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金鳞会 第4节

作者: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字数:29882 更新:2021-12-29 16:53:44

    “蒋三爷,您今天就是把我这一屋子的人都杀了,我也不知道到底哪里犯了您忌讳。不若您就明说了,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阎罗定义不容辞。”

    那人堆里彪悍的四姨太平日里得阎罗宠冠,最是天不怕地不怕,见阎罗还对人这样卑下,尖着嗓子骂道“你们这帮臭流氓,当自己是天皇老子呢别一个个整得人模狗样的,有本事你真敢开枪回头还不得让巡捕房抓起来,押到八宝山一人赏一粒枪子儿”

    话没说完,蓦地一声枪响,便见得那四姨太捧着一边大腿,尖叫着满地打滚。那一堆人立时乱了套,都抱着头滚在地上尖叫大哭。

    范锡林枪口冒着烟,提起来又推了一把,大声喝道“想活命的都给我闭嘴谁再乱吠,老子一枪毙了他”

    话一出人堆即刻安静下来。都死咬着嘴唇,泪流满面瑟瑟发抖。而那四姨太惊吓剧痛过甚,已然昏了过去,再发不出声音。

    阎罗这下也急眼了,骂道“蒋三你是真想在我府上杀人”

    蒋呈衍道“难道我这个样子,你觉得我是来找你喝咖啡的吗”在沙发扶手上狠狠一拍,沉声道“你既然不说,我也不要你说。秦淮给我把这宅子翻过来,把阎少爷请出来要是阎少爷不肯见我,先赏他两枪。”

    秦淮道一声“是”,挥手带上十几个人奔着楼梯而去。

    阎罗噗通一声跪到蒋呈衍脚下“蒋三爷高抬贵手我亲自去叫世勋出来蒋三爷放过他吧”

    蒋呈衍道“到这节骨眼上,就不劳动阎当家了。你且这里待着吧。”说着也不看他,气定神闲地闭目等待。

    阎罗反而镇定不了,抓着蒋呈衍裤腿直哭“蒋三爷,我都告诉您都告诉您小儿不懂事把您身边那位小公子绑了来。我不敢认,是怕蒋三爷动怒给我排头吃我准备回头等您走了,悄悄把小公子给您送回去的我说的都是真的,蒋三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儿吧”

    蒋呈衍睁眼,笑微微只看着阎罗,却不说话。阎罗再三告求,蒋呈衍才慢悠悠道“前几天我应允送你一条街,阎少爷伤了眼睛的事,就这么了结。本来说的好好地,皆大欢喜。只不过,你却敢背着我闹今天这一出”

    阎罗连忙道“那条街我不要了,不要了。小儿的事,值不得蒋三爷这么大手笔。是蒋三爷给我面子,我不敢当,不敢当”

    “爹爹快把这些王八蛋”阎世勋被秦淮顶着脑袋反绑着双手从楼上押下来,嘴巴里大喊大叫。到了楼下眼见老头子跪在蒋呈衍面前,登时懵掉,话都说不出来。

    阎罗见了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别说话,道“世勋,那天你误绑了蒋三爷身边那位小公子,赶快把人还给蒋三爷,给人家赔礼道歉”

    阎世勋本就是个怂包,哆嗦了半天,往蒋呈衍和阎罗双方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己方处于劣势。颤着手指着花园里头“在、在地窖里”

    秦淮手下的人立即奔出去找寻地窖入口。蒋呈衍起身,杜乙衡范锡林押着阎罗父子,一同去了地窖。蒋呈衍待人打开了门,摆了摆手让人在上头等着,自己猫腰下去了。

    拉开下面那道门,一眼望见慕冰辞双手绑着吊在墙上,既不能站也不能躺,只能屈着腿跪在地上。偏偏那吊的位置还不能让他端正跪着,只好把上身和手臂都绷得直直的,才勉强膝盖能着地。其中痛苦可想而知。

    蒋呈衍心里一紧,上去帮他把绳索解开,慕冰辞早已脱力,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他胸口。被蒋呈衍捞着腰抱住,见他满脸污渍伤痕,可怜已极。这时慕冰辞神智也不太清醒,昏茫中觉得有人温柔抱着自己,心有期盼用手摸索着对方胸膛,沙哑的嗓音叫着“蒋呈衍”

    蒋呈衍紧紧抱着他。“是我。冰辞别怕。”

    慕冰辞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等蒋呈衍一开口,蓦然眼泪就下来了,万分委屈把头埋在蒋呈衍胸口,另一只手用力地捶着那结实臂膀。“蒋呈衍”

    蒋呈衍不说话,也不动,只一遍遍揉着他后脑头发。狭长凤眼在地窖幽暗灯火下寒光凛然。待慕冰辞情绪稍微稳定一些,才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吻,道“我们回家。”

    慕冰辞却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一把推开蒋呈衍,急切道“叶锦”边向着另一头角落扑过去。蒋呈衍这才发现角落凌乱的铺盖里头还卷着一个人,跟着慕冰辞过去一看,那女孩浑身无一处完好,乱发披面,满脸是血。她全身泛着青黑色,皮肤毫无光泽,蒋呈衍只一眼便知大概是不成了。

