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白衣公子当真明理。进去吧。”守卫把银子揣进怀里,笑起来露出满口黑牙。今天是捡到宝了,两个人傻钱多的软柿子。
“谢军爷。”
他拉着陈遇,陈遇拉着马,就要往城里去。
“等等。”守卫又开了口。
还没完没了了!陈遇的怒火已经烧到了嗓子眼。
宋岐先一步开口:“军爷还有何事”
他贪婪的目光看向骏马:“我只说到你们可以进去,这畜生可是要另纳税的。”
纳税朝廷律法中还有马匹进城纳税这一条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宋岐死死的扣住陈遇的手腕,向守卫道:“守卫大哥,我与朋友此行简朴,并未携带更多银两,我回乡后再托朋友送上黄金百两孝敬两位军爷,这样可好”
“没钱”守卫抖腿,“畜生留下!”
“这……我们还要赶路……”
“那你们就一起滚!”守卫不耐烦地吼道,“穷鬼还穿的人模狗样的。”
之前遭受山贼掠劫,身上已无甚钱财,而陈遇更是出门不带钱的主,来时马车被毁,两人已经穷的叮当响。
“这……可否通融一下……”
“要不这样吧。”守卫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没钱拿物抵也可以。等你有钱了再来赎买。”
宋岐蹙眉。
“就那个。”守卫拍了拍他的袖子,“我看你袖中似乎有个白玉的物什,就这个吧,给我你们就进去。”
宋岐袖中,正是那柄他无事就喜爱摩挲擦拭的羊角短匕。
陈遇大概也猜到。他是万万咽不下这口气的:“走吧,我们绕过去 !”
他的唇角顿了顿,还是拿出了短匕:“并非是白玉物什,只是这刀鞘上倒是镶了几块白玉。”
“军爷喜欢,便扣下来赠与你们吧,只是这匕首,乃是我家祖物,颇有不便……”
“少废话,拿来。”守卫粗鲁的夺过匕首,塞进怀里,“行了,你们走吧!”
陈遇伸手就要去抢。
宋岐抓住他的手,硬拉着他和马,总算是进了城。
“你干嘛要贿赂他们!”他怒骂,“这些人的嚣张气焰全是人你这种人惯出来的!”
宋岐不语。
“又不是一定要走这里的,何必卑躬屈膝受这等侮辱!”见他不说话,他更气了,“行的端做得直不好吗,这旁门左道你倒是熟稔的很!”
宋岐端端的走在前面,看不到表情。
“喂,你聋子啊!”
他叹了口气,道:“朝廷的官兵沆瀣一气,今日在这里没让他得意,整个基层势力都会认得你,下一座城少不了为难的。总不能每座城都绕行吧,秦淮呢,总得进去吧。”
“少来,你就是怂!”陈遇何时受过这种气,“这些败类渣滓,我一只手便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宋岐垂下眼睫,眼珠微微转向他:“宜修眼中,人命如此随意”
他哽住。
宋岐笑了笑,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况且沈兄生死未卜,时日紧迫。”
“……”陈遇这下倒是被真真的说服了,然而心中仍旧不甘,闷哼一声,不再同他讲话。打心眼里,却是看不起这个宋岐了。
“走吧,先去找间客栈。”宋岐的声音有些虚弱。
“不是没钱了吗”
“还剩点儿,不过不多。所以宜修可能要与我同住一间了。”
陈遇有些不高兴,但毕竟自己兜里没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遇随着宋岐七拐八绕的终于是来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客栈,名唤淮尚阁。地方破烂,名字倒取得风雅。
“老板娘,客房一间。”几两碎银子放在到帐台上。
老板娘抬起头,看见来人,莞尔一笑:“衔知你不是往长安探亲去了吗”
宋岐笑着摇摇头:“多有不测,去不成了,现在打算回秦淮。路上承蒙我身后这位陈宜修公子关照。”
陈遇有些脸红,便微微侧过头去。实际上明明是他承蒙桑吟关照,自己承蒙他关照。
“那一间房……你们两人……”老板娘的眼睛弯成两个月牙。
宋岐摆手:“误会了,只是一路过来,身上拮据。”
老板娘了然,不接碎银:“定是那城门守卫克扣了不少钱吧。”
他默认。
“你每次来都住我这儿,今次有难,我必然要帮你一把。”她的双手在麻布围裙上擦了擦,走出账台,“便不收你们银两了,只不过这段时间坞都来往人多,我这小客栈也只剩一间空房了。”
