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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上启下 第4节

作者:委鬼乌衣 字数:10648 更新:2021-12-29 15:45:26

    “自然是顺其自然。”

    “……”秦峥低头轻声道“阿姐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面团儿你只需知道,进宫之事没有任何人逼迫我,我做事情自然有我的目的。”看着弟弟较之几年前更为冷硬的面容,秦岚心里柔软了很多,入宫不过半年,各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脏污之事见了许多,此时秦峥的关心在秦岚看来,不亚于冰冷夜雨中的一团篝火。

    “当然等我完成了我的目的——”秦岚展颜一笑,“面团儿你须得帮我一把。”

    “那是自然!”秦峥抬头与秦岚相视一笑,两人都能感受到心头的愉悦。

    “那么面团儿,你须得先做到一件事才行。”秦岚严肃了面容,看起来竟有几分秦闵的感觉,只见她淡淡说道“秦峥,我要你站在这启国百官的最顶端,任何人都无法掣肘你,你可能做得到?”

    秦峥心下微惊,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扑哧”秦岚笑了出来,眉眼如画,只是那眼瞳里闪过一丝看不透的光彩,只是瞬及即逝,她面带自傲的说道“面团儿你吓什么啊,我又不是要你造反,你不是想帮到我吗?我秦岚向来喜欢高踞榜首,若你不能向爹爹一样官拜一品,又谈何帮助我呢?”

    秦峥深深地看了秦岚一会儿,就像秦岚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秦岚,刚刚秦岚话里的意思绝对不是她刚刚解释的那样,秦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嘴边绽开了一个微笑说道“只要是阿姐的愿望,我定当达成!”那笑容中充满了自信与郑重。

    姐弟二人之后又闲聊了几句太后娘娘寿辰的事,很快便到了早朝结束的时辰,秦岚并不想让那人见到秦峥,便赶弟弟出宫,秦峥以为阿姐有其他事情,当下也不停留起身告辞,出了院门,叫上了两位等候已久的嬷嬷,便出宫去了。

    只是秦峥秦岚都没发现院子外头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一个宫女被人摁着动弹不得,被捂住的嘴里呜咽着,满脸泪痕眼神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年老嬷嬷,赫然便是秦岚院子里给秦峥带路的那个宫女。

    “旃姑姑,秦公子出宫去了。”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

    “嗯,那就好。”旃姑姑也就是太后身边的那个老嬷嬷,原本看着秦岚院子方向满目慈祥的眼神在转到那宫女身上时变得幽暗起来,她看了看手中从宫女身上搜出来的一小包药粉,王皇后的手段也太地下了一点,她将那药粉收在袖中冷哼一声说道,“你们把这贱婢拖下去吧,胆敢卖主求荣,就该得到最严厉的惩罚!”

    “是!”

    “旃嬷嬷,你在这儿干嘛?”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秦旃霎时出了一身的冷汗,顿时所有人转身跪倒在地连头也不敢抬“见过陛下!”

    先前那宫女以为必死无疑,此刻见着皇帝立刻起了求生的希望,当即也顾不得是否合乎礼仪,大喊道“皇上冤——呜~”只是立刻便又被捂住了嘴。

    皇帝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一下朝就往这边来了,身边只跟着得用的大太监德福,远远便看见太后身边的嬷嬷站在这里往袖子里放了什么东西,其他人他倒是没怎么注意,没成想这就被人给喊了冤,还当着他的面被人给捂了嘴,按理说一般的上位者看到这种场景都会觉得仆大欺主,但启帝显然不这么想,他看了一眼那宫女,发现还是自己见过的,却也没怎么在意,张口就问“秦贵人的客人走了?”

