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只有苏妖孽极力压抑的喘息声,还有汗水混合着鲜血低落的声音。
等到肃王妃拔到第三个指甲的时候,萧随意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后悔了。
“放了他吧。”萧随意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近乎乞求说道,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没什么用,“你想问的是我,为难他做什么。”
肃王妃还没有回答,萧随意突然仰起头想了想,接着说道“你要的东西在”
“在五楼正厅,头儿喝茶的那个桌子底下,垫桌脚用。”苏妖孽接了下去。
萧随意闭上眼,面色惨淡地点了点头。
肃王妃手上突然用力,苏妖孽颊侧肌肉便是一跳。
然后她问道“当真”
“当真啊”
肃王妃突然将他整片指甲直接抽了出来,苏妖孽措手不及,忍不住痛呼一声。
“你们俩合起来骗谁呢”肃王妃面无表情地把苏妖孽的第三个指甲扔到地上,淡淡说道“你们那张桌子好端端的又没少块木头,垫什么桌脚萧楼主,你还有七次机会。”
萧随意心里愧疚,不敢看苏妖孽,于是低头盯着脚边的地面。
他演技差不是第一天了,从前就被人拆穿过。他也只能骗骗莫白雨这种人,还得趁天黑对方看不清楚至于像肃王妃这种精明的,被人一眼就看穿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也很绝望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随意同学表示很绝望
但是
我真的
很想哈哈哈哈:3
按照国际惯例开虐的时候后排给主角团补一排buff:3
清心袖气般若雷
上一章有个bug,已改
肃王府知道随意楼知道吴世敏被人冒充,但是不知道随意楼与吴世毓进行了y交易,所以之前妖孽不应该对肃王妃说出吴世毓,被我写太high了逻辑崩了
绝望jg
、第三十九章池鱼
苏妖孽居然还有心情辩解一句,“垫桌脚不是因为桌子少块木头, 而是因为地面经常不平, 桌子的做工也参差不齐我以为这是常识。”
肃王妃把他第四个指甲拔出来了一半, 于是苏妖孽立刻就不说话了。
“我的常识一向不少。”肃王妃淡淡说道, 看着苏妖孽这次是真的疼得说不出话来, 想了想, 抓住机会又多加了一句,“但是下次这种白痴谎话就不要瞎编了,你们那个正厅我又不是没去过。”
苏妖孽稍稍缓了缓, 勉强说道“那王妃倒说说看, 我们有没有垫那个桌脚”
肃王妃怔了怔。
“其实是有的。”苏妖孽有些虚弱地咳了两声, 说道“那东西塞在桌子底下好多年了吧毕竟跟客人说话的时候, 如果桌子总是晃来晃去的, 毕竟不雅不信的话,王妃可以现在派人去看看”
于是苏妖孽彻底失去了他的第四个指甲。
萧随意在一旁看得心疼,然而同样作为知情人士之一,他既不可能真的把东西交出去,也不可能让苏妖孽少说两句苏妖孽一向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专业水平,而记住现场所有的细节正是一个飞贼最重要的素质之一。肃王妃如此直白地指出随意楼的桌子并没有用废纸垫过桌脚,在苏妖孽看来,这无疑是对他专业素养的挑衅。
萧随意于是十分尴尬。
萧随意尴尬了许久, 眼看肃王妃即将对苏妖孽的第五个指甲动手,他额前也开始有汗水渗出。大约是心理压力太大,或者汗水不小心渗进了脑袋里, 萧随意终于做出了他的应对
他突然喊道“我喜欢你”
死寂。
众人都被萧随意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吓了一跳,连原本离得远远的背过身去喝茶的肃王都转了回来,十分诧异地看着仍然被绑在柱子上的随意楼楼主。
肃王妃显然也很惊讶,站起身来,看着萧随意问道“你说谁”
萧随意余光一瞥,看到苏妖孽已经抓住了这个空隙开始调息,于是说道“我说你”
肃王和肃王妃的脸色齐齐变了。
“后面的那位。”
在肃王妃做出下一步动作之前,萧随意一口气说道“王爷说的不错,我是喜欢妖孽,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了。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九年前这个还得感谢王爷,拜王爷所赐,我才能做在随意楼的屋顶上见到老三”
肃王和肃王妃于是二脸懵逼地听完了萧随意一半杜撰另一半还是杜撰的情史。
萧随意一口气说完了他从相识到相爱的、波澜壮阔并且缱绻反侧的单恋史,其间的艰难险阻、世俗唾弃,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催人泪下感人至深,说得萧随意自己差点都要信了。
