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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上启下 第2节

作者:委鬼乌衣 字数:11358 更新:2021-12-29 15:45:25

    虽然是临时置的席面,但相府二公子的名刺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几人甫一下车便有居仙楼的管事迎了上来,小意伺候着请了进去。

    居仙楼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康乐坊占了老大的面积,自然是背景深厚,要秦峦平时定是选择去那莺莺燕燕美女如云更有京城第一名妓青黛坐台的揽袖阁,只是如今带着几个弟弟辈的,少不得装装样子,可不好露出平日里的放浪形骸。

    居仙楼清幽雅趣,四方回廊中间一个大大的天井,假山小溪拱桥雨亭错落有致,时有艺人在那雨亭中抚琴奏乐,因一些机巧设计,那天井中的声音能很好的传到四周的雅间,而雅间中的声音却不容易传出。

    此刻几人便往那天井而过。

    秦峦上次见到自家四弟还是年前替皇帝办差路过无忧谷附近,瞅了个空去见了一面,几个月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顾言泾在他们身后偶尔插上两句趣言妙语,倒也相谈甚欢。

    封白习惯了护卫家主,此时眼观八方,不多时便发现了西楼那间最大的雅室内的那人,微微讶异了一下,旋即又想到这是何人产业便又释怀。不过他发现了对方,对方自然也发现了他,双方真气甫一接触便收了回去,也算打了个招呼。

    王弘烨落在最后,眼神竟也往那雅室转了两圈,见那里灯火通明,随即心底哼笑了一声,不枉他攒唆秦峦来这居仙楼,今日此间主人还真就凑巧来了此地,真是好运,那人一向相伴左右,此时定也是在的。

    “哎!秦二哥我突然才想起,刚才你介绍的时候我还没对上号呢,如此说来这位秦峥秦四公子莫不就是那得圣上亲口赞誉的无忧谷传人么?”王弘烨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此时雨亭演奏的艺人还未到场,整个天井里安安静静,王弘烨突然这么一说其他人倒也罢了,那西楼那人功力深厚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加上王弘烨又接了句要命的话,“听说无忧谷剑如迅雷,只不知是否比之宋家快刀更快?”

    三十年前宋家家主败在无忧谷主剑下,自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此事虽是秘辛,但王家偏巧就知道此事,王弘烨从父兄那里当江湖趣事听来,想不到此刻竟派上了用场,想来他如此挤兑,事关家族荣誉那人如何忍得住。

    “宋家宋圭在此,无忧谷传人何在?还请不吝赐教!”伴随着铿锵有力的挑战,宋圭从西楼轰然而下,立于亭前,那锐利的眼神往几人身上扫过,待扫到秦峥腰间长剑时精光四射,却见秦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这个年已而立的刀客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年轻。但此时整个居仙楼早就沸腾了起来,不少人扑到廊前,不管是宋家那位刀客还是传说中的无忧传人,江湖中最负盛名的一刀一剑竟相遇在帝都,如此百年难得一遇的盛景谁还坐的住?

    宋圭见骑虎难下,请战的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便盯着秦峥道“我也不欺你年幼,便让你三招罢,请!”

    当王弘烨话一出口,秦峦顿时又惊又怒,封白更是眼似铜锣瞪着那个面作无辜的少年。

    只因秦峦和封白也知那桩三十年前的旧事,立刻就想到这少年的歹毒之处,此处是晋王产业,而那宋家之人便是晋王驾前食客,想到便是王弘烨提议来的居仙楼,如何还不知对方用意,只是王国舅虽与秦父政见不和,但王弘烨一向纨绔不理家族事物,此次为何突然针对秦峥?

    秦峥本以为自己名不见经传,更不知道自己何时得了圣上赞誉,但既有人挑上无忧谷的名号,他这无忧谷目前唯一在外行走的传人断无退缩的道理,心里一边给那王弘烨狠狠记上一笔,一边直面那挑战之人。

    顾言泾则是被无忧传人这个名号给怔住了,此前听说圣上在私宴中提过秦家幼子拜在无忧谷门下,但顾言泾不过粗通武艺,家里也是儒学治家,对于那些江湖轶事他听过就忘,即使如此他也知道无忧谷究竟有多厉害,不说远的,就先皇之时乱军四起,无忧谷传人一出一人一剑击败十万乱军之事他还是知道的。

    没想到身边的少年便是无忧谷之人,不过想来也是,除了那神仙般的地方,旁的地方如何出得这样这样容颜灵秀、气质清雅偏又武功高强的少年?

