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沉默,算作默认。
“看来你对你师父的感情还真是深厚。”肃王妃笑了笑,说道“你就这么肯定他愿意因为你的一时愚蠢而去死更何况,你还欠了他一条命。”
白衣人微微欠身,“很早以前,我便和王爷说好了我替王爷去随意楼做一件事,事成之后,王爷便放人。”
肃王妃嘴唇微动,似乎是想插口,却听白衣人继续说道“他救过我一命,我也救过他一命,此事过后,便算扯平至于肃王府放不放人,那是王爷的事情,与我无关。”
肃王妃眼神微微闪烁,片刻后,有些复杂地叹息了一声,“账不是你这么算的。”
“或许。”白衣人淡淡说道“我既然答应过替王爷做一件事,就不会毁约。但是要我杀萧随意我师父的命还不值这个价。王妃可以选择现在把我留下来,或者下次再说。”
“也是。”肃王妃忽地展颜一笑,“随意楼的估价一向公平,你说不值,那就是不值了。不过程霜潭抓住了易白这条线,我们已经占据了主动,而萧随意什么都不知道,可以说从前往后,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你以为现在还容得了你拒绝”
“纵使王妃今天执意要留下我,我只要失踪超过一个时辰,萧随意就必然会察觉不对”
铮
电光火石间,铁索从车厢壁里弹出,咔地扣死,将白衣人牢牢地缚在了座上
于此同时,肃王妃手腕一震,自腰间抽出金带,刷地抖直,带起一股尖锐劲风,直向白衣人面前刺去
一片轻纱被削了下来。
轻纱破碎,露出了斗笠下白衣人的容颜即使被锋锐的金带指住了眉心,他的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眉眼清冷素净,绝代的风流和妩媚便从那素净的眉眼间静静淌了出来,肆意而张扬。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肃王妃看着那张令无数看客倾倒的容颜,一字一字说道。
“一个活着的我,肯定比一个死了的我有用。”
“苏妖孽,”肃王妃一抬手,金带倏地缩了回去,冷冷说道“你没有第二次拒绝的机会了。”
“程霜潭是肃王的人”萧随意皱着眉头,看着顾,问道。
顾的神色比萧随意还要凝重,“老三暗地里给我通的消息。”
萧随意蹙眉道“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顾嗤笑一声,“当着裕王爷的面找你”
萧随意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是怎么找到的”
“朱颜。”顾看着萧随意,解释道“肃王妃告诉朱颜她不打算看戏了,老三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
萧随意面色一变,目光四下里一扫,确认无人偷听,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易先生没有收到消息”
“看这样子,应该没有。”
“裕王这里你帮我看着,”萧随意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匆匆说道“如果肃王知道我们跟易先生有联系的话我回楼里找老三商量一下。”
所幸顾容貌还不错,不杀人的时候,一身长衫颇有几分书卷气,裕王爷看着顺眼,也就没有仔细追究萧随意擅自离开的事情。
何况江湖传言,顾的武功高出萧随意很多,这让裕王很有安全感。
萧随意回到茶楼的时候,入夜已深,苏妖孽书房里的灯还照例亮着,远远看去,颇有几分孤单旷冷的味道,看得他心里一痛。
茶楼的正门早就关了,萧随意顺着墙爬了上去,吊在窗外往亮着灯的书房里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
他心头一惊,便在这时,云开月现,一个人的影子投了下来,正映在他身上。
萧随意抬头向上看去。
苏妖孽一个人坐在屋檐上,满城淡银色月光,独他的影子暗了一片,覆在瓦片上,寂寂寥寥的。
萧随意踩住窗沿一跃,抓住飞檐,把自己荡了上去。
苏妖孽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来,月光下他面色白皙得近乎透明,风流中带着霜色的凛冽,美得惊心动魄。
那个瞬间萧随意心头仿佛被重锤锤了一下,原本抓着屋檐的手下意识地松开
苏妖孽面色一变,身形急掠而出,踩着飞檐抓住了萧随意的手腕,把他甩了上来。
萧随意注意到房顶上还有个没开封的酒坛,为了掩饰自己刚才差点掉下去摔死的尴尬,笑了一声,说道“酒是用来看的”
苏妖孽笑了笑,走到萧随意身旁,一脚踢起酒坛,拍开来仰头便灌,直灌了小半坛下去,他才用袖子抹了把嘴角,问萧随意道“要么”
萧随意摇了摇头。
苏妖孽又笑了笑。他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白衣,衣摆在夜风中飘飘摇摇,轻盈缥缈得几欲乘风而去。
