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金鳞会 第5节

作者: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字数:29065 更新:2021-12-29 16:53:45

    蒋呈衍一双丹凤眼轻飘飘看着范锡林,听他这番口吻似是有备而来,定是他已经深切考虑了这事。也不说破,只淡淡问他“你很想为工部局所用”

    范锡林这才觉失口,愣道“也不是我很想,我就是,听说了这事,想给三哥提点建议。三哥难道就没想过,蒋家从漕运传家发展至今,也该在官家史书上留下口碑载道的一笔吗”

    蒋呈衍望了范锡林良久,才轻叹道“我多少理解你的心思,毕竟咱们这文化深潭里浸淫出来的人,总瞻仰那官家名册的认可,才是个人乃至家族最大的成功。除此以外,其他的路途,都不是正途。人也不需要都成为活生生的人,只需要成为一道碑,一块牌这样的死物。所以名声倒比性命更加重要,仿佛积攒到了这样的道德高度,就永远站在正确的位置,就获得了随意指摘他人的至高权力。而这样的人,就好像成了完美无瑕的圣人。”

    蒋呈衍摇了摇头“我却不能以我帮众弟兄的性命,去屠杀与他们同样鲜活的工人的性命,哪怕是用名垂青史的所谓官家正义。官家正义,从来只保全当权者的利益。而我虽扛蒋家的事业多年,却并不以为自己真的就有权利去挥霍帮众子弟的性命,拿来换一个毫无意义的口碑载道。锡林,我身上也染别人的血,但我依然有我的底线。若你还当我是洪门的大当家,这样的建议,往后不必再提。”

    慕冰辞在蒋呈衍的书房里看了一下午的书,到了傍晚,平嫂给他端了晚饭进来,就在书桌旁边的矮塌上吃了,依然抱着书不肯放。蒋呈衍的书房里都是一些自由主义类的书册,还有一些国外的法典,跟他这个人的气质,倒有些不搭。慕冰辞拿了一本英文原本的通往奴役之路,看得天昏地暗,不知觉到了晚上九点多。

    蒋呈衍还没回来,慕冰辞恍然觉得这一天好像很长。往常这个时候,蒋呈衍再忙,也要顾及带他吃饭,早点回家休息。但今天他自己出去,却像忘了时间,是真的忙成了这样,还是又找情人幽会去了。

    慕冰辞酸溜溜想着,不免焦躁起来。起身来把书丢到一旁,心里就竖起了无名火。却因为旁边连半个人都没有,又不知这口闷气能冲谁撒。

    忽然,书桌上的电话叮铃铃响起来。

    慕冰辞愣了愣,走过去接了起来。

    “喂,是蒋兄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太陌生的声音。

    慕冰辞也不知是谁,只道“蒋呈衍不在。你是哪一个”

    “蒋兄不在那你是是冰辞吗”

    慕冰辞这才听出这声音,竟然是慕岩秋,更加愣了“你是慕岩秋”既是慕岩秋,口气便不善了“你跟蒋呈衍很熟吗打电话给他做什么”

    第21章 chater21

    慕冰辞正因为蒋呈衍迟迟不归,烦闷暴躁无处发泄,慕岩秋这一通电话就撞了枪头。慕冰辞自来对他没有好声气,慕岩秋也见怪不怪了“我跟蒋兄哪来很熟,不过是义父关照我打听你的近况,看看你在大小姐那边习惯不习惯。这么晚了,我打给大小姐,肯定打扰了她,所以才想打给蒋兄问上一声。”

    慕冰辞却不领他的情,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爸爸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这个儿子当得很听话顺从嘛,跟条狗似的,给根骨头那尾巴能摇得耍杂技一样。这阵子你一定哄得爸爸很开心吧说什么打听我的情况,我不回家没人碍着你拍马屁,你不正好高兴”

    慕岩秋无奈道“冰辞,你别这么说我。我当然也是很想念你,要不是义父有事交待我做,我肯定陪你去上海的。慕阳虽然身手也好,可我总不放心,就怕别人都没有我这么着紧你。我想着大小姐毕竟临产,不方便事事关心照应,蒋兄定然也忙得脱不开身,你在那边可好吃穿住行,都习惯吗可有人欺负你”

    慕冰辞听了“欺负”这两个字,回想起来了上海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历经了叶锦的事,他的心境也起了翻天的变化。对姐姐,对蒋呈衍,把他们俩在他心里的位置调了个个儿,又把自己陷在了一个密不透气的沼泽里。就跟得了什么病似的,一时高兴欢喜,一时又烦乱郁闷,都不像是个正常人了。然而这些事又能对谁去说呢不过是捂在心里发酵,不敢找当事人对峙,就只能往旁人身上撒气罢了。

    就对慕岩秋道“你别假惺惺装好人了,谁稀罕你陪我一样。把你自己说得这么好,难道我没了你侍候还能活不下去了你不在边上啰里八嗦,我好吃好住玩得又畅快,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也别想着嘴皮子上拍我马屁,我就能对你做的事既往不咎。好好做你的大少爷,没事别来烦我。”

    慕岩秋被他一顿抢白,哭笑不得。对着慕冰辞又狠不起来,只道“罢了。我对你这番情意,跟你无论如何都分辨不得。只盼有一日能拨云见月,你能明白了我是真心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也就不枉我所做这一切,都顾不得自己喜不喜欢了。”

    慕冰辞从前印象里,只当慕岩秋是老实木讷的,两月不见,听他讲话变得玲珑动听,都快赶上蒋呈衍的油嘴滑舌了。偏生蒋呈衍的腔调能令他浑身舒畅,旁人这样说话,却教他无端端一阵寒毛倒竖。便不耐烦道“闭嘴。谁来管你做了什么,你自己要重视我,我可没求你。再说了,你问过我同意你重视我了吗谁知道这不是你装模作样给爸爸看,不是为的稳固你大少爷的地位好端端的别来恶心我,你别以为你冠了慕姓,就有资格对我这样说话了。我心里可没真把你当了亲哥哥。”

    纵然慕岩秋受惯慕冰辞这种闲气,这最后一句话还是教他心里一阵滞塞。难过之余,也没什么话同慕冰辞说了,只得道“只要你高兴,怎么都好。既然在上海过得舒心,我和爸爸也放心了。帮我同大小姐问声好。我这就挂了。”

    慕冰辞还想堵他两句,却听得那话筒里发出尖锐长音,慕岩秋已经先一步挂断了。气呼呼地把话筒哐地拍回底座,自语道“该死的慕岩秋,现在都敢挂我电话了”

    房门开了,传来蒋呈衍的声音道“这是跟哪个不长眼的打电话了火气这么大。把我这电话机都快砸坏了。”

    蒋呈衍的声音像是有种魔力,一入慕冰辞的耳朵,就能让他浑身轻飘飘地快乐起来。慕冰辞前脚才恼着慕岩秋,后脚见蒋呈衍回来了,转身冲着他就露出了极开怀的一个笑。盖因平时对着蒋呈衍,慕冰辞总是处在各种极端情绪中,那姿态无不拿乔地端着,因此极少这样自然地表露过。这乍然一现的明媚,落在蒋呈衍眼中,亦牵起了心底贪嗔的悸动。

    蒋呈衍恍然觉得,被人热爱等候的滋味,是这么妙不可言。

    慕冰辞道“你这么晚回来,一声好都不问,就知道心疼你的电话机。就是砸坏了又怎样,我赔你十个八个。”

    蒋呈衍笑道“该我被你抢白这一顿,明明我一天在外都牵挂着你,怎么见了面,又不好好跟你问好呢今天过得如何,可饿着闷着了”

    慕冰辞每每拿话兜到了蒋呈衍,见他真的就来迁就问好,心里就禁不住得意。“尚可。你的书不错,正好解闷。”

    蒋呈衍道“不觉得闷就好。唔,这刚才是谁的电话”

    慕冰辞哼道“是慕岩秋。也不知他发的什么神经,这么晚打电话来找你。”

    蒋呈衍眼神往电话上一瞟,轻笑道“岩秋有没有说什么”

    慕冰辞道“他还能说什么就是爸爸让他来问问我好不好。这个马屁羔子,还不是想通过我去讨爸爸欢心我偏不买他的账。”

    蒋呈衍摇了摇头“你呀,就仗着岩秋对你忍让,尽把他欺负的。”

    慕冰辞不知怎么,总觉得慕岩秋这一通电话打得莫名其妙,单只问问他好不好,又突然冲他说了那些肉麻话,就非得选这大晚上的时间况且这通电话,原本是打给蒋呈衍的,难道慕岩秋还打算那些肉麻巴巴的话,让蒋呈衍转达给他不成