    秦峥自宋圭现身后便被对方的气机锁定,刀为凶器,宋圭从小练刀自然浑身煞气,高大健勇的身躯、居高临下的态势强压下来,秦峥却突然轻笑出声。

    本以为那少年在他气势压迫下早已动弹不得,没想到秦峥面上一派从容,此时更是笑出了声,宋圭自然心情好不到哪去,他喝道“你笑什么?”

    秦峥拦住想要为自己出头的封叔和兄长,上前一步拱手为礼朗声道“在下秦峥,见过宋先生,在下不过是想宋刀和无忧剑三十年后再聚,竟是在他人的挑唆之下,可笑那世事无常当年之先人如何预计得到?”秦峥不提两人年龄差距,也不提对方以势压人强行挑战,单将三十年前之事拿出来说,为的就是激怒宋圭,点明受人挑唆之事不过顺带,想来自有人会去收拾王家那纨绔。

    宋圭成名多年,一直以来奉行百战练刀,大大小小的战阵经历过不少,心性坚韧,寻常之事必无法撼动此人。而宋圭比秦峥大了一轮,却硬要比试,只要不是厚颜无耻之人多少会有些心虚,再被秦峥轻轻浅浅一笑老脸就有些挂不住,而三十年前那桩事本就是宋家的隐痛,此刻被挑翻出来宋圭这心里越发五味杂谈,当下就要深吸口气匀好气息。

    不想那原本仓促应战的少年,掐着这么个点,朝四方长揖灌足真气朗声道“在下无忧谷秦峥,此番借贵宝地应战宋刀,望各位做个见证。”说罢又转头看向宋圭说道“宋先生,如此清幽之地,我等还是点到为止的好,不然损了主人家的砖瓦却是失礼。”

    “哈哈!秦公子放心,能见证这场难得的比试已是邀天之幸,秦公子尽管出手罢!”晋老王爷立在廊上哈哈大笑,宋圭这才想起自己未经过晋王同意,身为晋王食客自作主张在晋王的地盘上挑战秦峥,外人却会以为是晋王与秦家过不去,难怪晋王话里话外都为秦家那小子撑腰,宋圭毕竟在江湖日久,一时忘了尊卑,犯了这些权贵的大忌,此事定是恶了晋王,正心有戚戚之迹,那秦家小子步步紧逼,大喝一声“请!”

    秦峥气势陡升,轻吒一声,长剑出鞘剑光疾如闪电,刹那间连出三剑。

    宋圭一见怒火更是高涨,原来自己之前说让他三招,秦家小子这三剑不过虚点他身周,竟是不屑自己相让,自己见那少年年幼不欲以大欺小,不成想对方不仅不领情,还弄虚作假玩弄于他。宋圭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何时受得这般轻视。

    秦峥那几剑在他人看来端的是精妙,不如宋圭那直面之人哪里知道秦峥那三剑只是虚招。听着周围人人叫好,宋圭气得脸色涨红,大吼一声,刀光一闪霍地便罩着秦峥劈去。这一刀无任何花俏唯快而已。

    周围响起阵阵惊呼,那楼上凭栏观战除了那些显赫公子不乏作陪的莺莺燕燕,场下两人一个未及弱冠唇红齿白白衣飘飘的少年郎君,一个三十好几的粗壮大汉,时人本就好以貌取人,先天条件就让那些公子哥和姑娘们心偏了不少,再见那少年一柄长剑舞得漂亮身形也是飘逸潇洒,蹁跹若飞,那厢边宋圭恶狠狠的一刀袭来,那些女子见状顿时砸开了锅。

    “秦公子加油!”

    “秦公子神威大发,打败那老匹夫,奴家给您斟酒倒茶!”可怜那宋圭不过三十来岁居然被说成老匹夫,也是够冤枉的。

    更有那泼辣性子的张口就骂。

    “兀那大叔,你要脸不要,以大欺小,奴都替您脸红!”