肃王和肃王妃竟然莫名其妙地跟着他的节奏听完了全程,只觉得萧楼主可能是因为压力过大而出现了精神失常,这才会在这种地方说这些叽叽歪歪的废话。
肃王妃到底还是警醒些,回头看了苏妖孽一眼,看到他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面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却已经渐渐好转,于是瞬间明白了萧随意意图,面色立时便冷了下来。
当然,苏妖孽正在抓紧时间专心调理气息,萧随意的长篇大论,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的。
此后,随意楼的二位头目谨守职业道德,肃王想听的话一句没说,不想听的话倒是说了一堆其中起主要作用的自然是苏妖孽。因此肃王妃也十分严格地遵守了诺言,一个指甲都没给苏妖孽留下。
然后苏妖孽又被扔回了那间储藏干粮的石室里。
肃王妃之前显然没有做过拔人指甲这种活儿,因为她的手法极其粗糙,在撬掉苏妖孽的指甲的同时,还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轻重不一的撕裂伤痕。
萧随意在几次打岔都换来了肃王妃更激烈的折磨之后,又丝毫不抱希望地哀求了两次,终于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等到肃王妃把十个指甲都处理完之后,苏妖孽全身都已被冷汗浸透,狼狈得仿佛刚被人从水池里捞出来一般,只能浑身无力地靠倒在墙上,连挪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也是因为如此,肃王妃对他的看守不再像先前那样严格。
把他重新扔进石室之后,肃王妃只是简单地锁好了门,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时距离他们与鲁王和肃王的见面才过去不到三个时辰,其间情绪起伏之激烈,却让苏妖孽觉得仿佛过了几个甲子一般。
颜玉华、鲁王妃、还有二王相见之事应该怎么向陛下解释,这些事情都要肃王和王妃去处理,他们自然不可能在苏妖孽和萧随意二人身上耽误太多时间。
苏妖孽试探性地用手指摸索着身上的锁链,很快便因为疼痛而放弃了。
他独自蜷在角落里,莫名地想起了肃王和萧随意先前的那两句话。
“你敢吗,萧楼主你喜欢苏三,要我帮你说出来吗你舍得和他一起去死”
“我喜欢你后面的那位。”
苏妖孽觉得一定是身上的疼痛让自己的反应变得迟钝了许多不然为什么,在肃王和萧随意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他不仅没有任何不悦或者被冒犯的反击想法,反而还觉得有种清清淡淡的舒适,仿佛游鱼终于找到了清澈的潭水。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长时间,转而思考眼下的局势。
顾肯定已经带着人跑了,就是不知道能带走多少人;肃王虽然捉住了他和萧随意,但是仍然未曾接触到随意楼里最核心的东西,想必也是不会甘心的;颜玉华和肃王的梁子这就是算是结下了,颜玉华素来不喜欢诸王的分权,他这步棋,日后还有的走;易温酒那边,顾应该会去联系的,然后
苏妖孽眉梢猛地挑起。
然后顾一定会回来救萧随意,一定会
那一刹那间,苏妖孽脑海里的某根弦瞬间绷紧肃王妃是不是故意把他们留在这里,引顾前来救援,然后一网打尽还有鲁王府的这条隐秘的地道,他不知道肃王和鲁王在地道入口的偏殿处留了多少人,但是他能肯定的是,地道内的防守极为空虚,这岂不是
苏妖孽执掌随意楼的情报已逾数年,见识过无数阴险刁钻的杀局,几乎立刻就开始计算如果顾来救援的话会选择怎样的路线,而如果肃王决定将随意楼一网打尽,又会在哪里埋下后手
萧随意在偏殿里留下了标记,顾要找到这里来并不难,而既然这是一条地道,那么必然有入口和出口,入口在地藏菩萨像下面,而出口必然在某个远离皇城的隐秘地方,鲁王也绝对不敢大张旗鼓地派人守在出口。
无论如何,只要肃王和鲁王没有发烧,就不会愿意闹出太大动静让全京城人都知道某处有个地道的出口,这便是他们眼下能利用机会。
同样的道理,如果肃王还留有什么针对顾的部署,也一定在这地道里。
苏妖孽脑海里迅速盘算着这些。具体会面临什么情况他猜不到,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和萧随意身上的桎梏不能解决,将极大地提升他们死亡的风险。
苏妖孽又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肃王妃大约是觉得他这双手短时间内做不了什么了,因而给他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如果此刻他手指没有受伤,解开锁链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但是