    又听蒋呈衍帮他辩解,就憋不住问道“蒋呈衍,你和慕岩秋,交情很好吗”

    蒋呈衍慢条斯理地说“我和岩秋见面的次数,还没见你的多,哪来什么很好的交情”顿一顿,又说“怎么问这个”

    慕冰辞说“我想他这么晚打你电话,既不怕打扰你,那肯定就很托大了。”

    蒋呈衍笑道“慕岩秋与我托大,可又要惹得你不高兴了”

    慕冰辞气哼哼“慕岩秋那个满肚子算盘的白眼狼,他要是跟你交好,那肯定也是瞅准了能从你身上得什么好处。你可别着了他的道,不然有你哭的时候。”

    蒋呈衍哈哈大笑“说得不错。我可真不能着了他的道,不然他把你赶出来了,你可连个寄身之所都没有了。”

    慕冰辞见他又来打趣,站起来往门外走。“这么晚了,我没兴趣在书房跟你斗一夜的嘴。你这一身的汗臭,我也不想闻。先睡了。”

    听得蒋呈衍在身后叫了一声“冰辞。”

    慕冰辞站在门框处转身来,冲蒋呈衍抬了抬下巴“做什么”

    蒋呈衍道“你姐姐还有个把月就生了。这个礼拜天,我同你一起去买个礼物。你要做舅舅的人了,得备份大礼抬一抬身价啊。”

    这心意倒是十分得体贴切。慕冰辞想了想,爽快地点了点头“好。”

    蒋呈衍站着看他走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听着他脚步在走廊远去,该是走回自己房间了,才走到电话旁,拎起话筒往机身上哗啦啦拨了几圈。电话接通,传来慕岩秋的声音“蒋兄,你回来了”

    礼拜天早上,蒋呈衍带了慕冰辞出门。先去了趟银行,已经选好了地址,相关的手续也已经办得差不多,又要选人,一波一波的事忙不完。蒋呈衍在临时办公室见了一上午的人,到了中午才得空出来,就跟慕冰辞在外滩吃了饭,而后就近去洋行挑礼物。

    车子开在街上,蒋呈衍问道“这两天有没有想想,要给你姐姐买个什么礼物”

    慕冰辞说“早想到了。就给阿姐买个洋人的相机,这样她可以把小外甥的点滴都拍录下来,往后翻看回忆,可不幸福”

    蒋呈衍笑着“这主意不错。虽说是送给你姐姐的,却也就是你小外甥真正用得出彩。这份心意,可真正赶上需求了。”

    慕冰辞听蒋呈衍夸他,自然高兴,反问道“那你准备送什么呀”

    蒋呈衍叹道“我就没你这么稀奇的念头了,也就中规中矩,送小孩儿的祈福金器买个全套,盼着我二哥不嫌弃就好。”

    慕冰辞笑话他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土得掉渣。实在不是个有意趣的人。也幸好你不跟女孩子拍拖,否则的话,甩你的人,也能站满整个五角场了。”

    蒋呈衍又是那样轻悠悠一笑,不着痕迹地往他那洋洋自得的脸瞟了一眼“是。那我往后就多多地亲近你,从你身上沾点意趣也好。”

    这几下你来我往打趣,两人先前几天那无形隔阂像是消弭了下去,相处又变得生动活泼起来。慕冰辞混茫茫里知道自己那些小心思,都是奔着蒋呈衍而来,像是脱缰的野马。尽是脖颈里死死扯着缰绳,告诫自己不该这样轻浮,可那些奇巧的小心思压根都撒开四蹄狂奔突击,只想着蒋呈衍多看他一眼,多逗他一句。

    这便是欢喜了吧。

    两人正说笑,车子忽然猛地一顿。慕冰辞整个人往前一栽,撞到了前面椅子靠背。蒋呈衍伸手拦了他一下,问司机道“出了什么事”

    不等司机回答,车窗外面人声喧嚷鼎沸,呼啦啦喊着口号,此起彼伏。一眼望出去,整条街挤满了人,都举着黄的白的字牌横幅,血红的大字写着各式要加薪要尊重的标语。那人仿佛是从四面八方的街道涌过来,潮水似的把整条街瞬间淹没了。

    这种情况司机也不敢摁喇叭,群情激奋之下说不定就要来砸车伤人。只跟蒋呈衍说“三爷,要不要调头回去。后面应该还能走。”

    蒋呈衍往窗外看着,说“我下去看看。你带慕公子调头,到前面路口等我。”

    说罢就开车下去,几步走过去混入了人群中。

    慕冰辞道“这是做什么闹大罢工,还不快些走。”

    司机一边打轮一边接口道“这罢工已经闹了一阵了,再不解决,巡捕房难辞其咎。工部局那边已经给三爷几次施压,要三爷出手镇压。三爷大概也是想闹明白他们到底罢的什么工吧。”

    慕冰辞想起先前跟蒋呈衍去吃饭,确实听杨天择提过这件事。不由皱眉道“那些官衙门真没用,蒋呈衍是生意人,怎么能去干官兵的活那活都让蒋呈衍干了,他们倒是白拿着官饷贪舒服整一群社会败类。”

    司机摇头道“那不尽是可这世道就是这么没道理,就算官衙门是让行商养着,但还是官尊商贱。谁让人家手里有权,哪怕你生意做得再大,哪天说不让你做就不让你做了,跟谁也说不上一个理字。”

    慕冰辞听了厌烦道“哼,这帮龟孙子,都不过仗着没吃过苦头。我要有我爸爸那样的权势,直接发兵反了他们”

    正说着,车子已经转头往方才进来的路口停下来。没多久蒋呈衍从人群里现身出来,快步往车子走近。他身后人群经过,稀稀落落有十几个人散开出来。慕冰辞托着下巴望蒋呈衍,忽然瞥见蒋呈衍身后有什么亮的东西一闪。慕冰辞几乎是本能地开了车门直奔过去,嘴里喊了一声“蒋呈衍快闪开”

    蒋呈衍原本对身遭环境很是警觉,但见了慕冰辞忽然下车,便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慕冰辞身上去了。见他忽然扑过来大喊闪开,知道不妙,下意识伸手拦住他往侧向里躲避,同时转身一个侧踢,正正踢中了身后飞扑过来的一人。

    司机也已经跟下车,西服下摆一撩露出来腰里的枪,对着那被蒋呈衍踢倒的人砰砰砰放了几枪。蒋呈衍已经搂着慕冰辞后腰,快速退回车上,碰地关了车门。司机也很快跳上车,松了刹车急速飞驰而去。

    整个过程慕冰辞却是一声不吭。蒋呈衍往车外回望了一眼,确定对方没能跟上来,松了神色看住慕冰辞“冰辞”

    却见慕冰辞咬牙皱着眉。低头一看,他竟两手紧紧抓着一把匕刃。血正从那贴肉的切口里汩汩流下。

    第22章 chater22

    蒋呈衍先一眼看见慕冰辞双手血流冒涌,握着短刀抵在腹部,怀疑那刀捅到肚子里去了,吓得不轻。汽车开动时一晃,刀匕自己从慕冰辞手里掉下来,才知并没有伤到身上。赶紧从西装上袋掏了手帕出来,用力压住慕冰辞双手止血,对司机道“快去华德氏诊所”转回头来,又再把慕冰辞周身都摸了一遍,才敢确定只是伤了手。

    慕冰辞自小没吃过苦头,异常怕疼,这时候却只如懵掉了,愣愣看蒋呈衍紧张地捏他胸腹部,软声说了句“我没事。”

    蒋呈衍吊着的心这才稍宽,眉头却仍是皱着“你这傻子。方才那混乱的场面,你好好待在安全的地方,这样胡乱冲出来添乱是做什么你须记住一件事,以我的身手,除非是远距离放冷枪,像这种贴身偷袭的伎俩,根本伤不到我半分。往后别再为我犯险了,知道吗”

    蒋呈衍实是为他担惊受怕,口气不免重了些,教慕冰辞听了,却以为是在怪责他。慕冰辞恼道“谁想为你犯险来了”猛地把手一撤,也不要蒋呈衍压着了。伤口上压力骤失,一下子血又奔涌,整条手帕都染透了。

    蒋呈衍心里一紧,赶紧又拽过慕冰辞两手,牢牢压在自己腿上。无奈叹气“是我不好。你伤得这样,我只该心疼懊悔,却不该与你说教这些道理。我只是气自己又牵累了你。”