萧随意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坐了下来,“查出来程霜潭的来历了他跟肃王府是怎么联系上的”
苏妖孽晃了晃酒坛,半坛子酒发出了悦耳的水声,“应该是他加入我们楼子之后。程霜潭加入我们之前的经历我检查了很多遍,没发现能与肃王府扯上关系的地方。反而是他最开始加入随意楼的那段时间没有仔细调查。”
程霜潭加入随意楼的时候,随意楼的上一任楼主才去世不久,局面很是混乱,因此被人疏忽了过去,也是情有可原的。
萧随意想了想,觉得这个推断十分合理,于是微微点头。
苏妖孽又喝了一口酒,仰头眯着眼睛看着空中的皎皎白月,说道“新冒头的那几家老板还是有些本事的,今天宫九城来找过我”
“鲁王府的宫九城”
苏妖孽嗯了一声,“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刺杀裕王那件事儿,和鲁王府脱不开干系。”
“这样。”萧随意和苏妖孽一样,仰起头来眯眼看着月亮,思索半晌,说道“原来真的是鲁王爷。但是他其实没必要行此此险招的啊”
他忽地看向苏妖孽,唤了一声,“老三。”
苏妖孽转过头来,“嗯”
“我有一个事儿要跟你说”
“怎么”
“算了。”萧随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既然确实是鲁王刺杀了裕王,那正好是我们的机会,肃王妃到底是不是笑笑也不用着急那件事儿,等到肃王死了再跟你说罢。哦还有,程霜潭的事能查出来,你没少跟肃王府周旋吧辛苦了。”
苏妖孽垂下眼帘,也没有追问萧随意的“事儿”是什么,淡淡说道“无妨。”
萧随意很快也把“事儿”放到了一边,深深呼吸,看着远处在黑夜里显得愈发巍峨森严的皇宫,缓缓说道“鲁王府有把柄在我们手上,正好是联合的时机身为亲王,竟然试图谋刺自己的亲兄弟,鲁王爷的志向倒真不小。我想当今圣上如果知道自己的哥哥如此有作为,想必也会很开心的。”
苏妖孽很快便跟上了他的思路,“你是想”
“不错。”萧随意一字一字说道“肃王把持长江水运已经将近十五年了,我就不信鲁王对这块肥肉不动心一旦我们抓住鲁王觊觎长江水运的证据,或者肃王不愿意放手的证据,再加上谋刺裕王的证据,那这个谋反的罪名,他们就坐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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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罪证
苏妖孽略一沉默,指出了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按你这个说法,我们必须先让鲁王对长江水运产生兴趣。”
苏妖孽心思灵敏,和他说话一向不需要费太大的力,这一点让萧随意很是满意,“如果鲁王知道碧落黄泉帮的真相,他会不感兴趣吗”
苏妖孽仰头灌了一口酒,“他不见得不知道。”
“确实。”萧随意笑了笑,“那张血书和俞帮主的身世一直是个迷,但是俞帮主死后,肃王接手了长江水运,然后扶植了西湖吴氏的吴世敏其实碧落黄泉帮的事究竟是谁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肃王从中获益最大。”
苏妖孽沉默片刻,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想的。”
萧随意笑了一声,看着在深夜里沉睡的京城,淡淡说道“我怎么想重要吗鲁王现在虽然看起来沉迷花鸟声色,但他毕竟也是姓陈的,俞帮主再怎么惊才绝艳,在他的姓氏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莽夫罢了碧落黄泉帮看上去确实风光无限,在天家权势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沉默半晌,终于继续说道“一个江湖人,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也就是俞帮主那样了,到头来还不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但是你如果问俞帮主后不后悔,他肯定是不后悔的,是么”苏妖孽忽地笑了笑,“俞帮主年幼时家破人亡,在流霞山庄也不招人待见,后来还不是一手创立了碧落黄泉帮,把一个上不得台面绿林帮派硬是做得连官府都要给几分面子”
他看着萧随意,微笑说道“俞帮主本应该死在六十年前那个灭门的夜里,但是他却活了下来,而且越活越风光,从一个吴家弃子一步一步做到了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即使后来身份败露,也依然在官府的追杀中活了三年至少对他自己来说,他已经做到了不留遗憾。”
“家破人亡,二十年心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部属死的死逃的逃叛的叛,最后死的时候都不得痛快,死后尸体还要被人糟践,这叫做不留遗憾”