苏妖孽微微苦笑,也知道如今的情景下,没有他多少选择的余地。他习惯性地环视整间石室,最后目光落在了肃王妃留下的空酒坛上。
他用肩膀斜蹭着墙站了起来,勉强把自己挪到酒坛旁边他的双脚被沉重至极的锁链折磨了几个时辰,加上锁链收得又短,这么两丈的距离就耗费了他很长时间。
他运气很好,酒坛正立着。
苏妖孽估算了一下此处距石室墙壁的距离,计算过后,他小心地用脚踝上锁链勾住了酒坛,然后突然原地起了一个后翻
酒坛啪地一声在墙上拍得粉碎,破碎的陶片四下飞溅。
这样的情形下,苏妖孽毕竟控制不好力道,落地的时候直接跪到了地上。他时间计算得却是极好,正当他落地的时候,碎陶片划出的风声从他耳后传来。
苏妖孽微微低头,碎陶的边缘正正划破他头顶的发带,一段铁丝从散落的头发里掉了出来,恰好落在他反缚在背后的手里。
肃王妃再次回到石室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破碎一地的酒坛,于是皱起眉头。
“把一个酒鬼关在一屋子酒里,还只准看不准喝,是不道德的。”仿佛是知道肃王妃在想什么,苏妖孽笑了笑,当先开口说道。
肃王妃缓缓挑起眉梢,“是不是十个指头还不够你受的不够的话还有脚趾。”
苏妖孽笑了一声,“王妃不是来与我说这个的罢”
肃王妃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像是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他为什么在这样的处境里还能从容不迫,然后摇了摇头说道“确实。”
“让我想想。”苏妖孽仰起头,装模作样地想了片刻,“王妃是来劝降的罢”
肃王妃略一沉默,承认道“是。”
苏妖孽笑笑,说道“王妃如果还惦记着那东西的话,我劝王妃一句,最好不要想了。同样的话我也想对王爷说,还希望王妃能帮我转达一下。”
肃王妃微微皱眉,显然是在思考该不该再次把苏三当家这张该死的嘴堵住,却听苏妖孽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来,那东西在随意楼手上,却没人敢找我们麻烦,便是因为大人们都认为我们不可能做出拿人阴私要挟的事情。而且,最关键的是拜托帮我弄一下头发,挡到眼睛了。”
肃王妃“”
不过肃王妃还是上前把苏妖孽额前的散发拨到了耳后,苏妖孽笑着说了句谢谢,然后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那些大人们都不想把随意楼逼得太紧,因为他们怕日后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肃王妃若有所思。
“而王爷和王妃就不一样了王爷如果真的执意要从随意楼手里拿走那东西,其他的大人们会怎么看王爷,就不用多说了吧而且,随意楼与诸位大人之间只有银子、情报和人命的关系,王爷和他们的牵扯可就深了我想大人们不会开心的吧”
“最有可能的结果,”苏妖孽抬起头来看着肃王妃,一字一字说道“王爷在来得及用那本东西谋到好处之前,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所有账上有名的大人们群起而攻之不知道王妃觉得这个下场是不是值得呢”
肃王妃冷笑一声,“用不着你操心。”她是来劝降的,要是反而被苏妖孽说服了,那才真是搞笑。
“不,这事儿和我还是有些关系的。”苏妖孽笑了笑,然后认真说道“我想如果我死在这儿的话,王爷是肯定不会帮我收尸的。等到这座王府落入他人手里,那时候想必我的尸首还没有彻底腐烂,还能认出我苏妖孽来满身尸臭地被人在王府地道里找到,岂不尴尬万一被人怀疑王爷或者王妃和我有些什么,那就更尴尬了。”
肃王妃沉默,半晌终于说道“然而有那东西在我家王爷手里,谁又敢对肃王府动手”
苏妖孽的许多瞎话听起来扯淡,话里却往往隐藏着别的意思。肃王妃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却下意识地觉得很不舒服,于是这么问了一句。
苏妖孽笑了一声。
肃王妃静静地等着他开口,岂料苏妖孽笑过之后便不再说话,甚至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肃王妃幽幽说道“要我逼你开口吗”
苏妖孽睁开眼,看着肃王妃,许久,终于平静说道“谁敢王妃这还真是推己及人啊。”
肃王妃皱眉冷冷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妃真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们肃王府一样吗”苏妖孽闭上眼,仰起头淡淡说道“单在这京城里,就有许多大人手里干干净净,随意楼里一笔账都没有记。本就没行过亏心之事,自然不会在意那东西落在谁手里,反而会觉得肃王府的吃相很是难看毕竟坚持本心的人在哪里都是不会少的。”