    这句话问得好不突兀,秦旃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皇帝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才弓着身子答道“回皇上话,秦公子已经走了,这会儿怕是快到宫门了。”

    “哎,居然走这么快,本来还想偷偷看一眼呢,秦岚真是小气!”说罢摆了摆手,自始至终都没过问那宫女的事,只是衣袖翻飞之际便顺走了旃嬷嬷袖中那一小包东西,饶有兴趣的领着德福转身走了。

    那宫女见此绝望地恸哭出声,秦旃目送皇帝走远,才转过脸面色阴翳地看着那个瘫软在地的宫女,在这宫中待了几十年了,她心里柔软的那个角落只会给几个特殊的人,这个宫女正巧就是想要伤害她心内柔软的地方,她不会同情她,等待她的只有一条路而已。

    德福一路小意地伺候着皇帝,他很想知道为何今日皇帝一下朝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往秦贵人那处去,了解皇帝的喜好就是他生存的本钱。

    当今启帝并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人,他生母位份低微,若不是前头几个兄长争权夺力闹得太狠,被先皇杀的杀贬的贬,等到先皇临了之时只剩他一个从小抱养在太后名下的成年皇子,这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从小立志做一个闲王的人身上。

    而且他抱养在正宫名下时年已九岁,是先皇体谅太后薨了长女为了让太后转移注意才让他养在凤栖殿,从小不受重视见惯这宫里的人情冷暖,乍一上高位却没有让他了头脑,这位皇帝看事情的角度很怪,常常让德福摸不着头脑,不过皇帝虽然喜欢聪明人,但却不喜欢不懂装懂之人。

    所以德福便小意的问了出口“陛下这番赶去秦贵人那处见那四公子,可是对四公子中意?”

    “嗯?中意?”皇帝摸了摸下巴,似是很喜欢这个词,“对!中意中意,确实是中意。”

    “既然如此陛下怎么不干脆把那秦四公子招进宫来?”德福见皇帝高兴,自己也彷如吃了蜜一般,只是低着头扶着皇帝手臂的德福在发现皇帝好像停下了脚步时,疑惑抬头,这一看却把他吓得魂都快没了。

    只见皇帝面色阴沉的盯着他,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似得,德福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低垂的头上满是汗水,一点点将刚才的对话揉碎了研磨了也没想出来自己究竟说错了何处,良久,皇帝才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德福虚脱般的跪坐下来,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见皇帝走得飞快,顾不得腿还软着,便又打叠精神,恭敬的跟在皇帝后头,只是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这秦家之人特别是秦峥,他最好还是离得远远地好。

    ☆、第8章 琴师

    既然答应了阿姐,秦峥回去便报与父亲秦闵知晓。书房之内只有父子两个相对而坐,秦峦十日一沐,这几日正好当值不在家。

    秦闵听闻秦峥想下场应试也没怎么意外,他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也本有此意,今年太后六十整寿,按惯例朝廷应该会开恩科,县试一般在秋季,如今已经入春,想来诏令也快下来了。”秦闵点了点头,让秦峥坐在他身边。

    “以这些年我给你布置的功课来看,县试解试应该是不成问题,只是京兆省试那科明年当是京兆知贡文凌主持,此人与王家颇有关系,而且为人贪婪成性,无故咄落这种事应是不会,就怕他暗中捣鬼。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早着,这段时间你在家好好复习,可别马前失蹄啊!”秦闵说道最后却是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秦峥也是哑然失笑道“有父亲这个进士及第的状元郎教导,若儿子连闯到那省试的本事也无,那不如学大哥考武状元去。”

    秦闵闻言,手掌不由自主的拍了拍座椅扶手,说起老大秦岳和老二秦峦,那永远都是他心里的伤痛,想他年轻时文采非凡,连续斩获大小三元后更是状元及第,启朝开国以来绝无仅有。后来外任当官,家中两个小子便交给弟弟秦闻管教,不想离家之时还是知书达礼念起课文摇头晃脑的两个儿子,六年后回来个个长得高大威武强壮得跟个小牛犊子一样,秦闵目瞪口呆之余,也不是没想过补救,只是在儿子们最易塑造的年纪错过,硬要纠正过来不亚于他一个文弱书生非要干些强按牛吃水的事情,最后只得作罢,所以秦峥这些年虽然在外学剑,秦闵也是时时给他安排功课半点不敢疏忽,就怕这小儿子再像他大哥二哥一般。

    见秦峥提起这事,秦闵忍不住苦笑一声,但见儿子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孩子气的笑容,秦闵便也牵了牵嘴角。