“家破人亡不是他的错,死无全尸也不是他的错。唯一称得上失误的,便是笑笑那件事情但是人力终有穷尽,谁都有失算的时候,只不过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运气不好罢了。”
萧随意看着苏妖孽,一字一字说道“俞帮主本是惊世之才,不幸生在俞家,九死一生才逃过一劫。此后兜兜转转数十年,事业初成,原本以此为根基还可以大有作为,却因为某些贵人的贪念,断送了他所有的可能空有一身才华却落得如此下场,难道不是最大的遗憾吗”
“恰恰相反。”苏妖孽微笑说道“俞帮主出身不幸,却从未放弃希望,此为自立;被吴氏子弟排挤,原本永无出头之日,却能毅然决然地离开吴家,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此为自强;即使是最后,连碧落黄泉帮都没了,他仍然在官府的追捕下逃亡了三年,此为自信上天原本给俞帮主安排了一个必死的局,俞帮主却把死局走得这么漂亮,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半晌,萧随意忽然低低唤了一声,“老三。”
“嗯”
“你在说你自己吧”
关于苏妖孽的过去,萧随意也听过两次,虽然有些细节还不甚明了,但是可想而知那不会是一段令人愉快的经历。
“我哪里有俞帮主的气魄。”苏妖孽笑了笑,抱着酒坛喝了一口,用酒坛挡住了自己的神色,“有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比如肃王,成败不过是住王府和住寺庙的区别而已;至于像我们这种很容易死的人,只有趁着没死的时候好好活着咯。”
萧随意皱眉道“你为什么总想着自己死后怎么样。”
“做我们这行的,谁没想过这个问题。”苏妖孽淡淡笑道“区别只不过是我从来不想我死后会是什么样子,而你却给你死后的随意楼留了一大堆安排。”
此刻月色虽然明亮,萧随意却有些心神不宁,因此没有注意到苏妖孽抱着酒坛的手骤然扣紧,因为太过用力,骨节呈现出不祥的苍白色。
肃王府的人已经找到他苏妖孽了如果肃王府提出第二次要求,他拒绝,肃王府绝对不会容许一颗不听话的棋子再活下去;他同意,萧随意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何况他和肃王府之间横着忠孝之义和救命之恩,和萧随意之间横着八年的彼此扶持以及一坟桃花酒。
怎么算这都是个死局。
苏妖孽手腕一震,宽大的袖子滑了下来,将他的双手遮盖得严严实实。
“说到安排,”萧随意蹙眉说道“接近鲁王倒是简单,他自己沉不住气暴露了裕王的事,现在想必也在头疼我们的态度。我们只要告诉他裕王遇刺是肃王所为,并且简单提几句长江水运,我想鲁王应该能明白我们的意思。”
萧随意从来不会在争不出结果的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因此直接把俞长歌的生平扔到了一边,转而集中精力应对眼下的局面。
“其实这中间还有一个关键”苏妖孽突然说道。
萧随意微怔,“怎么”
苏妖孽原本只是打算靠着说话转移注意力,没想到话一出口,反而真的被他找到了思路,“肃王和鲁王谋反的证据,是拿来给陛下看的。如果没有事先跟宫里打过招呼,到时候就算能给两位王爷安上谋反的罪名,我们也会被当做叛贼同党处理”
萧随意接口道“那我进宫面见陛下”
“陛下”苏妖孽笑了一声,“原本如果不是我们像鲁王表示平分长江水运的想法,鲁王他大概也不会动这个心思吧圣上纵使再不放心自己的兄弟,也不会允许我们一个外人在其中挑拨离间。”
明面上与鲁王结盟,实则引诱他动一些不该动的心思,再把这个心思当做鲁王不臣的证据,置其于万劫不复之地如果被皇帝陛下知道了随意楼在其中做的手脚,他们死上一万次都不够。
“也是,这种事只能先斩后奏那除了陛下,还有谁有这个分量”萧随意蹙眉思索,半晌终于想起了一个人来,“颜老先生”
颜玉华的书法文学修为冠绝当世,年轻时也曾征战北疆,立下过汗马功劳。此后颜玉华功成身退,只在朝堂上挂了个闲职,但是谁都不会怀疑,一旦战事再起,颜玉华必定会重新出山。
功成名就却又隐于朝堂不问政事,确是最好的人选。
苏妖孽在青玉楼的时候,也曾与颜玉华有过一些交情,甚至颜老先生曾经一时兴致上来,对长生殿的剧本做了某些方面的修改。
苏妖孽略一沉吟,说道“万一老先生看出来了我们的意图怎么办”
萧随意不太确定道“应该不会的吧而且此事就算失败,对颜老先生也没有损失;如果成功,反而有他的好处;他纵使不接受,也不至于把此事禀报给陛下。而且,颜老先生的着作,我也读过一些,他应该不是那种皇帝大过天的人吧”
苏妖孽看着脚下的京城,晃荡着酒坛,说道“那我去和颜老先生打个招呼”
“不,还是我去吧。”萧随意蹙眉说道“万一这事儿不成,日后你再拜访颜老先生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尴尬也算是留个退路吧。”