    果然,慕冰辞一把摸到她手臂,急切地又在她侧颈、人中乱摸乱探,突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埋头大哭。

    蒋呈衍见他如此伤心,只沉沉一叹。慢慢地将他搂过来,把自己身上大衣脱下,给女孩从头到脚覆盖住。

    慕冰辞哽咽道“蒋呈衍,请你帮我个忙。能不能,派人把她送回家。”

    第16章 chater16

    蒋呈衍抱了慕冰辞从地窖上来,对范锡林道“下面那个女孩,找到她家里,给她送回去。”

    秦淮已经把蒋呈衍的车开过来,帮蒋呈衍开着车门,让他上车。蒋呈衍一只脚搭到踏板,回过身看了看阎罗父子,对杜乙衡道“老规矩。回头把他们送巡捕房。交给杨天择。这绑架人口,闹出人命的案子,青帮洪门的弟兄都亲眼看着,让杨天择看着办。”

    等蒋呈衍坐车走了,杜乙衡范锡林等人看着阎罗父子,拿出平日里的流氓匪气,道“巢会平时给我们哥俩惹的麻烦真是不少,今天敢把脑子动到三哥头上来来吧阎当家,三哥只要一只手。那么,是砍阎当家的,还是阎少爷的呢”

    阎世勋立即大叫“别别别不能砍我的爹爹”

    阎罗自在上海闯出点名堂,就没试过被人踩的滋味。这一晚被蒋呈衍压制至此,心里头一腔怒火简直要炸裂了他。然而与蒋呈衍对弈,他却总是慢上一步。当初看蒋呈衍有钱,他便钻空子专门做那些巨利行当,短短十年就望其项背。却不想蒋呈衍竟然私备军械,他便是吃了这大亏,活该今天被人用枪指着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别人都当他黄赌毒无一不沾,是孤胆枭雄。哪里料得到蒋呈衍那面修心狠的,才叫胆大包天明眼人看着他那温和良善的表面,谁能想到他背地里下手如此狠辣

    阎罗自知逃不过,哭丧着脸跪在地上,颤悠悠地把一条手臂搁在范锡林面前。

    蒋呈衍把慕冰辞抱进房里,西洋医生已经等着了。见病人体虚昏迷,赶紧拿听诊器在心肺处细细听了一遍。面色只是凝重沉郁,而后叫慕阳帮手除去慕冰辞衣衫,从里到外地检查了一遍。

    “医生,我家少爷怎么样”慕阳急得满头大汗。

    医生抬头看了看蒋呈衍,微微摇了摇头。蒋呈衍让慕阳下楼给慕冰辞煮粥,把人都支开了。自己就着床沿坐下来,把手伸到慕冰辞额头摸着,只觉得异常烫人。“不管是什么病症,请说。”

    医生把慕冰辞一条手臂上下摸了摸,摸到手腕上一个针眼,对蒋呈衍道“病人本身只是久不进食和缺水导致体弱。最大的问题,是被人注射了某种极易上瘾的毒品。”

    蒋呈衍再八风不动的人,也禁不住露出惊讶来“什么”

    医生道“病人手臂上只有一个针眼,说明只注射过一次。就目前的症状来看,应该已经过了最初的反应期,但高烧、瞳孔涣散、心律紊乱、肌肉松弛种种迹象来看,很可能已经成瘾。”

    蒋呈衍把慕冰辞松软无力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拽着,极力压抑着心中无名怒火。脸上却看不出思络,淡淡问医生道“可有什么减少痛苦的戒毒法子”

    医生无奈道“若要病人少痛苦一点,就只能用瘾头小一些的药物给病人吸食或者注射,慢慢减少剂量。但这个过程非常漫长,而且,效果也因人而异。从病人的状态来看,现在成瘾未深,直接就用强行戒毒的法子,只要控制住身体,不出意外,熬过几次上瘾期,能用较短的时间戒除,是最好的。”

    说着从药箱里取出两个小药瓶摆在床柜上。“这是镇定片。可以暂时性安抚病人情绪。若用得上,那就先用。其他的,就看病人自己了。”

    送了医生出去,蒋呈衍让慕阳备了洗澡水,亲自帮慕冰辞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又把人抱上床。慕阳送了点清粥进来,蒋呈衍道“我二嫂那里,不要传什么风声过去。若她问起,就说小公子是患了伤风脑热,养几日就好。二嫂将近产期,我不希望那头出什么乱子。听明白了”

    慕阳自知事关重大,点头称是。退了出去,留下蒋呈衍一人在慕冰辞屋里。

    慕冰辞脸色惨白昏沉沉睡着,漂亮的脸上都有不少青红淤痕,看得蒋呈衍莫名心疼。心情沉郁地想,若不是顾全蒋家处境,阎罗父子今天就成了黄浦江两条浮尸。只不过阎罗那头的巢会,十年来已成规模。杀了阎罗这个领头人自然方便,巢会却不会因此消散。相反,没了阎罗,一定会有早就觊觎巢会利益的人来接管。届时为服众再与青帮洪门动干戈蒋家不能在目前的节骨眼上耗损过多。