    不过片刻,便又正色说道“不过却也不急于一时,八日之后即是太后寿诞,为父想了想,你代表无忧谷祝寿,若只是送些俗物,怕是堕了无忧谷的身份,太后当年得前代谷主指导过剑法,到时候你舞套剑法,想来太后定当满意。”

    秦峥虽然意外太后竟也会使剑而且还得师公指点过,但毕竟长辈之事他不好过问,低头想了想说道“若是只是舞剑,怕是有些怠慢,我这有一曲琴谱,是当年师傅剑法进益之时有感而作,我习剑之时师兄经常在旁弹奏这首曲子,若能有一技艺高超的琴师,这八日之中我再与他磨合一下,当是最佳,只不知父亲可有人选?”

    秦闵点头赞同,只是这琴师人选怕是不好抉择,毕竟是太后寿宴,身份低微者连宫门都进不了,只可惜秦家之中善音律的秦峰不在,其他子弟的琴技又无甚突出,突然秦闵眼神一亮想起一人来,他看了看秦峥一眼,说道“人选我倒是有,只是人家肯不肯帮你我可说不准。”

    “艺高之人难请些也是正常,只要儿子心诚,加上爱琴之人必定爱谱,师傅那曲谱儿子有自信能入那人之眼,到时候抄录一份给他便是。”秦峥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父亲说的是何人?”

    “嗯,这样吧,我写份拜帖,你明日亲自登门去请人吧。”秦闵起身来到书案前,秦峥自觉上前磨墨。

    “顾兄亲启?顾家?可是丰乐坊顾家?”顾言泾前几日才来找过他,又是赔礼又是送东西的,还邀请他去顾府,只是他这几日一直在家,还没得空去。

    “这京城为父称一句顾兄的还能有哪家?”秦闵提笔挥毫,很快就写好了帖子,吹干之后交给秦峥道“你去顾家不必拘谨,顾家家主顾瑞之与为父是多年好友,你母亲与顾夫人是表亲,所求之事你直说便是。”

    “是,父亲。”秦峥双手接过,看了看帖上父亲那手笔走龙蛇的行草,寥寥几个字端的是行云流水龙飞凤舞。

    “孩儿好奇的是,父亲所说之人究竟是顾家何人?”秦闵自己就是琴道高手,只是他的身份已不宜御前献艺,免得言官说成献媚君上,白白得个幸臣之名。能得秦闵赞誉,想必称一句大师也不为过,那人定不是顾家家主,秦峥实在是有些好奇,便问了父亲。

    哪知秦闵却拿了本书翻看了起来,摆了摆手头也不抬直接就赶人,“峥儿去了就知道,提前得知不就没了趣味嘛!”

    “趣味……”秦峥嘴角抽了两抽,父亲什么时候这么爱戏谑了,跟谁学的?秦峥耷拉了肩膀转身出了书房。

    距离秦府一墙之隔的侍郎府里秦峥的二叔秦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闹得一众姨娘小妾纷纷上前对他嘘寒问暖,暖香在怀的秦闻心里嘀咕着最近得罪了何人,掰着指头一个个算,最后发现实在数不过来才作罢。

    第二日一大早,秦峥便骑着马带着夷骍往丰乐坊去,径直来到一座威风赫赫的府邸前,一张描金“宁国侯府”牌匾,看起来竟是御赐之物。

    秦峥下马带了夷骍上前送上拜帖,那门前值守的仆役立时堆满笑脸说道“原来是秦公子,秦公子请到角门喝喝茶稍歇片刻,某立刻去通报夫人。”

    “有劳。”

    秦峥婉拒了对方请他入内的邀请,负手立在廊下抬头看着屋顶那角飞檐,不多时便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那人来得有些慌乱,待到影壁处又突然停住,秦峥听见对方深深吸了几口气,拍了几下衣摆。秦峥勾了勾眉已知道来人是谁,待那人走了出来便含笑转身。

    顾言泾今日在家温书,看得累了便起身想去看望下母亲,路遇前来通报的下人,得知秦峥来了他家,立刻便跑了过来,再见到秦峥一脸笑意温文尔雅的看着他,他也豪不吝啬的奉送个大大的笑容,虽然看起来有些傻气,但少年的诚挚让秦峥心里也有些高兴。