苏妖孽笑了笑,随手把喝空的酒坛扔了出去,酒坛啪地一声在街心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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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长街
苏妖孽过去的经历,在随意楼里也有一份留档。
苏妖孽,男,杭州人氏。生辰不详,姓名不详,身世不详。师从秋路。擅轻功,擅偷盗,擅开锁,擅出千,擅杀人,擅戏曲。
这条记录,苏妖孽自然也是看过的。
每每想起自己那“生辰不详,姓名不详,身世不详”的十二字身份介绍,以及后面跟着的那一串鸡鸣狗盗下三滥的长处介绍,苏妖孽都十分无奈。
京城的百姓们知道有个妩媚风流唱功好的伶人叫苏妖孽,江湖的侠客或者不侠的客们知道随意楼有个喝酒砍价杀人的头领叫苏妖孽,然而讽刺的是,苏妖孽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他之所以叫苏妖孽,是因为师父把他扔到戏班子的第一天,有个演孙猴儿的小男孩子,指着他煞有介事地大喝了一声,“呔,妖孽”
那唱戏的师傅年纪有些大了,对他的长相很是满意,于是揉了揉他的头发,蹲下了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苏妖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于是茫然摇头。
“这样啊。”唱戏的师傅有些意外,正巧这时孙猴儿指着他喝了一声妖孽,师傅于是从善如流说道“那你就叫妖孽好了。”
苏妖孽“哦。”
“那你姓什么呢”师傅慈爱地看着才一丁点儿大的妖孽,“你总该知道自己姓什么吧”
仿佛是怕妖孽年纪太小,不能理解这个问题,于是师傅又耐心解释道“你爹姓什么,你就跟着姓什么。”
妖孽不知道自己爹姓什么,只好继续摇头,周围围观的男孩子们一阵哄笑。
师傅看上去倒是很开心,又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就跟我姓苏好了不过反正你现在也用不着名字,等你长大再说吧。”
这些事情,苏妖孽自己甚至都已经记不清了,全是师傅告诉他的。
随意楼特制的马车辘辘地行着,那些久远而泛黄的记忆涌上苏妖孽心头,仿佛一杯苦茶,缓缓地、缓缓地洇了开来,天上地下无可遁形的酸涩。
他在班子里通共不过待了五年时光,当时只觉得日子辛苦,日后回想起来,才知道那种喝水可以不用试毒、睡觉可以不用带刀的日子,是多么奢侈。
苏妖孽七岁那年,他的正经师父秋路突然跑到班子里去,向唱戏的师傅们要人。
那时苏妖孽的功夫刚刚有点底子,师傅们一是指着他日后赚钱,二是这么多年下来也有些感情,自然不肯放人。秋路师父于是和他们打了一架,强行带走了苏妖孽。要不是当时师父被仇家盯得紧,只怕那个班子便在那一夜里灭门了。
从此,苏妖孽开启了他的逃亡生涯。
师父杀人在行,赚钱不行,为了师徒二人不被饿死,他教了苏妖孽一些大开大阖的招式架子,打起来威风赫赫很是唬人,用于街头卖艺讨饭吃。
然后师父的仇家追来了。
仇家雇的杀手,那杀手躲藏在一边,趁着师徒二人在城外生火的时候突然出手。他出手的时候很是讲究,没有直接对秋路动手,而是一剑刺穿了苏妖孽的大腿,将他钉死在地上。
后来苏妖孽才知道杀手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刺穿大腿不会造成行动力的丧失,苏妖孽之前的日子虽然辛苦,毕竟没有见过血,如果惊慌失措乱滚乱踢,师父必然要分心照顾他,杀手活捉师父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
那是苏妖孽第一次知道刀子捅在人身上是什么滋味。
杀手把剑拔出来的时候,苏妖孽便痛得昏了过去。他醒来之后,看到自己和师父都还活着,只是身上多了许多尘土血迹。
此后,师父终于开始教他杀人的武功。
然而,师父的这个“教”,也只是挑用得着的教,目的仅仅是让苏妖孽有保命的能力,那些阴沉狠辣或者精妙飘逸的杀着,都是能不教就不教。有些时候,他看苏妖孽的某些方面实在欠缺,这才会勉为其难地多教一些东西。
苏妖孽为了多从师父身上套些本事出来,经常故意受伤。
直到他十岁那年,有一次装得太过火,被师父看了出来。那时追上来的是仇家的两个毛糙徒弟,苏妖孽按照惯例假装不敌,没料到对方是虚招,左手被划了一道。好在他躲得及时,这才没有伤到骨头。
看到苏妖孽躲闪身法的那一瞬间,师父的脸色终于变了。
苏妖孽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完了,却见师父冷着一张脸,下手捏碎了两个人的颅骨,然后迅速掩盖了打斗痕迹,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师父在很多地方都有宅子地皮,恰巧有一处便在附近,于是带着苏妖孽绕到了城里,在那座在空了十五年、被附近的居民传为闹鬼的宅子里歇了下来。