    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府上管事的开门进来,道“三爷,大爷来电话了。”

    蒋呈衍道“就来。”弯腰在慕冰辞脸上轻轻地捋着,轻声道“我很快回来。”起身去了书房。

    拿起电话,那头大哥蒋呈帛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来“呈衍,你跟巢会那边,是怎么回事”

    蒋呈衍似乎料定大哥找他就为的这事,淡淡道“没怎么回事。阎罗动了我的人,我给他长点记性。”

    蒋呈帛骂道“混账东西你是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光长了一身的气性我早就说过,如今北平政府这里军阀更迭不过三两月事,广东国民军一路北伐,唯有势力最大坚持到最后的,才能平定国内大乱,稳定政权我要你和呈翰在上海累积财富,是要你做上海的土皇帝吗成大事者,是你这样为了区区一点个人恩怨,就把蒋家置于风口浪尖的样子吗”

    蒋呈衍冷淡道“阎罗绑的人,是慕氏的宝贝公子慕冰辞。这事儿我不管,是要等着慕氏翻矛枪,把你一番宏图伟业全都断送掉吗”

    蒋呈帛道“什么是慕氏的人”跟着就沉默了。话筒里只有阵阵呼吸声。隔了良久,蒋呈帛才道“罢了。这事你做得对。只不过巢会那头,万不能再跟他们起冲突。等国内政权稳定,把慕氏抬到台面上,到时候十个巢会都随你收拾。还有”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蒋呈帛才提气道“你把慕氏的公子留在身边,这步棋走得很好。不过我提醒你,外头那些戏子你随便玩,可别不知轻重对慕氏的人出手。万一慕氏发起疯来,那蒋家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就全白费了。”

    蒋呈衍道“我知道。”

    挂了电话,蒋呈衍在电话旁立了一会,面色如常地回到慕冰辞房里。

    慕冰辞却醒了。正拿一只手捧着头,弓着背蜷缩在那里。蒋呈衍仍旧坐到床边,伸手把他揽起来一些,让他靠着自己胸口,替他轻轻揉着脑门,道“是不是很痛”

    慕冰辞闭着眼由他摆布,虚弱不堪,再拿不出那蹿上跳下的神气来,软嘟嘟道“头要裂开了。”

    那话语口气里,软绵绵全是撒娇的姿态。蒋呈衍心里一软,“对不起冰辞,我没护好你。你若有怨气,都冲着我撒吧。”脑子里却是蒋呈帛那句话来回游荡“不过我提醒你,外头那些戏子你随便玩,可别不知轻重对慕氏的人出手。万一慕氏发起疯来,那蒋家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就全白费了。”

    便从心底里烦闷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心脏处激越跳动着,到底是什么样一种情绪。蒋呈衍自诩冷静持重,亦有手段智谋,明知道慕冰辞是不能碰的人,却不明白此时对着慕冰辞,为什么只想把他这么紧紧抱着。

    慕冰辞怔怔地看了他许久,突然眼泪盈眶,带着浓浓鼻音,道“叶锦死了。都怪我要不是我出手不留余地,也不会遭人寻仇。叶锦是我害死的。”说着说着又控制不住大哭,额头抵着蒋呈衍胸膛,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我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蒋呈衍,我该为她做些什么呢”

    蒋呈衍慢慢地用手拍着他后心,低声抚慰道“冰辞,这不怪你。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或许她那天就被阎世勋弄死了。你能做的,是好好活着。把她的梦想和回忆装在脑子里,把她想要的样子,活下去,活出来。”

    慕冰辞一听这话,更是哭得不能自已。蒋呈衍也不再说话,就那样保持着动作,慢慢地等慕冰辞平静下来。

    “蒋呈衍,匹夫之勇,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慕冰辞两个眼睛红肿难看,模模糊糊看着蒋呈衍。

    蒋呈衍轻轻笑了一下,拿了床柜上手帕,给他擦着眼睛鼻子道“凡事若能用脑子解决,自然不需用匹夫之勇。但男儿血性,又有谁能没有点逞勇好斗的气性呢况且这勇也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危情救急,终归是有用的。我却是非常喜欢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伸手拿了那碗粥来,亲自喂给慕冰辞。“饿坏了吧”

    慕冰辞也不抗拒,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鼻音浓重地说“蒋呈衍,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蒋呈衍笑道“有什么不一样是你乱想了吧”

    慕冰辞摇摇头“不是。当时我感觉到你抱着我,我忽然之间,觉得你很神气,见到你好安心。”

    慕冰辞率性坦言,这话语于蒋呈衍这样周旋于算计心机间的人而言,方显弥足珍贵。他沉默地收了碗,把慕冰辞塞进被子里,转身出门。

    听到慕冰辞在身后哑着嗓子低声道“蒋呈衍,你能陪陪我吗”脚步顿了一顿,直接拉开门出去了。

    慕冰辞低下头,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蒋呈衍是他的什么呢就仗着自己受了点伤,撒娇卖痴地要他陪如今连慕沁雪都不会再那样宠着他了,又能指望别的人什么呢。

    垂头丧气地把被子蒙住头。慕冰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难受得不知所以。正一个人犯闷,被子忽然掀开了,听得蒋呈衍在头顶处说“这是准备把自己闷死吗”

