到一边,一大口茶水下肚,狠狠咬着陈皮心忖“那小混蛋在你面前简直就是只小绵羊,这你都不放心,要是把他的劣迹说出来,吓都能吓傻你。”半晌才转过脸来笑嘻嘻地道“这你就放心吧,满月儿虽然调皮,还是有分寸的。宋尚宫曾照顾过我,治人的经验颇足,你就放心吧。”

    闻静思点头一笑,不再提及了。

    窗外江水翻滚出一波波白浪,在船两侧依次退开。江风柔暖,两岸峭壁陡立,鸟兽嘶鸣,相呼应和,真真是一派勃勃生机。

    江面再是平静,也不可避免波涛起伏,船身颠簸,头两三天觉得新鲜,夜晚宿在舱内,时间一长,便觉出种种难受与不便来。萧韫曦是个享受惯了的,当即下令,白日行船,晚上尽量落脚镇甸。傍晚时分,船行至新宕。由水路入禹州,此处是必经之地,因而运货的商船,访亲友的客船,甚至是政务传递的官船,都由此处来往通行,休歇补给,将个小小的城镇充实的繁华而富足。小城靠江,岸边的船只排列有序,他们这一艘大船停靠在一旁,虽然不欲声张,却依然引得不少渔人商贾驻足观看。

    两人同雁迟与木逢春在城中闲逛了一个时辰,问了粮油蔬菜价格,治安情况,书院教授科目等等。直到日落西山,才选了所民居前去敲门。进城不住客栈是闻静思的主张,萧韫曦知道是暗查民生的意思,又不愿放他一个人入住民居,也只有默默忍受粗茶淡饭,薄被硬床。闻静思看在眼里,感念在心,时常在用饭时,让木逢春去附近的酒馆中提回几个热菜,与主人家一同食用。

    今日也是如此,下榻的是一间独门小院,主人冯俭是个年过半百的渔人,白日与儿子到江中打鱼捕虾,由妻子媳妇送饭送菜到岸边,日子虽不富裕,也是能保一家温饱。近日听闻家中接待了贵客,父子便早早收了船,吩咐两个妇人好菜好饭招待。端上桌来的,尽是鱼虾之属的江鲜。萧韫曦半个多月都吃这些,看得胃里一阵泛酸,幸好木逢春从街头的酒楼里另点了牛肉、烤鸭与素斋菜,才不至于无菜可吃。主人家见来客自备热菜,衣冠楚楚,礼数周全,更是毕恭毕敬,让出主位。闻静思虚让一番后,将萧韫曦请到了上座,又请两位妇人同桌进餐。席过一半,冯俭敬了薄酒,才开始问道“贵客从何而来是要去往哪里啊”

    萧韫曦不屑多言,都是闻静思作答“我二人从云州而来,去往禹州访友。”

    冯俭笑着称赞道“云州出京师,是块好地方。”

    闻静思淡淡一笑道“老人家,我与兄长一路行来,看遍民间万象。新宕近江,老人家靠水吃水,这几年衣食可无忧”

    冯俭以为二人是富家子弟,依父命出来行走体验民俗,仰头喝下一杯酒,咂嘴道“这几年还不错。朝廷颁下的归田令保了种田人的温饱,种田的富足了,就来买鱼虾,我这打鱼的卖的多,赚的也多。平常省一点,一年也能存个七八贯钱。前年存够嫁妆,嫁了小女出去。今年形势好,赚够了彩礼,才让我家小子把媳妇娶回来,差个孙子就什么都齐啦。”

    冯家大哥老实憨厚,咧嘴笑了出来,娇妻红了脸,低头为婆婆夹菜。闻静思见他一家和乐融融,心中也倍感温暖。“城里其他的渔家,也像老人家这样么”

    冯俭夹取块牛肉嚼了,歪头细细思索半刻才道“现在城里的渔人只占少数,大部分还是田里人,以前可不是这个样。田地都是几个大东家的,种田的一年到头都吃不饱,只好出来打渔,江鲜多了就便宜,米面要靠其他地方运过来,二十文才一石,人多的家里吃不了几天。近几年是好了,听城里的举人老爷说,前几年宁王爷做了皇帝,提拔了极年轻的一个丞相,下的几道政令,都是极有用的,原来种田的都回去种田了,城里的米就能自给自足,前年降到了十文一石。我们以前打上来的鱼虾,都是卖到酒楼妓坊,种地的手里有钱了,也来买着吃。这当官的,就该像这个样,不能总想着自己。唉我老人家多嘴,两位多吃些啊。”