大门落锁。
师徒二人同时动手,苏妖孽终究年少力弱,外加武功也学得少,三招过后便被摔在了地上。紧跟着一只脚在他后心重重一踏,随后双手被扭到背后缚了起来。
“谁准你这么干的”秋路拽着苏妖孽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敢骗我的东西,你好大的胆子”
苏妖孽被勒得十分难受,仍是挤出了一个冷笑作为回答。
其后苏妖孽便被秋路吊起来狠狠教训了一顿。苏妖孽死不认错,师徒二人僵持了三天,最终秋路退了一步,把当时只剩下一口气的苏妖孽放了下来,同意正式收苏妖孽为弟子,传他本事。
不久之后,师徒二人被人发现。也就是在那时苏妖孽亲手杀了第一个人,从此再也回不了头。
一旦杀人,便是无解的死仇,只能一条路走到底,直到自己死在另一个人手上为止。苏妖孽的一生,自莫名其妙地被父母扔在城外野地里开始,然后莫名其妙地遇到了师父秋路,莫名其妙地开始砍人以及被人砍,最后大概只能莫名其妙地死在某个人手里。荒唐至极。
其后,因为仇家追杀逾紧,秋路因此让苏妖孽去别人家里“借”些钱财谋生,顺便教了他许多偷鸡摸狗的阴贼技巧,为苏妖孽日后成为随意楼头号情报人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秋路的鞭子以及“抓住就会被打死”的生存威胁下,苏妖孽的轻功突飞猛进,连着手法也高明了许多,如是数年,终于声名渐起。
之后,在某一个莫名其妙的日子里,秋路的仇家被更厉害的仇家杀了,师徒二人终于摆脱追杀回到了杭州。西湖吴家虽然屡次说过要抓捕苏妖孽,但鉴于他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引起武林公愤的事情,也就没有认真追究。苏妖孽因此过了一段颇为滋润的日子。
直到在另一个莫名其妙的日子里,秋路被人下了毒。
在随意楼的记载里、以及苏妖孽对萧随意的说辞里,秋路中毒之后不久便去世了。其后苏妖孽来到京城,从肃王府中偷出了萧随意父亲的骨灰,加入随意楼。
然而实际上,在秋路中毒和苏妖孽加入随意楼之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秋路中的毒原本无解,不过靠着他自己多年的暗杀和被暗杀经验用了些药物吊住一口气罢了。然而,巧合的是,在那个时候,一位西域的高官回京,向肃王献上了一株天山雪莲作为礼物。
天山雪莲可解百毒。
苏妖孽由此进京,暗中潜入肃王府盗出天山雪莲,可惜失手被擒。
肃王在调查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十分大度地表示天山雪莲对他没用,拿来救秋路正好,只要苏妖孽为肃王府做一件事。
苏妖孽同意。
此后,肃王果然用天山雪莲解了秋路的毒,然后把秋路软禁在了肃王府里。苏妖孽则带着萧随意父亲的骨灰去了随意楼。
苏妖孽独自坐在去往鲁王府的马车里,想着这些陈年旧账,只觉得心乱如麻。
萧随意去与颜玉华联络,他和文砚则一道去往鲁王府。随意楼与鲁王府联手的这件事情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因而苏妖孽此行也十分低调,只带了文砚一个人,以及十五个暗中保护的杀手。
长街上车马如流水。
其实他和秋路师徒之间的恩怨完全是一笔烂账,他固然学了秋路的一身本事,秋路最开始教他的时候却也没安什么好心,只不过迫于形势罢了。逃亡之中,秋路也确实救了他几次,然而若不是秋路一开始坚决要把他捎上,他也卷不到这场仇怨里来。
苏妖孽身为随意楼第一奸商,却也算不清楚这笔账。
既然算不清楚那他真正欠师父的,也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师父从城外野地里把他捡了回去。只有那一次师父没有存着利用他的心思。
什么都能欠,只有救命之恩不行。
他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肃王杀了师父但难道他就能看着肃王杀了萧随意他来随意楼九年了,九年,肃王一直没有动过他这一步棋子,直到现在。
要么苏妖孽闭上眼,轻轻想着,要么他去刺杀肃王,不管是他是还是肃王死,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咚
马车猛地前冲,苏妖孽一头撞在车壁上惊醒。几乎是片刻之间,马车又剧烈地颠簸了两下,苏妖孽也迅速意识到了眼下的局面
马受惊了。
“文砚”苏妖孽高声喝道。
驾车的正是文砚。苏妖孽听到了文砚的惊呼声,面色微变,伸手在车厢内壁某处一按,车顶铮地一声弹了开来。
文砚惊慌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进来,“苏公子”
苏妖孽自车顶跃出,顺手拔出藏在车厢外壁里的长刀,手腕一转,一刀凌空向车辕劈下
木制的车辕应声而断。