    算来这还是他交到的第一个同龄的朋友。

    俩人寒暄一番,顾言泾便请了秦峥进去,绕过正堂,便是内宅后院,一路上丫鬟婢女俱都活泼有礼,屈膝施礼时还不忘好奇打量,秦峥并不习惯被人这么观看,但在人家家里,他也不好说些什么,索性冷下了脸,倒是顾言泾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走起路来也精神的了几分,看得秦峥一阵好笑,之前见顾言泾礼仪周到,还以为是个老成持重之人,没想到他私下里竟是这般孩子气。

    “小峥,这是我母亲身边的大丫鬟菲菲。”才来到内院招待客人的厅堂远远便看见一个年约双十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姑娘迎面走来,顾言泾回头给秦峥介绍了一句,便张口喊道“菲菲姐,你来晚了,秦公子我已经接进来啦!”

    那女子含笑对着秦峥施礼后才看向自家二公子,言语之中恭敬带些娇俏“二公子好快的步子,奴婢可比不上,夫人已经在堂内等候,请秦公子进去呢。”

    堂下几个侍婢,见三人走近,都是屈膝行礼,待菲菲禀报后,便有婢子上前将门帘掀起,俩人跨过门槛秦峥就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说道,“阿言怎么就到了,去请的人还没到你院子吧。”屋内三面开窗,又通风又亮堂,一个中年妇人坐在屏风前,尽管已经四十出头,柳氏依然肌肤细腻,面容虽然说不上有多美,但那双丹凤眼流转之间带出的丝丝妩媚为她增色不少,要不是发间点点灰白,咋一看去仿佛双十佳人。

    “那是孩儿腿长走得快嘛。”顾言泾话一出口,知道真相的菲菲立刻捂嘴一笑。

    顾夫人身为母亲哪里会不知道儿子的性子,凤目一转便将儿子抛在一边,伸手虚扶正在施礼的秦峥,说道“秦公子不必多礼,我与你母亲可是表亲,又是闺中好友,若不介意,我就叫你小峥吧,你喊我柳姨就行了。”说罢便请秦峥安坐。

    “是,谢谢柳姨。”

    待秦峥应付完各种诸如早晨何时起,每餐吃几碗饭,有没有意中人,每日练剑读书几个时辰,顺便还教训鄙视了自家儿子一番,见顾夫人还意犹未尽,秦峥赶紧起身告罪,道出来意,看来只要是女性长辈就没有不喜欢问长问短的。

    只是话说出口,便见刚刚还被母亲训的耷拉着脑袋的顾言泾,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等他疑惑的看过去的时候,又有些害羞的红了脸低了头。

    秦峥见此,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再次拱了拱手“那位顾府琴师,还请柳姨引见一番。”

    顾夫人掩嘴一笑,身旁的丫鬟菲菲更是笑得眉眼弯弯,冲着他往顾言泾的方向努了努嘴。

    待那顾言泾小媳妇一样往前跨了一小步,秦峥却不知为何,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想起父亲说的“趣事”,这才知道父亲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第9章 宴席

    顾瑞之下了早朝回府后便听下人禀告秦四公子来家中做客,他虽好奇这位还没见过的秦家四子,但总不好穿着朝服去见客人,打算先回自个屋子换件常服再过去。

    行至会客堂之时,只听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幽远的琴声,顷刻之间,原本还传来一些侍女小厮窃窃私语的厅堂内顿时一片寂静。顾瑞之点了点头对身边的管家说道“阿言这琴艺倒是有些长进。”便待举步之时,那琴声悠悠走近,仿如一高雅寒士身着广袖从那雪山之巅冰雪消融之际缓缓走来。

    顾瑞之沉浸在这乐曲之中,脚下不由自主的往那院子走去,转过围墙便见所有人或坐或立在院中,中央一少年随着琴声缓缓扬起手中的长剑,突然手腕一转,朴实无华的长剑在高升的红日映照下在剑尖之处爆出一团耀眼的光芒,少年凌空跃起,手中长剑横扫而出,数百道剑影将那少年围绕,场中之人无不喝彩,就算被晃的眼睛生痛,也不舍的捂眼不看。