    萧韫曦执了酒杯朗声长笑道“这当官的,就该像这个样老人家,你真是说到我的心里去。来,我敬你一杯”说罢,在冯俭杯上轻轻一碰,仰头饮尽。

    闻静思兴致也高,多饮了几杯,以至于饭后回客房书写行记时,落笔还有些虚浮。萧韫曦看着他脸颊上尚未退去的红晕,从后揽上来,下巴搁在一侧肩上,温声道“今日听着这些话,高兴不高兴”

    闻静思笔墨不停,弯了唇角,答道“怎会不高兴我心心念念想着的事成了真,哪里还有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

    萧韫曦淡淡的“哼”了一声,一手钻入闻静思的内袍,朝乳尖摸了过去。闻静思浑身一震,左手用力一拨,佯斥道“别闹”

    萧韫曦笑裂了嘴,手掌在他腹间慢慢摩挲。“今日你高兴了,该让我也高兴一番了吧。”

    闻静思清了清思绪,这半个多月宿在民居,总让他放不开手脚,找了各种理由推辞,确实亏待了他,心中不由一软,叹道“让我把最后几句写完罢。”

    萧韫曦微微一笑,缩回手来。

    翌日一早,木逢春进门侍奉两人梳发洗漱。闻静思神色如常,萧韫曦却面沉如水,嘴唇紧抿,似有不快,言词之间又无透露出分毫来。木逢春为两人束好了发,冯家大哥便端来热水让客人洗漱。“二位远客,家中简陋,照顾不周,昨夜睡得可安稳”

    闻静思双颊微红,连忙应道“主人家客气了。”

    冯家大哥憨厚地笑笑,又道“家里做好了早饭,两位若不嫌弃,吃过了再走”

    闻静思笑着应了下来。等他走后,两人各自洗漱。临出门前,闻静思一瞥萧韫曦层层叠叠的襟口,吩咐雁迟从随身包袱里取来一件厚衣,为他穿好,理齐了两祛,淡淡叮咛道“春寒料峭,清晨最甚,小心着凉。”

    萧韫曦一把抓住他的腕子,触手细腻温热,悉数化去他心头暗压的烦躁,随即微微一笑,牵了闻静思的手,沐浴着和煦的晨光,走出房门。木逢春将两人的点滴看在眼里,心中有了底。回头整理被褥,一摸枕下,果然压着一方巾帕,痕迹斑斑,皆是爱欲。又一掌按在床板上,听到“吱嘎”两声,当下脑中一片雪亮,便想果真是因为这陈旧的床板,让闻相诸多顾及,才使帝王不得尽兴,欲求不满。木逢春摇头一笑,收了巾帕入怀,又掏出四两银子放在床头,慢慢晃着走了出去。

    用毕早饭,一行人与主人家告了辞,登上游船,继续沿着湘子江向北而行。

    一叶轻舟过重山,春风尽绿江南岸。

    船舱中不比宫中殿阁宽阔,闻静思除了每日将所见所闻纪录成行记,余下的闲暇时间便与萧韫曦或在甲板上布了桌椅手谈品茶,或并肩坐在一起观赏日出日落,或取出市集上购回的玲珑事物把玩,日子单一却不单调。船行至平峰城,便不能再行下去了,江面分出岔口,一条通向禹州腹地,另一条在平峰城北的四个县伸展开来。萧韫曦便弃了船,换过马车继续向北。

    禹州建昌府,是燕国五州之中最北的州府。气候寒凉,一年只能种一季的稻谷,自供尚不能自足,若遇上干旱,更是颗粒无收,幸而禹州盛产铜铁,临州便爱用粮食来交换。

    萧韫曦一行人由建昌南门入城,在酒楼里用了午饭,便陪着闻静思出来一边散步消食,一边沿街询问各种物品价格,偶尔停下来和商贩聊上几句。午后来闲逛集市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也是买了就走,连杂货郎都无心叫卖,歪在一旁看几个孩子拿着弹弓打对街树上的果实。闻静思正问着一位贩卖皮毛的猎户山里人如何过冬,耳边听到一阵马蹄声越来越响,近身不过数丈,忽然一声长嘶,停蹄直立,发起狂来,乱步摇头就要把人从背上甩下去。雁迟与木逢春连忙护了两人远远躲开,闻静思回头一瞥,那几个玩弹弓的孩子尚不知危险,竟然站在原地观看,他轻拍雁迟肩膀,吩咐道 “阿迟,勒下马,莫伤了孩童。”