    原本低陷在泥淖里的心忽然一跳,慕冰辞莫名欣喜地睁眼,看到蒋呈衍换了睡衣。蒋呈衍掀开被子挨着他躺下来,自然地把手臂轻轻圈住了他,道“晚上我同你睡。你要是身上难受,马上叫我。”

    慕冰辞一时之间忽然欣喜得不行,一种被人珍而重之的感觉油然而起,心脏处便猛烈地跳动起来。他有些紧张地把头转过去,感受到后背严丝合缝贴着蒋呈衍胸膛,整个人都暖热愉快得很。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闷闷地说了声“晚安”,把眼睛闭起来,两只光溜溜的脚,自然而然地伸到蒋呈衍两脚中间去。这么一动,屁股那里挨着蒋呈衍前端,悉悉索索地扭了几下。

    就听得蒋呈衍忍耐地吸了口气,一只手掌十分有力地按在了慕冰辞腰上。“小东西,你成心的是吧”

    第17章 chater17

    蒋呈衍跟慕冰辞隔着薄薄的丝绸衣料紧紧贴着,胯部被慕冰辞那浑圆诱人的屁股蹭了几回,再是冷清寡欲的圣人,也禁不住被撩得情热了。蒋呈衍心里苦笑,这小东西倒是会给他出难题。若这会儿真把他翻过来干个底朝天蒋呈衍拿手紧紧地抓着慕冰辞线条紧实的腰肢,把那销魂情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是怕把慕冰辞吓坏了。

    罢了。忍苦欲只当是修行。以他的道行,就是凤时来那样擅长风月的,也未必次次撩得动他。反而是慕冰辞这样不经人事的,这懵懵懂懂的动作间,轻易就把他一身野火烧起来了。蒋呈衍只好无奈一叹。苦,是真苦。

    慕冰辞闭着眼睛,却因为身上各种难受,倒没什么睡意。听到蒋呈衍叹气,半回头来问“你怎么了”

    身体轻微一动,那屁股又来回蹭动,这简直,就是故意刁难了。蒋呈衍一把按住他臀部,低声道“你别乱动。”

    “我都没动。”慕冰辞听他没睡,索性把身体翻过来,跟他面对面看着,想要跟蒋呈衍聊聊天。他看蒋呈衍的脸离他很近,连两人的呼吸,都迂回交替暖湿相融,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慕冰辞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壁灯昏黄的灯光下如朗月清晖,湿漉漉地与蒋呈衍对望,“蒋呈衍,你也睡不着吗”

    蒋呈衍笑笑“嗯。我担心你。还很难受吗”

    慕冰辞道“有一点。”只不过是心里比身体更难受,一闭上眼睛,阎家地窖里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幕,就如在他脸上施着古代加官贴的刑罚,让他连气都喘不上来。只要一想到叶锦,眼眶就酸疼涩重,心痛如万蚁蚕食。痛得他四肢冰冷。只好慰藉似的把身体,一点点地畏缩靠近身后那暖热的胸膛,就好像那样能借得一丝呼吸的勇气。

    慕冰辞把一只手握住蒋呈衍的手掌,用力地拿手指握了握,低低地说“蒋呈衍,谢谢你陪我。”

    蒋呈衍拿手指轻轻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笑道“傻子,好好地说这些做什么。我从来不知道,所谓同床共枕是怎样一种滋味。今天就权当把这初次体验,送给你了。”

    慕冰辞神情恍恍惚惚的,原本觉得此时亲密十分温暖,叫他心里舒服多了。蒋呈衍说了这话,却忽然想起自己那几天做的那场梦来,一下子窘迫起来。结结巴巴道“什、什么同床共枕,又不是夫妻,你胡说什么”

    揣了这样的心思,再看蒋呈衍,便觉得他那雌雄莫辨的脸不能直视,无端端让人的心乱跳乱撞,几乎就要从胸膛那里破出来了。他掩饰般地又把身子转回去,依旧背对着蒋呈衍,再不敢看他。嘴上偏还要犟两句,壮一壮自己的气势。

    “你也不要拿这话来欺压我。我就不信,你跟那个凤老板,从来没有一张床睡过。”

    自己非要提凤时来,真说出来,又有点牙酸。虽说那天蒋呈衍跟他说开了,但想着蒋呈衍跟凤时来亲密无间做着那夫妻般的快乐事,慕冰辞只觉得心里头,仍然有种摆不脱说不出的别扭。

    蒋呈衍本来也是同他话头上逗趣,只是想分散些他注意力罢了。哪知又扯出凤时来这一桩,倒叫他眉头拧了一拧。也是怪他自己,那天怎么就神使鬼差地,就在那上妆间里跟凤时来胡天胡地,还好巧不巧让慕冰辞撞了个正着。虽说常日里,总是凤时来主动找他多一些,他也不过图一时需要,又不想找些乱七八糟的人,才安稳地跟凤时来保持着长久的关系。诚然,慕冰辞是不知道的,他与凤时来,也就是钱货两讫的交易。

