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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匿名青花鱼 字数:4930 更新:2021-12-14 22:38:43

着还稍微安全一些。”

  黎问已经是左耳进右耳出,只间或敷衍地答上两句。

  可黎江穆此番谈话,本就意不在他,余光瞥见墙角处多出的一小片阴影,又接着话茬道:“后来你玩儿过的极限运动,我也数不过来了——总之你一出门妈妈就得烧香。再后头,你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读到一半,又非得退学去学什么音乐……不论值不值当,至少安全上是保证了,也就没人阻你。”

  “问问,你这么多年都没个定性,乐趣从一件事转到另一件事,一轮一轮地换,我们都依着你,”黎江穆终于绕回了主题,“但是牵扯到另外的人,就不一样了。人不是凭一时兴趣就可以留在身边的。”

  二弟黎江越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风流纨绔,黎江穆都没有多管,可对黎问又不一样。

  除了他是黎母的心肝宝贝命根子、地位实在超然,黎江穆不得不多加留心之外,黎问体内不安分的因素太多,对上的又是薛枞——黎江穆也从二弟那里大致听过薛枞的情况,不免更加担心,怕黎问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也怕薛枞引得黎问做出些更危险的举动。

  从任何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不相匹配的。

  不知何时跑来的球球也攀上了琴盖,又跳到黎问腿上,被黎问轻轻抱在怀里。他逗了会儿猫,才抬头对上黎江穆,慢悠悠地反驳道:“……不只是兴趣。”

  可较真起来,若说是兴趣,也不全错,甚至可以说,薛枞勾起了黎问前所未有的兴趣。

  他第一次见到薛枞,是听黎江越在家中聚餐提起后,独自抽了空去医院探望。

  那时还叫沈乔的同龄少年孤零零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双眼紧闭,浑身插满了管子,连一寸皮肤都没有露出。黎问对他的记忆,只剩下被无数冰冷机器包裹的、似乎随时就要死去的模糊影像。

  再见便是大学。

  薛枞在黎问的心中,几乎已经褪色成了毫无意义、等同于死亡的符号,可这人却又好端端出现在了黎问面前,除了不良于行的双腿,竟像是没有被那场灾祸留下更多的印记。

  于是这个“符号”,从代表“死亡”蜕变成了“生命”。

  黎问将那冰雕雪琢一样的脸刻进了记忆里。数年后再次相遇,刚对上那双深黑而锐利的瞳眸,便认出了他。

  “我喜欢他待在我身边,”黎问并不能清楚地分辨自己的心情,却能隐约地感觉到什么,“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黎江穆不再像方才一样不着边际地乱侃,只顺着黎问的说辞,捉住了他的七寸,“是因为他的残疾,还是他家里发生过的事?除此之外,你告诉我,他和你见过的其他人,还有哪里不一样?”

  黎问不是愿意向别人坦露心声的人,更没有闲情雅致向谁解释剖析自己内心的想法,即使这个人是他的大哥。话到这里,已经引起了他的反感:“你别管了。”

  “你还是没想明白,”黎江穆语气里的压迫感愈强,“心血来潮、冲动、猎奇……这些可以对事,但不能对人。你只是对突然出现的东西抱有些热情,至多也只能持续到它对你而言不再新鲜了为止。”

  “但现在,你已经需要对每件事情负责了。”

  黎问不想再听,早已收了淡然的神色,“大哥,”他站起身来,“别让我把你赶出门去。”

  黎江穆没因这番无理的措辞动怒,他盯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些的幼弟:“问问,你只是在观察他。因为他令你觉得特别了。”

  黎问还是孩子的时候,便鲜少有情绪波动。同龄人因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便可以哭哭笑笑,他却总是无动于衷地坐在一旁。这份漠然随着年岁渐长,才慢慢被周遭的人察觉出来。

  难过是什么、开心又是什么,对黎问而言,都似乎没有特殊的意义。虽说人的喜乐悲欢并不想通,可像他这样天生钝于感情的,却也并不在多数。

  与其说黎问是冷淡或是难以亲近,更贴切一些,倒不如说是麻木。

  黎母带他看过心理医生,却也没能得到太多改善,便只能自我安慰,将此当做高智商人格所附带的后遗症,一并接受了。

  黎江穆说他在“观察”,也算不上错。黎问二十多年来的生活,都更接近于一个旁观者——旁观着周遭的一切,也旁观着自己。

  他品尝不到寻常的悲喜,便只能追求不间断的刺激。因而他的兴趣总在接连不断地转移,只是从前还没移到“人”的身上过。

  黎问因黎江穆的笃定而思考了片刻,一时也难以厘清这其中的分别。

  “这样说可能直白一点,”黎江穆又换了一个更加有诱导性的问法,“你在薛枞身边,会有灵感,对不对?”