    雁迟一言不发,飞身扑上,一手牵住辔头,制住马头,另一只手轻轻拍抚着马颈,口中不停地柔声安抚。那惊马在他的牵制下,慢慢安静下来,终于停步不动。马背上的人惊魂匍定,软成一滩泥,顺着马背溜到地上坐了,大口喘气。闻静思走上前去,顺了顺鬃毛,又摸了摸马脸,见一侧马鼻湿润有水光,轻轻一沾,竟有几丝血迹。萧韫曦在旁边看了,负手道“看来是孩童的弹弓误伤了马鼻,才惊吓了马匹,当街发狂。”

    闻静思点头称是,见那几个孩童被闻声赶至的家人远远护了,欣慰道“幸好不曾伤人。”

    刚才与他相谈的猎户走上前来,取下腰间的葫芦对着地上的人道“方捕头,哪里来这般急喝口酒压压惊。”

    闻静思见那人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身公差布衣,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喘着气道“哪能不急,刘老爷子把元大人扣下了,我要赶着去上报知府大人呢。”

    众人心里都是讶异,那猎户“呔”的一声就骂出了口,脱口道“这刘铁季太不是个东西,往年让他卖米救济就像扒他的皮,幸亏有朝廷的归田令镇着。元大人好心好意为民,他却三番五次地刁难,良心都叫狼吃了”

    闻静思与萧韫曦相视一看,向那捕头道“这位官人,你家大人被扣是怎么回事”

    方捕头见眼前几个都是生面孔,衣着打扮却是不俗,那安抚了马儿的年轻人更是好身手,微微一揖道“方才多谢出手相救诸位不是本地人吧,恕我有急事要办,不能多叙。你们有什么,可问这位张大哥。”说罢,重新上了马,一甩马鞭,朝城东奔去。

    张猎户将闻静思一行人引到自己摊档里坐了,旁边几个贩货的汉子也凑过来,张猎户一边喝酒一边道“刘铁季是禹州数得上位的大户人家,他爷爷在禹州和殷州靠倒卖粮食铜铁发家,传到他这代,虽然朝廷有了归田令,让他每年收成少了一半,也动不了他的根基。往年建昌有干旱,都是元县令出面亲去他庄子里说情,又许诺诸多条件,才换得刘铁季以往常价格大量出售粮食。去年底,都奉渠建成,终于解了禹州一十二个县常年干旱之忧,元县令比谁都要高兴。”说到此处,张猎户停下口,抹了抹嘴边的酒渍。那几个货郎纷纷开口附和。闻静思并不催促,安然听他娓娓叙来。“上个月底,刘铁季要将女儿嫁给殷州一户大人家,本城的一个秀才拼死拦下花轿,跪说与小姐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求刘铁季等他取得功名后来娶小姐。殷州迎亲的家人听到这种事,以为两人有甚瓜葛,当即悔婚,刘铁季眼见联姻泡了汤,一怒之下将那秀才打断了腿。可怜那年轻人,苦熬半个月,前日死在家里。刘小姐知道这事后,伤心过度,撞墙跟了秀才去。城里生出命案,元大人要依法判处。今日本是开庭审理,或许是公堂上起争执,可恨刘铁季仗势欺人,竟扣下元大人,也不知这事报到知府处,怎么处置。”

    旁边的一人道“我看知府也未必是个好人,不然元大人那么多年县令做下来,政绩又好,又受人爱戴,为何一直升不上去”

    另一人道“我听旁边县城的人在传,刘铁季在京城里有人撑腰,连知府都不敢动他。元大人这一次撞上去,恐怕也要折在这里。”

    闻静思听张猎户一番诉说,将来龙去脉一一讲清,又听这几人说些旁枝末节,低下头沉默不语。萧韫曦嗤笑一声,拉起闻静思道“走罢,今日不住民居,寻个客栈落脚。”

    张猎户以为他一行不愿沾染这些事,起身欲送。闻静思回过神来,与几人客套一番,随萧韫曦走出摊档。他一路低头深思,也未发现手被牵着,雁迟与木逢春相视一笑,毫无提醒的意思。

    城中的百安居客栈是个老字号,一行人在门前安顿了车马,由店伴领着刚要进入,恰见方捕头拉着一个人从里头走出来。两边一打照面,闻静思奇道“方捕头不是去知府处了么”

    方捕头苦笑一声,抱拳道“我方才到知府大人府上,里面的人说知府大人今早就出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左等右等不是办法,只好来找元大人的朋友帮帮忙。多一个人多一条计,总不能让元大人就这么被困在衙门里。”