肃王妃沉默了许久,终于微讽说道“随意楼的第三把交椅竟然跟我说出这样的话你自己不觉得好笑么,苏三”
“可是这就是事实啊。”苏妖孽轻轻一笑,憔悴得倾国倾城,“我愿意一条路走到黑那是我自己的事,可是如果因此去嘲讽那些走阳关大道的人,岂不是更加可笑更何况,谁也不是傻子肃王府想做什么,若是暗中谋划,没人能说你们什么。但是如果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把随意楼从京城里除名天底下那个账本管不到的人太多太多,肃王府就这么冒出头来,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苏妖孽以为肃王妃在来劝降他反而被他劝了之后,至少也会再泼他一身的酒,没想到肃王妃竟然直接就这么走了。
确认肃王妃离开之后,他闭上眼,轻轻喊了一声“顾。”
没人应声,然而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轻轻巧巧地落在他身前。
或许是被苏妖孽一番话说得有些心神不宁,肃王妃离开的时候,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个人影趁此机会,贴着墙从她头顶闪进了石室。
顾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苏妖孽面前,一身简单的长衫,腰间佩剑,不像专业的杀手,倒像是误入此地的书生。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苏妖孽对自己几乎一手组建的随意楼情报系统有着绝对的自信,因此也清晰地知道肃王在地藏菩萨像前说的那几句话,一定早就传到了顾的耳朵里。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顾。而且,他原以为顾顶多只是救走萧随意,把他这个叛徒扔在鲁王府自生自灭,没想到顾竟然会来找他。
沉默只维持了极短的片刻,顾简单地说道“我找到头儿了,打不开锁。”
苏妖孽睁开眼,铛地一声震开了手腕上的锁链,然后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
顾注意到了他手指上的伤口,面色一凝“谁做的没事儿吧”
苏妖孽简单说道“还好。”说着弯腰用铁丝撬开了脚上的锁链,揉了揉青肿不堪的脚踝,勉强算恢复了一些活动的能力。
顾注意到他手指颤抖得厉害,轻轻叹息一声,然后说了句“忍着点”,蹲下身去替苏妖孽舒活了一下脚上的血脉。
片刻后,苏妖孽低声说道“差不多好了。”
顾从衣襟里取出一柄短刀,铮地出鞘,倒转刀柄递到苏妖孽面前。
、第四十章惊马
将刀剑一类的兵刃递给别人时,刃口一般都是朝向自己的, 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同时也代表了绝对的信任。
如果苏妖孽在此刻握住刀柄向前一捅, 顾纵使有软甲护身, 也至少是一个重伤的下场。而顾重伤, 则意味着随意楼的彻底灭亡。
那一刹那, 苏妖孽心底突然泛起极复杂的感情即使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顾还是愿意相信他。
他默然接过短刀,站起身来,淡淡说道“走罢。”
鲁王府地道的结构竟然出乎意料地复杂, 上上下下地分了好几层, 这让苏妖孽忍不住开始怀疑鲁王修建这条地道的目的。
顾也看着四周泛潮的石壁, “这个地方, 都可以当用了。”
苏妖孽自然知道顾没说出口的那几个字是什么这样结构复杂的地道, 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当做底下的军事堡垒来用。鲁王想用它做什么,不言而喻。
“你是从佛像下面找进来的”苏妖孽问道。
顾点点头,“是。一会儿还是从那上面出去吧,这里太凶险,虽然肯定另有出口,但还是不要走那边为好鲁王藏了这么久的地方,就这么被我们捅了出来, 他会发疯的。”
苏妖孽忽地皱眉看向面前的地面,然后抬起头来,目光从石壁上一寸一寸扫过。
半晌, 他收回目光,说道“肃王妃也往那边去了。”
顾目光一凝,没有问他怎么做出这个判断的,而是直接问道“头儿那边”
苏妖孽轻轻嗯了一声。
“我按照他留的痕迹找过来的。”顾仔细回忆道“大约再往前走二十丈左拐,然后下台阶三十六步,再右转十五丈然后就是一个铁门,我打不开锁。”
苏妖孽想了想,“我们的动作不慢,看样子肃王妃是从我那儿离开之后就立刻去问头儿去了”他忽地笑了一声,“居然先找的我,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他摇了摇头,右手扣住短刀,按照顾指出的路线走了下去。因为肃王妃很可能就在附近的缘故,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顾说的地方果然有一扇铁门。