  浪漫一些的人,大概会有更加风花雪月的说辞。

  可不论是黎问,还是薛枞,都不是会生出多余绮念的个性。

  黎问喜静,与薛枞同席而坐时,迷迷糊糊靠在薛枞肩头时,甚至看着他笨拙地逗弄球球和小鱼干时,都觉得这人仿佛是身处一幕幕着色浅淡的画卷中,举手投足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沉静意味,像是拥有另一个常人难以探知,却又过于窗明几净、纤尘不染的内心世界。

  在他身边,脑海里难以成型的段落便会乖巧地、行云流水般排列起来,组合成或是悠扬或是婉转的旋律。黎问没有深究过缘由,只是觉得与薛枞待在一处,是逸然而自在的。

  他下意识地默认了黎江穆的话,还待说些什么,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还以为是薛枞出了事,循着声响过去,见是小鱼干把倚在墙边的木质拐杖扑倒了。

  这动静也遮掩了薛枞离开的声音。

  他之前被黎问强行塞了些月饼,有些渴了,才出来倒杯水喝,哪知碰上黎家兄弟谈话,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便意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进退两难间,才被绊住了步子。

  从薛枞的位置,看不清黎问的表情,听到的也都是些含糊的回答,便只能消化着黎江穆意有所指的话中深意——他知道黎江穆早就注意到了他。

  听到这里,也没了坚持下去的欲望。多待一秒,都只能是徒增难堪。

第二十八章

  黎问收拾好小鱼干制造的混乱之后,便送走了黎江穆。

  薛枞今天休息得比往日都要更早一些,已经回了房间。黎问坐在钢琴旁,百无聊赖地发着呆。他左手搂着刚刚才被教训了一顿的小猫,右手随意地在琴键上敲击着。

  正考虑如何打发时间,却见客房的房门打开了。

  “别弹了。”薛枞皱了眉头,“难听死了。”

  他的轮椅就停在门边,并没有靠近黎问身边的意思。说了这样不礼貌的话,也没有试图解释几句。

  黎问触到他的目光,竟愣了一下,恍惚像是回到大学时的初见——那眼神或许比初遇时来得还更加冷漠一些。

  “怎么了?”黎问依言停下了指尖的弹奏,顺势起身,“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并没有刻意弹奏哪首曲子,却无意识中,不自觉地复现了方才在节目里听过的旋律。黎问尚不知道自己口中与薛枞很像的女人,其实是薛枞的妈妈。

  薛枞自电视里看到薛薇起就觉得眼皮在跳,好像只要和她扯上关系,就会牵连出不清不楚的厄运一样。那催命符咒般的琴声令薛枞想到许多东西,从薛薇,到姐姐,宋澄……甚至是孟南帆。

  这种十分不祥的惧怕却也激起了他反抗般的暴戾,有什么再次渐渐脱离了轨道。

  不论是黎江穆所说的“观察”还是阴魂不散的所谓“灵感”,都只能令薛枞更深切地感受到对方的轻视。后者更甚,“灵感”一词,像是难以摆脱的附骨之疽,让薛枞在孟南帆那里受够了耻辱,又命运一般绕回了黎问的口中。

  黎问见薛枞许久未答,又追问道:“你的腿很痛吗?”

  薛枞没有看他。

  只说完一句话之后薛枞便垂下了头,凌乱的黑发几乎将他的额头与双眼都遮挡了,印在下唇的齿痕则愈发明晰地暴露出来,那染血的色泽,像是颓败花径里浮于尘土上的一瓣干枯玫瑰,将苍白而冰冷的面颊衬出几许衰颓的艳色。

  薛枞的发梢湿漉漉的,还往下淌着细小的水珠,许是洗脸时不小心沾上的,棉质的家居服上留下了几道水痕。

  黎问从桌上端起一杯热牛奶,走到薛枞身边:“喝点吧。”

  薛枞套了件浅咖色的细针织毛衣,在这个天气足够保暖了。可黎问仍觉得他看上去像是手脚都冻得冰凉了似的,将仍温热的杯子递过去,即使不喝也可以暖暖手。

  薛枞抬起了手,却并不是去接,因而在黎问松手的瞬间,盛满了液体的陶瓷杯便摔落在了地面,滚了几圈,因地毯柔软而没有碎裂。但带着热度的牛奶泼到了薛枞的身上,有几滴甚至溅到了他的下巴与脸颊。