    闻静思这才去看他拉着的人。只见那人衣冠华贵,容颜俊美,一双弯弯眉眼透出些风流的意味,盯着闻静思瞧了片刻,又把目光在萧韫曦身上溜了溜,抿唇一笑,开口向方捕头道“小方,你哪里认识的贵人,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方捕头双眉一拧,朝闻静思告了声罪,将那人扯得更紧,一边急急拖了就往外冲,一边无奈地道“温大公子,您先把大人的事办了再管这些闲事吧。”

    那男子也不以为意,顺着他走了出去,口中仍打趣道“知府都避而不见,我能有什么办法。明清那呆子就该让他吃些苦头,刘铁季那老东西从来都是欺软怕硬。”

    闻静思看两人上了马渐渐远去,才收回目光。萧韫曦要下客栈后的一座小院落,掌柜见他一行人出手阔绰,衣饰不凡,显然一副大主顾的样子,乐得心花怒放,亲自取了钥匙将人送进房门。

    雁迟安排明暗侍卫轮班调岗,木逢春收拾衣物箱笼。一切安顿妥当之后,两人净了手脸,喝过热茶,萧韫曦见闻静思仍有些心不在焉,靠过去轻声道“你不放心,就去看一看。”

    闻静思思索片刻道“听百姓所言,这元大人是个一心为民的清官,颇受爱戴。若这样的官员被一刁民借故囚禁,上司不管不问,不但有辱朝廷尊严,使天下清官心寒,更会助长一些人的气焰。无论如何,我都该去看个究竟。”

    萧韫曦摇摇头,无奈地笑道“你就是个闲不住的。也罢,我陪你走一趟。”

    闻静思微微一笑,向店伴问明了县衙位置,与萧韫曦雁迟一同出了客栈。

    燕朝一贯是一城不设二衙,唯独禹州建昌是县衙府衙共处一城,县令知府共治一州。建昌县衙设立在城北,府衙座落在城南,南北呼应,相辅相承,倒也把禹州治理的井井有条。

    闻静思从游子街尽头上了燕子桥,刚转入圣贤街,萧韫曦一眼就看见街中立着的一座祠堂,低低笑了几声,一手扯着闻静思就拐了进去。雁迟不明所以,也跟着进入祠堂。祠堂不过小小的二进院落,左侧一间存着书卷,右侧一间林林种种堆放着各种物事,正中的主堂立着一尊一人高的金身塑像,眉目清婉,端庄秀丽,身上衣袍竟是文人士子的广袖长襟。像前设有香案供桌,干净整洁,似乎有人常常清扫。

    闻静思无端被他带来这里,双眉微皱,开口问道“韫曦,这是何意”

    萧韫曦笑道“远道而来,自然是要拜见一下这里的护城大仙。”

    他三人进到祠堂内,惊动了内堂的守门人,出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笑着对萧韫曦道“后生仔就爱胡说八道,什么护城大仙,你们进的是相王祠,城隍庙在城南呢。”

    闻静思一呆,看看那男衣女貌的塑像,嘴唇开开合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雁迟英眉一挑,看了一眼闻静思,又转头去看一脸正色的萧韫曦,再也憋不住笑意,扭头低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老头儿不高兴了,板起了脸孔肃声道“为何发笑”

    雁迟略略敛去笑容,指着塑像道“本朝相王只有一个,这儿恭奉的是哪朝的啊”

    老头儿道“既然开门受拜,又写着相王祠,恭奉的自然是本朝的凤孝王。”

    雁迟笑道“凤孝王男儿身,为何弄来一副女子塑像,身穿士子衣袍,这不男不女之态,如何笑不得”

    老头儿叹道“年轻人未见过大世面,倒是不怪你。这祠堂建好后,城里的士子长老们曾为恭奉泥像或画像起过争执,后来禹州知府上京述职回来道,相王身为男子,却貌若好女,引得皇上哦十分重用。画像不能表述禹州百姓对他广赐恩惠的感激之意,因而请来能工巧匠塑了金身像。你们年轻人没见过相王,实在不必大惊小怪。”

    雁迟听那老头儿解释的头头是道,憋笑憋得辛苦万分。又偷眼去瞧闻静思,那一张俊美的容颜虽说比男子要柔和精致,却与女子的柔媚相去甚远,此时正微红了脸,抿着双唇,一副忍隐之态,心下不禁一乐,也不敢太过肆意调侃,朝老头儿拱了拱手,道了声“赐教。”便不再说话了。

    萧韫曦瞥了雁迟一眼,向老头儿笑道“这禹州为何要立相王祠”

    老头儿嗤笑道“相王心系天下百姓,解禹州干旱,还农民桑田,豁贱籍为良,教学子思危。禹州虽然贫寒,百姓却知道感恩。”