苏妖孽和顾屏气凝神,靠在门上,仔细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只听萧随意的声音说道“肃王府想做什么,若是暗中谋划,诸位大人就算知道,也只能当做不知道。但是如果敢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把随意楼从京城里除名的话,王妃莫非还真以为那本账无所不能肃王府冒出头来,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和苏妖孽说过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苏妖孽竟然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好笑,然后看了顾一眼,询问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既然肃王妃还在里面,那他根本没有时间撬锁。
顾向他做了个手势,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肃王妃提高声音道“谁”
顾不说话,长剑连鞘横打在门上,铛地一声巨响,震得屋里的人心惊肉跳。
“我不管你是谁,”肃王妃迅速冷静下来,冷冷说道“你敢再动一下,我杀了萧随意。”
“巧了,”顾淡淡说道“我就是来杀萧随意的,苏妖孽已经给我杀了,王妃若是能代劳,真是再好不过。”
肃王妃一怔。
苏妖孽死了
她才离开那间石室不过一刻钟,随意楼就已经动手了竟然这么快
她正惊疑间,却听顾继续说道“王妃若是懒得动手,不如帮我开一下门,我自己动手也行。”
片刻间肃王妃脑海里闪过无数猜测,正当她犹疑该不该直接杀死萧随意的时候,只听“咔哒”一声轻响
锁开了。
顾一脚踹开了门,剑光横贯整间石室,势如长虹,竟然逼的肃王妃无路可退
肃王妃震起金带,与顾的长剑缠斗在一起。
苏妖孽趁此机会掠到萧随意身边,将铁丝折了几折,试图撬开他身上的锁。
肃王妃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苏妖孽的举动,金带一转,凌空便向他削来。便在这时顾毫不留情地抢攻的两剑,伴随着嗤地一声,肃王妃的金带被他削断,断落在地。
肃王妃轻轻哼了一声,竟然不顾顾的剑锋,断裂的金带猛地扬起,直直对着萧随意喉口刺去
萧随意此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带锋利的刃口离自己越来越近。
然后一把刀从他背后飞了出来。
苏妖孽左手掷出短刀磕开了肃王妃的金带,右手手腕微转,铁丝在锁孔里转了两圈,然后在一声极轻微的咔嗒声过后,他抓住萧随意身上的锁链一抖,哗地一声扯了下来。
萧随意十分及时地一个闪身躲过了金带,便见顾一剑砍在了肃王妃后背,肃王妃软软地倒了下去,显然是陷入了昏迷。他知道肃王妃衣下定然有贴身的软甲,一时也杀不死,于是向顾喊道“怎么走”
顾向后跃出,铮地一声收剑,“原路。”
萧随意一脚踢起地上的短刀抄在手里,余光瞥见苏妖孽的十指又开始流血,于是从身后扶住他,跟在顾身后冲了出去。
随意楼因为工作性质原因,一向很擅长认路,外加鲁王为了保证地道的秘密不被他人发现,地道内部完全没有人防御,因此他们十分轻松地回到了入口。
说是“轻松”,也不尽然,毕竟萧、苏二人都有伤在身,走路都十分辛苦。
地道入口依然被地藏菩萨像堵着,苏妖孽依据多年的作案经验,很快就找到了机关。机关启动的那一刹那,萧随意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前面,然后被顾毫不客气地拉了回来。
天光缓缓洒落。
此时已是黄昏,偏殿之中光线很是昏暗,映得地藏菩萨像愈发慈悲庄严。顾当先翻上了地面,确认二王没有在这里留人之后,伸手把苏妖孽和萧随意拉了上来。
半日前那场打斗的痕迹还在,供桌虽然已经摆好了,但是满地的香灰和血迹却都没有处理,苏妖孽的飞爪也还勾在房梁上,半截绳子吊了下来,颇有些滑稽。
“肃王如果留了人守在这里,我们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出来。”萧随意看着这一幕,突然开口说道“日后我们如果也要修地道一类的地方的话,肃王的这种拿地道关人的白痴行为必须引以为戒。”
顾立刻就放心了自家楼主应该没受多重的伤,毕竟还有心情在这里骂白痴。
随后萧随意抓住了飞爪的绳索,似乎是想爬到屋顶上去,然后发现这一身的伤确实让人头疼,于是只好放弃了这这想法,当先走出偏殿。