    这“心疼”二字,如盛夏天里甜丝丝凉津津冰水饮落胸口,让慕冰辞全身的燥气都冷却了。眼见蒋呈衍皱起的眉都能揪成一只饺子,若不是慕冰辞两只手都伤了,真有点想伸过去揪一把。“蒋呈衍,今天的事,你不用感到懊悔。我见你有危险,想过去帮你一把,这都是我自己想这么做。既然是我自己的决定,那我必然要为自己负责,是伤是死,这与你都没有什么关系。我并不需要把受伤的事归咎于你。”

    慕冰辞大概是从没见蒋呈衍有情绪,有心想安慰他。嘴上说的这些个话,却是无心之言。正因无心,更显珍贵。

    蒋呈衍定定地瞧着他一时失血太多,脸色有些发白。心里陈杂滋味不可言说,只好无奈淡淡一笑“小傻瓜。”

    伸了一手去慕冰辞后脑,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压到自己肩膀上,手掌心贴在他后心,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这动作看似是安抚着慕冰辞,却连蒋呈衍自己也不知,那一拍一拍的节奏,分明就是他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

    车子一路开到蒋家的私人医生华德氏开的诊所,幸而华德氏没出外诊,见了蒋呈衍带人进来,赶紧帮慕冰辞处理伤口。华德氏清洗伤口之后作了检查,皮肉切口虽深,幸哉没有伤到筋骨,于是用药水消了毒,便给慕冰辞包扎起来。稍后又配了些消水和捆扎带,给慕冰辞带着,以防不时之需。至于换药包扎,那自然是华德氏亲自到蒋呈衍府上去做。

    从诊所出来,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礼物也买不成了,直接回了家。等蒋呈衍安顿好了慕冰辞,换了衣服下楼,范锡林也已经赶到,上来就问“三哥你没事吧”

    蒋呈衍换了一身家居长衫,一边挽着袖口一边往楼下走,淡淡看了一眼范锡林道“不愧是洪门当家,消息这么灵通。是门徒给你传的信”

    范锡林道“正是。你那里刚出事,就传到我这里来了。传信的人说三哥没有逗留就走了,我琢磨去现场肯定碰不到你,才想着过来看看。也不知是哪个贼心狗胆的东西,要是让我挖出来,剁碎了喂狗”

    蒋呈衍在沙发坐下,摆手示意范锡林也坐“若是近仇,无非就是巢会打击报复。但最近也不可摆脱罢工这事的嫌疑。对方单人单刀,能成什么事可见不过想给我提个醒上海乱起来,我也别想置身事外。那很可能就是巡捕房的安排了。左右不过想逼我出手,助他们镇压罢工。若真是巡捕房,那这个杨天择,倒是有点不择手段。”

    范锡林惊讶道“我却不曾想过这一层。可杨天择能上位,还是托赖三哥清理了罗宾逊,杨天择真要这样对咱们,咱们又岂能容他”

    蒋呈衍摇了摇头“锡林,杨天择从前在罗宾逊下面,纵然不喜上司,也只暗地里积攒外部人情,却从未与罗宾逊闹红脸。这样的人,既有野心又有蛰伏的耐心,又怎会埋没他能上位,看着是我踢走了罗宾逊留了空缺,更多的,却是他筹谋伺机已久,这次的机会,是无论如何不会白白错过的。你且看他与工部局徐旻私下交好,可见他也是精于世故。”

    范锡林踌躇道“三哥这么说,杨天择既有工部局和巡捕房依撑,我们一时倒还不好动他。娘希匹既然那姓杨的今天能安排这么一出戏倒逼三哥,保不齐明天他又要耍什么别的暗罩子,三哥,你本意想按兵不动,但这局势,哪是按兵不动就能趟过去的咱们务必要早做打算啊。”

    蒋呈衍把头仰在沙发靠背上,目露精光望着范锡林颇有打算的姿态,静歇片刻,才慢慢道“早做打算,无非就是入局与不入局两个选择。锡林,你说得不错,我本是生意人,可这些年来又有哪一刻与政局脱离了干系明枪、暗箭,一茬接着一茬,想躲也无处可躲。既然躲不得,那也只能正面交锋。太平日子不多了,你们也先别忙着表态,若信得过我,就再等一等。时机不到,不过白白耗费精力。”

    范锡林听他这话,知他是有所筹划,疑惑道“三哥的意思是”

    刚要问个明白,楼梯上传来踢踏踢踏脚步声。慕冰辞踩着拖鞋从楼梯下来“蒋呈衍,阿姐刚才打电话来,喊我们礼拜五晚上去吃饭。”

    蒋呈衍扭头看了他一眼,两只手掌厚厚地包了起来,走路的时候举在胸口,那样子又傻气又可爱。回过头来对范锡林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就把范锡林撵走了。

    慕冰辞走过来道“你怎么有见不完的人看来赚钱这事也不容易,难为你成天地满面堆笑,就跟个人形泥偶一样。”

    这就把蒋呈衍逗笑了“可不是。我也不过赚点辛苦钱,心里苦闷却又有谁心疼呢”拉过慕冰辞手腕,“手还疼么”

    一提到这手,厚厚的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致使他行动非常不方便。手指不能弯曲,既不能拿东西,也放不进衣服里,对于平时灵活惯的慕冰辞,实在折磨。慕冰辞皱眉恼道“这可恨的手,单是吃不了东西也就算了,慕阳总能帮帮我。可洗澡怎么办呢,总不能憋到伤口长好,人都发馊发臭了。”

    蒋呈衍笑道“这有什么,你要不想让慕阳帮你,那我来帮你就是。我总归也要洗澡,你同我一起洗也是可以。”

    这话一说,与蒋呈衍裸身贴着的画面自动地涌进来慕冰辞脑中,再一想到先前做的那个荒淫梦,慕冰辞只觉得脑门轰地一下,差点就爆了血管。脸皮立时红了,连被蒋呈衍握着的手腕,都发痒发麻起来。连忙用力抽回了手,装模作样瞪着蒋呈衍“你是犯浑了吧,我又不是那个戏子,谁要同你一起洗。”

    蒋呈衍见他这样,知道这话再说下去,又要扯到他跟凤时来那桩事,也就转了话头道“你姐姐又喊我们吃饭,这倒很好。我那二哥出了名的小气,因为你,我还能多蹭他几顿饭。不过我也伤脑筋,自从我接了你过来,每次叫你姐姐见到你,不是病了就是伤了,就怕你姐姐看不过去,臭骂我一顿。”

    慕冰辞见他并没揪着那话题继续说,免了他的尴尬,一时松了口气,一时又有些许说不清的失落。但同蒋呈衍口角交锋,又是怎么都高兴,就说“这倒也是。怎么我自从见了你,就各种倒霉落魄。肯定是你与我命格犯冲,该就此分道扬镳。”

    这样说法,慕冰辞本来只是玩笑话,但话一出口,却忽然想起蒋呈衍从阎家地窖救了他那晚,曾与他说起老死不再相见之类的话。便莫名地有些心慌,似有种被放弃的恐惧。而蒋呈衍静幽幽地望着他,末了淡淡一勾嘴角“胡说什么。真要分道扬镳,你又要去跟你姐姐告状,说我不肯招待你,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慕冰辞也就讷讷地,一笑置之。

    到了礼拜五,蒋呈衍先派人接了华德氏过来,给慕冰辞换了药,重新包扎得薄了一些,以免慕沁雪看到,以为那手伤成了什么样,白白地给她增添惊吓。傍晚时候蒋呈衍就从家里拿了两瓶红酒,就带着慕冰辞赴宴去了。

    晚饭是在蒋呈翰家里吃,慕沁雪让厨房做了一桌徽州菜,安排了简单的家庭小聚,招待蒋呈衍和慕冰辞。方见了慕冰辞的手,慕沁雪听闻是慕冰辞与人练击剑伤的,又喋喋地念叨了一番。

    这回蒋呈翰也早早在家,由得慕沁雪差遣,拿这个取这个。慕沁雪挺着快生产的大肚子坐在桌边,指使蒋呈翰舀汤夹菜。

    四人碰杯喝了点红酒,慕沁雪道“冰辞来了上海也快三个月了,可喜欢这个地方”

    慕冰辞点了点头“上海富庶繁华,我当然喜欢。”

    慕沁雪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前两天爸爸打电话来,还跟我说起,你要是喜欢这里,就给你买处别墅留下来吧。反正你现在也没个定性,等安置下来,你看看自己喜欢做什么,是要自己做做生意,还是找份工作,爸爸都是同意的。”