    萧韫曦又道“不错,大燕有这一位,也是幸事。”

    老头儿莞尔一笑,不再理会,走进内室去了。闻静思心知萧韫曦的本意是让自己知晓百姓的感念,却看到这样一座塑像,当真令他羞窘难言,片刻都不想多待,拉过萧韫曦的手就跨出祠堂外。两人见他这般摸样,也不好再去调笑。

    过了圣贤街,就是县衙。此时那温大公子似乎已经平息了风波,赶来观看的人群早就散得七七八八。三人进入县衙大堂,案前正中靠坐着位年轻官员,去了官帽仰高了头让身旁的郎中敷贴膏药,脸颊前襟上都是斑斑血迹。温大公子负手立在一旁,盯着郎中手上活计,脸色阴晴不定。方捕头正吩咐衙役清扫地上杂乱物什,看见他们入了县衙,笑着迎了上来。“你们几位怎么来了”

    闻静思道“心中放不下,过来看看。”

    方捕头道“温公子雷厉风行,已将刘铁季收押归案了。”语气中露出几分自豪,几分钦佩。

    闻静思这才安下心来道“这就好。”又道“元大人怎么伤了”

    方捕头叹道“刘铁季带来的家仆抗捕,与衙役冲撞起来,家仆人数众多,衙役扛不住,元大人躲避不及,被棍子敲破了头皮。所幸伤得不重,已止了血。”

    闻静思点头道“不重便好。”刚想要告辞,那温公子笑着走下堂来拱手道“在下温庭馥,是明清的朋友,多谢几位出手相助方捕头。今日我做东,一来诚谢三位,二来给明清压惊,望切勿推辞。”

    闻静思见他言笑晏晏,眼眸中深意沉沉,顿觉此人不似平常人,又听他自报姓温,礼数周全,倒不好叫人推却。两难之中他看向萧韫曦,萧韫曦笑笑,凑过去耳旁轻声道“人未必是好人,宴未必是鸿门宴。”

    闻静思淡淡敛了眉,向温庭馥回礼道“如此,多谢温公子了。”

    温庭馥笑笑,走回元明清身侧,接过衙役递来的湿布巾,将他脸上颈项的血迹擦拭干净,听他连声呼痛,边放轻了手劲边嘲讽道“知道痛,还算没笨死。一城父母官被个刁民打破头,当真是好名声。”

    元明清闭了闭眼,语露恳求道“有外人在,你给我留两分颜面罢。”

    温庭馥冷笑一声,不再说话。闻静思看他二人举止亲昵,正尴尬不已,元明清起身绕过了桌案,来到堂下,朝闻静思道“几位帮忙勒马一事,我听小方说了,身为一城长官,也要替百姓谢几位的。”

    当下一番介绍,闻静思自称闻谨,萧韫曦化名萧二公子,雁迟在外籍籍无名,也不怕走露风声,直报了姓名,只说三人出来游玩访友路过禹州。元明清见这几人谈吐仪表俱是非凡,只当做世家公子,温庭馥却在听见闻谨时,笑了一笑。

    宴席设在醉不归,百安居的对街,两处皆是温庭馥的产业。酒菜上桌,虽无奇珍异馐,也十分丰盛精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闲话说了不少,也无非是建昌风土人情。宴席过半,温庭馥亲自斟酒,为众人满杯,元明清身上有伤,便以茶代酒敬了一轮。酒是陈年的桑落酒,顺喉而下,满齿留香。闻静思平日少有饮酒,这酒的味道却记得牢。今年春节,闻静云带回旗下酒铺的两坛佳酿,其中一坛,就是这桑落酒,酒色酒香乃至酒坛都是一模一样,不由看了温庭馥一眼。温庭馥举杯笑道“这酒如何可还对胃”

    闻静思淡然一笑道“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酒是好酒,可惜我不擅饮,辜负了佳酿。”

    元明清插话道“庭馥也不擅饮,他擅长经商,而闻香识人的功夫更是妙极。”

    萧韫曦道“闻香识人”

    元明清笑道“庭馥能从一个人的衣饰,熏香来猜测此人的身份性格,一说一个准。”

    闻静思从未听说这等趣事,半信半疑,萧韫曦挑眉一笑,并不置否,雁迟却兴致颇高,笑道“这并不难,如今香品一样一个价,出得起哪种价格就是哪样的人。”

    温庭馥笑道“未必如此,雁公子不信,不如一试”

    萧韫曦与闻静思微服私访,虽然并非绝对机密的事,也不欲声张开来,万一温庭馥真有这样的本事猜出二人身份,却是一件麻烦事。雁迟不好答话,萧韫曦出声道“既然温公子有兴趣,不妨赌一次”