夕阳铺天盖地而来,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黄昏的光线确实柔和,映在鲁王府的琉璃瓦屋顶上,竟然有种异样的温柔和煦。夕阳从朱红色重彩的廊柱间穿过,落在地上,斑斑驳驳的色块,深沉、疏离而华美。
萧随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身体和心里的污浊都随着这口气消散在了夕阳中。
得知苏妖孽和肃王府关系的那一刹,萧随意真的很痛苦,痛苦得仿佛被一寸一寸撕裂。然而妖孽毕竟真的不是肃王府的人,那还是他的妖孽,清高自负且偏执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偏殿虽然守卫空虚,但这并不带表鲁王会放弃自己王府的防御,何况肃王妃也很快地恢复了过来,迅速通知到了自己手下。
苏、顾、萧三人好不容易绕到了一条僻静的小道上,在躲过又一批巡查的侍卫之后,翻到了王府后方下人居住的地方。
“这样真的没问题么”萧随意忍不住问道。
此刻,他和苏妖孽两个人都是全身血污,一时有没又衣衫可以换,这样的装束,一旦出现在人前,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有问题。
顾压低了声音说道“看到那辆马车了么躲进去。”
萧随意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你是想”
顾点点头。
萧随意转头问苏妖孽道“你能走么”
“我”
苏妖孽一句话尚未说完,只觉得身子一轻,耳边风声忽起却是被萧随意横抱而起,迅速闪进了马车里。周围有几个闲谈的王府下人,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
马车内的装饰温软华贵,显然是为王府里某位地位极高的贵人准备的。那马也是浑身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
苏妖孽还未来得及坐稳,便见车前黑影一闪而过,顾翻身藏到了马腹之下。
当初苏妖孽在去往鲁王府的路上遭到刺杀,刺客便是藏身与马腹之下,以毒针惊马,若不是苏妖孽的被暗杀经验着实丰富,只怕现在他和文砚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
那次随意楼虽然没有追查刺客的来历,却学会了这种精巧的暗杀方法。
而现在,顾显然是要用同样的方法,装作惊马,带着他们逃出鲁王府。
苏妖孽刚想到这里,马车猛地一歪,他便直接被甩到了车壁上。这么一撞之下,苏妖孽只觉得浑身上下的伤口又开始疼起来,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好在现在场面极其混乱,谁也没注意到马车里还藏着人。
他胡乱抓住了一个似乎是软垫的东西,正要塞进嘴里咬着,却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用晋江的防盗,只有帅的人才能看到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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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眼光
然后马车便冲了出去。
不知道顾用了什么方法,那匹雪白的马十分狂躁, 连带着马车也东歪西倒, 好几次险些直接翻倒在地。四周闲谈的下人们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白马的异样, 然而却没有人敢直接上前制伏惊马, 只是慌慌张张地跑去告诉自家主子。
苏妖孽本以为自己这番又有得熬了他身上前前后后无数伤口, 连正常的走路都困难, 被扔在剧烈颠簸的马车里,哪里受得了这种接连不断的震荡和磕碰。
然而他却撞到了一个人怀里。
萧随意身上的气息其实十分不好闻,一身血腥味, 还有些烧灼的焦臭。换作往常, 苏妖孽一定会一脚把他踹飞, 然而现在, 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这种气息安稳而深沉, 能让人一下子镇定下来。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抓住萧随意的手,却被萧随意捉住了一双手腕,将他的双手压在胸前,确保不会碰到手指上的伤口,然后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别动。”
温热的男子气息喷在苏妖孽耳后敏感的皮肤上,一刹那间,他全身都仿佛起了一种奇妙的战栗,然后
然后伴随着砰地一声, 萧随意重重撞到了车壁上。
