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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堂前武开阳 第13节

作者:阳关大盗 字数:9168 更新:2021-12-29 16:24:21

    殷静伸出一双颀瘦淡黄的手,手指纤长,轻轻地搭上武开阳的脊背。那肌肉的触感,和自己想象得一样,殷静闭上了眼睛。

    武开阳打坐了整整两个时辰,再次睁眼的时候满身是汗,全身触觉回笼,他这才感到有一双有力的手,抵住了他背部的大穴。武开阳回头一看,殷静正坐在他身后,也刚刚才睁开微微上翘的细眸,汗液顺着他纤秀的鼻梁流下,流入嘴唇,浸湿了颈项。刚才入定时,武开阳摒弃了一切外在感官,只剩元神守在意识里,内力一点一点地调息,慢慢地驱散淤血和伤痕,经脉渐渐从阻滞,变为畅行无阻,然后周行全身要穴一百零八周,直到最终没有任何内伤淤血凝滞。武开阳本没料到如此顺利,却原来是殷静在身后一直为他护法,缓缓以静水慢流之内力帮衬。

    “云卿,谢谢你。”武开阳开口,声音不由得变得温和。

    “没事的,我反正也养伤,自己练也是练,陪着你练,也是练。”殷静这时已背过身去,正低头穿靴子。

    “还没吃饭吧?”武开阳也下了床,光脚开了门,果然门外有摆好了两个膳食盘子。武开阳弯腰端了起来,用足尖一勾便阖上了门“来吧云卿,我们一起吃,只可惜没有酒。”

    殷静接过武开阳递来的筷子“你才受了伤,不喝酒也好。”

    “也是。”

    武开阳走到房间角落的木盆子,从架子上拿了毛巾搓好了,递给殷静“来,擦擦手。”

    殷静脸上一红,接过了毛巾,很轻很轻地把手背往毛巾上按了按。

    武开阳看他这么小心翼翼的,道“云卿,不好意思啊,我这儿倒没有新毛巾给你用了。”

    殷静把毛巾递还给武开阳,“刚说你不啰嗦吧,又啰嗦!我又不会嫌你!”

    武开阳心想“那你脸红什么?”

    武开阳直接用毛巾顺手擦了擦自己满脸的汗,殷静见状呼吸一停,睫毛瞬间垂了下来,又别开了头。武开阳擦完了脸,又在木盆里净了手,这才走到矮案前,与殷静相对坐下了。

    “云卿,吃饭吧!”

    “嗯。”

    武开阳启了筷,一边顺手给殷静布菜,一边问道“五王爷待你如何?”

    殷静飞快地把武开阳给他夹的菜扒进嘴里“五王爷知道我这半年都不能动刀枪,只让我看家护院!在书房护卫他,还不曾把我派出去。唉,你说在书房要什么护卫?院子里面有十个,院子外面还有十个,就算有心怀不轨的人,怎么也轮不上我来收拾。”

    武开阳咽下一口汤,就着在门外放凉了的饭食,道“五王爷很看重你,书房重地让你进;给白虎堂送信这么机要的事,留给你做;又小心照看你的伤,不让你有机会动手;你又是殷家人,他怕是要重用你了。”

    “我才不管呢,反正主子吩咐做什么事,我去做就是了。”殷静不以为然地道。

    “性子纯直,五王爷肯定中意。”武开阳微微一笑。

    “不说五王爷的事了,”殷静吃饭很快,也许是行伍之家养成的习惯,武开阳才吃了一大半,殷静的碗间已经见底“正之,那一天你给我接上断筋,救了我的命,我还没好好谢谢你。”殷静的声音越到后面越轻,却更显郑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武开阳。

    武开阳迎视上那目光“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谢我了。”

    殷静低下了头,将腰间玉牌拿在掌中把玩起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被赶出家门,赶到太子那里去吗?”

    武开阳一愣“你是被赶出来的?”

