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心心中疑惑自己是不是找错房间了,忙四下看了一圈。
杨泽听着动静也起身,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到是翠心,微微笑道“原来是翠心姑娘,可是有什么事么”
原来他们是一起睡的么翠心眨了眨眼,先将疑问撇下,说道“广贤书铺的少夫人派了人来找先生,说是请先生去阮家一趟。”
杨沅让巧儿去书铺请了杨泽过来,却偷偷摸摸的不让人知道。杨沅在阮明远被抓期间所表现出的不寻常杨泽都一一看在眼中,隐隐觉得这回怕是要出大事。
巧儿先抢杨泽去了杨沅的寝房等候,此刻阮家的主人们都聚在正房里,阮明远,招了。
他毕竟是读过圣贤书明事理的人,诡计是有,心眼是有,但毕竟是个淳朴善良的人,否则当初杨沅不会看上他。
况且,保航镖局的人被关进监牢,与其他日对簿公堂时让孔大镖头把他和保航镖局之间合谋骗自己家财的事情说出来,在整个上水县的人面前丢脸,还不如他先在家中说清一切,将保航镖局的人保出来得好。
阮老夫人简直气得说不出话,两眼翻白就要抽过去,阮湘灵忙给她顺气,一面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阮明远跪在长辈面前,虽然做的事情手段见不得光,可他背脊挺直,似乎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有什么愧疚。
他道“我这么做,都是你们逼的。”
杨沅也跪了下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轻轻地冲他摇头。
阮老夫人顺过气来,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们夫妻,抖着唇恶狠狠地道“定是你媳妇见拿不到管家的大权,没能夺了咱们阮家的家产,还成天受我这老婆子的指摘,撺掇地你”
阮明远猛地抬起头,狠利地目光直勾勾地瞪向阮老夫人,后者心口一窒,一旁的阮老爷一击桌案,怒斥道“你什么眼神,怎么这么看长辈的”
阮明远扶着杨沅站起来
,低沉着声音道“当着全家人的面,我也想不再瞒,更不想再忍了。你们当这一场雇佣了保航镖局绑架自己的戏是我愿意的么我要是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夫君”杨沅紧紧攥着阮明远的手,低声劝道“不要说,不要说”她一面说,眼中的泪珠一面止不住一般从眼角坠落。
杨沅生得美貌,气质温婉,落起泪来自由一股楚楚可怜之态。阮明远给她拭了泪,有些心疼,有十分坚毅地道“你是我的妻子,你还记得我到你家下聘我同你说的话么你还记得洞房花烛夜那天我对你的许诺么沅儿,我虽然无德无才,是个一事无成百不堪的书生,可也不会让你再受这种委屈了”
杨沅听他这么说,眼泪落得更厉害。听着阮明远说,他将妻子被家中人的欺负看在眼里,屡次提出分家又不能,只好出此下策,想要到钱之后和妻子儿子一起远走他乡。
他说“沅儿出身虽然不算得上富贵,却也是清白人家,我们又算得上是什么富贵我当年爱慕沅儿,未报父母,先定婚约,是因为我们两情相悦。至于我们未曾婚礼就先行夫妻之礼,也完全是我一个人的错。左右我们都要成为一家人,现在沅儿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她的清白之身是给了我,又不是给了别人,你们又为何总是拿这一点指摘她,她到底错在哪里”
“沅儿嫁进来两年,吃穿用度比外祖母身边的丫鬟都不如,月子刚坐完,桌上就不见肉了,想给娃儿多做身衣裳也要从自己的月银里出钱,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不到晕倒就不给叫大夫,连每月回娘家送的礼物都不许从账房里拿钱。别人都看着咱们家风光霁月的,少夫人多光鲜亮丽,她娘家的人都以为她嫁给我是享福。这享的什么福爹,你告诉我,这叫什么福”
“家中大权、书铺中的生意,都一样,外祖母既然不肯放权,父亲也不想让我接铺子,那就算了。孙子我留给你们,我这就带着沅儿走,走得远远地,再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阮明远说得激动,提了一口气在胸口,拉了杨沅的手转身就走,身后传来阮老爷低沉的声音“你等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上更新了
、第三十八章 分家上
杨泽等到快睡着的时候,杨沅终于回来了。
“巧儿,你在外面看着,要是有人来,就说我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下了。”杨沅关上进来,看到迎上来的杨泽,眼眶不自觉地一酸,看看咬唇忍住,才没有落下泪了。
杨泽见她脸色苍白,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不好”
杨沅携了他的手在桌边坐下,伸手去端茶壶,手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杨泽接过到了两杯茶,正色问她“你这么着急找我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沅儿,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怎么能帮你。”