他耳边听得萧随意闷哼了一声,然而萧随意的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抓着他的双手,怕他指尖的伤口在碰撞中再次撕裂, 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萧随意小声咕哝着骂了一声顾。
紧接着马车猛地甩到了左边,萧随意空出的手用力抓住了座椅,抓得他觉得自己的指甲都快断了。就在萧随意十分幸庆这次撞击没有给苏妖孽带来太多影响的时候
马车又甩到了右边。
萧随意抱住苏妖孽在座椅上一滚,华丽的锦缎坐垫甩了一地,总算抢在撞到车壁之前完成了高难度的转身动作,没让苏妖孽再直接撞上去。
因为这一次剧烈的倾斜,车帘被掀了起来,萧随意眼尖,瞥见鲁王府的偏门一闪而逝,再也忍受不住这种颠簸,对着顾吼道“还要到什么时候”
顾倏地从马腹下翻了起来,掠进车里,说道“准备换车。”
萧随意自然明白“换车”是什么意思鲁王府很快就会惊动,他们不能一直待在这辆马车里,而以他们现在这样一身血污的形象,想要溜出京城,只能换一辆车躲着。
萧随意看着怀里面色又苍白了几分的苏妖孽,强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问道“我们的车”
“是。”顾蹙着眉,凝神看着前方现在这匹白马已经彻底失控,此时街上行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全部都被这辆华丽而疯魔的马车惊动了,想要掩人耳目地溜出去,实在有些难。
马车又剧烈地转了个弯儿,险些直接侧翻。便在这时萧随意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座驾停在街边,随意楼训练有素的马儿嘶鸣着,前蹄打着地上的土。
用不着顾提醒,萧随意伸手攀住车窗的上缘,抱着苏妖孽便翻了出去,正正落在随意楼马车的车顶上。他一脚踩在车顶的机关上,车顶瞬间打开,然后带着苏妖孽跳了下去。
也是现在天色已黑,光线昏暗,行人的注意都被鲁王府那匹发疯的纯色白马吸引了过去,加上萧随意动作又快,这才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顾十分自然地坐到前面驾车。
坐定之后,萧随意心里突然浮起一个好笑的想法来万一这时候街边的某一栋楼突然塌了,正巧把他们的马车压在下面,那随意楼就真的彻底覆灭了。
上一次和顾还有妖孽联手行动,至少已经是、已经是几年前来着了
萧随意正打算仔细回忆一下萧凌去世之后的那一段时光,猛然想起一件事,如坠冰窖。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苏妖孽一开始是受肃王所托进入随意楼的。而显然,在肃王喊出那几句话之后,现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了。
而无论这些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妖孽是随意楼的内奸,是叛徒,这是抹不去的事实。
而随意楼对叛徒的处置一向很简单。
京城原本就是繁华之地,虽然现在入夜已久,但是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唯一亮眼的还是驾车的那个佩剑书生,显然无法引起人们的注意。
顾甚至在随意楼附近绕了一圈随意楼外表上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只不过最高的三层里,再也没有灯亮起。
顾突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妖孽一眼。
那时车帘掀起,路边的灯火照进了车里,苏妖孽的面容一半映在灯火下,一半隐在黑暗中,静静地回视着他。
他长发有些凌乱,面色苍白,眼睛却异常明亮。半日的折磨磨去了他眉目间清冷凛冽的刀意,骨子里的妩媚风流便这样静静地流淌了出来,直淌到人心里。
那一刹那顾终于信了有的人的风流真是天生的,即便顶着一个荒谬的名字和可笑的身世,即便无数的日夜都浸在泥沼的最深处的污水里,即便被命运赐予层层叠叠的纸醉金迷然后又被一层一层剥除,他骨子里永远都是那样的高卓自负,从容且孑然。
一个人自负到何等地步,才会奉行人不欠我我不欠人那样偏执到可笑的原则
顾默然想着。
头儿的眼光真他妈好。
随意楼出品的马车果然有质量保证,在京城里绕了大半圈,甚至还远远地瞻仰了一下落入肃王之手后随意楼的遗容,这才优哉游哉地出了门而在这个过程中,车行一直平稳至极,连大的颠簸都没有。
顾显然是做好了救人的准备,随身带着三份伪造的路引,再加上苏妖孽从鲁王府顺出来的总管令牌,轻易便出了城。
出城不过五十步,苏妖孽忽然感到背后泛起凉意,一种直觉一般的危机感骤然浮现,像是被人用利刃指住了后心。
他转头看了一眼萧随意,发现自家楼主也是面色凝重,于是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有人追来了。