    蒋呈衍一条手臂环住慕冰辞的腰,把他的身子往自己怀里压了压,撑起上半身,在他耳边湿湿热热地道“我跟凤时来,倒是真没一张床睡过。”

    慕冰辞一听这话,心跳得更猛了,几乎要把脸埋到枕头里去。“你跟我解释做什么。你跟谁睡一张床,跟我有什么关系”

    蒋呈衍睁眼只看得一个毛茸茸的后脑袋,伸手去摸着,想象慕冰辞羞臊窘迫的样子,跟在徽州初见,那趾高气扬的神气腔调全不同。这小公子再骄矜跋扈,原也不过是个顽劣孩童,毕竟十分可人。蒋呈衍心里,是真喜欢极了。

    他把手臂在慕冰辞腰上收拢,轻笑道“我跟别人睡不睡一张床,自然尚不必同你交待。只是眼下,你却是摆不脱这关系。谁叫我现在睡的这个人,是你呢。”

    慕冰辞听了这话,脸上一热,忽然觉得跟蒋呈衍贴着的地方,跟着了火般的烫人。这下他是真不敢乱动了,僵直着身子把背脊绷得紧紧的,道“你说什么诨话。睡来睡去的,我可不像你那么我可不喜欢男人。”

    蒋呈衍的手掌捂在他小肚子上,五指若有若无地轻轻揪一下,再揪一下。背后却再没有话语传来。过了许久,才听蒋呈衍低声一叹,道“睡吧。”

    慕冰辞一愣。脑子里控制不住想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惹蒋呈衍不高兴了。他想再转回去看看他,却没有那个理所当然的勇气。僵持了一会,试探性地问“蒋呈衍,你年纪比慕岩秋还大两岁,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找人结亲你家里,不催你么”

    身后还是没有声音。慕冰辞等了一会,差不多就以为蒋呈衍睡着了。他身子弓了一下,想回头确认,却忽然被蒋呈衍按着腰,道“别动。”顿了顿,才听他道“我这样的人,不太合适找女人一起过。”

    “为什么”

    “我十六岁接管蒋家在上海的这两个帮派,日子是一天天混的。上海这种地方,看似纸醉金迷繁华富庶,人在其间,却如身在丛林。赚的是钱,搏的是命。蒋家垄断的是多少人的财路,整个上海想杀我的人,大概能站满整个五角场。既然这样,我又何必为了所谓家室,找个不相干的女人来牵累”

    慕冰辞怔住。倒不想蒋呈衍这样的人,也会对自身处境忌惮至此。又况且如蒋呈衍这样打算,便是一辈子孑然一身的孤寡命了

    他怔怔地问“那若有一天,你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呢”

    一生一次,总有非爱不可的那一个。或许你曾阅遍岚光,万花过隙,可万一呢万一有幸,万一遇见,万一万劫不复,要怎么办呢

    慕冰辞问“你会因为不想牵累,所以选择视而不见吗若是你的心即将干涸枯死,只有那个人才能拯救你于垂危,你会不会拼死一搏呢”

    蒋呈衍低笑“若真有那样一个人,我最想要的,不是他能救我于垂危。而是我会衡量,我之于他,是恩赐抑或债责。若跟我一起,对他只有负累,会让他生不如死,我定会放手让他离开,且希望他长安喜乐,到老死都不与他相见。但是,若他此生只有我,离了我不能活,那么不管生死,我便与他携手并进,不求长生,但求相守。”

    “既然狭路相逢,我自当以他的需求为重。他要的是什么,我便给什么。于我自身而言,他能给我带来什么,那些都不重要。”

    慕冰辞从没觉得蒋呈衍的声音这么好听,低沉沉的在耳边,分明只是轻描淡写,却如同在他心上,刀锋刻石一般,逐字印拓。好像光听他说着这些,就莫名地起了艳羡之情,羡慕蒋呈衍那未曾到来的情人,能得这样珍惜爱重的一人心。

    于是莫名地也觉得难过。想问问蒋呈衍,他说的那个人,是凤时来吗。可是,难过得根本问不出口。一时又想到叶锦,如果,叶锦没有被阎世勋害死,很久以后,她会是他的命中注定吗

    慕冰辞把自己的手掌,轻轻覆在蒋呈衍抱持在他腰上的手背,与他十指交握。他低声道“蒋呈衍,认识你,好像不是什么坏事。要是你真遇到了那样的一个人,我会为你高兴的。”

    蒋呈衍反手把慕冰辞那只手拢在掌心里,用力地握了握。有些无奈地笑道“你是痴的。我要真遇到那样一个人,估计是祸非福,你高兴什么。快睡吧。”

    说着两人都不再言语。屋里一下子静得出奇。隔着窗子能听到夜风呼啸,吹得树枝沙沙作响。慕冰辞听着想着,脑子里思绪混乱纷杂,头隐隐作痛起来。安慰自己睡意上来睡过去明天就能好了,不想过了一会,竟痛得要裂开。

    闭目硬挺了一会,不仅是头,浑身的骨头关节都跟被什么尖牙利齿的东西噬咬一般,钻心地疼。先开始是一阵一阵,慢慢地变成了持续剧痛,痛得他想拿什么东西把关节都砸碎了才好。胃里面跟煮沸了似的,热烫灼人,忍了几下再也挺不住干呕起来。