    慕冰辞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头子又要准备拾掇他,爽快道“好啊。那我就好好想想。”心里却思索,反正老头子鞭长莫及,他便先想个一年两年再说吧。

    慕沁雪见他这样,很是高兴“看来我家冰辞是真长大了,这么乖巧懂事,姐姐欣慰极了。若是能再遇上个好女孩,在上海成个家,那真是再和美不过。我们姐弟俩,也算是有个照应。”

    慕冰辞便就笑眯眯地,也不去接她的话,只说“阿姐家的汤好喝。”便埋头呼噜呼噜地喝汤。

    蒋呈衍在边上看他装腔作势的样,心里却指不定在打着什么小算盘,便暗地觉得好笑。虽同情慕冰辞又被慕沁雪这样热情关照,却不想把自己搭进去,也就光吃饭不说话。

    却不知慕沁雪早已备好了大刀,单拿慕冰辞当作开场白,就等着抓他来祭旗了。慕沁雪把酒杯倾到蒋呈衍面前“今天请你们来,一个是想谢谢呈衍代我照顾冰辞,另一个,是我接了个政治任务,要为大哥引荐一位大人物给呈衍认识,在此先跟呈衍你报备一声。”

    蒋呈衍挑眉“大哥这是做的什么事情,二嫂都快生了,还让你操心他的事。是什么大人物,他自己不能引荐给我,必须要二嫂出面”

    慕沁雪道“当然是因为这位大人物,必得经我引荐更合适。穿针引线这种事,你大哥怎么做得来”

    慕冰辞见她神神秘秘,在旁边接口道“阿姐就不要卖关子了,快点说了吧。”

    慕沁雪笑着拍了他一下“你这个小鬼,我给你呈衍哥哥介绍女朋友,要你急得什么来”

    第23章 chater23

    慕沁雪一说这话,叫慕冰辞和蒋呈衍同时愣了。只是蒋呈衍更处变不惊,转而就笑道“二嫂开玩笑的吧。大哥自来知道我不长进,又怎么会突然做这种无聊的事况且,他也从没同我提过。”

    蒋呈翰插嘴道“大哥做的,自然不会是无聊的事。他没跟你提起,因这做媒的事不方便由他一个男人来说。想来想去,也就沁雪最适合接这差事。”

    慕沁雪点头道“大哥既然交待我这件事,我总要把它做好。也是为免你心生抵触,才想着提前先跟你说一声。大哥也没说要你必须服从安排,就是让我把女孩的信息给你交个底,好让你自己衡量,要不要跟人家交往试试。”

    蒋呈衍干脆把筷子停下来,端正坐着,嘴角微微一弯,就准备听慕沁雪接下来怎么说。慕沁雪见他这姿态,知道他是抱着商议的态度,便开门见山道“这姑娘叫汪可微,是美国驻上海大使馆华侨大使汪复城的独生女儿,分别留洋欧洲和美国。年纪比你大一些,见识阅历之丰富,当真万里挑一。她年纪轻轻,却与美国法国那些政要夫人都很熟,那外交风范,比她父亲汪复城还要青出于蓝。先不谈大哥嘱意这样的弟媳,我就是觉得,即便谈不得婚嫁,这样的女孩能引为至交,也是大有益处。”

    蒋呈衍淡淡一笑,自污道“如此优渥的背景,难道偌大中华就没有与之匹配的英雄了怎轮得到我这样一个混帮派的粗人”

    慕沁雪嗔他一眼道“你瞧你说的这个什么话。人家女孩子这么好,追的人自然多到了天边。奈何她心气也高,自五年前丧夫,至今独身一人,谁也入不得眼。但她交游甚广,经常国内外四处地跑,也并不为寡居和婚姻事失魂落魄,真正活出了风采。若不是上个月汪复城前往北平公干,正好与大哥聊得投契,这样的花田喜事,也确实轮不着咱们家。”

    蒋呈衍心里再明白不过,自家大哥是何等工于算计之人。汪可微既然这样善于结交内外权贵,不管与谁结亲,她本人于夫家的价值是不可斗量的。与她能带来的利益相比,他蒋呈衍的婚姻事,又算得上什么。光凭大哥先前舍近求远,非求得徽州慕沁雪嫁为蒋呈翰之妻,就知道蒋呈帛意在巩固自身权势。与这份野心相比,他蒋呈衍区区人生快意,又算得什么呢

    面上并不显山露水,只道“听二嫂这么说,汪小姐既无心婚姻事,必是对仙逝的先生忠贞情烈。我们这番打扰,是不是过于唐突难道就为了我蒋家要与她结亲,便对她的喜恶和自由意志,都不管不问了吗如此可把她当成了一个独立自由人来尊重”

    慕沁雪笑得眉眼弯弯“我家呈衍这样体贴周到,又尊重女孩子,光就这份恳切,哪个姑娘嫁于你都是福气,又哪里配不起汪小姐了况且我们的意思,也就是建议你跟汪小姐交往接触看看,双方加深了解,又怎知你与她不会成了挚友,发展出感情来呢”

    这件做媒的差事,既然是蒋呈帛所托,慕沁雪本也不好推脱。况且于她自己,又带了另外一层目的,便就是为的慕冰辞考虑。父亲慕丞山已经开了口,要慕冰辞留在上海,那意思就是南方七省的军队摊子,断不会移交给慕冰辞了。从慕丞山认了慕岩秋这事上,就知他是看准慕岩秋靠得住,认定了慕岩秋做那军权的继承人。父亲对慕冰辞宝贝惜重,又怎会希望冰辞去沾那乌烟瘴气的军队事

    既然慕冰辞要留在上海,慕沁雪便有一层担忧,就是怕慕冰辞同蒋呈衍过分热络,被蒋呈衍带偏了路。若真那样,上海这地方对慕冰辞来说,就成了一个不见底的火坑。她断不能冒这风险,把慕冰辞置于犯天下之大不韪的风口浪尖上。若蒋呈衍先一步成了家,也就杜绝了这条不归路,那于她而言,才真正放心。

    眼见蒋呈衍这样的人,竟也会被逼至犄角无从抵抗,慕冰辞在边上听得张口结舌,对慕沁雪与蒋呈衍的交锋,竟不知作何反应。单愣愣望着蒋呈衍,却见他仍如往常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我的事,让二嫂操心了。现在这消息我也听说了,二嫂将临产,还是先把自己和宝宝照顾得妥帖万全便好。”

    慕沁雪见好就收,暗地里用手肘顶了顶蒋呈翰。蒋呈翰便做了个总结性敦促“那这件事,你仔细考虑考虑。回头汪小姐过来上海,你们先见个面好好聊一聊。”

    蒋呈衍也没有再接话。复又提起筷子,道“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

    慕冰辞也实在摸不透,他这态度,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夜里两人坐车回家,一路上蒋呈衍也不发一言,眼望着窗外夜景,单把一只手搁在车门把手上,食指尖缓慢地一顿一顿轻敲门把,似乎出了神。慕冰辞本想跟他说些什么,可念头纷杂昏乱,竟也不知可以跟他说什么。两人之间难得一径沉默地回了家,沉默地进门,沉默地上楼。

    到了慕冰辞房门口,即将分开,慕冰辞终于缓过神来,也按捺不住,问道“蒋呈衍,你真要听阿姐的建议,去跟那个汪小姐相识吗那凤时来,你也不要了”

    蒋呈衍站定在原地,望着他淡淡一笑“这一晚上你倒难得这样安静,对你姐姐安排的这个事,你有什么想法”

    慕冰辞看他竟然还笑得出来,自己却莫名地烦恼郁结,好似那自强能干的汪小姐是要介绍给他,叫他无端觉得胸口压着重物一般透不过气。不禁有些气恼“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凡事又怎么会任由别人肆意摆布。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个看似硬气的软柿子罢了,任由别人捏着,却对谁都狠不起来。”

    蒋呈衍目光钉在他脸上,脚下逼近两步,跟慕冰辞脚尖对着脚尖,把慕冰辞逼到背脊贴着墙。而后他两手撑住墙面,把慕冰辞围困起来,就同徽州那次一般,几乎与他鼻尖蹭着。两人呼吸间,热热的湿湿的吐气回旋交融。近距离聚焦时,慕冰辞乌黑的瞳仁乍然放大,颤悠悠地把视线集中在蒋呈衍脸上。