    殷静颔首“你若是想听,我就告诉你原委。”

    武开阳吃完了饭,起身收拾空碗“你如果心里闷,想和我说说,我就听着。”

    武开阳把食盘端去了门外放着,再次阖上了门。

    “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你知道吧?”殷静开口。

    武开阳点了点头。

    “父亲从小对我哥哥很严,在他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就把他送到军队去了。我哥哥也争气,到现在大大小小也已立了许多战功,如今做了校尉,人们都说,如果本朝有人能在三十岁前拜将,那一定是我哥哥。”殷静低着脑袋,沉默了片刻“他那些军功,外人说是父荫,其实哪一个不是拿命换的呢?我母亲为了这个,和我父亲起过许多争执……所以她坚决不准我去军中,她想把我留在她身边。我父亲答应了……所以我从小没受过什么苦,我母亲宠爱我,她把对两个孩子的爱,都给了我一个人。我们家在的那个县城,是个小地方,比云州差远了,可我从小总有最好的刀剑,京城的秀衣坊出了新衣,我也隔月就会有,北边出了什么良驹,我也会一掷千金。我过的生活,和寻常公子哥儿没什么区别。我父亲为此骂过我许多次。”

    武开阳问道“你功夫这么好,殷将军也不对你网开一面?”

    “功夫再好,战场上也不过是一人敌,哪像我哥哥是万人敌,我父亲才瞧不上眼呢。”殷静摇了摇头,“他虽然看我不上,也不过是骂骂我,有时候打我一顿,可这次把我赶出家门,却是另有原因。”

    武开阳看着殷静。

    “我身手好,可我从小没离开过县城,天下那些事,我都只在书里见过,传闻里听过。虽然我父亲常常在我耳边说一些大道理,但那时我坐井观天,又哪里懂?”殷静说着看了武开阳一眼,玉牌在掌中色润如辉,“后来认识了你,又遇见太子那些事,我心里才有所触动……那时我四周朋友都是一群乡间闾里的公子哥儿,里面有一个是县太爷的儿子,比我大两岁,我们关系很好。”

    “被赶出家门,和这个人有关?”武开阳问。

    殷静点了点头“我们是在一次酒会上遇见的,他很会写诗,说话总是文绉绉的,他见过我练武,总说我身手漂亮。我也知道我自己身手好,所以即便他夸我,我当时也没觉得什么,还觉得他写我练武的那些诗有趣。什么‘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

    武开阳道“倒的确是挺传神的。”

    “可后来慢慢地,他不再写我练武的诗了,开始写一些情意绵绵的诗,悄悄给我的小厮让他带给我。我虽然早就听说过这样的人,但是自己遇见,我还是有些诧异,我就问他,你喜欢我什么呢?他说我是他见过功夫最好的,他喜欢看我穿武服的样子。”殷静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抬头问武开阳道“我穿武服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吗?”

    武开阳点点头“英雄年少,很好看,后来呢?”

    “后来我虽然没答应他,可也没有不理他。我们还是一起玩儿,有一天我练完武以后,和他出去吃酒,他带着我去了……去了……就是那种能找小倌的……”殷静看着武开阳,武开阳会意“明白,就和云州眠月楼一样。”

    “是的。我那夜没有归宿,结果我父亲那天正好回来,就被他发现了我的去处。他把我绑在椅子上打我,问我是不是和县太爷家公子有了什么苟且之事,我说没有,我说我们当时就是喝酒,然后再让人伺候着喝酒而已。他不信,当场就要给我定亲。我不愿意,他……他就把我赶出家门了。”

    “你也该到定亲的年纪了,怎么不愿呢?”武开阳问。

    殷静的语气有些急促起来,他啪地一声把掌中把玩的玉牌拍在案几上“正之,你……你还没听明白么?我……去了一趟小倌楼,就明白了我自己。我虽然不喜欢县太爷家公子,可我……”殷静顿了一顿,吸了一口气“当初他也是说,看我一眼,就知道我也是的。”

    “他说你也是的……县太爷的公子?”