    蒋呈衍感觉怀里那身子轻微扭动了一阵,就听到慕冰辞发出模糊呻楚,又觉得他身体高热烫人,知晓他是不舒服了。忙坐起来扶着他,连声问“哪里难受”

    慕冰辞脸色刷白,只一个劲摇头,却是话都说不出来。他一时用手捧着头,一时又压着心口,看样子哪里都难受。

    蒋呈衍抱着他道“我知道你痛,你且忍忍,我拿点水给你喝。”转身拿了床柜上的水杯,喂慕冰辞喝了几口。却不想他胃里抗拒,刚喝下去,转瞬就喷射呕出,整个人倒趴在床沿,痛得用头撞那床栏杆。

    “冰辞”蒋呈衍虽有心理准备,但见慕冰辞这样痛苦,仍是心疼焦急不止。他生怕慕冰辞弄伤自己,扔了杯子又把慕冰辞紧紧抱起来,却见他满头满脸冷汗,那俊俏的脸跟过了水似的布了一层的汗。

    慕冰辞整个身子颤抖不住,牙床相碰咯咯作响。他似哭非哭喊道“蒋呈衍,我好难受。我不想活了”

    蒋呈衍便将自己的脸紧紧贴着他,手脚却用了极大的力压制住不让他挣扎,哄道“我知道你难受。冰辞,咱们把它熬过去。再难再痛都有我陪着你,你别怕。”

    慕冰辞脸上汗水泪水混作一团,听了蒋呈衍的话,拿出死劲来咬牙忍着。幸而这毒粉药性再霸道,也只注射了一次。相对于那些毒瘾深重的人,发作起来症状要轻一些。慕冰辞本身死忍,再加上蒋呈衍力量压制,终究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然而那滋味真实不好领受。再过一会慕冰辞不仅全身疼痛难忍,亦觉得血脉贲张要爆开了一般,耳中充斥的都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跳得既快又狠。砰砰砰剧跳的频率使得脑门上一阵痛过一阵,他不得不将手指成爪紧紧抠住头皮,哭叫不止。“蒋呈衍蒋呈衍我不行了”

    蒋呈衍神情紧张,又是心疼难当,知道这时什么话都不管用,便更是用力把他整个人紧紧抱着。过得一会慕冰辞抓在头上的手忽然猛地一挣,而后痉挛般抠住心口,喘气急促整个人往后仰倒。他喉咙里啊啊地叫着,却根本喘不过气,用死劲地捶胸。

    “冰辞冰辞”蒋呈衍知道不好,这要是心脏上承受不住,是要出大事的。但这种情况医院里也没有办法,要是病人自己挺不过,是神仙也救不了的。

    蒋呈衍头一遭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他腾出一只手帮慕冰辞揉着胸口,看似却完全不管用。慕冰辞呼吸开始不畅,猛地一滞后人往后倒,眼看就要昏厥过去。蒋呈衍再顾不了那么多,用力将人压到床上,一只手按压心口,另一只手掐着他下颚,把自己嘴唇含住了慕冰辞的,深深地渡气给他。

    蒋呈衍这时完全是瞎蒙,只怕慕冰辞突然窒息,便是什么努力也没用了。他向来生意场上稳如泰山,从没尝过这样担惊受怕滋味。也从没尝过,能为一个人担心至此。只觉得这情形每一秒都是煎熬,如熬过死期。

    不知过了多久,慕冰辞总算缓过气来。这时身上力气已经用尽,只好软绵绵地卧在蒋呈衍怀里,受着那周身难忍的疼痛,哀泣不止。等这一阵毒发的瘾头过去,慕冰辞只剩了一丝的神智。也亏得他年轻,意志力强,才没生生地疼晕过去。

    蒋呈衍也觉得自己终于缓过气,汗涔涔地拿毛巾给慕冰辞擦脸,哑声道“好些了没”

    慕冰辞连动动手指的力量都没了。只眼皮微微一动,嘶哑地含着哭腔问“蒋呈衍,我是不是很难看”

    蒋呈衍摇了摇头,温柔笑道“一点也不难看。”

    说着,低下头,把嘴唇对准了慕冰辞的,湿湿软软地吻了上去。

    第18章 chater18

    蒋呈衍衔住慕冰辞热热的嘴唇,竟不自禁情热难解。本来只是存着安慰的心思,这一吻落下却是尝了美妙滋味,好似从那次见了慕冰辞酒醉,就想这样一亲芳泽的念头终于如愿了一般。一股难言的兴奋在血脉里贲涌如潮,把他满腔的欲望都唤醒起来。

    舌头挑开慕冰辞唇瓣往里闯,往深处含住了慕冰辞的舌尖,湿滑粘腻地吮咂舔舐。甜津蜜液妙不可言。蒋呈衍还待索要更多,却觉慕冰辞头颈往后仰着,先头鼻子里还嗯嗯了两声,末了却是双目紧闭,连手都从蒋呈衍怀里滑落下去,竟然就这样睡了去。