杨沅抖着手端了茶递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慢慢地说“大哥,明远他,虽然不是什么非凡的人,但他对我很好。”
杨泽愣了一下,道“我知道。”微微笑了笑,“你在宫中历尽沧桑,什么人没见过,能选中他,必定是他有不同寻常之处。”
对于女子来说,关怀体贴,柔情蜜意,自当是择夫最贴心的标准。
杨沅叹了口气,幽幽的,“大哥你应该猜到了,这次的绑架,其实是他一手策划的,为的,是谋夺家产。”盈盈的目泪光闪闪,“他想带着我远走高飞。”
杨泽觉得奇怪,问道“什么叫远走高飞,你们又不是两个孤男寡女的要私奔。”他倏忽明白过来,“他是不是在家中过得不如意”
“不是他,是我们。”杨沅四下看了一下,房中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必要的桌椅台案床榻之外,甚至没有一点装饰,以往一直隐忍着的委屈,在这一刻喷薄出来。
杨泽见她落泪,忙给她拭泪,杨沅隔开他的手,手帕抹了眼角,喑哑着声音道“大哥,老夫人一直不喜欢我,一是因为当初明远没有禀报长辈就和我定了婚约,二是我和明远在婚前就有肌肤之亲,她质疑我的贞德,三是她原本属意她娘家的一个侄女,没让她如愿,她不高兴。我在阮家受的委屈,明远都看在心里,他和我在家中都没有说话的份儿,他没办法为我争什么,这才想出这个主意。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现在保航镖局的人都被抓了,事情眼见就要暴露了,我不能让他为了我身败名裂,所以大哥,你一定帮我想个周全的法子,保住明远的名声”
杨泽早就猜到,也就没多少惊讶,他劝慰道“你放心,保航镖局的总镖头和公门里的捕头是亲戚,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我们只需和他合作,再使一些银钱,应当就没事了。”
杨沅听得微微笑了,杨泽却觉得她笑得怪异,果不其然,见她眼泪掉得更凶,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说”
“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哥你。”杨沅不知是想到什么,浑身都颤抖起来,神色中掩饰不住的慌乱。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道“大哥,我杀人了。”
杨沅告诉杨泽,那个马夫其实是自己杀的,但并不是用武器,她不会武,只是在饭菜里下了砒霜。
那天她将阮湘灵和杨泽和魏休音都支开,杨泊去厨房帮忙,她自己将有毒的饭菜拿去给马夫吃。为防马夫不死,她还专门买了一把刀,一到捅进马夫的腹中,地上的血便是这么来的,阮湘灵来送饭的时候,那马夫已经死了,她只是将马夫的尸体推出来,将阮湘灵吓了一跳,她装得又像,才瞒过了所有的人。
杨沅说得很快,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利光,眉目间压抑着一股子疯狂。杨泽知道,在那个深宫里,没有人是会特别单纯干净的,杨沅受董贤妃器重,就算没有直接参与过宫中血腥肮脏的事情,也一定见过不少。
但她双手至今在颤抖,那一定是第一次杀人。
杨泽听完,强自镇定了语气,低沉地问道“你为何要杀他”
杨沅闭了闭眼睛,记忆中涌上来的血色记忆勾引出血液中的疯狂已经褪下去一些,深深喘了口气,她回答“那个马夫是保航镖局的镖师,不知怎么知道了明远和保航镖局镖头合谋的事情,他一直以这件事威胁我要钱,我已经给了很多次,可他还是贪得无厌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杨泽凝视着她,将她眼中翻滚着的情绪,一丝不漏都看在眼里,然后问“只是为了钱”
杨沅受惊一般一颤,双手撑在桌上,双手掩住脸,细碎的话语无可奈何地漏出来一些“大哥,你不要问了,我是逼不得已的。”
杨泽默默想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有什么打算么”若是还在名利场上,杨泽几乎要以为杨沅要杀他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就是死到临头的人。
“我想请大哥你,把这件事帮我瞒下去。”杨沅道,“这件案子已经熬了这么长时间了,要是再查不出来就会成为悬案。我是怕,若有一天被查出来,我不想明远有一个杀过人的妻子,也不想我的儿子有一个杀过人的娘。”
杨泽听着她悲凉的声音,心中忽然一紧,有说不出的恐慌,可他偏偏不知这恐慌从何而来。
杨沅像是累了,对他道“好了,大哥,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杨泽站起身,把手搭在她肩上,感受到手下的肩一颤,杨泽又轻轻拍
了拍。
“沅儿,你若是有什么事,无论是什么事,都一定要告诉大哥,无论是什么事,大哥都会帮你的。”
杨沅低着头,没说话,只是簪着素白簪子的发髻向下坠了坠。
杨泽看着她简单的发饰,说道“沅儿,你还年轻,要打扮得好一些,你说明远爱你,就要让他好好疼你。”
杨沅抬手扶了一下那簪子,嘴角上挑了一寸,“好。”