    “嗯,他说得对,我就跟我父亲吵起来,说漏了嘴。我父亲说,既然我这样,还不如让我死了,家里就算没生过我,也不能让我在老家丢人,要死死外面去,就……就把我派到太子那里去了。我刚去的时候,和谁都不说话,他们也都不喜欢我。”

    “委屈你了,那现在你父亲原谅你了?”

    “嗯,你那天帮我接好了断筋,其实我已经没有危险了,可因为我是一身血衣被抬回家去的,看着十分吓人。我娘哭了,说……说我要是这样就算了,她认了,爹他拂袖就走了,我知道,在他心里,我永远也比不上我哥。不过后来,他还是找大夫来给我看伤……我知道这件事就过去了。”

    武开阳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殷静的头。殷静咬住嘴唇,忽然双臂从武开阳腋下穿过,一把将武开阳抱了一个满怀。肌肤相贴的触感是那样分明,武开阳一怔……殷静撞在胸膛上的身体,硬邦邦的,和镇敏香怀软玉的感觉十分不同,却更能牵起自己的心怀鼓动,胸口有什么热了起来,有什么掩藏着很深,却又勃发着,想要破土而出。他那片干涸的心田上,已经很久没有一丝水源了,贫瘠得荒凉……事到如今,殷静的这番剖白,他武开阳如何不明白?就好像在一片黄沙漫天中的一汪温泉,洗掉了他满身血污,满心的妄执,满腔的仇恨……他内心原来是渴望这般温柔,这般依赖,这般简单的。在他的意识还不曾准许之前,他的念先动了;可武开阳却也知道,沙漠中的甘甜清冽,往往不过是夺人心魄的海市蜃楼。

    心热起来的时候那么快,凉下去时也不过一瞬之间。

    殷静和他不一样。

    武开阳对自己道。

    呼吸之间,心门已再次闭阖。

    殷静是一个有家有父母的完整的人,可他武开阳不是。他背负东西太多,一只孤魂野鬼罢了,他已没有力气去尝试,也没有资格了。他年少轻狂时曾经尽力过一次,可他最终还是杀了修罗王。

    武开阳苦笑着。

    他的手臂最终没有环上殷静的脊背。

    他没办法去爱了。

    第22章

    见武开阳不说话,殷静也沉默着,只是静静地将下巴搁在武开阳的厚实肩膀上。

    武开阳轻声道“云卿啊,千仞山上有一个药池,专门给受伤弟子疗伤用的,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去泡一泡?”

    殷静闻言立即笑了,淡黄的皮肤,极浅的眉,眼睛弯起,薄唇勾着。“好!”他答道。那声音中带着一点开心,一点雀跃。武开阳仿佛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心中不知不觉痛了一下。殷静瞥了一眼武开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臂支开身体,和武开阳拉开了一点距离“我来的时候,一直骑马赶路,身上也出了许多汗,正想泡个澡呢!”仿佛掩饰自己的羞赧般,殷静别开头咳嗽了一声。

    武开阳起身踏上木拖鞋“那我们这就去吧。”

    说着两个人带了干净的换洗衣物,便一道向林山深处的药池走去。此时夜已深了,树影沙沙,到处都没了声响,只闻一声一声低浅的虫鸣撩起耳畔,倒更衬得千仞山万籁俱静。武开阳弯腰在林间打开一个阵法,立即从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通幽的曲径,月色下婆娑撩人,武开阳站起身,对殷静招招手“这边来。”殷静微一点头,快步跟上。

    “药池里的药,化瘀止血,清温养神,对内伤外伤都有奇效。”武开阳一边走一边说,殷静只闻暗夜中一阵药香幽幽传至,前面树木纷至叠开,柳暗花明般,出现了一片很大的空地。位于视域中央的,是一方浅浅的药池。

    药池四周用大石围成,星辉下只见一个白面似玉的青年,周身皮肤在微光中隐隐发亮,正在药池中靠在石壁上小憩。那青年仿佛是听见有人声,猛地睁开眼,“唰”地一声从药池中站起,光裸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来者。

    武开阳道“封师弟,你也在啊?”