    无奈蒋呈衍一腔热忱,不得不草草收场。失笑望着慕冰辞这懵然不知风云雷动的睡相,蒋呈衍长长一叹,这小东西可劲地就会折腾他。

    起身来把他往被子里安顿好,蒋呈衍转身回了书房。桌上堆了一叠码头的账本,蒋呈衍本想静下心来,趁着慕冰辞安睡,把账本都看完了。坐下来不过半个钟头,却翻了不过几页,心思总是走斜到慕冰辞身上去,担心他会不会又发作起来,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揣着这念头往深了想,又想到方才莫名其妙占了慕冰辞便宜,不禁头疼地拿指弓揉了揉眉心。

    也幸好慕冰辞睡着了,不然今晚可怎么收场。

    蒋呈衍烦乱地想着,明明前几天还同凤时来说,慕冰辞是兔子窝边的草,吃不得,转头就跃跃欲试要去犯这规诫。就好像先头那些话并不是说给凤时来听,倒像是说出来劝谏自己,别去动那无谓的阴暗心思罢了。

    大哥有句话骂他骂得不错,他这两面三刀的毛躁行为,倒真像是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

    念头蹦得多了,这账本也就看不下去了。蒋呈衍起身倒了杯白水,不禁暗嘲,他蒋三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摇摇头把白水一口喝尽,接待慕冰辞这件事,总要做得滴水不漏才好,可从慕丞山到蒋呈帛,又有哪个会乐意见到他蒋呈衍把慕冰辞给睡了

    那可真是祸起萧墙了。

    蒋呈衍这边暗肚心肠地在书房里转腾了一圈,窗外天色已微微亮白。这多事凶险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蒋呈衍饶是精力过人,这时也觉得疲累不堪,思忖着慕冰辞的状况,越少人知道越好,自己还是不能独睡,必得过去陪着看顾好他才行。于是又开了门出去,走到慕冰辞房间里。

    推门进去,却见慕冰辞并没有安安分分睡着,反而两手抱着膝盖可怜巴巴坐着,还把脸埋在了膝盖窝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蒋呈衍走近前,发现他在簌簌发抖。蒋呈衍心里一跳,只当他又犯了毒瘾,怕身上不好,忙挨着床坐下来,伸手就去摸他额头。却摸了他满脸泪水。再看慕冰辞,竟是默不吭声一个人在哭。

    蒋呈衍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又难受了”

    慕冰辞摇了摇头,哽咽道“我梦见叶锦,她拿着一叠宣传单,说三民主义的宣传还没有发完,问我怎么办。”说着把脸又埋进膝盖窝,闷闷地啜泣,“蒋呈衍,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是我没用,害了她,又救不了她。”

    蒋呈衍见他这样沉浸在痛苦愧疚的情绪中,知道说什么都是不顶用。慕冰辞打小被慕家人保护得太好,不见人间疾苦,更从不曾吃过暗亏,那些人心险恶的肮脏事,只怕连想都想不到。这回的事情,却教他身体心理猛然受了一记重创,其痛苦惶然可想而知。身体的伤再重也能慢慢疗愈,偏偏心里面这道坎,毕竟人命关天,想要安之若素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便也不是活生生的人了。

    蒋呈衍面上沉默不语,却是知晓他心思难堪,只温柔地伸手抱了他,拿一只干燥用力的手掌,在慕冰辞背脊轻轻地捋动。只望这身体的慰藉,能给予慕冰辞些许力量,把这内心如河海的苦痛煎熬,慢慢趟过去。

    如此直到天色大亮,慕冰辞靠着蒋呈衍胸膛昏沉沉又再睡去。蒋呈衍这才把他安置下来,自己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在书房里处理帮会的事。又打了电话到公司,吩咐帮会码头等各处生意上一应的事都到府上来汇报。

    慕冰辞这一觉睡得安稳多了,直睡到了下午两三点。醒来后饿得七荤八素,再兼身上酸痛不已种种难受,人看着憔悴极了。蒋呈衍安排他洗了个澡,叫厨房做了些补元气的清淡汤羹端上来,自己亲自坐在床头喂他。把慕冰辞服侍得很是细心周到。

    慕冰辞没什么情绪,靠在床头有些愣神,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心事。只在蒋呈衍伸手递过一勺子汤水,才愣愣地张嘴含一口。蒋呈衍知道他是心病,自然持重沉稳对待,就耐着性子陪他慢慢吃。

    吃了几口,慕冰辞忽然转回神来,眼睛里那精粹的神彩也一并回转了。“蒋呈衍,你有办法找到那个龟蛋对不对你把我的鞭子给我,我要抽他个半死就算换不回叶锦的命,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逍遥自在”

    蒋呈衍没想到他是在思忖这个念头,想到慕冰辞这样,也是他那天不该收了他的防身武器。若那条鞭子在,就算他不能自保,也不会被人欺得如此轻易。但这时蒋呈衍目光跟慕冰辞正正地一碰,恍惚见得慕冰辞眼中有种转瞬流星般的狠绝,便觉得自己总有些贪恋慕冰辞秀色可餐的模样,却总忽略了他骨子里那股子狼的野性。

    蒋呈衍点了点头,又往他嘴里送了一口汤,道“乖乖地把身体恢复了精力,怎么都好。”