    刀光霍霍声如惊雷,秦峥虽然表面闲适实际上早已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比武不光比功力,气势声势缺一不可,前面那些做派不过正是因为面对那宋刀他毫无把握,只好从瓦解对方气势下手。

    刀者凶也,百兵之胆,宋圭的刀寒光逼人,若是旁人最好的办法便是以诡谲身法游走于刀光之中,避其锋芒,待窥其破绽,再徐徐图之。但宋家的快刀又有何人能在那刀光笼罩之下游刃有余,这也不过是假设罢了。

    宋圭又出了几刀,场中只闻刀剑相激之声,宋圭已试探完毕知道这少年虽是不凡,但毕竟年幼,他一直念着那三十年前的旧事定要赢上无忧剑一回,当下再无顾忌,大喝一声刀光更显凌厉,刀上真气激得秦峥广袖飞扬,竟让他有种若不后退便要葬身刀下的预感。

    但无忧剑自传世以来从未后退过一步,没有破绽便制造破绽!他拧眉敛神,漆黑的眼中光芒大盛,只见他平平一剑刺出,没有刚才那三剑的华丽,竟是直取那宋圭握刀右肩,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那宋圭本意是逼他认输,并不想伤人,这略一犹豫竟反而逼得他得抽刀撤身。

    不等对方站定,秦峥手中长剑翩然一扬,使出了那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般的九剑,这九剑端的是精妙,宋圭凝神细观,这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哪里只有九剑,只要接了剑招,后面便又跟着九道变化,这分明是九九八十一剑,宋圭此刻才知无忧剑果然名不虚传,他竟是犯了大意轻敌的大忌。只是秦峥的剑快得让他来不及退避,只得将杂念抛诸脑后硬着头皮闯进这九剑布下的天罗地网。然宋圭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却仍然惊叹这让人眼花缭乱的剑势,他眼前一花,便失了那长剑踪影,只听“嗤拉”一声,宋圭胸口的衣物就被长剑划破,宋圭连退三步,低头看着胸口那道剑痕,秦峥能划破他的衣衫,就能一剑刺中他的要害,这少年竟对他手下留情么?!宋圭脸上五颜六色交替而出,好不热闹。

    秦峥这妙到颠毫的九剑使出,全场宾客无不连声喝彩,又见那快刀宋圭闪避不急,被划破了衣衫,全场更是讶异,无忧剑果然名不虚传,秦家这幼子过了今夜便可名满帝都。

    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秦峥为了破宋圭那声势浩大的迎头一刀勉力使出了还不算娴熟的九龙剑,他体内真气为了支撑出这九龙剑,早已消耗一空,别说宋圭的快刀,就是一招烂大街的力劈华山,他也已无力招架。

    但少年人心气高,不到最后总是不言败的。

    正待勉力强撑,对面那总算不再变脸的快刀宋圭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对着秦峥一揖,口气生硬的说道“多谢足下手下留情,是在下输了!就此告辞!”说罢竟僵硬着身子转身离去,连西楼凭栏而望的晋王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年近五十的晋王抚着下颌美髯,看着宋圭离去的背影眼里的凌厉一闪而逝,转头对着秦峥称赞了几句,又邀人上来共饮,只是自家弟弟被算计得比了场莫名其妙的武,秦峦憋了一肚子的火,要不是刚才宋圭坦言落败时那王家的小子也趁机给溜了,他少不得为弟弟讨个公道,而且他毕竟了解秦峥,他那样的性子若有机会哪里会手下留情,乘胜追击才是他的风格,怕是小峥如今只是强撑,便开口回绝了晋王的邀约,只说弟弟旅途劳顿,又刚刚比过一场,仪容不整,怕冲撞了晋王殿下。

    如此不等晋王开口挽留,便拥着弟弟退出了那万众瞩目之地,仓促的登上马车,就欲离去,这时却听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那个、烨子他年少不懂事……”见马车上三人中有两人对自己怒目而视,顾言泾实在说不下去,若论年少,那遭受这无妄之灾的秦峥就不年少吗?来时路上几人序过齿,王弘烨比秦峥还大上半岁。顾言泾也是没想到烨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他们本就失礼在先,又得人家的救助,王弘烨不但不思报恩反倒出了这么个幺蛾子,如今说什么都是狡辩,他深觉对不起秦峥,心底虽安慰自己或许王弘烨苦衷也不一定。但终究是心里内疚,他只得苦涩一笑道“此前与友人莽撞累秦公子出手相救,如今又是在下友人的缘故让公子遭受无妄之灾,都是在下没有看好他之故,不敢阻拦公子,暗夜之中公子请慢行,待明日在下必定登门请罪。”说罢便拱手举过头顶再躬身行礼,久久不愿起身。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此刻心里也不好受,想要结交的没结交上,一直崇拜喜欢的秦二哥以后怕是也不愿他再登秦府,亲密的友人得罪了别人却丢下他一个人面对,饶是顾言泾心性中正谦和,此时眼眶也有些湿了,便一直弯着腰打算等秦家兄弟离开在起来。

    “顾大哥言重了,此事与你无关,何来请罪之说,若是想来秦府作客,随时欢迎。”出门饮宴之前秦峦见他们两个孩子连个家仆都未带,便打发了人去顾王两家通报一声,顾言泾的家人此刻已经等在门前,倒不虞他夜晚独自回家,至于那王弘烨他倒是管不了那么多。见顾言泾惊喜的抬头望向他,因着那纯净双眸里的水光,秦峥心里一暖眼里闪过笑意对他点了点头道“告辞!”