    慕冰辞觉得这姿势过于危险,心里发虚“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蒋呈衍却不再如往常那样笑,神色端肃道“我在你眼睛里,看到自由奔放的生命力。不必顾忌错综复杂的人情牵绊,只按着自己喜欢去过活,凡是自己厌恶的,不管对谁都能喊打喊杀。不念过往,不计后果,这样的天真恣意,又怎能不快意恩仇”

    说着,才又略微自嘲地一笑“可是你看,这种生命力,一些人有了,另一些人就没资格有。因为不能有的人,需要去周旋,去权衡,去撑着这天不坍塌,来保护那些人可以一直恣意妄为下去。冰辞,这些人里面,有你爸爸,有岩秋,有你姐姐,或许,也有我。”

    这话的沉重,是蒋呈衍从未表露过的。慕冰辞愣愣看着他,完全接不上话。是吧,再强悍的人,都不过血肉凡躯,既在尘世中打滚,又怎会不受这世间戒律约束。越是高位之处,越受着十面埋伏的羁绊,蒋呈衍再是玲珑,也不能立地成佛啊。

    慕冰辞终于明白自己的郁忿是来自何处,又对自己这样贬低蒋呈衍觉得羞愧,不由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蒋呈衍摇了摇头,叹道“不怪你。这本是我自己的事,你为我焦虑不安,我心里感激还来不及。该来的总要来,先看看形势再做打算吧。”

    说着帮慕冰辞扶正了衬衣领口的蝴蝶领结。慕冰辞望着蒋呈衍那漂亮的脸近在眼前,心里忽然生出来无端的期颐,若是,蒋呈衍这刻低头亲他一念至此,那雪白的牙齿下意识轻轻扣住了下唇边缘。慕冰辞神使鬼差地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蒋呈衍的手腕。

    蒋呈衍那手便停了下来。手指尖正若有如无地扫中了慕冰辞喉结,如蝴蝶轻颤的翅尖,痒痒地扑闪着。

    两人都静止不动。蒋呈衍的目光格外温柔,落在慕冰辞轻咬的嘴唇上。慢慢往上看入慕冰辞眼中,那手指也配合地,在慕冰辞细腻脖子里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慕冰辞静静地等待着。蒋呈衍看他的眼神,是着了魔的幽深。

    然而下一刻,蒋呈衍忽然反手扣住慕冰辞手腕“你跟我来。”拉着慕冰辞到了书房,从抽屉里拿出那条被他没收的蛇皮软鞭来。

    慕冰辞瞬间被强烈的失落感淹没了。也就愣神地任由蒋呈衍把鞭子缠绕在手腕上扣好,轻声道“这鞭子还给你。你便永远飒爽恣意,就再好不过了。辰光不早了,睡去吧。”说罢自己先转身走出去,把慕冰辞独个留在书房里。

    那一瞬间突然涌上来的委屈郁恼,叫慕冰辞没来由眼眶都酸了,只好自己死死忍着,却连火都发不出来。没有蒋呈衍的俯就,他竟连撒气都没了立场。

    隔天再见蒋呈衍,他又拿出平常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半点也看不出异样。慕冰辞心思灰败,只觉得自己可笑,还真的以为蒋呈衍对他会生了别样的心窍。慕冰辞觉得自己本该轻松高兴,可那该死的念头却怎么也兜不回正道上来,自己把自己呕得半死。

    蒋呈衍派了司机去买两人要的礼物,自己去了公司,到了晚上,叫司机来接慕冰辞,说是两人很久没一起吃饭,在西餐厅订了位子,说是跟慕冰辞两人吃顿晚饭。

    吃了一半,慕冰辞问蒋呈衍“先前不是一直在家里吃,怎么忽然想起,到外面来吃”

    蒋呈衍搁了刀叉,拿餐布擦了嘴道“没什么,只想着先前答应好好招待你,把上海的饭店都吃遍了。往后却不知还有多少机会,只好吃一顿,算一顿吧。”

    这意思,听着竟真的是要撵人了。慕冰辞噎了一下,忍着羞愤道“你是迫不及待见那汪小姐了吗这就要把我赶走”

    蒋呈衍也不知听得分明了没,道“我可没有赶你的意思。只是考虑你跟着我,总有预不见的危险,倒不如跟你姐姐说的那样,给你买栋房子安置下来吧。买房子是大事,我看看下个月什么时候得空,陪你先把房子看起来。”

    慕冰辞蓦地怒火中烧,没想到蒋呈衍真的开口撵他。有心要爆发这怒气,但看蒋呈衍这个冷淡的样,满腔怒火全成了委屈,难堪得几乎崩溃。他猛地站起来,把餐布从脖子里扯下来狠狠摔在桌上,转身就走。走到餐厅的长廊,脚步越发加快,几乎就是落荒而逃。

    走廊中间的卫生间门口,有个清洁工正在擦卫生间的门。对面有两个人正迎面走来。当慕冰辞快步经过清洁工身边时,三个人忽然同时动手,压着慕冰辞一同闪进了卫生间里。

    慕冰辞被他们一人反剪双手压住腿弯,一人拿刀架着脖子,一人牢牢按住了他嘴巴不让他出声。拿刀那人刀锋狠狠一压,低声道“叶锦给你的东西呢交出来”

    第24章 chater24

    慕冰辞一腔的郁恨正无处可撒,冷不防被人挟持住,压根不惧那凛凛刀锋,只管蛮力挣扎。正寻思要挣脱出来,一顿鞭子抽死这几个不长眼睛的。但对方说了“叶锦”这名字,却叫慕冰辞微微一怔,随即安静下来了。而后用力摇头示意捂住他嘴巴的人放手。

    那人低声交待一句“你别嚷,我放开你。”拿刀那人又把刀锋抵紧几分,也道“你要是乱叫,即时一刀了结了你。”说着那人放开了手。

    慕冰辞带些微喘道“你们是叶锦的什么人”

    其中一人道“这你不需要知道。叶锦给你的东西,你放在哪了”

    叶锦这名字,是慕冰辞极度痛苦的源泉。慕冰辞努力回想,竟只记住了叶锦凄厉的呼号声,再要想,头却痛起来,有些昏茫地摇了摇头“叶锦没有给我什么东西。”

    那三人却不肯就此放过他,见他态度配合,语态也稍微放软了一些“你再好好想想,叶锦有没有交待你保存什么东西”

    慕冰辞头痛欲裂,下意识道“叶锦把我的外套还给我了,她请我吃饭。别的什么也没给我。”

    几人听慕冰辞提及外套,面面相觑一眼,拿刀的人道“这里不方便说话。看在你跟叶锦相识的份上,还请跟我们走一趟。这样东西,叶锦是用命换来的,希望你能帮我们找一找。”

    若换了平时,慕冰辞绝不会是个好就范的人。但叶锦就像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慕冰辞万分歉疚无处可达,既听说能为她做些什么,再加刚在蒋呈衍那里伤了心,只想着快快离开这里。就没太计较这三人的挟持。压制他手臂那人轻轻拽了他一把,勾肩搭背地带着他往外走。在外人看来,只当他们是同伙好友。

    四人出了餐厅大门,拐进后面巷子阴暗处,取了三辆自行车,把慕冰辞安置在其中一人车上,骑车出了城。三人一径骑到效外荒僻的地方,有一处破瓦房,三开间已经坍塌了一间半。较完整那间也是屋顶漏光,并不能住人。

    三人中两个都是中等身量,只有拿刀那个瘦高个,跟慕冰辞差不多高。到了地方,瘦子还是把刀抵着慕冰辞,问道“你说叶锦还你的外套,在什么地方那件东西说不定在外套里面。”

    慕冰辞摇头道“我和叶锦在薛家弄糟人绑架,那件衣服早就弄丢了。肯定是找不回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叶锦会有那样东西”

    另外一人对瘦子道“既然他没有,那也就算了。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再想想怎么补救。我们的情况,越少人知道越好。这种富家公子哥,留着只怕坏事。”

    瘦子不吭声,刀顶着慕冰辞,眼睛直溜溜地在慕冰辞身上扫视,似有所思。剩下那人也劝他放了慕冰辞,瘦子却像被刺激到了,突然很愤怒地大声道“闭嘴要是让他就这么回去,更要坏事先把他绑起来”