    温庭馥奇道“如何赌”

    萧韫曦笑道“温公子能从衣饰,熏香上猜人身份,我也能从言谈举止上猜人身份。你我二人对猜,如何”

    温庭馥大笑道“既然对赌,得有彩头,若我赢了”他话语一顿,捏着酒杯朝萧韫曦道“萧二公子仪表非凡,可愿与我联床夜话”

    闻静思心下一惊,尚未说什么,元明清竟是失手把茶杯碰落在地,方捕头连忙唤人扫出门外,回头怒道“温大公子,你平日浪荡惯了,大人又不说你什么,今日在客人面前,怎么也如此放肆”

    温庭馥不以为意地道“我虽有龙阳之好,心还是向着明清的,小方何必为你家大人打抱不平。”

    这一句当真如春雷滚滚,元明清乍一听到,羞得满面通红,低下头不敢再看。闻静思心中虽惊异他的不羁,也不禁皱了眉头,萧韫曦倒是一脸淡然,仿佛温庭馥的联床夜话全不与自己沾边,深深笑道“若我赢了,你便为我做事一年。”

    当下双方说定,撤去残席,温庭馥取了汗巾蒙上双眼,原地转了三圈。萧韫曦与闻静思轻轻换了座位,温庭馥开口道“谁先来。”

    雁迟双眉微扬,当先走到温庭馥面前两尺处站定。他既是武将,走路时轻盈无声,又能压制自身气息。温庭馥起先并未发觉有人靠近,直到雁迟站了半刻,才觉出一丝飘渺的香味慢慢进入鼻腔,他上身微倾,抬手轻轻地将香气扑扇入鼻,那香味柔和,清甜,隐隐有莲花的气味掺入其中。温庭馥闻了片刻,淡淡一笑,道“雁公子虽是武人,用香却不输文人的细致。这白檀本该温润馥郁,合了莲花的香气,倒是清幽雅淡。只是你衣裳的白檀香,气味虽有,淡薄许多,或许出门在外没有女婢,洗过后不曾熏衣从京师水路到此处,游玩也需要整整一个月,洗后月余香气不散,非滇粤诸地极品白檀莫属,一两百金。用得起这样上等的香品,不是十万银富家子弟,就是四品以上朝廷大员。”

    雁迟心中暗自惊讶,面上不露分毫,后退几步坐了回去。元明清却是满脸诧异,一个劲得盯着他看。温庭馥直起上身,负手而笑。

    闻静思轻叹了口气,站立起来,却听温庭馥将头转向他那一边,笑道“不敢劳您大驾,还是我过去罢。”

    温庭馥闻雁迟衣香时,隔了两尺,这回直直走到闻静思面前一尺处,不用手引香,而是凑近了头去闻,鼻子几乎碰上闻静思的衣襟。闻静思吓了一跳,退后半步,双腿紧紧贴住椅子,已是无路可退。温庭馥觉出香气忽然远去,笑意更深,回头招呼道“明清,这位你来猜。”

    元明清蹙眉道“我又没有你那样的本事,怎么猜得到”

    温庭馥道“就算猜不准,闻一闻也好。今日错过了,这辈子你就再也闻不到啦。”

    元明清看闻静思脸上并无不快,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被温庭馥一把攥了手腕扯到身边。顿时,一股清凉之意直扑鼻尖,那凉意入了鼻,过了喉,沉浸在肺腑之中,真如吃了神仙果,全身毛孔无一不舒畅,引得他不由自主越加靠近。那甘甜之中又含着丝瓜果的芬芳,清新淡雅,奇妙无比。

    元明清不由叹道“我跟着你也闻了不少好香,这等味道的,还是初次碰上。”

    温庭馥笑道“出自海南诸国的御用贡品,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有的。这芽庄奇楠水沉,一片万钱,每年供给皇宫的也只有几十斤。相传慧嘉皇后极爱此香,每日煎水饮用,以水染衣,后宫余香经久不散。我也是三生有幸,去年在京城会友,闻过那么一回。”

    元明清听他这样一说,好奇的看了闻静思一眼,便听温庭馥又道“如今的皇家虽然没有皇后,却有一人坐得这无冕之位的,你猜猜是谁”

    闻静思心中一动,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萧韫曦双手抱臂,看着他咧嘴一笑,似在说“你听你听,天下人都知道了。”

    元明清呆了一呆,回神之后倒抽了口气,怔怔地看着闻静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那马捕头更是震惊,双眼瞪得如同牛眼,好似要将闻静思看个对穿。温庭馥不看也知道这两人的反应,笑了笑道“呆子,带我去萧二公子处。”