    殷静但见白影一闪,那落在旁边大石上的衣物就不见了,药池里唯余一圈一圈涟漪,没了人影。

    “他就是封淳?”殷静呆呆地问,原来下午在他门前说出那番牵引他心绪话语的,竟是早闻其名的封淳。那时自己心波浮动,倒没留意他的身手衣着了,“他……他怎么走那么快?”

    “不知道,”武开阳摆摆手,“不管他了,我们泡吧。”武开阳一边说一边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一步就跨进了药池中。殷静有些不敢抬头看武开阳,直到武开阳将身体浸在药浴中了,他这才低头一件一件除了衣衫,隔着一些距离,背着身子步下药池石梯,也学着武开阳将身体全没在浴线下,露出了颈项与肩膀。药浴清凉馨香,药味顺着经脉一点一点浸透至的四肢百骸,殷静舒服地轻吁出一口气。

    “呼……”从刚才起,殷静便一直低着头。殷静寻思着,武开阳虽然适才在房中对他没什么表示,放开了他的怀抱,可如今请他共浴,意思也应该很明白了吧……想到今日下午听到封淳所说的那番话,殷静感到自己脸上一热,更不敢去看武开阳了。过了一会儿,心中稍平复了些,殷静这才鼓起勇气,朝对面人影望去。只见武开阳若无其事地趴在池边,一只手臂搭在池边石上,露出条理分明的壮硕肌肉轮廓,眼睛却发怔似地望向别处,似乎毫不关注自己。

    殷静轻轻唤了一声“正之?”

    “嗯。”武开阳应着,身形却一动也不动,语气颇为淡漠。

    “你怎么了?”殷静问。

    “没什么。”武开阳答。

    殷静刚才还烧着的心火,被这一句浇得凉了下来。这时殷静胸口不由得升起一丝惶惑,明明是武开阳对封淳说了那些话传入了自己耳中,他今晚才剖出了心扉……可为什么武开阳毫不动容的样子?殷静心中一时窜出千万条思绪。他竭力清了清嗓子,可出声还是一如既往地沙哑“正之,刚才我脱衣服的时候,你看见了吧?”

    武开阳点了点头,可却仍然不看一眼自己。殷静觉得自己呼吸急促着,话语不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当年……那个县太爷的公子说,我身段是他见过最标致的,你觉得呢?”

    “他也看过?”武开阳下意识地问,这才转过了脸。平平的眉目,波澜不惊。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一起去过青鸾楼!”殷静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云卿,”武开阳这才抬眼看向殷静,只见那眸色黯淡,光辉仿佛隐藏在了暗夜里,没有一丝一毫透出。武开阳的声音也听不出丝毫的温柔缱绻,“现在山上乱得很,我不想和你说这个。”

    “那你过来……”殷静说着,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明白了什么,不禁感到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怎么就和武开阳什么都说了呢?纵马来千仞山时,他本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武开阳,一辈子埋在自己心里的……怎么就被门外人的一句话扰乱了心神?

    “正之,到我身边来好不好?”沙哑破碎的声音从喉中传出,殷静自己都不禁一怔。原来他的声音中竟带了一丝乞求。

    武开阳闻言没有动,只是那样安静地,目光平平地,凝视着他。殷静看在眼里,缓缓地感到全身的力气都一点一点流失了……武开阳其实并不在意他吧,说什么自己是他的……其实封淳是骗人的,不是么?只是为了让那个‘小师妹’死心的说辞罢了,所以刚才封淳才会那样飞也似地逃走。

    殷静感觉自己的心被一瞬间抽空了,武开阳的态度如此明显了,自己还留着干什么?他从药浴中起身就去拿衣服,几步上了石阶,快速地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走了一步,身后是沉默。