    慕冰辞一听这话不善,当即也不再配合,低喝道“你们敢”随即伸出还绑着扎带的手,解了手腕上的鞭子,对着离得最近那人,唰地一鞭子打在他脑门上。

    那人大叫一声,被这一击打中,鞭尾一带就把他带翻摔倒。另外两人立即围上来,瘦子拿刀攻慕冰辞上路,另一人猛铲他下路。这两人的身手看着是练家子,相比之下慕冰辞那两下功夫,只是司机老赵教他傍身的。加上从前在徽州地界,慕冰辞身边总有慕岩秋或慕阳,要出手的事都先挡了,哪里需要慕冰辞自己动手。在这实操经验上,慕冰辞也是吃亏。

    这时被他们两面夹击,慕冰辞两手还伤着,顾上不顾下,眼见刀子捅来,只能把鞭子啪地甩中瘦子手腕。那把刀脱手飞出时,慕冰辞被另一人扫堂腿放倒,立时被瘦子扑过来压住。瘦子把他两条手臂拧起来,顺手用他那鞭子捆扎住,啪啪地就给了慕冰辞两个大嘴巴。而后另一人也扑过来,解了短衫腰带捆住他脚踝,两人抬起慕冰辞扔到中间那半坍的屋檐下。又上来往慕冰辞颈侧一记手刀,把他弄晕了过去。

    方才被慕冰辞抽了一鞭那人,捧着脑袋摇摇晃晃站起来,痛叫不已。“这的下手贼狠,痛死我了”

    三人回到屋里,那瘦子情绪激动,发狠道“这小子这么野性,绝不能放他回去他已经认得我们,要是回头找了警察厅和巡捕房来,我们都不落好反正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他又害死了叶锦,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杀了他”

    另外两人吓了一跳,没受伤那个道“荆喻舟你疯了我们入会的门槛,是杀几个欺压民众的狗官,不是滥杀无辜”

    瘦子道“我没疯。现在叶锦那份名单不见了,我们怎么知道哪些人是要杀的要是杀错了官,又怎么不是滥杀无辜既然杀谁都是杀,那定不能放过这小子你们想想,要不是他们这些有钱公子哥花言巧语,叶锦会去跟他吃饭,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吗”

    那两人讷讷说不出话来。总觉得瘦子的道理有漏洞,却又不知怎么反驳。同时又觉得如果就这样杀了慕冰辞,好像很不妥。于一个正常健全的人来说,杀人毕竟不是容易的。事到关头,就摇摆不定起来。

    “可杀了这个人也不顶事,上头不会认可的。我们还是要杀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才够得上准入门槛啊。”

    三人中瘦子最是淡漠冷硬,一摆手道“现在没有名单,我们就只能旁敲侧击,暗中打听哪些狗官声名狼藉的,直接杀了便是再一个,这上海滩上,有一个人,也是必杀不可的。”

    “是谁”

    “就是上海最大的帮会领头人,蒋呈衍你们想想,这些无恶不作的帮会,剥削底层劳苦民众,又跟那些狗官混在一起,为虎作伥,这种人渣不除,怎能复兴我中华”

    “可要杀那个蒋三爷,又谈何容易听闻他身手好不说,大半个上海都是他帮会的人,况且我们只有人各一双手,连把枪都没有,怎么能得手”

    瘦子冷笑道“真要把他作准了目标,又怎么找不到机会动手荆轲刺秦王你们总听过,只要想办法贴近他身边,就算没有枪,一样能刺杀他”

    几人在屋内群情激奋,商讨他们所认为的大事。丝毫没留意慕冰辞正一句不漏地把他们的话都听了去。方才那一记手刀只是让他晕眩了一下,却并没有真正弄昏他。但为免再多挨几下,慕冰辞便装作昏睡,只等他们放松了警惕,再伺机逃跑。

    这会儿听他们聚精会神议事,慕冰辞反手摸到绑着手的蛇皮鞭子,把食指顶到鞭尾缝隙里面勾了一下,整条鞭子就松脱滑开了。这鞭子是他把玩了好几年的随身东西,他熟知它的每一种结法,不管怎么打结,他都能很轻易地打开。慕冰辞收了鞭子,把绑脚的腰带解开,轻手轻脚站起身来,本想着要跑,但转念想了想,摸到边上坍塌的那间屋子,猫腰钻进了塌下来的那堆乱砖瓦底下。虽则阴湿,但刚好够藏个人。

    果然,大概过了一个多钟头,屋里停止了争吵,三人似乎是打算出来动手了。一看屋檐下慕冰辞已不在那里,瘦子立即大叫“坏了给这小子跑了”说着冲到脚踏车那里,蹬上了就沿着路往外骑,喊道“他一双腿跑不远的,我们骑车肯定能追上他快”

    另外两人也急忙取了车,跟着瘦子呼啦啦骑远了。

    慕冰辞再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没有回来,才从乱转堆里钻出来。沿着那路的反方向快速跑出去。幸好这山村虽荒僻,总算没偏离主要路途。慕冰辞一口气跑到一个小镇,见有深夜拉车的,赶紧叫住了拉回租界里去。

    短短几个钟头,慕冰辞几乎是经历了瞬间生死的事。而蒋呈衍这边,只不过埋个单的工夫,从晚饭的餐厅出来不见了慕冰辞,先开始也并没想到他失踪了。回到家里慕阳说没见慕冰辞回来,蒋呈衍打电话给范锡林,让他派人在租界里寻了一圈没找到人,才惊觉慕冰辞怕不是赌气出走,而是遇到了危险。

    几个钟头过去,范锡林亲自到了府上,给蒋呈衍送来一只刺绣的领章。用黑色和银色丝线绣的,图案是黑底银面的朦胧太阳。

    蒋呈衍拿在手里,看那样子像是什么组织的会徽。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范锡林道“这是我手下的马仔在餐厅后面的巷子里找到的,带走慕公子的应该是某个不入流的组织。”

    蒋呈衍心神不宁,有些不耐烦道“这种不入流的组织,国内遍地都是。能通过这个查出来是什么组织吗”

    范锡林道“恐怕不容易。上海本埠的组织,没有我不知道的。既然我没见过这个徽章,说明这个组织是外地来的。现在唯有通过这个绣工,能知道这种刺绣产自什么地方,我再派人查查最近有哪些人是从那地方来的,才好收拢寻访范围。”

    蒋呈衍默然想了想,道“这种刺绣的东西,凤时来倒应该很了解。”让范锡林继续搜寻,自己拿了那绣章,去了一趟沉香园。

    夜色已深,凤时来换了薄绸中衣,正要睡下。见蒋呈衍到访,嘲然笑着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稀客。是不是憋得受不住,才深更半夜地来寻我”

    若是平时,以蒋呈衍的太极功夫,必能嘴上动听言语兜一大圈,再透露自己目的。这次却开门见山把那绣章放到凤时来面前“想让你帮忙看看,这东西产自什么地方。”

    凤时来哂笑,拉着他挨桌子坐下,懒洋洋看了那东西一眼,道“这种低劣货色也给我看,我在你眼里的身价,真是跌落到泥潭里去了。这怕不是什么窑子里绣的吧,难道是哪个莺花送你的定情信物吧”

    蒋呈衍淡淡一笑,口气却正经得很“能看出来是哪里产的吗”

    凤时来皱眉“福建漳州。你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趣了”两手搭着蒋呈衍肩膀,一屁股坐在他腿上,玉白修长的手指去解他领扣“既然来了,就在这歇下吧。这夜已过了一半,你顶多就算个半宿残梦吧。”

    那手被蒋呈衍轻轻握住,阻止了解扣的动作。蒋呈衍两眼坦然,望着凤时来道“这样的事,往后便不做了吧。”

    凤时来愣住了。俄而才真切嘲讽笑道“这是怎么了你是真对慕氏的小公子动了心了原来你蒋三,竟还有一颗活的心,我从前竟不知道。”

    蒋呈衍不置可否。静默半晌,才似压抑着乱麻困苦道“我是在地狱里的人,又怎会去动人间至宝。你多虑了。”顿了顿道“你只为你自己打算吧,总不能唱一辈子的戏。你若愿意,我便给你买断了身契,另外买个园子,作为后半世的营生。你觉得如何”

    凤时来脸上的笑慢慢撂下,想笑,却笑得有些难看,道“难得你蒋三这样的主顾,出手大方。不过陪你偶一欢愉,你要给我买园子,我凤时来几世修来的福气啊。”悻悻地从蒋呈衍身上站起来,慢慢走到自己床前去,“可我不愿领你这份情,免得往后人口相传,说我是你买的。我可不愿自己成了一件货物。你也不用怜悯我,你不来找我,我也不会活不下去的。我睡了,你自便吧。”