    顾言泾却没这个眼福,他的全副心神都被吸引在这琴谱之中。顾言泾自幼学琴不管是多复杂的曲子,他听过一遍就能记住大概,看过三遍以上就能流畅弹奏,但这曲子所用指法之多,顾言泾闻所未见,虽然刚才已经看过好几遍不懂之处也向秦峥请教过了,更何况,这曲子内涵丰富,且在激昂狭义之中又要体现出那抹淡雅,对阅历不多的顾言泾来说着实是一件难事。

    顾瑞之正看着那让人目眩神驰的剑舞,耳中突然听出琴声略有犹疑,他刚才进了院子就已经静静站在了专心致志抚琴的儿子背后,除了正对着院门的妻子与那场中舞剑的少年,竟是没有惊动任何人。此刻低头见儿子皱着眉紧紧盯着案上那曲谱,手上的指法越发凌乱,浑然不知额头上已布满汗珠,看样子竟是有些魔怔了。

    那边的秦峥也发现了顾言泾的状态,他想起师兄苏木拿到琴谱后也是琢磨了十天左右才敢上手一试,刚才顾言泾拿到曲谱后被菲菲打趣地一激,又想在新交的朋友和母亲面前表现一下,这才着人拿了琴过来当场演奏,秦峥对琴只有鉴赏能力,并不知道那琴谱乃是无忧谷主功力提升之时谱写,一些凌厉剑气掺杂在其中,顾言泾不过略通武艺,自然一时无法掌控。秦峥也是少年气盛,朋友一说便持剑下场,到这时才知道闯祸,但他到底少年老成,也没有慌乱,只见他将长剑高高抛起,长剑在空中旋转,不等速度减缓,骤然间左手便探入如水银泻地的光网中,待周围响起一片惊呼,秦峥见顾言泾也受了些许影响,左手倒握剑柄,收于身侧,右手屈指弹出一道真气向着顾言泾迎面而去。

    等顾言泾被一股清风拂过,抬起头茫然四顾,才发现身周的婢子们连声喝彩,秦峥动作潇洒的反手握剑,立在中央眼神关切的看着他,他低头看去,才发现琴声早已停歇,双手微微颤抖的按在琴弦之上,那张琴谱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案上,顾言泾想起刚才的危机,心里没有害怕,反而满满地兴奋,面对这样的挑战,他很有信心能将这曲谱研究通透,也不枉秦峥特地相邀。顾言泾便待再仔细研究那琴谱,肩膀上却落下一只温暖的大手。

    “秦峥见过侯爷。”直到秦峥近前行礼,院里的人才看清二公子身后身穿三品朝服的中年男子可不就是这宁国侯府的主人顾家的家主么?

    一众婢女惶恐请罪,顾瑞之挥了挥手,打发了她们下去,便看向秦峥。

    “秦家小子剑使得不错!就是人客气了点,你登门之时你父没告诉你我两家的关系?”顾瑞之年约五十比秦闵年长几岁,面庞端正虽然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但挺秀的鼻梁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英气,可能是早年领过兵的缘故,身材保持得很好,身上肌肉将衣服撑得鼓鼓地,看样子宝刀未老依旧矫健有力,说起话来也不似秦父一般轻柔,一把扯过儿子揉了揉他的头发,哈哈笑道“我家阿言在家可是老提起你,幸亏你今日等门,要不然我可要冲到你家去问问你究竟给我们阿言灌了什么迷汤!”

    这话说得浑不似一个雍容华贵的老人说得出口的,秦峥有些傻了眼,只好干巴巴的说了句“侯爷言重了。”

    倒是顾言泾在父母面前,比起在外的稳重有礼多了些许幼稚,他反射性的抬头怒瞪父亲“老爹你乱讲,哪有老提他!”说完才想起秦峥还在旁边,想起自己比秦峥大还大两岁,却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幼稚,顿时就觉得想找块地洞钻进去。

    偏生父亲还拉着秦峥上看下看,直把人家夸得天上地下少有,还哀叹没生个女儿,要不然就要跟秦家结个儿女亲家。

    搞得顾言泾和秦峥尴尬不已,最后还是顾夫人给他们解了围,“老爷,小峥第一次来咱们家做客,我已吩咐厨房准备饭菜,中午就摆在后厅吧,等晚上裕泽回来再在后院摆个大席,一边赏月一边吃酒可好?小峥你觉得呢?”