  黎问再迟钝,也知道这反常是冲着自己来的了。他拿出纸巾,还没碰到薛枞的衣角,就被避开了。

  “有意思吗?”薛枞的眼里堆叠的尽是黑色的坚冰,除了那化不开的深黑,好像什么也不剩下。

  嗅到奶味的球球理解不了这种凝重的对峙,如往常一样凑到黎问脚边,又伸出舌头去舔地毯上的牛奶,被黎问拎着后颈抓到了怀里。

  “看来养猫不够有意思,也不够好玩。”

  比不上寥寥数月,便能驯服一只自以为凶狠却其实蠢得要死的狗,来得刺激。

  薛枞想嘲笑却不知该用何种表情。

  他还是沦为了笑柄与谈资,成为别人眼中只懂得依附的菟丝。

  原来不论做出怎样的努力都毫无作用,他所逃避的、惧怕的、憎恶的名头,还是会被轻易地加诸己身。他自小便厌恶那些围绕着他的、或好奇或鄙夷的谈论,成年后竟又要学着重新面对。

  他从前看着那些高谈阔论里激动得泛红的面庞、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神,始终不能明白,别人的痛苦与不幸,究竟缘何会成为另一些人的快乐,亦或是彰显自身正义的论据。

  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同样的轨道。 他成了黎问养在别院的玩意儿,也是孟南帆发泄欲望的替代品。

  连薛枞都觉得自己下贱。

  可他竟还不如幼时清醒,还以为那些善意与示好都是真的。

  “你——”黎问所认识的薛枞,虽寡言却平和,甚至偶尔还流露出几分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温柔。黎问从没见过薛枞的这一面,却又好像并不太意外,“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好不好?”

  或许黎问更期待见到的,反而是这样的他。

  而不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一具空壳。

  薛枞从前招架不住黎问软声的询问,所有的“好不好”“可以吗”都会以薛枞的妥协告终。

  “还要装下去?”薛枞这次不再遂黎问的心意,“随你,但我装不下去了。”

  薛枞的嘴唇微微抿起,他看向黎问:“要让你失望了,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有水珠顺着额头滑进了薛枞的眼睛,令他的眼睫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薛枞下眼睑的睫毛生得比上睫毛更长,被水洇湿后颜色愈显,像是凝成的一簇羽箭,连眼尾勾起的弧度都是足以将人割伤的锋利。

  在孟南帆的身体里时,若薛枞露出这副神色,只能让人觉出忧郁。可薛枞本人没有那样柔和的五官,他冷下脸色时,便是令人遍体生寒的凌厉。

  黎问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也没有安慰薛枞,说些类似于“我觉得你很好”之类的套话。

  他仍是冷静的,“没有人必须是好人。”他甚至像看透了薛枞一样,用一种安抚的语气说道,“也没有人必须要很坚强。”

  如果在一天前听到这番话,薛枞想必还会傻子似的在心中暗自触动。可此刻,他甚至连装作不在意、给自己留一个体面都做不到。

  薛枞讽刺一笑:“你知道我讨厌什么吗?就是你这样自以为很了解我的人,我遇见过不止一个。还有……现在这种,让人生厌的眼神。”

  黎问没有说话,像是对他的尖刻一概免疫,连目光都没有移开。

  “既然观察我这样的人很有乐趣,那不如你猜一猜,我刚刚在想些什么?”薛枞并不是问他,更像在发泄某种情绪,“我差一点就把琴盖掀下来,压碎你的手指了——没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克制住了,只不过是站不起来,没办法及时走到你旁边而已。”

  每一刻都极力抑制的,恨意与愤懑,不平与不甘,一旦放出闸门,便催生出可怕的破坏欲。

  从骨子里烂透了。

  “我是不是疯了,”薛枞眨了眨眼睛,“你看,观察一个疯子,很容易得不偿失。”

  “别说了,”黎问半蹲着身体,视线与薛枞齐平,他将食指抵在薛枞的嘴唇上,“不是这样。薛枞,你现在太激动了。”

  与主人的性格相反,指尖触到的唇珠仍是柔软的,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黎问的手心。

  小鱼干趁机跳出了黎问的手臂,在客房的外沿徘徊着。房门底下的地毯处贴了一圈胶带,是黎问担心猫咪们不分时间地闯进薛枞房间而特意黏上的。它果然在胶带前停住了,柔软的肉垫往前探了一步又收回,像是感受到了薛枞的冷淡,没有闹腾也没有撒娇,安安静静地去了别处。

  薛枞看着它迈着小步慢慢走远,隔开了覆于自己唇上的手指,又伸手拽住黎问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狠狠盯着他,道,“黎问,我不是好的实验对象,没办法陪你玩这种游戏。”

  黎问能感受到薛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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