    慕冰辞回到蒋家,一心想着把那几个人筹谋刺杀蒋呈衍的事告诉他,提醒他万万留神。因为得了这个消息,连先前两人的龃龉也暂时忘了。在洋房外下了车,慕阳正等在花园门口,看到慕冰辞回来,忙过来开门。

    慕冰辞急问“蒋呈衍人呢”

    慕阳一时想问慕冰辞半个晚上去了哪里,一时又想说蒋呈衍找得团团转,话太多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答道“蒋三爷去沉香园了。”

    慕冰辞霎时如一桶冷水淋头,整个人都僵化了。心里只想着自己一身污糟冒死跑回来,只想着蒋呈衍有危险,可蒋呈衍却顾着寻他的情人醉生梦死。拖着疲累的脚步上楼,进了房间,心里憋屈恼恨,呆呆坐在沙发里,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

    这一坐就坐到了天微微亮。慕冰辞恍然未觉花园里传来汽车马达声,开车门的声音,慕阳跟蒋呈衍的说话声,以及楼梯上快速短促的脚步声。

    蒋呈衍推开门,就见得慕冰辞人偶一样坐着,两眼发直。见他进来,也完全不理会。蒋呈衍见他身上浅色西服蹭了好多泥垢,也不知他有没有受伤,三两步过去扣住他两边肩膀“冰辞,你遇到了什么事”

    慕冰辞这才像突然回了魂,冷冷瞪一眼蒋呈衍,臂肘一挥用力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就往门外走。

    蒋呈衍跟着站起来一把拽住他手腕“冰辞,你在闹什么脾气”

    慕冰辞蓦地怒火中烧,另一手解下鞭子,冲蒋呈衍那张脸狠狠一鞭甩了过去。“放开你的脏手”

    第25章 chater25

    这一夜折腾,蒋呈衍也是身心俱疲,不妨被慕冰辞一鞭子抽过来,本能伸手去挡,却只抓到了滑溜溜的鞭尾,鞭身跟条蛇一样,哧溜脱手游走了。

    慕冰辞从前心里既不藏事,更不会憋着几天的怨气,如今趁这当口,索性一股脑发作出来,哪里还收得住手。一想到自己颠簸了一整夜,蒋呈衍却去沉香园寻欢作乐,神清气爽地到他面前来耀武扬威,就恨不得手中鞭子是刀,直接往他心口挖个十七八刀。转而又回想起蒋呈衍在凤时来身上神魂颠倒,把凤时来开凿得媚喘盈盈,心里越发竖起来九霄泼天的怒火,原来从上次撞见了他们苟且,自己早就想抽死蒋呈衍了

    心里怒恨至此,下手自然狠辣不计后果。那鞭子辣辣生风,如毒蛇扑咬,蒋呈衍顾念慕冰辞手上有伤,不敢太过于用力,竟一时抓它不住,只堪堪躲避不被他抽到脸上。

    一个是不要命拼死相逼,一个是心有所虑内敛相忌,两下优劣分明,蒋呈衍不得已放开了慕冰辞道“冰辞住手快让我看看你身上,怎么弄得这么脏,可是受伤了”

    “不要你管”慕冰辞却是理智尽丧,只恨竟抽不到蒋呈衍,越发拿出拼命的架势。再加上手臂不受钳制,就跟那撒泼的地流子一样,只管扑上去照面狂殴。

    眼见制不住他,蒋呈衍担心他身上若是受伤,这般蛮力伤口硬生生撕扯得更大,这是不要命的意思。既无法让他歇住怒气,只好强来了。便迎着慕冰辞的鞭子,侧脖子里硬生生受了他一鞭,上去一手抓住慕冰辞手腕,另一手把鞭子夺下,随手抛到一边。

    慕冰辞盛怒难解,然而真伤了蒋呈衍,又不争气地心生愧疚。那份愧疚令他愈是愤怒,这一下是把他情绪逼进了一个死角,循环锁闭,怎么样也化解不开了。鞭子虽然被夺,却困不住他手脚,近距离拳打脚踢跟蒋呈衍对搏。蒋呈衍被逼无奈只得用出全力压制他,奈何慕冰辞端持着拧断手脚也要挣脱的蛮横,抵死反抗。蒋呈衍被他弄得气喘,最后不得不一个扫腿把他放倒,抓住慕冰辞手腕压着他一同跌进沙发里。

    慕冰辞仰面摔倒,后背抵着皮沙发的矮坡半圆扶手,两手被蒋呈衍死死压在耳朵边上。蒋呈衍单腿屈跪在他一条腿上,另一条腿用力顶住他一只膝盖,压得他一动都不能动。

    两人皆气喘不止,胸膛剧烈起伏,鼻息短促凌乱。四目相对,近距离对望着,只能听到彼此呼吸声,仿佛还夹杂着两颗心剧烈跳动的声音。

    这姿势让慕冰辞袒露胸前软裆,手脚都发不出力,只好任由蒋呈衍居高临下压着,红着眼角把剩余的恨,通过目光化作箭羽,射向蒋呈衍。

    蒋呈衍的目光,却如同万籁深渊一般,深不见底,又广袤糅合,好似不管什么投入进去,都能盘圜于无形。他皱着眉不眨眼望住慕冰辞,目光复杂眸色压抑,慕冰辞那强弩之末的怨忿射入蒋呈衍眼中,盘桓游转,跟蒋呈衍自身的寂黯化作一体,如春水初生,竟泛起来涟漪华彩。

    慕冰辞承接了蒋呈衍那种无法言喻的复杂眼神,所有郁气戾气蓦然消弭。看着自己身影落在蒋呈衍眼瞳上,分明觉得自己是入了他的眼,便更是被蒋呈衍引诱蛊惑,脑子一热,低声软语地问了句“蒋呈衍,你是不是不敢喜欢我”

    蒋呈衍眼中精光崭现,突然俯身低头,张嘴衔住了慕冰辞微微张开的唇。

    这吻来得突然且猛烈,慕冰辞未料到蒋呈衍如此行径,只眼前一暗,嘴唇被狠狠堵住了。慕冰辞只觉得嘴上一热,还没反应过来,蒋呈衍那条湿漉漉的舌头就钻到口腔里去了。

    慕冰辞被吻得头晕眼花,一阵阵的热血都往脑门里涌,很快头脑充血缺氧,一张皙白的脸涨得红彤彤。他嘴唇被迫张开,噙着蒋呈衍热烫的舌,在啃噬纠缠间涎液被搅出,顺着慕冰辞嘴角丝丝缕缕往下掉。

    慕冰辞神智不清地嘤咛一声,双手下意识一动,已被松开,自动自发抬起来勾住蒋呈衍脖子,一时只觉得自己身上处处都是蒋呈衍的手。那手急切地扯掉他的西服衬衣,又野蛮地用力拉扯掉下身裤子,把一个玉白软糯的慕冰辞,剥粽子般地剥了出来。

    一碰到慕冰辞,蒋呈衍再也不是那个四平八稳,慢条斯理的蒋呈衍,而是一个自上次亲吻了慕冰辞后硬生生忍住苦欲,饱受压抑摧残的假圣贤。哑忍这许久,还是对野性难驯,又软声质问他敢不敢的慕冰辞破了功。这吻是一种宣示,宣示蒋呈衍彻底解放的求全态度。若慕冰辞对他有情,那他自然万死不辞。

    一旦下定了这决心,蒋呈帛的警告,慕沁雪的疑忌,徽州慕氏的端持,都统统要为之让道。这世上小到父母至亲,大到家国天下,有哪一种关系是不受牵制的。哪怕爱慕冰辞有千难万阻,他也必须求一个解。

    作者有话要说

    看全戏请往新浪eibo胥吴

    第26章 chater26

    此处省略

    蒋呈衍道“说得不错。我本来就是吃流氓饭的,你倒并没有冤枉我。”说着把那毯子扒开一些,“不过流氓也是有体贴人的。我怕你饿坏了,叫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快起来吃一些。趁夜也洗个澡松爽松爽,再好好地歇一晚。可好”

    这么一说,慕冰辞真是饿极了。胃口一开,也就忘了羞臊这种东西,赶紧蹦起来穿了睡衣,拖着蒋呈衍下楼去吃东西。蒋呈衍给他舀了一盅乌鸡汤,慕冰辞已经吃了好几个虾仁水晶饺子,跟风卷残云的一般。

    蒋呈衍见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觉得松快极了。他原本想着,慕冰辞怕不是昨夜一时心血来潮,等醒来说不定懊悔翻脸。却不想他全没有那种扭捏,好像跟他发展这样的关系,竟似他也顾盼了许久的。昨夜不过是水到渠成。

