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气氛有些微妙之时,崔明朗却忽然笑了一下,平静道,“既入宫为妃,便不再是家里了,诸位还是要谨言慎行为好。”
崔明朗轻慢的语气,眼睛却是看着樊建斌。
樊建斌不在意地继续喝着酒,连眼睛都未抬。以他的性格,想来是极轻视男妃的身份的,如此委曲求全,想来以后不会平静,还是要离他远些好。
崔明朗话音一落,还是得到不少赞同之声,可见其在男妃中已有一定威望。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道,“说起当今圣上,真可谓文武双全,这大半个天下都是陛下打下来的。”
“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有人嗤笑一句,倏尔又眨眨眼,“我们想听些秘闻轶事……”
此话题一起,席间沉闷的气氛消散不少,看来无论男女皆有好奇之心。
于是便有人清了清嗓音,“听说过十八里亭么?”
“十八里亭怎么了?”有人疑惑地问。
“一看便知道你是来自地方的,在京畿这十八里亭可算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另外一个会心一笑。
问的人颇感兴趣,“哦,说来听听。”
“据说皇上还是秦王殿下时北击大梁,得胜回朝,在入城前的十八里亭遇到一个追求者,此人弹得一手好琴,只可惜丑如谢无欢。”
谢无欢是天下至丑,面目惊悚,身形鬼魅。金陵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百姓凡遇不听话的孩子,都会用谢无欢去吓唬她“再哭便让谢无欢抓了你吃掉。”以至于明明一个人,愣是成了一个妖。
“哦,如此倒是可惜了,想必没能令秦王殿下驻足吧……”有人感叹道。
其他人也均是笑了笑,答案自明。
因为这个有趣的故事,十八里亭四个字便成了不自量力的代名词。若有人说“你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简直就是十八里亭”,那便是很含蓄地告诉你,你真是不自量力。
我微微一笑,便听到另一边房胜泽的声音,“皇上出身尊贵,又见多识广,一般美人尚且不会入眼,何况是天下至丑。”
其他人认同地点点头,然后有人道,“此次选秀美人众多,想必总有几个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微妙,有苦恼的,也有平静的。前者如樊建斌,后者如崔明朗。
还有的则是喜悦的,只见房胜泽手中描金折扇一挥,笑的气定神闲,“这是自然。”
司马青岩随即拍手附和,笑道“房哥哥若有朝一日得了恩宠,可要照顾青岩哦!”
“好说好说。”众人一笑,因房胜泽的自信从容和家世地位而热络不少。
能受宠之人显而易见,男子之间虽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但是攀比笼络还是有的,经此一聚,已三两成群,未来格局隐隐欲现。
我浅抿一口酒,在这谈笑风中保持着平凡而沉默的自己。
第7章 (六)
第二日,我早早的便被教引小太监吵醒,“哎呀,我的天哪!选侍您怎么还睡着呢!其他选侍都排着队等张大人作画呢!”
我睁开朦胧的眼,感觉太阳穴还在突突的跳,“劳烦公公提醒,在下这就起来。”
是了,面圣之前一般都会命画师作画先令皇上过目,若有中意的皇上便会在面圣时留心些,否则这么多选秀之人一一看过去只怕会挑花了眼。
因此今日作画便十分重要,怪不得这么多人早早的就去了。
我不欲被圣上选中,自然不放心上,故而日上三竿依然蒙头大睡。不过既然教引小太监来催了,我还是要装装样子的,太过怠慢反而显得突出。
以最快的速度化了妆容,在昨日的基础上令我的肌肤看上去又暗黄了几分,细瞧无恙之后才放心的出门。
今日特赦在御花园取景,待我到得御花园之时,已看到长长的一排队伍。有一选侍正在一旁摆着姿势待画师入画。
微微走近,看到他额间隐隐的汗珠,便知已站立良久,只是眉眼的喜色并未藏住,配着这身后的景色,倒也是个美男子。
我走到队伍后面站定,细细一瞧,这么多选侍中,我竟是最后一个到,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面前转过身的几个选侍微笑。
却听到其中一个匪夷道“长这么丑竟也能被选中当选侍,真是白瞎了。”
另一个啧啧道,“现在的复试官随便一点银子就能打通关系,如你我这般凭美貌被选中的又能奈何?”
“可惜我竟要与这种人同住承辉殿,真是可气。”
“宁荣兄不必难过,待今日画师作画完毕给皇上过目后,定能被留下。”
“哎呀,你真是……”两人互相推搡说笑着。
我心中无奈的叹口气,并不为他们讽刺我而难过,只觉好笑。这两人自负美貌,殊不知排在队尾,画师之前已画过许多美男子,早已视觉疲劳,这画作又能好看到哪里。
轮到我时,画师几乎头也不怎么抬,匆匆几笔就大功告成,令我着实惊叹他的速度。
我心中暗喜,没有银两,也没有姿色,又排到最后,自然草草了事,如此应该是不会引起皇上过多注意了。
几日后,终于到了梨园面圣之时。
一路上男妃三三两两地走着,我一个人低着头慢慢走在后面,本想不引人注目,却听得身旁几个人的议论声“此次选秀真是出乎意料的大啊!你瞧那日复试结束后留下的女妃,少说也不下百人吧!”
“可不是……与女妃一对比,我们这三十个男妃几乎便可以忽略不计了。”
“可见圣上还是更喜欢女妃多一些。”
“这是自然,你何曾听过圣上宠幸男子?”
“这倒也是。不过没想到崔家小公子也进了宫,你说圣上会另眼相看么?”
另一个压低声音道“谁知道呢,崔选侍的才情自是无双,若论美貌,那还是上官温雅。”
“可惜上官温雅没有入宫,否则咱们这些男妃中又有谁比他更美?”