杨泽向外走去,听到杨沅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侧转过身问“还有什么事么”
杨沅坐在桌边,双手捧着因哭泣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她问“大哥,你若是没有遇到休音,你会不会娶一个女子为妻”
“那自然,就算是我不娶,爹娘也一定会为我娶一门名媛淑女。”可是偏偏遇着了他,今生躲不过,也不想躲。
“那你会不会很爱她”
杨泽想不出,只道“或许吧。”
“那你会为了她和家里决断么”
杨泽知道她在纠结什么,说道“我不知道,但一边是挚爱,一边是亲缘,一定会很为难吧。”
杨沅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她缓缓重复了一遍杨泽的话“一边是挚爱,一边是亲缘,一定会很为难的。”
巧儿紧张地站在墙角守着,她看到杨泽出来,忙走过去引着杨泽往后院小门走。杨泽见她这么紧张,忍不住道“我不过是来探望一下妹妹,怎么搞得跟偷情一样,你们阮家未免也太多规矩了。”
他得知妹妹在婆家受委屈,心中恼火,语气自然也就不怎么好。
在前面引路的巧儿身形一僵,小声地说“这做人家媳妇,就如同人在屋檐下,如何能不低头呢。”
“何况还有一个这么刻薄的外祖母,是不是哼”杨泽冷冷哼了一声。
巧儿不敢再接话。
待到了后门,那后院已经很破旧了,地上枯枝落叶也无人打扫,房舍看起来也是十分陈旧,墙壁上爬满了爬墙虎,一直延伸到朱漆斑驳的门上。小门上的锁已经生锈了,巧儿拿出钥匙来开了好半天才打开。
“这锁开得这么费劲,为何不从厨房那边的侧门走”杨泽问。
巧儿道“那时候家里乱,那边没人,现在要是走那边一定会被发现的。”
“咔吧”一声,锁终于扭开了,巧儿拉开门对他道“少夫人在家中活得不易,您要是真的想让她过得好一些,还是不要再多问,也不要再多留。”
杨泽抿了抿唇,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才将心口的愤怒咽了回去。
他
才跨出门口两步,忽听前院一阵喧闹之声,隐隐的,听到有人在呼喊“少夫人”什么的。他立马转身回来就要往里走,巧儿很快将门往前一推,顶住他的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为了少夫人好,您还是走吧,快走”
门扉猛地一推,接着是上锁的声音,杨泽心中烦躁沉重,偏偏无能为力,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紧紧攥住,他要大口大口地喘息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巧儿回到院中,将院子里往来人潮如织,各个神色慌乱,拉了个跑出去的丫鬟过啦问出了什么事。
丫鬟急匆匆地道“巧儿姐你这是去哪了,少夫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在啊”
“少夫人怎么了”
“少夫人悬梁了少爷已经进去了,我还要去请大夫呢”丫鬟推了她的手往外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很早噢
、第三十九章 分家中
桌上烛光一柄饭菜几许,魏休音和杨泽对面坐着,筷子起起落落,期间没有一句半句话。
魏休音看不见,动筷子动得慢,杨泽一如既往地给他布菜,只是速度稍慢,每夹了一筷子菜都要往外看一眼才放到魏休音碗里。
魏休音突然道“阿泽,你有心事。”
杨泽的手一顿,低头扒拉了一口饭,含糊着声音道“没有。”
魏休音道“今天是你妹妹遣人来找你,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他这一声答得快,如此急于否认,不像是回答,倒像是在隐瞒什么。而隐瞒,不止是隐瞒他人,也有可能隐瞒自己。
似乎杨泽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激了,咳了一声,咽下饭菜,重新说道“我不知道。”抬眼看到魏休音微微蹙着眉,杨泽放缓了语气,“我是说那是沅儿她夫家的事情,我虽然是沅儿是哥哥,但毕竟是外人,他们家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魏休音把碗放下,目光落在他所在的方向,道“那你再等什么”
杨泽一惊,手上的筷子都惊掉了,手忙脚乱地去捡在桌上滚了一圈掉下地的筷子,下意识矢口否认“没有”
魏休音弯腰去抓住他的手,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握着他的手问“你究竟有什么事情是连我也不能告诉的”
杨泽还想否认,门外传来有人叫他的声音。魏休音霸道地拦在他身前,一字一顿地威胁他“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不放开你。”
杨泽挣了两挣,门外的声音更加急促大声,他没得再想,大力地甩开了魏休音的手,跑了出去。魏休音后腰撞到桌子的边缘,腰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眉宇间闪过一丝冷冽的阴霾。