马车终于稳了下来,惊马没了马车的负担,拖着一截断裂的车辕便冲了出去。此时长街上车马行人正盛,惊马突然冲了进去,顿时一片混乱。
便在长街之上混乱初起、苏妖孽一刀劲力用老的那一刹那,一道剑光突然从马腹下翻起,直刺苏妖孽面门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家妖孽
、第二十八章死马
这一剑来得太过突然,苏妖孽来不及收刀,只能猛地沉了一口气,整个人向地下坠去。即使这样,他背后的衣衫也还是被剑锋划破了一道口子。
苏妖孽落地之后就势一滚,抄起长刀正要反击,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方才他向下闪过了这一剑,但是,他背后还有一个人。
文砚。
以这一剑的去势,文砚断然会被钉死在车上
那一瞬间苏妖孽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控制不住地出了一身冷汗文砚是萧随意一手带大的,如果就这么死在他苏妖孽眼前,他不知道日后该怎么面对萧随意
苏妖孽自地上跃起,扬刀便向刺客背后斩去,只希望还来得及。
车辕上,刺客和文砚的身影交错而过,快得只看得清一片残影。便在苏妖孽跃起的刹那,文砚被刺客撞到了地上,左肩一片血迹。
刺客与文砚分开的转瞬之间,苏妖孽抓住机会,左手微抬,六枚暗弩尽数射出。
刺客轻巧地闪过苏妖孽的暗弩,作势欲走。便在这时苏妖孽终于赶了上来,伸手在车厢外壁一按,车顶四角铮地一声弹出利刃。
刺客被利刃划伤。
从苏妖孽斩断车辕起到现在,随意楼的杀手们终于反应了过来,迅速从各自的藏身之地跃出,围住了站在车顶的刺客。
一场暗杀,最凶险的地方是杀手的第一刀。眼下既然没有人在刺客的第一剑里丧生,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尤其是在随意楼占人数优势的情况下。
苏妖孽于是决定把刺客留给随意楼杀手们,自己去查看文砚的伤势。
苏妖孽出道以来,遭遇过大大小小的暗杀无数次,早已在这样刹那生死的局面下练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判断和反应能力。对他来说,这几个念头转过,不过是电光火石的刹那。
于是他这一回头,正好看到那匹受惊的马对着地上的文砚冲了过去。
苏妖孽来不及赞叹刺客的精妙设计,脚尖一点,直接以后仰的姿态跃出,半空中旋身出刀,扬手便将马头斩了下来。
刀锋刺入马颈的那一刹,纯粹是出于直觉,苏妖孽做出了一个判断
马血有毒
他扬手掷刀,同时一脚将无头马尸向后踹了出去,紧接着顺势扑到地上,抱住文砚便往前一滚。
“夺”地一声,长刀带着马头一起钉入了街心,死马的眼睛还睁着,露在外面的半截刀身和刀柄兀自摇晃不已。
“啊啊啊啊啊啊啊”
猛地一把刀连着半截血淋淋的马头从天而降钉在自己面前,一位正巧走过的行人脑海里空白了一个刹那,然后控制不住地放声尖叫。
他这一尖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一辆染血的马车停在路上,车辕被平平削断,马车的前面还躺着一具无头马尸,血流了一地。而马车四角都是明晃晃的白刃,车顶上还站着几个妖魔鬼魅般的黑衣人。
然后,仿佛是他们眼花一般,一眨眼的时间,马车又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样子,白刃和黑衣人全部消失无踪,只有车辕还是断着的。
苏妖孽拉着文砚从地上爬了起来,迅速脱掉外衫他方才反应虽快,外衫背后还是被溅上了马血然后摸出药丸,往自己和文砚嘴里各塞了一把。
文砚左肩一大片血迹,面色有些苍白。苏妖孽粗略看了一眼,确认没伤到要害,这才放心。
也就是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都向这两个从血地里爬起来的人看了过来。苏妖孽心道不好,伸手扯断发带,长发披散,遮住了容貌。随后他装作才看到地上的马尸一样,啊地叫了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文砚吓了一跳,却听苏妖孽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一会儿有人来查,你就说我吓昏过去了还滚了一身马血,被你放到车里去了。车里有一具尸体,小心应付,剩下的事我回去处理。”
刺客被众随意楼杀手斩杀于车顶,尸体正好掉在马车里,众杀手撤离的时候尚来不及带走。
如苏妖孽预料的那般,很快便有官差前来盘问。
“差爷。”文砚弱弱地叫了一声。
文砚本就是一副文弱毓秀的面容,现在又受了伤,面色苍白眼神惊惶,声音楚楚可怜,使得路人甲乙丙丁对他的好感度暴涨,连官差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不少,“小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文砚轻轻说道,转过头去,似乎是连再看一眼都承受不住,“我们走着走着,我肩膀就突然开始痛,然后车辕就断了车停了下来,马却还在继续跑,然后没跑多远,马头就不见了”