    元明清艰难地移开目光,牵起温庭馥伸过来的手,将他带到萧韫曦身前。只见温庭馥在萧韫曦胸前闻了片刻,双眉微蹙,又闻了闻他左臂和右臂,忽然伸手要扯他的腰带。元明清脸色一白,急忙抓住温庭馥的手骂道“你疯了”

    温庭馥也不惊,淡然拱手道“还请萧二公子宽衣。”

    萧韫曦双眉微扬,伸手解下了腰带,将衣襟松开些许。温庭馥大胆地挑开他一侧衣襟,轻轻嗅了嗅内衫左侧,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淡淡一笑道“明清,你闻出来没有”

    元明清只管紧张,哪里有心思去嗅那香味。温庭馥继续道“萧二公子之香,初闻略微苦涩,余香却是甘甜醇厚,带着股微妙的奶香,必是福森奇楠所有。”忽而低低一笑,又道“萧二公子和闻大公子倒是亲密,他身上的芽庄气息你身上也有。我闻他时还以为他用两种香熏衣,如今看来,你二人恐怕是同食同寝。你左臂上的芽庄奇楠味道尤其重,难道闻大公子睡你左侧”说罢解下汗巾,笑意盈盈地盯着萧韫曦看。

    萧韫曦面无表情,双眸精光沉沉,仿佛宁静无波,又仿佛风雨欲来。相王祠的守门老头儿都听说过闻静思受皇帝爱重,元明清既然已猜出闻静思,又怎会不明白眼前人是谁。双腿一阵发软,咬牙跪倒便拜。温庭馥“哎呀”一声,连忙扶住他道“你这是做什么。”

    元明清低垂了头沉声道“陛下恕罪”

    温庭馥笑道“陛下在宫里呢,你拜萧二公子做什么。”

    闻静思眼中现出一丝亮意,与雁迟相视一笑。萧韫曦缓缓将衣衫理齐,淡然道“温六公子倒是个解人,不负春华的美名。”

    元明清听他这样说,心下透亮,知道他不欲声张,当下安定,起身退至一旁。

    闻静思笑道“温公子,你初见我便识破了罢。”

    温庭馥将汗巾收入袖袋,点头道“不错。我是云老板的主顾,醉不归的酒都是购自云老板的酒坊,每一种我都亲自上京尝过。你与他眉眼间有七分相似,我一见就猜可能是你,又与你擦肩而过,闻到了奇楠香气,这香味去年我曾在云老板那里品香时见识过,就更加肯定了。猜出了你,萧二公子就不难得知了。”

    闻静思这才知道前因后果,淡淡地道“难怪能在这里喝到阿云藏的新酒,原来你与阿云竟是朋友。”

    温庭馥轻笑一声道“我猜出你们来,也不算真本事。萧二公子说我行六,却是难得。”

    萧韫曦坦然道“殷州温家是百年皇商,到你们这一代,只有温五温六是男子。温家重长幼辈分,父辈的大权是要传给温五的,因而”说到此处,他笑着撇了一旁兢兢战战的元明清一眼道“温六公子无需顾及传后之事。”

    温庭馥一愣,笑露了一口白牙道“萧二公子真是坐咫尺地,知千里外。”他顿了顿,走到窗前,朝下面街角看了一眼,道“不知下面那个牵了孙儿的老人,是个什么人物”他这一问,是在考验萧韫曦了。

    萧韫曦头也不回地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温庭馥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呆在原地瞪大了双眼。闻静思与雁迟知他甚多,乍一听这样的狡辩,也不禁暗笑起来。元明清本来已憋住了笑,一见温庭馥那副哑口无言的样子,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温庭馥瞪了他一眼,无不感慨地道“萧二公子,真是气势无匹。”两人一来一往,堪堪平手。

    这一段闻香识人就此了结,几人吃了些茶点,又聊过建昌的民情,便各自告辞散去。萧韫曦与闻静思回到小院,刚坐下不久,还未说上两句话,温庭馥便亲自来请萧韫曦夜叙。闻静思知晓他心中惦念着做事一年,笑着送萧韫曦出门,取来披风交给随行护卫的雁迟,吩咐道“多加小心。”

    温庭馥看在眼里,半是玩笑半是哀叹地道“闻大公子果然贤淑,明清对我若有你对萧二公子的一半用心,我真是死也瞑目了。”

    闻静思不知如何答话,萧韫曦眉头一蹙,开口道“多嘴。走罢。”