门外,被杨泽指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对杨泽道“回春堂的大夫原本说要保密的,小的使了一笔银子,又说是阮家少夫人的兄长要打听他才肯说的。”
杨泽从袖子里拿出来一袋早就准备好的钱递了过去,“多谢。”
那小厮掂了掂钱袋的重量,够沉,想来也有百十来钱,顿时眉开眼笑道“恭喜先生,这少夫人没事儿,就是这些日子操劳过度又忧思过甚才晕倒的。不过也幸好少夫人这么一晕,否则还没这么早就知道这件喜事呢”
杨泽让他说得心更急,催促道“到底什么喜事,你倒是快说”
“那大夫说,少夫人有喜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只是身体虚弱,胎儿不稳,但只要好好调理,来年夏天,阮家又能添丁了”
杨泽心中自是喜不自禁,如
今有了这桩喜事,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去阮家探望妹妹,且有了这桩喜事,阮家在一定的时间里必定是不会再亏待妹妹了。
转念一想,又转回杨沅同他说的那件人命案子上来,心头的喜色去了一些,心中却道左右人已经杀了,又是那个马夫自己有错在先。此时妹妹有孕在身,断不能让妹妹这一尸两命赔上去。日后对那马夫的遗孤多些钱财赡养就是了。
人的私心都是帮亲不帮理,杨泽还曾为了家人献身,他自然站在杨沅立场上考虑,一旦决定了要帮杨沅,他便开始筹划。
一面想着走回房去,正想同魏休音说一声去找林沐修帮忙,只见魏休音脸色阴沉地坐着,周身散发的气场充满冷意。
杨泽想起方才之事,心中一紧,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地上的筷子和碗筷收了,一边瞅着魏休音的侧脸,却不知怎么张口。
魏休音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响,泄气一般道“现在没事了”
杨泽手一抖,差点把碗给砸了,嗯了一声,低声道“没事了。”
“那现在可以跟我说是什么事了吧”
杨泽想了想,道“休音,我不是不告诉你,而是而是”他不想让魏休音知道这么多自己家中的事情,这是当初在宫中养成的习惯,当初魏休音性情比现在暴躁易怒得多,又思想偏执,占有欲极强。决不允许他心中有除却自己以外的人占有分量,董贤妃出事后,若非逼不得已,他是不会求魏休音救杨沅和杨泊出宫的。
把碗筷收拾好放在食盒里,明日自有人来收,杨泽在水盆里洗了手,半天都蹦不出后面半句话。
魏休音静静地道“而是我现在没用了,就算知道了也没用是不是。”
杨泽微微蹙眉,“你怎么这么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难道不是你要告诉我的意思么”魏休音摸索着身后的桌子慢慢站起身,冷笑了一声,“对了,我想起来,就算是以前我有用的时候你也是有很多事情不愿意告诉我,那时候我还能有手段逼着你说,现在,我连你都看不见,你当然更加不会告诉我。”
“休音你不要轻贱自己,我听了很难受”
你也知道难受,你难受,我比你更难受数倍。魏休音十指向掌心紧了紧,心中翻江倒海一样的情绪来回奔腾,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杨泽走到他身边,抬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他便后退一步避开,却忘了后面就是桌子,后腰又撞了一次,这次痛楚更甚,不由得捂住痛处拧眉低呼了一声,缓缓蹲了下来。
杨泽听他惊呼,着急地问他
怎么了,扶着他在凳子上坐下,魏休音白着一张脸,拉着他四根手指,仰着脸问“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告不告诉我”
“我”
杨泽见他捂着后腰,关切地问道“撞得疼不疼,让我看看。”
魏休音推开他的手,眉目间明显写着失落。杨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声说“我我去找些药油来给你抹一抹。”
“杨泽”
“殿下,”杨泽蹲在他身前,仰视着他的脸,带着祈求的语气道,“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原来我这么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你交心。
让你宁愿去求别人也不愿告诉我,现在我的确是不能帮到你,可是至少,能帮你分担一些压在你心上的负担。
你却一再地拒绝我。
阿泽,你可明白,我要的根本不是你的交代。
杨泽去找了林沐修,林沐修和海棠早就回来的,现在已经掌灯时分了,他们没有在比武,而是在下棋,或者说,是林沐修在教海棠下棋。
房门敞着,烛光下的一对男女,男俊女靓,十分登对。男子神色温柔,十分尽心细心地在教导身边的女子,后者撑着一只手,侧着脸看着身边的男子,脸容上浮现的表情,是杨泽从不曾在她脸上看到的柔和。
那种柔和,带着一点痴迷,带着一点柔软,还带着一点喜悦。
这种神情,杨泽曾经在镜子看到过,镜子里,自己的脸上。
他倏忽明白了,海棠再过不久,应当就要姓林了。
房中的两人都是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早就发现了他,等到他进了门,还没开口,林沐修头都没抬,便说道“杨兄深夜造访,不知是有什么事”