肃王和鲁王虽然不敢在京城大动干戈,但这不代表他们手下没有高手。而对像随意楼三位首领这种级别的人物来说,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不是成群的侍卫或者士兵,而是同样躲在阴暗处、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的武林高手。
顾显然也发现了背后有人,不过他并没有减缓马车的速度。在这样对峙的情况下,任何一方先做出反应,便意味着气机不再圆满,立时便失了先机。
萧随意正打算查探,苏妖孽忽然从座椅下抽出了一副弓箭,随后启动机关,打开车顶。
他一个闪身便翻上了车顶,顺手将车顶合拢,一脚踏在车顶边缘,另一脚抵在凸起的花纹上,弓弦拉满,正正对着城门,袖袍在夜风中鼓荡张扬。
京城严禁弓弩,然而现在已经出了城门。
城墙上站着一个人影,也是一张弓,锁死随意楼三人的马车,拉满。
车里的萧随意看不清外面的场景,但是能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两股饱满张扬的杀意在空中碰撞,双方的气势都提升到了极致,仿佛绷紧的弦,一个轻微的扰动就会造成无法预料的灾难后果。
这两箭若是放出,不知道对峙的四人能活下来几个。
许久,只有稳定得仿佛天荒地老亘古不变的马蹄声和辘辘车轴声,连夜风都静止了,将一片苍苍茫茫的天地留给这两道杀意,绝对而极致。
马车终于远去。
弓箭的射程终究不是无限,那道锁死他们的气机逐渐淡渺,断绝的那一刹那,苏妖孽身上一直紧绷的一根弦仿佛也铮地一声断了,只来得及一脚踩开车顶的机关,然后便直挺挺地倒栽了下去。
萧随意一把接住他从车顶上栽下来的身子,向顾喊道“伤药”
苏妖孽面色苍白到近乎惨淡,一双长眉微微蹙着,好看得教人心疼。
萧随意想起,这是自他们进入鲁王府起,他第一次看到苏妖孽皱眉在他昏迷的时候。
他默然叹息一声,接过顾扔来的伤药。
为了轻便起见,顾身上一向只带救命用的干粮、水和伤药,因此他扔来的这盒伤药着实不多,完全不够苏妖孽这一身伤用的。
他趁着苏妖孽昏迷,简单处理了一下他手上的伤苏妖孽若是醒着,定然再受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上药的时候,他看到苏妖孽眼帘微微颤抖,似乎是醒来的迹象,下意识地停了手。等了许久之后,苏妖孽仍然没有动静,萧随意这才继续上药。
待得处理完了十个手指的伤,萧随意把伤药搁在一旁,轻轻将苏妖孽抱在怀里苏妖孽身上虽然也有伤,但是鲜血早和衣衫凝结在了一起,眼下根本无法处理,只能先搁一搁。
苏妖孽睡得很沉,或者说,昏迷得很沉。
萧随意看着他憔悴的容颜和散乱的长发,完全是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地梳着他的头发。
然后萧随意的脸色猛地难看起来。
他举起手,看着指尖渗出的一滴鲜血,面色铁青。更要命的是,那滴血还有逐渐变黑的趋势。
苏妖孽头发里藏着针。不光是针,还是毒针。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苏妖孽身上带着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萧随意不知道他在长针上下的是什么毒,但按照苏妖孽一贯的作风,那想必是很毒的毒。而他如果要解毒,就必须把苏妖孽喊醒找他要解药;但是苏妖孽累了一整天,现在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
正在萧随意十分尴尬地盯着自己手指看的时候,一件令他更尴尬的事发生了。
苏妖孽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每次随意装逼失败的时候我都很想哈哈哈哈:3
明天试试两点更新玄学注凌晨两点
如果码得完的话
、第四十二章姓名
萧随意正盯着自己的指尖看,脸上几乎写了“尴尬”两个大字。苏妖孽一眼看到萧随意举着一只手, 另一只手还放在离自己肩头很近的地方, 立刻便猜到了他做了什么, 淡淡说道“别找了我没带解药的。”
萧随意“”
他怎么忘了, 能让苏妖孽藏在头发里的东西, 必定是最后的杀着。而以他的性格, 断然不会让“敌人中了毒然而从我身上找到了解药”这种蠢事发生。
苏妖孽也没深究萧随意对他的头发做了什么,直接报了几味药材,然后说道“照这个去配一份就行, 你只是被扎了一下, 晚个两天也不要紧的。”
萧随意怔了怔, 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些亢奋过度, 因而忽略了某个很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