    明月未至中天,戌时刚过一刻。

    闻静思写完今日的游记,收齐册子与笔砚,洗净了双手。恰好木逢春来续香茶,见他已经写完,提议道“今日我听说晚间有灯会,少爷要不要去游玩”

    闻静思点头笑道“左右无事,去看看也好。”

    木逢春随即调派了暗卫跟随保护,自己紧跟其后出了院门。

    建昌比不得其他几个州府繁华富足,民风也略略彪悍,但市集上的灯会,却又露出建昌另一种风貌来。红灯高悬,街铺林立,香烟弥漫,路过的男男女女有情的成双成对,也有姐妹结伴赏灯,更有几个粗壮的汉子坐在街边酒肆划拳吃酒。

    闻静思随人潮在夜市中闲逛,偶尔会走近观看有趣的物件,无外乎是文人墨宝,坊间野志,金石雅具,甚至在一位摆卖孩童玩物的摊档前停留了许久,拿起那些已许久未碰的东西怔怔地出神。

    木逢春看他这般神色,笑道“少爷思念小公子了”

    闻静思回过神来,看着手上的五彩蹴鞠道“虽说家中有书信往来,毕竟代替不了亲自陪伴。看到这些,不免想念满月儿,插翅也想飞回家中。”

    那摊主听他这样一说,讨巧地道“孩子大了就不爱爹娘管束,离开了才知道爹娘的好处。公子不必担忧的。”

    闻静思淡淡一笑,摇了摇手上的蹴鞠道“要了。”木逢春摸出十文钱递给摊主,接过闻静思手中的蹴球。

    夜市上灯谜是常有。有些谜题如名帖大的一张纸挨个悬挂在街边两侧,五色彩纸印照着灯火,分外好看。有些谜题却是与花鸟仕女一起绘在木制宫灯上,火光透过,清清楚楚,极其雅致。闻静思游兴甚浓,站在谜题下略略看了几张,摘下一条录着“只缘一一是相思”的纸笺,走到揭谜处交给题主,满带笑意地道 “豆”

    那题主点头称对,交给闻静思小小的一个羽毽,被木逢春半途接了过去。闻静思又看了片刻,取下一条“简书不见,情谊仍笃”,道“亲”得了一个竹叶做的蚱蜢。第三条“天涯若比邻”,道“说长道短”得了一个香囊。等闻静思拿了第四张过去的时候,那题主已经有些挂不住笑脸了,闻静思呵呵一笑,放下题便走。木逢春赶上去与他并排,笑道“少爷继续猜下去,老奴的手都要拿不下啦。”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街尾,行人骤然少了许多,脂粉气越来越浓,隐隐约约参杂了女子的莺声燕语。闻静思抬眸望去,街尾立着数栋小楼,内里灯火通明,歌舞笙乐传至楼外,二楼露台站着数位彩衣女子,手持花篮,向楼下路过的男子抛洒花朵。两人竟是走到了勾栏艺坊。闻静思不好再继续走近,刚要转身,眼角忽然瞥见两条身影,脚似生了根,再也迈不动一步。木逢春见他面露震惊之色,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恰好看见萧韫曦与温庭馥走进勾栏院大门。心中大惊,正想着怎样安抚闻静思,却见他追了几步,又停步不前,面上平静无波,只一双眸子在灯火之下,泛出夏日艳阳照射湖水的波光潋滟来。

    木逢春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二公子此去”

    闻静思摆摆手阻下他的话头,怔怔站立了片刻,轻声道“简书不见,情谊仍笃,况且我们日日相守呢。韫曦爱听琴,我信他,你也要信他。”

    木逢春心中一跳,不再多言。闻静思转身就走,忽听楼上女子一阵尖叫笑闹,木逢春急急一声“小心”,他回头一看,漫天的牡丹花纷纷扬扬朝他兜头散落下来,将他笼罩在内。竟是被二楼的姑娘用整篮的花给泼了。木逢春双袖一扬,替他挡下许多,仍有不少花瓣落在头顶衣服上。闻静思被这一场花雨浇去些许烦闷,慢慢拂净全身,不理会姑娘高声的邀约,快步往回走去。

    来时兴致勃勃,回时思绪万千。

    闻静思一路上闭口不提,木逢春也不知如何劝起。两人聊了小皇子的近况,又谈到了往后的行程,回到小院时,见雁迟早已等候在门外。闻静思心中一动,开口问道“阿迟,怎么了”

    雁迟道“二公子要我回来和你说一声,他今晚回得迟,不必等他了。”

    闻静思愣了片刻,轻叹口气,语带疲累道“今日辛苦你了,早些歇息罢。”说罢,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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