杨泽深吸了一口气,和他轻松的语气不同,正了脸色道“我是有件重要的事,请林贤弟帮忙,这件事,如同救命一样紧急。”
海棠把脸转过来,带着疑惑看向他,“你怎么整天都有救命的事情要帮”
杨泽无奈笑笑“流年不利。”
林沐修把棋子交给海棠让她自己研究,又轻骂了一句,“怎么说话的。”海棠竟然乖乖低下头去,林沐修才问杨泽究竟是什么事。
杨泽将门关了起来,放低了声音,他隐瞒了杨沅杀人的事情,只将阮明远与保航镖局合谋的事情说了。听了他说完,林沐修和海棠的表情可谓精彩到了十分,他们都是初涉江湖的单纯少年,对人世间的险恶都没有深入了解,现在这般曲折的事实摆在面前,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过了半响,林沐修凝眉
问“不知我能有什么能帮的”
杨泽道“我方才已经想好了,此事只有保航镖局的人和县衙的捕快们知晓,县衙的李捕头还和保航镖局的人是亲戚,他一定也不希望这件事暴露。所以我想请林贤弟帮忙收容保航镖局的人。”
林沐修明白过来,他林家在扬州城也是有不少产业的,其中镖局都分为水路和陆路两条,要多添几个镖师进去倒不是什么难事。
杨泽又道“至于那个李捕头,不知林贤弟能否知会一番扬州府刺史,将李捕头调入州府中任职,这样,当事人都离开了上水,便不会再有人知道。”
林家能称霸江南武林,黑白两道都沾,和大本营扬州府的历任刺史自然关系搞得极好。林沐修想此事也无伤大雅,也就应了下来。
他答应了,杨泽心中定了大半,道了半天谢,林沐修只道是小事无需多谢。他们两个人在那边客套地久了,海棠便不高兴起来,拿着棋子敲着棋盘,差点敲出一个洞来。杨泽临告辞前忽而想起一事,对林沐修耳语了一番。
林沐修眨了眨眼睛,道“这件事更简单,我再过几日就要会扬州,一回扬州就帮你办好,给你把东西送过来。”
杨泽这次谢得更狠,气得海棠差点摔棋盒。
作者有话要说噢噢,马上就要周五了
、第四十章 分家下
回到房间的时候,屋内只余了一点烛光,室内静谧一片,杨泽放轻了手脚走进去,秉烛走到床边,把烛台在床头小几上。床幔没有放下,微弱的光线中,床上横卧的身影侧身对内,被子盖到腋下,裹着白色亵衣的手肘曲着,如墨的发丝散了半边枕头,乌发下、领口上露出三寸的颈侧,在昏暗夜色中绽放出莹白的光。
杨泽知道魏休音并没有睡着,他坐在床边,瞧着那三寸肌肤,缓缓伸出手去,却在将要触碰到的空中停住了手。
床上的人低沉地出声“你回来了怎么不说话。”
杨泽唔了一声,低声说“我以为你睡着了。”
魏休音转过身来,没有焦距的眸微微睁着,“你的交代呢”
杨泽又唔了一声,言辞闪烁地道“那个我可以再过一段时间再跟你说么”
魏休音捏着被子的边手指因绞紧而苍白,他没有马上说话。
杨泽又道“我其实还没有解决好,等我解决好了再和你说吧。”
“你不用再骗我。”
杨泽愣了一下,张了张唇“什么”
“我说,”魏休音抿了抿被他咬得印出齿痕的唇瓣,缓缓地勾起嘴角的弧线,嘴角高高的扬起,犹如花一样绽放着的艳丽的笑容。他说“你既然连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又怎么会告诉我你在解决的事情,你既然这么不信任我,也就无所谓告诉不告诉我。”
“我没有不信任你,”杨泽看着他的笑容,心中觉察出恐慌来。
“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事都不愿意和我商量”
“我没有”杨泽苍白得辩解着,他一直说自己没有不信任魏休音,一遍遍地说着否认着,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张不开那口,说不出除了否认之外的话。
魏休音轻轻叹了口气,又转过身背对着他。
杨泽扑到床上去,魏休音喊道“别碰我”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被这句话吓得缩了回来。
“休音”
“别叫我”
室内一下子寂静下来,杨泽心头蓦地涌上一股委屈,他只是不想让这些纷纷扰扰的是是非非去打搅他们现在平静的生活,他只是想自己去解决而已,为什么魏休音不能理解自己
他想了又想,还是没能找出一句话来,默默地脱了外衣灭了烛火爬上床来。
不知是习惯还是刻意的,魏休音只盖了半边被子,杨泽掀了被子钻进去,眼珠不错地盯着魏休音僵直的背部线条,轻声说“休音,你不要生气,对不起”
他的
话一度像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好半天,对面才传来一声很低很低的声音“阿泽,我想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杨泽以为自己幻听了,失笑道“休音你说什么我们在一起十年了,怎么会到今天你才觉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那是以前,而且,虽然我们在一起十年,你却是不得不跟我在一起的。我还记得你妹妹你二弟和你娘一起离开建邺的那天你求我让你送他们,我没答应,第二天你偷偷溜出宫去,在城墙上被金吾卫逮到,抓回来的时候,你一天都没跟我说话、不吃饭,一直哭,你跟别人说,你最大的梦想就是逃离这个皇宫,你想和你的家人在一起。”
杨泽打断了他的话,道“不是这样的,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我知道你在外面听我才故意这样说的,我那时只是一时生气而已。”