“上官温雅有这般美貌么?与缥缈轩的夕颜比如何?”
“这如何比较……一个世家公子,一个青楼歌姬,比不得的。”
“说的也是!不过崔选侍绝非池中之物,我看此次面圣他极有可能获圣上垂青,你信不信?”
“你这般肯定?我看应该是房选侍才对,我们这些人之中唯有他家世地位一等一的。”
“不如我们打赌如何,我要是赢了你可要为我端茶倒水。”
“好啊,若我赢了,你准备好在众人面前对我鞠三个躬,叫我声爷爷!”另一个不甘示弱道。
前者闻言气得鼓起了腮帮,两人因一个小小的赌注而有些摩拳擦掌。
而成为他人赌约的崔明朗和房胜泽走在最前面,两人正交头在说着什么,错过了这精彩的一幕。
我失笑地摇了摇头,倒是有些好奇什么事令房胜泽激动地红了脸,崔明朗神色也有些不同。而他们身后的司马青岩则一脸好奇之色,旁边几个人亦是一脸期待。
我稍微加快了脚步,跟上了他们,便隐隐地听到了“乾坤阁”三个字。
乾坤阁位于西秦,名声却响彻中原,是与玄机楼齐名的神秘组织。只是后者做的是杀人的生意,令人不免心惊,前者却是令许多人神往。
这本是江湖之事,甚少牵涉朝堂。但乾坤阁每十年出一个预言,百年来次次皆中,无一例外,故而在三国中甚有威望。
“房兄确定消息属实?”崔明朗问。
“当然,这可是千金求来的。”房胜泽骄傲地拍拍胸。
他身边的司马青岩好奇地偏过头,“乾坤阁十年才出一道预言,没想到今日已是十年后了。房哥哥快说说是什么预言?”
房胜泽看一眼淡笑不语的崔明朗,慢悠悠地笑道,“这次的预言你们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他如此一说,身边的几位选侍更是好奇了,沈充榕忍不住问道,“有这么玄乎?”
房胜泽悠闲地卖着关子,有几个性急的更是使劲地催促道,“到底是什么预言呀?”
“房兄倒是快说说啊!”
虽在宫中不到一月,但生活平静而乏味,如今有了这个话题,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热络的讨论。
正在众人一脸期待中樊建斌却不认同地泼了一盆冷水“乾坤阁的预言也不可尽信,国家大事怎可由一个江湖组织来决定?”
“但是百年来乾坤阁的预言从未失言过啊!” 司马青岩回道。
房胜泽亦点点头,认同地说,“青岩说的不错,樊将军若不信,如何解释乾坤阁十年前的预言?”
“十年前什么预言?”林景善懵懂地一脸好奇之色。
他这一问,房胜泽也是惊讶,不屑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竟连乾坤阁的预言都未曾听说过。”
林景善顿时红了脸,我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轻声道,“乾坤阁十年前有言白狐国灭,赵夏易主。将军李氏,鼎盛千秋。甚至还依时局新制了三国势力图,我们大夏将一跃成为中原大陆第一强国——如今皆被言中。”
虽然命定之说玄之又玄,但是乾坤阁能作此准确的预言并一一实现,不得不令人惊叹,也难怪那么多人翘首以盼新十年的预言。此预言一出,恐怕又要引起天下波动了罢?
抬起头无意间看到房胜泽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我连忙又低下了头。
房胜泽轻了轻嗓子,挑衅地看了一眼樊建斌,“如何?樊将军如何解释?”
樊建斌撇嘴,“怎不知是乾坤阁提前得到了我大夏时局动荡的消息呢?皇上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自小便文韬武略,美名远扬,乾坤阁也只是依附名势罢了。”
樊建斌出身武将世家,自然不信这等玄秘之事。
不过房胜泽已不再理他,在其他几个选侍不停的催促下,终于不再卖关子了,摇着手中的折扇笑嘻嘻道“乾坤阁此次预言无关国事,只关……”
“只关什么?”司马青岩好奇地睁大眼。
我看着他好笑的表情,不禁与崔明朗相视一笑。
房胜泽停顿了一下,才慢慢地清声说道,“只关风月。”
正要开口,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声音清脆“倾城男色,冷傲天下;若水之北,南山之南。”
说话之人是一直笑看众人谈论的王谦梁。金陵四大世家的王家三公子。
“你你……”就这么被抢去风头,房胜泽气的涨红了脸,“王谦梁,你在宫中也要与我作对吗?”
王谦梁随意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笑话,你以为就你们房家知道这消息?我们王家昨日便已知道了。”
“哼,本公子自然也是昨日就知道了。”房胜泽连忙也接口道。
崔明朗温和地摆手止住他们,“别吵了,谁先知道有什么关系,倒是这预言挺有意思。”
众人这才都把注意放到了预言之上。
“确实有意思。”我亦忍不住点头。
这还是乾坤阁第一次出这种预言,不知是不是乾坤阁之前的预言得罪的人太多,生意要做不下去了,所以才用男色惑人……我不由恶意地想。
“倾城男色,冷傲天下。这预言可也真够狂的。”司马青岩吐吐舌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多么倾城的绝色呢,何况是男子。”
房胜泽亦认同地点点头,“据我所知,便是缥缈轩的夕颜,也没有到倾城这一说。”
“夕颜还不够倾城?”插话的是莫腾伯,非常不满地看着房胜泽,“还请房选侍莫要嫉妒。”
房胜泽一听嫉妒两字,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一个蒙着面纱的男子,便是身姿再如何出众,外人也不知是真美还是真丑。说不定长得如谢无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