    慕冰辞见蒋呈衍直望着他忡怔,伸手把手里一只吓人饺子塞进蒋呈衍嘴里,含混道“你在想什么呢再不吃,这笼饺子都让我吃咯”

    蒋呈衍让他塞了一口饺子,顺便抓着他的手指吮了吮,道“你喜欢吃就多吃点,我不跟你抢。我却更爱吃你这手指头。”

    慕冰辞臊得抽回手,忙不迭往后看了看,却发现佣人不知什么时候都退走了。还是压低声音警告道“蒋呈衍你就不害臊么”

    蒋呈衍笑道“怕什么,早都打发去睡觉了。我实在是从心里喜欢你,就总想着要碰碰你。我从前也不知道,这发自肺腑的事情,竟是克制不住的。”

    慕冰辞料不想蒋呈衍这么肉麻的,诨话说来就来,听得他脸上绷不住笑,鼻子里装模作样“哼”了一声。这小饭厅里的气氛,悄悄的,到处都散发着快乐。两人四目时不时对望一眼,慕冰辞忍不住地埋头傻笑。

    原本在甜蜜爱恋里的人,总是傻颠儿傻颠儿乐不可支。教一本正经的旁人看了,直以为都是发了神经,要送精神病院的。

    过一会儿,蒋呈衍想到什么,换了颇严肃的神情,道“冰辞。原本见你这么高兴,我不该同你说这些话来扫你的兴。只不过,这关系到往后计量,我又不得不先提个醒。”

    慕冰辞还沉浸在乐颠颠的情绪里,冲蒋呈衍抬了漂亮的眉眼,“嗯”了一声,示意他往下说。

    蒋呈衍正色道“你知道,依着你我两家的亲眷关系,我断不应该对你做这种事。即便你我没有家世姻亲关系,这等倾心也绝非正统嫡传。往远了看,你我两家父兄长辈,绝不会赞成我将你带到这歪路上来。若真有那一天,你可想过,要如何自处”

    慕冰辞一愣。

    这阵子跟蒋呈衍处得热络,他只知道自己受着那些说不出口的煎熬,却从没想过这么远的前程。蒋呈衍一说这话,他即刻想起来姐姐曾特地过来交待他的那些话,明明是叫他避着蒋呈衍。而今他稀里糊涂跟蒋呈衍成了这样,若往后真遭家里反对,又当如何呢

    慕冰辞皱眉望着蒋呈衍,手里举着勺子,在汤盅里一圈又一圈无意识搅动。歇得一会,他问道“蒋呈衍,你跟我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要是有那一天,你可会离弃我可会当做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过,转身便远走高飞”

    蒋呈衍道“我当然不会。只要你还愿意跟我一道,我一日都不会放开你。”

    慕冰辞横眉竖眼道“有你这句话,你便不要当我是个孬的。我同你做那些事,并不是一时贪好玩新奇,我对你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听好,只要你不离弃我,那么,不管是谁来阻拦,我都不会理会。纵然父亲姐姐养我照顾我,我一生都欠他们这份情,可那并不表示,我就得用我的感情和生活来偿还。我愿意爱他们,不管什么境况都爱他们,可是蒋呈衍,我也永远不会放弃你。这是我作为一个自由独立的人,以我自由的灵魂对你作出的承诺。”

    蒋呈衍自诩比慕冰辞多混了几年江湖,所见识之人心比慕冰辞吃的饭还多,论处世手段自然要比慕冰辞老道。但慕冰辞端的就是凭一腔单纯孤勇,说出来的道理,竟有种禅意的简单剔透。

    蒋呈衍微微一笑,看他嘴角沾着一点饺子皮,肆无忌惮对他说这些大言不惭的诺言。心都被慕冰辞融化了,伸手捉住他手腕,轻轻地摩挲着“冰辞,我从前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可怎么会叫我遇到了你。”

    慕冰辞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抽抽鼻子道“你别以为遇到了我,是什么好事情。你前一阵还说我坏话呢,不要妄想我已经忘记了。你说我少爷性子,还说我浑身扎针,怎么了,你现在不怕被我扎了”

    蒋呈衍这才想起来从工部局赴宴回来那次,说了他几句,这下被他甩出来打脸,只好自己吞了这祸从口出,笑道“是是是,我这说三道四的嘴皮子,说来说去还不是说到自己身上。活该被你扎成猹,由得我吞针自灭罢了。”

    慕冰辞被他逗得直笑“原来你蒋呈衍是只猹呀,来,叫一声听听啊。”

    笑得蒋呈衍站起身将他一把从椅子上拖起来,拦腰扛起来,上楼直接扔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慕冰辞被他扒了个精光,扔进浴缸里。蒋呈衍本着体贴他的心,虽然慕冰辞这春光外泄难免令他心猿意马,却总还能忍耐不想索求无度累坏了他。奈何蒋呈衍有这样的心,慕冰辞也未必领他的情,趁蒋呈衍转身要走,哗啦一声,猛地扑了他一身水。

    蒋呈衍“啧”了一声,扭头看他。“你这个小东西,我不来惹你,你还要来惹我。我是顾念你身上疼痛,你若想安身过这个夜晚,便不要这样不知死活。”

    慕冰辞半跪在温热的浴水里,冲蒋呈衍招了招手“蒋呈衍你来,我有句话说给你听。”

    蒋呈衍好笑地半蹲下来,看他又耍的什么花招“说吧,我听着。”

    冷不防被慕冰辞两手伸过来抱住脖子,勾住了几乎把整个人扑到他身上,一口咬着下耳垂笑道“蒋呈衍,我不想你走啊”

    蒋呈衍一手护着他背脊不让他掉下去,一手抓着他肩膀把他按回浴缸里去,腾地站起来用力扯开衣服扣子,脱下来一件件扔掉,咬牙切齿道“若是这样,那我便好好帮你洗洗吧”

    此处省略

    两人既互通心意,这甜蜜的恋爱关系,便顺畅地开展起来了。慕冰辞纵然得蒋呈衍温柔妥帖照顾,然而对蒋呈衍而言,得慕冰辞这样一份至诚至真情义,却是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对慕冰辞,也就爱得不可言喻了。

    次日慕冰辞同蒋呈衍说起,先头那一晚碰到了几个像是什么组织的人,正筹谋着要对蒋呈衍不利。蒋呈衍听了只淡淡点了点头,叫慕冰辞不必操心。

    再过得两三日,天刚见亮,忽然来了个十万火急的电话。蒋呈衍刚从管事手里接了电话,听到那头杜乙衡急切道“三哥,码头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省略处全文请前往作者ng微博胥吴

    第27章 chater27

    蒋呈衍赶到黄浦江大运码头,码头出货的通道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青帮的人。个个面色阴沉,都一个面地朝着下货空地。蒋呈衍走过去,其中一人见了他,忙不迭叫了声“三爷来了”自动让出一个缺口来。

    里头的人交口相传,一声声“三爷”此起彼伏,每个人后退一步,给蒋呈衍让了一条直通下货区的捷径出来。蒋呈衍穿过人堆走进去,就看到秦淮和杜乙衡站在最前方,江边下货区,有一人四仰八叉半躺半坐在一张竹篾凉椅上,边上有一人给他打伞,另一人拿扇子给他扇风,兼端着西瓜。

    那人身后站着二十来人,一个个上臂袖管都别着一只白袖套,用金线缝一只八角徽章,中间镂空黑线绣着“警务处外协”字样。而躺坐那人手臂上也别着一只同样的袖章,却因一条手臂已经失去,那衣袖管空荡荡垂落,袖章也扁扁地裹在衣袖褶皱里。

    这人正是巢会当家阎罗。

    蒋呈衍一看这阵仗,自然知道阎罗是来砸场子的。而之前与他对阵,这罗阎王既被他砍了一条手臂,又送到牢房里蹲了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出来了,看见他蒋呈衍还不绕道走,居然大张旗鼓地来滋事,自然是因为有人给他撑腰。再一看他这人模狗样的袖章,自然也知道,给阎罗撑腰的人,就是巡捕房。

    阎罗见了蒋呈衍也不起身,只鼻子里冷笑一声,把头转向一边,并不屑与蒋呈衍正面交谈。

    秦淮迎上来道“三爷,一大早巢会就过来码头,拿着巡捕房警务处的逮捕令。说是有人看到码头窝藏了工人罢工的领头人,要展开全面搜查。”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40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