顿了顿,他郑重地道“休音,到了现在,你不应该在质疑我对你的爱了。”
建邺皇宫中的生死别离,只为了让他们认清这十年之间,几近迷失在宫闱仇怨中的真心。不管原本是谁在追逐着谁,洗尽铅华之后的他们已经握紧了彼此的手,并且在天地间立誓不再别离。
魏休音和他一样想起了那场生离死别的大火,和那天的誓言,长长的一声喟叹之后,他却说道“我从来没质疑你的爱,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认定了你,只是,你从来不相信我。”
“你到现在都还在怀疑我的真心,你从来不相信我,什么都不跟告诉我。”
魏休音道“连最基本的信任你都不跟我,那我们又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如同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将他浑身都惊透,他只觉得一颗心如浸冰雪半边身子僵麻。他说“休音你在开玩笑么我们怎么能不在一起呢,我们发过誓的,要一辈子在一起白头偕老不再分离的”
他说“休音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就算不信任何人都不会不信你的,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会吓着我的”
他说“休音你听到我说话了么休音”
他说了祈求的话,魏休音却一直没有回应,说道最后他一面念着魏休音的名儿话语中都带着哭腔,魏休音才回应了一句,却令他更加绝望。
“现在,我除了你之外,一无所有,可即使是一无所有我也不想要对我没有任何信任的你。”
杨泽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决绝,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现在你除了我一无所有,除了我这里,你还能去哪里没有了,天地之大,你已经无处容身,你还看不到
。休音,你不会想离开我的。
心中一直有声音强调不会,却又抑制不住地恐慌起来,恐慌像一股喷涌的泉水,长流不绝。
魏休音道“我去建邺找杭玉。”
杭玉杭玉意料之中的人选。杨泽抿了抿唇,还是不死心“那你准备怎么去”话音未落,他立马改口“我送你去。”
魏休音道“我想,林贤弟他们家家大业大,送我一个瞎子去寻访故人应该不会拒绝吧。”
杨泽浑身一震,心中的恐慌因这一句“林贤弟”而转化为酸涩。初识林沐修的时候,他还担心魏休音会因自己和林沐修的关系而吃醋,现在竟然是他因魏休音和林沐修的修好而酸涩不已。他不禁想,换做当初在宫中的时候,魏休音怎么会让撇开自己去找别人,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再说不出话,他怕再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紧紧抿了唇,盯着魏休音的背影,几乎把眼珠子瞪了出来。
这么一瞪,瞪得久了便有困倦袭来,他撑不了多久就陷入梦中。
梦里,不可避免地是方才入睡前都无法放下的人入梦而来。
他看到了一片火海,自己身上是一身绣着精美凤袍的嫁衣。魏休音曾答应他,让他做皇后的,他穿着这身御赐的嫁衣跑进这场火里,寻找着他的帝王。
火光仿佛有灵性,绕开了他的衣角蔓延,宫室里就要的散架的雕梁画栋下,静静地坐着一个盛装的男子,眉目如画笑容恬淡,如同火光中将要消散的仕女图。
他撕心裂肺地叫着那个人的名字,跑过去,可竟然越跑越远。
呼唤淹没在大火的噗噗中,那个人眉目的艳丽此刻如此淡然,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白色曼陀罗。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心不动身不痛。
那个人不再为了自己动心痛身,他感到那么痛,那些火没有碰到一丝他的肌肤,那痛楚仿若化成了利剑,一剑一剑地切割着他的心,胸腔里鲜血淋漓,早已痛不可挡,外表一点不露,没有人看得出。
宫殿倾塌,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灰烬,他站在废墟中,飞灰绕着他的衣角飞。他捂着脸哭泣,大声地呼喊着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像哭魂一样想要把那个人哭回来。或者,我们一起去地狱,如果你说你没有我一无所有也可以,那我没有了你,就算拥有天下又如何
“阿泽”
杨泽睁开双眼,隔着一层水光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脸上有生动的表情,他心中一松,水光化作实质,流淌在脸上。
魏休音听到
他抽噎的声音,温热的手指抹去他的泪水,问道“做噩梦了”
接下来的没来得及问,杨泽已将他压到了床榻上,把脸埋在他的颈侧,胡乱地吻着他的肌肤。
微微的挣扎间,他感觉到身上越来越热,魏休音拍了拍在自己身上肆虐的小兽,低声问“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杨泽不再动,过了一会儿,喑哑着声音说“我梦见大火那天,我去找你”
“然后呢”