    ☆、第4章 盘问

    当马车载着秦峥再次回到兴宁坊秦府时,秦峥三人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不等马车停稳,秦峦便跳了下去,对着迎上来的下人吩咐去厨房给他们拿些吃食,此时饿得狠了也不管好不好吃,只说往管饱的拿。

    秦峥掀开车帘,望着一个时辰前还觉得陌生的家门,此刻只想躲进里面再也不出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扶着封白伸来的手下了车。

    转过影壁一路往里,不多时便来到了东面的花厅,京城世家大族除非是迎接圣旨或地位尊崇之人,一般是不入正厅的,平常的待客就使用旁边的小厅,秦府分内外两宅,内宅靠里相距甚远,秦峦懒得往里进,就让人拿了吃食到这来。

    花厅并不大,里面的陈设却无不精美大气,下人们已经打扫干净,桌上一壶热茶,几杯倒好的茶水,厅内早已点起了温黄的灯光,将整个花厅渡得极是温馨。

    等粥面点心之类的送上来,三人都拿起筷子风卷云残,待填饱肚子后,秦峦捞起一杯茶一饮而尽,语速极快的说道“小峥你累了一天了,你的院子已经打扫好了,我让下人带你过去吧,你早点休息,不打扰了!我先走了!”说罢竟转身要走,不想却被人一脚踢在膝盖上,腿一软又给坐了下来。

    秦峦苦笑着抬头看着刚刚踢了他一脚的少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紧不慢的在下人服侍下抹嘴净手后才道“二哥稍待,弟弟还有事要问。”

    封白见气氛不对,哪里还坐得住,无视了一个劲给他打眼色的秦峦,赶紧起身告辞,回了自己位于外宅的院子。

    秦峦见封白走得潇洒恨不得也跟着走,但刚才没走成,被弟弟踢了一脚,他无论如何是不敢再伺机溜走的。这几年秦峥越大脾气越长,小时候那面团样的性子早已不复存在。面无表情板着脸的样子倒越发象起他们的父亲秦闵了。

    “二哥倒是解释解释,圣上如何就知道我在无忧门下?又是在何种情况下说起我的?”秦峥想了许久,都不得要领,明明家里保密的很,对外都说他在外读书,想来父亲也不可能跑去对皇上说,我有个幼子天赋卓绝拜了无忧谷主为师!可如今这一闹怕是全京城都知道此事了。

    听他只是问的这个,秦峦顿时松了口气,对于这事他也百思不的其解,只说道“我也不知圣上如何知晓的,父亲说无忧谷固然强大,但也宿敌良多,一向要我们保密的。”

    秦峦揉了揉鼻尖又接着说道“那日是皇帝家宴,我正好轮值宫中,因着太后寿辰将近,圣上请了些宗室贵族,来给太后暖寿,父亲也在,席间有人提起先皇那场叛乱,继而说起无忧谷,太后面色就有些惆怅,圣上为了哄太后高兴就提起了你。”秦峦摊了摊手,“你是没看见父亲当时的脸色,我从没见过,他本就一向面——”秦峦倒是很想说面瘫这个词,但想想毕竟是自己父亲,又是在家中,万一被父亲知晓,那可吃不了兜着走,赶紧改口道“面上无甚表情,那时更是黑得滴出墨了。想来他也不知圣上从何得知,应是惊讶万分。”

    “那姑祖母如何说的?”太后姓秦,出身关中秦家,是秦父的姑辈,虽已出了五服,但对秦家最有出息的秦闵秦闻兄弟俩一向亲厚,他们几个兄弟姐妹都叫她姑祖母。

    “姑祖母自然开心得很,说是多年不见无忧谷音讯,没想到小峥你有幸入了无忧,直夸你能干聪明。”秦峦一脸侩黠的用手肘捅了捅弟弟;“你说为何太后多年没有无忧谷音讯便面露惆怅?难道太后曾经与那前代无忧谷主有什么?”,

    “二哥慎言!”这话说得太不尊重,秦峥瞪了秦峦一眼,语带不满道“咱们做晚辈的还当为尊者讳。”