官差注意到了他的说法,“我们”
“嗯。”文砚咬着嘴唇用力嗯了一声,“我和我哥。”
“你哥呢”
文砚的声音带着些哭腔,“我哥他吓昏过去了,现在在车里躺着。”
一个官差突然问道“你怎么把你哥弄到车里去的”
完了,演脱了。
文砚没法解释这个问题,但是他的演技不愧是苏妖孽熏陶出来的,鼻子一抽,挺了挺胸说道“我还能把差爷拖进去呢。”
几个官差都笑了,没有再追究这个问题。一个官差一掀车帘便要查看,文砚突然喊道“别”
官差一愣,“怎么”
“全、全是血我哥他滚到那个马上面了”
官差掀帘一看,果然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闻之欲呕。马车里躺着一个人。
这个官差没有继续追查,何况文砚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他也不忍心盘问这个小少爷模样的男孩。
便在这时,另一个寡言少语的官差突然说道“但是你肩上的伤是从前往后的,按照你的说法,那个杀马的东西是从后往前的,你不能解释一下这个问题”
文砚一惊,心想回去一定要苏公子注意这个官差,面上却不露声色地摇了摇头,面色更加惊惶。
那个寡言少语的官差还要继续盘问,他的同伴突然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文砚面上仍是受惊过度的神色,心里却一清二楚,这是随意楼通知了官府不要继续追查。反正这起刺杀也没有平民百姓卷进来。
果然,几个官差又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番就走了。临走的时候,那个与随意楼联络的官差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文砚一样。
文砚觉得自己萧随意剑僮的形象可能崩塌了。
苏妖孽回到随意楼之后,立刻处理了自己身上被马血溅到的地方。
他只是背后溅上了马血,还隔了许多层衣物。然而即便如此,马血里霸道的毒性仍是将他背后的肌肤烧了两个黑斑出来。
苏妖孽一边擦药,一边仔细回想今天遇到的刺杀。
刺客藏身于马腹之下,马受惊之后血流加快,毒素很快就会遍布全身。而刺客那神鬼莫测的一剑,最终的结果不是要杀死任何人,而是要把文砚逼到地上。
斩马,则死在血毒之下;不斩,则死在马蹄之下。赤裸裸的阳谋。
这样精妙的刺杀,即使是在随意楼里,除了他、萧随意和顾之外,也没有人能设计得出来。
而且,刺客的目标十分模糊苏妖孽自己也不敢肯定,刺客的本意到底是要杀他,还是要杀文砚。
他处理好伤口走了出来,萧随意手下一个刀主早在门口候着,微微躬身,问道“要追查吗”
苏妖孽想了想,“浪费人手,算了吧。要是每次有人暗杀我都要追查,随意楼也不用开了。”
刀主应了一声,退下了。
其实苏妖孽所谓不必追查,还有另一重考虑。
眼下,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肃王府发现他失控,因而决定彻底抹杀这枚棋子。如果追查的话,极有可能查到肃王府去
苏妖孽换过衣衫,命人重新弄来一辆马车,然后交代手下去京都府解释一下这件事。随后,在等待文砚回来这段时间里,他简明扼要地写下了刺杀的具体过程,留给萧随意回来查看。
在这份报告的最后,苏妖孽特地注明
损失里飞沙一匹,价值百两纹银;雁翎刀一柄,价值三十两纹银;机关若干,价值约十五两纹银;伤药、解药若干,价值约五两纹银。共计一百五十两。
、第二十九章蚂蚱
因为路上突然遇刺,苏妖孽赶到鲁王府便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
鲁王大约是才用过午膳, 正懒懒地靠倒在座椅上欣赏乐舞不愧他的风雅之名, 乐是古琴雅乐, 舞是古时祭礼上的舞蹈, 只不过如今没那么多讲究, 可以拿来当做饭后消食的娱乐了而已。
苏妖孽和文砚拜访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随意楼此行本就是暗中进行的,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自然也不能指望鲁王府那边拿出多高规格的礼节接待他们。同理, 苏妖孽看到鲁王爷十分放松地欣赏歌舞的时候, 甚至没有丝毫的意外。
“诶, 苏老板。”鲁王看到苏妖孽和文砚的时候, 仍是那样一副懒散的姿态靠在椅子上, 随意招呼道“上次在青玉楼,本是想欣赏一下苏老板的戏的,可惜半路上出了意外这位小公子面生,是第一次来吧兰香,你带着这位小公子随便转转,不必拘束。”
鲁王身边看茶的侍女应了一声,把茶水交给身旁的姐妹,然后陪文砚参观鲁王府去了。
苏妖孽知道鲁王这是有意支开文砚, 果然,只听鲁王继续说道“正巧今天苏老板来了这里,不如唱一段给本王听听, 如何”