“你死了我没有救得了你,你不理我,无论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我就站在火里,离你很近,可是你不理我,我走不过去。”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杨泽哭喊道,“你不理我,休音,你不要不理我,我不想就算死都找不到你”
魏休音叹息了一声,用手去撸他的背,默不作声地安慰着。心说为什么委屈的是自己,却还要反过安慰欺负自己的那个人
魏休音等他哭得小声了一些,说道“即使你哭,我还是要走。”
杨泽讶然地抬起眼睛,魏休音感觉到有水滴落在即衣领上,湿润了胸膛。
杨泽道“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不会再瞒你了,这样,你可以不走了么”
魏休音道“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阿泽,我并不是在生气你不告诉我,而是,你不信任我,你知道什么叫信任么假如,今天换做是我出事,你会不会选择和你的家人商量”
杨泽微微蹙起眉来,道“休音,那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家人,是血脉亲人,我们生来就是有联系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你出了事,我除了他们便再没人帮我救你。
魏休音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来,却推不动,只得无奈道“阿泽,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立下的誓言,现在,是你先违反的。”
杨泽道“我没有”
“你有,”魏休音道“我们如果如立誓所言就是夫妻,即使夫妻,你我就是家人,可在你的心中并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家人。”
杨泽说不出话来,魏休音趁机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来,可衣袖却被他拉着不放,他的用劲之大,再扯就要扯破了。
杨泽抱着他的袖子,小声地说“你给我一点时间。”
“先不要走好么”
他的声音让魏休音心生怜惜,像一碰就碎的瓷器。
“你给我一点时间,先贤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我不是要交代。”
“你给我点时间。”杨泽执拗地重复着这句话,“要是我
仍然不能把你当做家人,我会亲自送你杭玉那里。”
“就这样说定了不许反悔”魏休音还想再说什么,杨泽将被子往他们头上一蒙,大声喊道“我要睡觉了,不许再说话”
像杨沅所说的那样,人命案子成为悬案,林沐修带着海棠回去林家后不久,就有人保释了保航镖局的所有人出狱,又因为阮家的不追究和李捕头的努力,保航镖局的人竟然真的安全出狱,并当日就离开了上水县,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另外,李捕头也在不久之后接到了扬州府下达的一纸调令,命他三日后前往扬州府任职,此后一生,李捕头都没有再回到上水县。
孙满庭病好得差不多了,杨泽也就带着魏休音回了乡下竹屋去住,仍然重复着以前平静的生活,只是他一直忧心忡忡,却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忧心什么。
这一年的十二月来临之时,广贤书铺阮家又出了一件大事阮老爷和儿子分了家。广贤书铺和上水县中的宅子包括大部分的钱财都留给了儿子媳妇,他花了一笔钱在乡下村子里买了十几亩地几间房屋,带着老母和女儿迁居。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过了十点半还没写完,之后今天再更,今天双更哦按下一章噢
、第四十一章 死心上
临近腊八的时候,上水的天空开始飘雪,天更加冷,若不是杨母送了很厚的棉被和一些质量不错的碳来,他们俩儿晚上就是抱得再紧也抑制不住冷意。
因近年关,孙满庭给孙凤柔放了假,杨泽自然也不必去上课了。魏休音提出要去县衙看看皎皎,孙满庭刚给他不少的课酬和过年红包,足足有十两银子。杨泽想着也该去买些过冬用的东西,便领着他去了县衙,还没递帖子,却在门口就见到了在县衙后门墙角兜兜转转的孤单身影。
杨泽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正有一下没一下提着脚底雪花的女孩子,皎皎转过脸来,看到是他,还有越过他低下的肩头看到魏休音,原本落寞的脸上立刻带上欢欣的笑,让杨泽看着一阵酸楚。
苏空青心属孙满庭,即使何兰雪强嫁了他,她和皎皎怕是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吧
皎皎跑到魏休音面前,蹦蹦跳跳地叫着魏休音魏哥哥。魏休音蹲把她抱了一抱,感受着怀中的重量,不由得皱眉道“皎皎,两个多月不见,你怎么轻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皎皎摸了摸肚子,很委屈地说“他们都不给我饭吃,我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他们还打我。”