    “好好,夫人想得周到。”顾瑞之点头称是,再看向秦峥说道“秦小子你可不许拒绝,你柳姨都准备好了,你可以不给我面子,你柳姨面子可不能不给。”

    “长辈所请不敢不从。”秦峥欠身笑了笑,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不能客套了,只是话刚说完,肩上被被拍了重重地一掌,顾侯爷一副怒发喷张的样子,“你小子别学你父亲那酸溜溜地一套,阿言就是老爱去你家,才学得一副酸儒的样子。我说过多少次了年轻人要有朝气。”

    “……”秦峥往顾言泾身上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对方报以一个无奈苦笑。

    直到这位侯爷被顾夫人催着去换衣服,两个少年才悄悄松了口气。

    秦峥在顾家待了一天,待到见过顾言泾在户部当官的哥哥顾裕泽,又一起进了晚宴赏了月,才带着琴一架,人一个往秦家归去。

    之后几日两人便闭门演练,互补不足,时间很快就到了太后寿诞那一日。

    太后秦氏自先皇潜龙之时就相伴左右,一路从太子妃皇后到皇太后,当年乱军强攻皇宫,当年还是太子妃的秦氏一双葇夷持剑而立,宫门之上从未后退半步,赢得多少尊崇。就算后来年老色衰,先皇新宠不断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当年固国长公主病逝,先皇体谅她悲恸难抑,特地找了个生母低微的孩子给她教养,以期她能转移关注。

    那个孩子便是如今的皇帝,当年先皇驾崩之际,没有立下太子,也是得秦氏相助,皇帝才能顺利的登基为帝。

    天子即位后不管是当初的养育之恩还是从龙之功,皇帝对太后一直是孝敬有加,逢年过节各色金玉锦帛都是先紧着太后宫里,连皇后都要往后排上一些。

    因此今年太后整寿,皇帝早就命礼部拟旨要宴请百官,与民同乐大赦天下。

    这一次七品以上在京官员都可入宫饮宴,平时四品以上才有资格上朝参班,除了进士及第的官员殿试之时有入过金殿,很多官员不过是每月初一和十五站在殿外,此次有机会进宫又是给太后祝寿,很多人天刚蒙蒙亮就等候在宫门外,等宫门一开就进了宫去,越往后人便越多,待到临近正午,整个御花园里宾客满堂,关中六姓,勋贵国戚无一缺席。

    秦峥和顾言泾因为要事先熟悉场地,安置琴案,也是宫门刚开就来了,也是沾了无忧谷的光,他们的位置很是靠前,这里都是些一品王侯贵介大臣们坐的地方,身份摆在哪不像外间席里议论不断,来得早的一般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说话,有些则是闭目养神,在这些普遍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老年人中,两个十几岁的娃娃分外显眼,惹的那些老大臣们个个盯着他们上下打量,好在他们起得太早又忙了一上午,这时候好不容易有个地方可以坐下休息,俱都闭着眼睛打起盹来。

    那些人中有一个人也是特别显眼,那人看起来三十出头,一头乌发拢在玉冠之中,身着华服正襟危坐,一张艳若桃花唇若点绛雌雄莫辨的脸上冰冷如霜,双目死死地盯着秦峥。

    自那人来后已有盏茶功夫,秦峥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这人像是要吃人似得不是跟父亲有仇就是跟他有仇,只是自己本就累得很,加上被人满是恶意的看着秦峥也有些脾气上来,看看看,随便看,我偏不睁眼,你奈我何!

    只是他自己能淡定安坐,不代表他身边被余波扫到的顾言泾不大惊失色。

    在顾言泾还没拍到秦峥的肩膀时,他就突地睁眼,询问的眼神看向顾言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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