    秦峦耸了耸肩心里腹诽了句,一点都不可爱了居然跟父亲一个样,便接着道“圣上便说若是太后寿宴,无忧谷传人前来拜寿,想来是送给太后最好的寿礼,于是便令父亲招你回京。”

    秦峥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便放弃了,他从小离家,京中很多事情都不了解,索性有父兄顶着,想来太后身为秦家人若是有什么事也当会护着他。他却是有些好奇皇帝,他离家之时先皇还在位,他也见过几面,只觉得威仪甚重,并不好亲近。当今皇帝是五年前以弱冠之龄登基,而十一年前想必也还是个小屁孩,也不知有没有见过,他想到就干脆问起了秦峦“二哥觉得圣上是怎么样的人?”

    没想到秦峦的反应却出乎预料,眼神游移嘴角抽搐,只说他以后有机会见了就知道,然后便不肯多说,起身欲走。

    就在秦峦一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的时候,秦峥幽幽的声音传进了耳朵。

    “阿姐的事又是怎么回事?”这冷冰冰的话里,隐藏着无数寒意,吓得他差点被门槛拌了一脚。

    按理说秦峦身为兄长,怎么也不应该害怕比他年幼十岁的幼弟,只是世间还有一物降一物之说,秦峦生平最怕的人就是秦父没有之一,说来也奇怪,秦峥长像并不像秦父,从小也不长在他身边,但那性子简直就象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而家里三妹又是无法无天混世魔王的脾气,她要瞒着的事情,若是从他嘴里出来,想来他的下场不会有多好就是。

    尽管秦峥现在已经知道个大概,但秦峦还是不敢说,只得哭丧着脸说道“父亲明日就回来,小峥你还是问父亲吧!”说罢竟然使了轻功转身就跑,只闻余音远远传来“小峥你别想太多,早点睡吧!”

    秦峥简直哭笑不得,只好招了厅前等待的下人,自回了自己的院子,也没心情观赏这院子比之当年离家时有什么改变,入了房内沐浴洗漱一夜好眠。

    早晨起来耳房内早已侯着个十岁上下的小童,端了热水给他洗漱,因着年龄不大,看向秦峥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好奇,秦峥心情不错,便问了他名姓,答曰夷骍,秦峥看了看他略微偏红的发色,眼珠也不如中原人黑,便猜他因是有些外族血统才得了这么个名字。长安城里贵族高门好用昆仑奴新罗婢,秦峥也没在意。径直出了房门,院子还是如他离开时一样,假山浅草,小溪蜿蜒,只在院子中央长着一棵小楼高的杏花树,想来正是阿姐信里说的城南道观里求来的。

    这样的树,阿姐院子里应该也有一棵,此时正是花季,秦峥站在花树下,抬头看着那抱在枝头的粉白花儿,摸了摸粗糙的树干,一时兴起便拔剑出鞘,也不按套路,手中长剑肆意挥洒。

    今日秦峥换了件青衣长衫,是母亲崔氏询了他的尺寸,一针一线亲手为他缝制的,只见秦峥使出那飘逸的轻功绕着那杏花树宛如剑仙一般大袖扬起,一招一式不染尘世,杏花受真气激荡,漫天飞舞,时而在空中打着旋儿,时而洋洋洒洒落在秦峥身上,直让角落里的夷骍看得目眩神驰。

    他认字不多,说不出什么好词,只在心里喃喃念起那首闺阁姑娘们最爱的思帝乡,虽不贴切,但也应景。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咦?!咦!”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夷骍正奇怪是谁与自己心有灵犀,发现声音好似从自己头顶传来,便抬头去看,却见一二十来岁身穿紫衣面如玉冠的陌生年轻男子,正以一种堪称笨拙的动作从墙上爬下,那难看的姿势完全对不起那人儒雅俊秀的容貌。

    直把夷骍看得一愣一楞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喊道“啊!你是何人?!竟敢竟敢……这、这可是相爷府!!”竟敢翻相府的围墙?