魏休音脸色一凛,问道“他们是谁那你娘呢她不管你么”
皎皎低下头“他们就是县衙里的人,他们都说我是野种,说娘是贱女人。娘她我每天都见不到她的。”
魏休音手臂紧了紧,紧皱着眉头道“那你爹呢”
皎皎道“苏大人每天都很忙,我不敢去找他。”
“他是你爹”魏休音说不下去,心道这一家都是什么样的人,既然生了孩子,怎么一个二个都不管不顾的
杨泽走过来,揉了揉皎皎的头顶,说道“皎皎你是不是没有吃早饭哥哥带你去吃好不好”
魏休音也道“皎皎喜欢吃什么哥哥带你去吃。”
“我想吃上水阁的蟹黄包子”
皎皎把下巴颏搭到魏休音的肩上,细细的手臂圈着魏休音的颈脖,魏休音顺势将她抱了起来。
杨泽道“等一下,万一苏夫人找不到皎皎该着急了,我先去门房那里知会一声吧。”
魏休音冷冷一哼“你说了也不见得她听得到,更何况她还不一定会来找。”
杨泽道“还是说一声的好,听不听得到她找不找是她的事,毕竟,她才是皎皎的家人。”
魏休音听着杨泽踩着薄雪走开的脚步,脸色不由自主地阴了下来。皎皎扶着他的肩膀去看他的脸,怯怯地说“
魏哥哥,你不开心么”
魏休音拍了拍她的背,“没有的事。”
上水阁的蟹黄包子是最好卖,也是最好吃的,现在时间也不算早了杨泽一直担心还会不会有。到了上水阁,杨泽要了间雅间,又问小二还有没有包子,小二道他们运气好,还剩最后四屉了。
杨泽便要了两屉蟹黄包一屉汤包再来两碗红豆粥。
皎皎似乎真的是饿急了,包子上来的时候忙上手去抓,魏休音打了她的手一下,让杨泽领着她去洗手才让她吃。
杨泽看着这孩子一手一个包子不停地往嘴里塞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就算苏大人再不喜欢皎皎,那好歹也是他的骨血,何至于漠视这般地步”
魏休音用调羹搅动着红豆粥散热,却道“站在苏空青的角度上来想,我还可以理解,当年谢子馨若是也用那种手段给我生了一个,说不定比皎皎的下场还不如。”
魏休音未及弱冠之前,德妃觉着自己时日无多,想在闭眼之前看到孙子,可魏休音独爱杨泽,无论是怎么的如花美眷都不肯多看一眼,让德妃十分困扰。可即便是困扰,她还是在几个世家大族中选中了几个贵女接进宫来,名为探望,实为选儿媳。
谢子馨便是在那些贵女中脱颖而出的,最为德妃所中意的太子妃人选。
德妃费劲了气力把谢子馨塞进东宫,却不料是我心照明月,明月照他乡。谢子馨非但没有喜欢上魏休音,而且竟然对杨泽一见钟情。那大族中的女子,手段都是曲折非凡的,她在杨泽眼前装柔弱求怜惜,利用杨泽对她的好感挑拨杨泽和魏休音之间的感情,恨得魏休音牙痒痒,又挨着母妃的面子不敢动她分毫。
后来德妃薨逝之后,她的最后的结局不提也罢。
他们正说着,吃得太快的皎皎果然被包子噎着了,剧烈咳嗽起来,魏休音忙将红豆粥递过去,杨泽接过来,一面撸着她的背一面给她喂粥。
皎皎吃得肚子滚圆滚圆,看着桌子上还剩下一屉多的包子,眼光十分不舍、杨泽好笑地看着她,道“不要再吃了,再吃肚子就要撑爆了,哥哥给你装袋子里让你带回去好不好”
皎皎甜甜地笑着“谢谢杨哥哥、魏哥哥。”
魏休音道“等过了年,十五元宵的时候,哥哥带你去看花灯吧。”他想左右皎皎那一对不管事儿的父母忙着恩怨纠缠去了,上元节那天一定是没空理会皎皎,那还不如自己带皎皎过节。
皎皎却道“不行的,娘说,再过不久,我们就要离开上水了。”
魏休音愣了一下,问道“要去哪里”
皎皎道“好像是苏大人的家乡。”她从椅子上跳下来,扑到魏休音的怀里,脸颊蹭了蹭魏休音膝上的衣摆,低低地道“魏哥哥,我要是走了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见到你了”
魏休音摩挲着她的背脊,没有接话。
“这也不一定。”苏空青一个士族嫡子、名门之后,之所以甘愿屈居上水这个小县城,只是为了孙满庭,现在他和孙满庭再无可能,哪里会再留,早晚会走,却没想到,竟这么快。
杨泽对皎皎道“等以后皎皎长大了,可以回来看我们的。”
魏休音也道“或者再过几年,我去看你也可以。”
皎皎哑着嗓子道“可是娘说再也不会回来了的,魏哥哥,我好舍不得你。”
自从送了皎皎回县衙之后,魏休音的脸色就一直是低沉着的,杨泽领着他在街上走,有好几次叫他他都没回应声。
“阿泽,”走着走着,魏休音突然喊道。
杨泽顿了步子,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魏休音道“你说,苏空青若是带着何兰雪和皎皎回了苏家,她们母女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杨泽将他冰冷的手握在手中,轻声说我不知道。
魏休音道“我以前绝不会去可怜这样的一个小女孩,现在我才知道,不管她是以什么方式出生的,可她和其他任何一个女孩一样,都是很可爱,值得人去呵护的。”
杨泽微微笑道“我该为你的转变感到高兴么”身为上位者的最大特点就是蔑视人命,魏休音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孙皇族,又怎么有机会去体味人间苦难世间百态,去明白小人物的心酸。
也唯有现在,脱离了皇族的身份,变成了简单的贫民百姓,才会明白。
魏休音喟叹道“若是我还是以前的我,我就不必只能空空安慰她,我就能帮得她多一些了。”
杨泽心中一紧,忙道“休音,你不会又想去找杭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