宋岐收起银子,道:“多谢老板娘。下次必定双倍奉还。”
“叫我俐娘便是。”老板娘笑笑,领着他们上了楼。
客房如客栈一样小小的,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东西归置的整整齐齐,地面床铺也是干干净净。
纸窗一开,阳光即刻倾洒了进来。
陈遇坐在床上,问:“老板娘你认识啊。”
“嗯。”
宋岐也捡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顺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直到饮下,毫无给他也来一杯的意思。
他鼓鼓嘴,有些不开心:“好小哦。”
他没理他,只是背对着他。
“我们现在要干嘛啊。”
在这里歇脚的意思应当是购置些干粮之类物什,现在钱一下少了这么多,必定要做些旁的打算,依这位王爷的性子,是万万打算不来的。
“……”
白色的后背始终对着他,问出的话迟迟得不到回应,他嘟哝:“不是要买东西嘛!走啊!”
宋岐还是不说话。
呵!不就是来时说了几句嘛,这家伙脾气比我还大!
“喂!” 他从床上跳下来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上。
宋岐吃痛的“嘶”了一声,趴在了桌上,左手捂着腹部,俊秀的眉头纠缠在了一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遇一下子傻了,忘了这一路骑马颠簸,他身上又有伤,还被守卫打了一掌。
“你……你怎么样……”他有点不知所措,自己这一掌下去,他的伤口可能又要撕开了。
“没事……”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你这还没事儿!”他翻找起包袱,“药呢!赶快换药!”
“没了……准备来坞都购置的……”他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陈遇真想挠死这人,受了一掌,刚才来的一路岂不是痛的要死,都不知道说的啊。
“那你先躺着吧!我去给你买!”他呵斥道。
宋岐的额头埋在胳膊里,挣扎着点了点头。
算了,服了他。
陈遇走了过来,把他拦腰抱到了床上。他不像外表那么清瘦,比想象中要沉很多。
而宋岐全程只是紧闭双眼,额头冒着冷汗。
“要哪些药”他问。
此时的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陈遇作罢,外伤而已,问问药房大夫应该就行了吧。
他走出客栈,向老板娘询了最近的药房,便快步踏了过去。
“大夫,给我称些治外伤的药。”
老大夫瞥了他一眼,“要多少”
对药理一窍不通的他有点儿懵,灵机一动:“能用个十天八天的!”
老大夫了然,在纸上随意画上了几笔,交与一旁的小童。
陈遇探着脑袋望药方上瞄,想修习修习药学,没想到这些字儿他一个都不认识。
鬼画符呐,写成这样,谁能认得出来啊!
思绪刚到这儿,小童就将药方上的药材一样不漏的取了出来。称量到位,老大夫看着自己的徒儿,满意的点了点头。
陈遇目瞪口呆。
老大夫紧着开口:“拢共四十三两三钱银子。”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
许久,陈遇咬着牙开口:“你们这儿,缺打工的不”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话当真不假,走的匆忙,没来得及找找宋岐的钱袋,更何况找到了也不一定有这么多钱……
这可能将成为这位王爷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刻之一。
老大夫抬起头,冷漠地望着他,对一旁的小童说:“水儿,带他去后院削藤麻。”
“看明白了吗,藤上的刺儿一丁点儿都不能留下,连皮带刺儿都得弄干净了。”小童给他演示了一遍。
陈遇点点头,不以为然:“明白了,容易!”
“好。”小童咧开嘴笑起来,声音甜甜糯糯的,“这院里的藤麻都削完了,哥哥你就可以拿着药走啦。”
他看了看堆成小山的藤麻,脑仁儿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