    那人好不容易爬了进来,弯着腰看着才到他腰间的夷骍,笑得好不魅惑“小家伙挺可爱的嘛!”说罢屈指弹了弹小夷骍的额头,话是对着夷骍说的,眼睛却又转向秦峥的方向,直将那孩子弄得懵了,不知他说的究竟是谁,白嫩的小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那人直起腰将插在领后的精致折扇抽出,“唰”地一声展开,只见那锦绣断面上一面画着仕女图案,另外一面写着观色二字,就如他如今正在做的一般——明明生得一双耀眼星眸,却极其猥、琐的上下打量着那个早已停止舞剑,眼神淡漠的少年。

    秦峥望着那人淡淡说道“你是何人?”手中长剑也不归鞘,斜斜指向地面。

    来人身材颀长,一副贵公子打扮只是张口却是调笑“在下不过一路人尔,听见墙内有人舞剑,便起了好奇,待见小公子天人之姿,一时忘情便翻墙而入,真是唐突了佳人,罪过罪过。”手中扇子摇了两摇,又“啪”的一声收在掌心,“不过在下边观京都之色,也是难得遇见公子这等样貌绝色的美人,若不结交一番,岂不遗憾?”那人见秦峥面上还是淡淡,全然没有将他唐突的言语放在心上,这等养气功夫实在是了得,心里便越发痒得不行,遂上前两步,竟是想用手中折扇去挑秦峥的下颌。

    小夷骍已经在一旁看的呆了,这人不仅敢翻相府的围墙,竟然还敢调戏相府公子?!

    ☆、第5章 面团

    秦峥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对方的动作在他看来缓慢得好比三岁孩童,他也不恼对方的无理,江湖中人过招时什么难听的话没说过,不过是为扰乱对手的心绪,只是他心里不甚在意并不代表他不会警告对方,秦峥面上扳了下来,危险的气氛开始在空气中飘荡。

    秦峥用剑鞘阻住对方的扇子,抬眼看了那青年一眼,待发现青年比他高了足足一个头,心里越发不爽,剑鞘在手中转了一圈,便抽向那人腹部,用的力道轻微,毕竟只是个不谙武艺的浪荡公子,秦峥也不想一剑鞘就把人给抽死,到时候还得让夷骍替他殓尸,太过麻烦了。

    “嗷!!”没想到那青年夸张的一声惨叫一手捂着下腹,一手死死的拽住秦峥的衣物下摆,秦峥本不会如此容易让人拽住,只因完全没想到对方竟叫的那么惨,又见那人瞬及功夫就一头冷汗,就算秦峥很明白自己用了多大的劲道此时也不免有些犹疑。

    “你……很痛吗?”秦峥皱眉问着这个腰弯成虾状还不忘扯着他的青年。

    “我、你——痛、好痛!”痛得好似话都说不清了,对方此时弯腰低头,秦峥只能看见对方的后脑勺,他放下手中的剑伸手想把那人按住让他平躺,不想那人却一把握住他的手,攥得紧紧的,秦峥无法,只得蹲下身,看向那人苍白的面孔,语气轻柔地说道“你让我看看,在下秦峥,兄台请放心,既是被在下所伤,在下一定负责到底,你觉得怎么样,需要请大夫为你医治吗?”

    那青年痛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只那双星眸在听见秦峥说负责到底时,亮了一舜,随即骨碌一转,又痛呼道“哎哟~哎哟,痛死我了!你说话算话?你真的会负责?”

    秦峥正要答应,却又不知哪来的直觉,好似答应了会有什么不妥一般,便含糊的说“我这就让人替你请大夫去。”说罢便喊了身边不知所措的夷骍,吩咐他去请人。

    “等等!”那青年却急了连忙叠声喊道“等等等等,不、不用请大夫了,我没事的!”

    “可你不是痛得很么?”秦峥越发觉得不对,挑了挑眉眼神复又危险了下来。

    “刚才是很痛啊!你要伤到这要命的地方你也痛!现在还隐隐作痛呢!”青年就像是原地复活一样,直起腰,以及其潇洒的动作撩了把额前的乌发。

    “哦~那还真是在下的错,不知兄台伤到哪了?在下略通推拿之术,不如在下给兄台看看?”秦峥此时语气更加柔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只是这一笑倒几乎让在场的另外两人看得呆了,从见面伊始,秦峥也有过浅笑,但那只是客套,如何比得现在这样,眼睛弯弯,挺直的鼻梁轻轻皱起,嘴角那到弧线勾人心魄。

    夷骍倒罢了,他年纪幼小,只是单纯的觉得四公子笑起来很好看。

    那紫衣青年虽然很喜欢秦峥板着脸的样子,此时心里却也如猫抓一样,他立时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只见他器宇轩昂,挺胸抬头跨前一步,理直气壮的指着自己脐下三寸的宝贝根子,说道“就是这里!”

    院中其他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个地方,两人反应不一,夷骍是瞬间石化,而秦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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