苏妖孽缓步而入,那些舞姬们极有默契地退到了一旁他原先的衣衫因为沾了马血,一时没有再合适的,只得换了一件素淡的长衫,倒是显出了几分书生意气的风流味道来。
他低笑一声,说道“那王爷的运气可真是不好,我今天路上也出了一点意外。”
鲁王爷也笑了,“对于苏老板来说,如果没有意外,那才叫意外吧”
苏妖孽浅笑应对,却听鲁王爷继续道“不过,苏老板的戏,本王也是印象深刻,正好这里地方也合适,不如苏老板再让本王开开眼界”
苏妖孽淡淡笑道“王爷想必也收到我们萧楼主的信了罢如今局势未明,王爷倒还有心思欣赏戏曲,这份胆识气魄,真是把我们比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鲁王爷敲了敲茶杯,“局势再怎么不好,苏老板也不能忘了本行是不是”他说着向看茶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双手捧着扇子奉到苏妖孽面前,“长生殿是近几年才火起来的段子,那时候苏老板已经不常去青玉楼了,没听过苏老板唱这一出戏,还真是可惜。不知道苏老板的杨贵妃,和朱颜姑娘的贵妃哪一个好呢”
苏妖孽目光从侍女手里的扇子上掠过,却不去接,微微一笑说道“王爷还真是高看我了。朱小姐倾城绝色,王爷就不要笑话我了。”
“哪里的话。”鲁王佯装不悦说道“苏老板如果执意推辞,那可就是看不起本王了。”
苏妖孽说道“王爷也是风雅之人,长生殿的原本,想来也是看过的那杨玉环何等国色天香,太平时节自然是盛宠无双,然而战事一起”他说着微微一笑,“杨玉环如果与唐明皇平等相交,而不是他的宠妃,只怕李家军士也不敢逼明皇杀死她吧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件极可惜的事,就不拿出来扫王爷的兴致了。”
自从进这个大门起,鲁王爷诸事不谈,先让苏妖孽唱一段戏,便是想压他一头,告诉他你至始至终不过是个卑贱的伶人而已。而苏妖孽故意扯了一番风马牛不相及的李唐旧事,便是要告诉这位王爷他此来是与鲁王爷商议合谋之事的,纵使身世不堪,也绝不会俯首帖耳自甘下贱地沦为别人的附庸
鲁王明显是听懂了他话外的意思,面色微微一变,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苏妖孽微笑说道“何况,我们萧楼主想与王爷谈的是什么生意,王爷心里也清楚。即便是这么一盏茶听戏的功夫,那也是数百两上下的银子。”
如今国库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八百万两,长江水运虽然赚钱,却也没有苏妖孽说的这般夸张。他只是要提醒鲁王别为了争这一口气而放弃实实在在的利益。
果然,鲁王沉吟片刻,然后屏退了下人。
在最后一个看茶侍女离开并且顺手关上房门之后,鲁王看着站在下面的苏妖孽,直接问道“那随意楼有多少把握拿到长江水运”
“王爷也是知道的,”苏妖孽微微垂眼,说道“在这样的事情上,说什么把握,其实都是很可笑的。不过”他在鲁王开口质问之前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如今手里握着最重要的线索,就是不知道王爷敢不敢赌这一把。”
“连赌什么都不知道,就说敢不敢赌,是十分可笑的。”鲁王端起茶杯,发现茶已经凉了,于是皱起眉头,“不过,比起这个,本王更好奇另一个问题没有人会对银子不动心,那么随意楼为什么会愿意把这桩生意分本王一半呢”
苏妖孽早就想过鲁王可能会问这个问题,当下笑了一声,道“王爷可能忘记我们随意楼是做什么的了。”
鲁王的眉梢微微挑起。
苏妖孽继续说道“我和萧楼主几个人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们终究只用了一小块地方,而已防护极为严密。但是长江水运就不一样了,路线太长,随意楼不可能顾得周全我甚至可以确定,只要今天随意楼说长江水运落在了我们手里,明天早上,至少一半的船都会被凿沉。”
他顿了顿,最后说道“所以,如果没有王爷,随意楼根本吃不下这块肥肉。”
随意楼作为一个杀手组织,注定只能在黑暗中存在,一旦站到阳光下,就只能被撕得粉身碎骨。然而有一件事苏妖孽是不会告诉鲁王的那就是萧随意的目的从来不是把随意楼做成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而是把随意楼做成第二个碧落黄泉帮。
鲁王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不是有裕王么”
苏妖孽微微苦笑,“谁不知道我们就躲在裕王爷背后何况,裕王爷喜欢热闹,心思多半花在了别的上面,在这样的生意上,未必比得上王爷您。”
鲁王虽然为人精明,对这养的奉承仍然十分受用,连着心情也好了不少,“既然是这样,那本王倒是对你们那个所谓的线索有些兴趣。”
这便算是同意了。
“不过,”鲁王紧接着说道“肃王手里的生意,可是当今圣上赏赐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