    走了两步,身后还是沉默。

    武开阳连问他去哪里,为什么不泡药浴了,都没有出声发问。

    他曾是个那么啰嗦的人呢……

    殷静觉得眼睛有点酸,他怎么就把自己那么丢人的事全倒了出来呢?被羞耻感裹住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从今往后,武开阳恐怕要看轻他了。泪水湿了眼,殷静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一闪影就不见了。

    武开阳直到殷静离开了,才伸出双手捂住了眼睛,酸胀的感觉弥漫上来,武开阳叹出一口气。

    殷静在屋里那番话,那样明确地暗示,让自己心绪大动,对温情的渴望如迸发般,把武开阳的铁石心肠冲击得软弱了一瞬。甚至武开阳都来不及想,他真的喜欢殷静吗?武开阳不知道。他看着殷静,就好像看见过去的自己,那样的心高气傲,那样的无知无畏,却又受了相同的伤,眼看就要跌落进同样的深渊。他一开始只是想照顾他,救活他,不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乱局里,又或同样成为一个废人。然后武开阳发现殷静谈吐是那样可爱有趣,心性是那样纯真,也许在那时,自己心里就是怜惜他的。所以才会在殷静剖出心扉的那一瞬,不自主地想抱紧他,内心才会起那样大的波动。

    可这波动,是喜欢么?武开阳问自己。

    他当年是喜欢过易龙悦的,所谓喜欢,武开阳心里十分清楚。看不见时候就想念,和他在一起时就高兴得天都要捅破,对方每说一句话都觉得那样地有趣,对方一笑自己就瞧得离不开眼。“正之弟弟,你偷看我做什么?”“我才没看呢!”“骗人的小鬼!”易龙悦伸手刮他的鼻子,他哈哈大笑着躲开,那时真是少年不识愁。

    可是对殷静却又不同。

    只是想护着他,只是怕他受伤,只是担心他,心疼他。

    武开阳叹了一口气,也许,那并不是喜欢。这般说来,早点说清楚了也好。武开阳怕回去早了令殷静尴尬,便又泡了许久,这才擦了身子,披衣往回走。可到了房舍间,一推门,却见其中空空如也……殷静这么晚去哪儿了呢?千仞山上如今到处尽是机关密布,淬毒的杀人不见血,还是自己今天亲手调制的。武开阳心里一瞬间紧了起来,感觉额前一蒙。

    他飞快地一路朝下山的道上奔去,那只废腿落了地,隐隐作痛,可武开阳一下子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着自己再快一些,再快一些……直到奔至山口,都没有发现机关被触动的痕迹。武开阳心下这才稍微放下了一点,可山里的机关暗门也不少,他不敢停留,只能漫山遍野地找着殷静……

    最后武开阳终于在千仞山深处一道石缝,看见一个人影靠在里面,蜷曲着身子,长长的湿头发贴在脸上。从药浴起身时来不及擦干的皮肤上的水,已经被夜风风干了,武开阳上前一步就握住了殷静的手,一片冰凉、干硬。夜风最是伤人,这么一来,虽泡了药浴,未愈的伤却怕是要加重了,武开阳一开口就不禁重了语气“你怎么到处乱跑!”

    殷静缓缓地抬头,看着武开阳。武开阳从未和他如此严厉地说过话,他的心早在夜风中吹凉了,如今更增了寒意,殷静低笑了一声,喉中沙哑,倒似哭了“我来山上住,也不过是一个外人。你嫌我乱跑,破了你们白虎堂的规矩,我这就下山!”明明自己犹豫了许久却又不舍不甘,无法下定决心的事,当着武开阳的面,殷静却如此轻易就说出了口。说着殷静起身,一把推开了武开阳,低着头就往山下走。

    “殷云卿,你说得什么话?”武开阳在殷静背后喊道“你不知道我刚才多担心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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