    话音刚落,忽然门上敲了几下,慕阳在门外道“蒋三爷,大小姐来看少爷。”

    蒋呈衍倒没料到慕沁雪挺着快生产的肚子还要登门造访,刚要起身应门,那门已被一把推开。慕沁雪有些气喘,佯怒道“冰辞睡这个房间坏东西有了投奔就不管姐姐了,竟然连个电话都不打。那天好好地吃着饭就跑出去,就不怕姐姐急坏了么”

    进门来,却见得蒋呈衍半侧着身子,坐在慕冰辞床沿边上,手里拿着汤盅汤匙,正在喂慕冰辞吃东西。慕冰辞却是病怏怏半靠在床头,看着气色也不太好。

    见了慕沁雪进来,慕冰辞下意识喊了一声“阿姐,你怎么来了”

    慕沁雪走到床边道“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你有了照应,姐姐就不能来看你了你看看你,才一个多礼拜不见,怎么是生了病的样子”

    蒋呈衍趁这个空档,站起来把汤盅搁了,床边的一块位置空出来让给慕沁雪。显见慕沁雪对他的敷衍态度也是忍受不住了,这才亲自上门一探究竟。蒋呈衍道“二嫂出行不便,有什么事来个电话关照我就好。”

    慕沁雪看了蒋呈衍一眼道“我不过怀个身子,也没有那么不便,我在外头跟人逛了街,路过这附近。正好帮冰辞买了几件衣服,顺便就来看看冰辞在不在。反正出了门,也不差这一两条街的路程。”

    蒋呈衍心里头却是担心,就怕慕冰辞身上那毒瘾竖起来发作,还不把慕沁雪吓坏了。这事儿要是闹回徽州去,慕丞山的脸面,怕是会不好看。便想赶紧把慕沁雪打发回去,道“二嫂把小公子照顾得无微不至,不是正好衬出了我的蠢么这两天带小公子玩得太累,一个不防让小公子伤了风,就让二嫂撞见了。若二嫂多来几次,我哪还有脸见您回头您着急气恼,身子有个什么不痛快,我那二哥会剥了我的皮。”

    慕冰辞自然也不想慕沁雪为他担心,脸上挤了个笑出来,道“是啊阿姐,我好好的呢,就是伤了风,医生开了些药,吃着就好了。倒是你身子这么重,不要乱跑了,快回去好好休息。”

    慕沁雪在慕冰辞床边坐下来,一把抓了他的手道“你俩倒好,赶瘟神似的赶我。我不亲眼见一见你,就是在家里歇着,又哪里放心得下。反正来了,说个十句八句的话,也当不算过分吧”

    蒋呈衍笑道“二嫂这话我不敢当,我哪有资格不让您同小公子说体己话。十句八句您尽管说着,我让人去给您备点瓜果。”

    说着就开门出去了。站在门外想了想,转身去书房给蒋呈翰打了个电话,把慕沁雪在他府上的事同蒋呈翰说了。果然蒋呈翰就紧张了,马上亲自开了车来接人。

    慕冰辞这边厢的担心也别无二致,怕慕沁雪出点什么状况,也怕慕沁雪太担心自己。又因为心结未解,确实也提不起劲来撒娇卖痴,有心想要慕沁雪快些回去。“阿姐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很好。蒋呈衍他对我也很照应,跟家里待我一样。”

    慕沁雪拉着他的手拍了拍,眼睛却是看着床柜上,蒋呈衍方才放下的汤盅若有所思。待慕冰辞又叫她,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转头看着慕冰辞,神色肃然道“冰辞,若单论亲眷这一层关系,你呈衍哥哥性子稳重手段玲珑,自然没有不好。但只一样,我须提醒你,你必得时刻警惕。”

    慕冰辞见慕沁雪这般严肃跟他说话,奇怪道“是什么事”

    慕沁雪压低了声音道“我方才推门进来,看到呈衍在喂你吃汤,你和他也不过相熟不到一个月,怎么就如此亲密了呢”

    慕冰辞听她说这话,倒没往深处想,他自己本是心无挂碍,又因为心里多了叶锦这桩事,也就没在意亲密不亲密。慕沁雪这么说了,他只觉得奇怪道“阿姐在说什么亲密是什么意思”

    慕沁雪只当他是不知道蒋呈衍的事,想来不过短短时日,慕冰辞也确实是没有渠道获知蒋呈衍的信息的。便无声一叹,道“呈衍什么都好,单只一样,就是对姑娘的事不上心。你若是个女孩子,我倒也不必非要提这个事。却因呈衍喜好男子,虽说你跟他总有亲眷的关系在里头,我却总不能万事放心,就不疑他必定不会对你生了什么禁忌心思。”

    这话说得隐晦,慕冰辞脑子里兜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慕沁雪说的什么意思。禁不住噗哧一声,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阿姐你是痴的,蒋呈衍自然有那个戏园子里的老情人混作一堆,你看他平日那个老气横秋的冷淡样子,怎可能来打我的主意啊哟,笑死我了。”

    慕沁雪听他明明白白是知道凤时来这个人,才道原来这小鬼头倒清楚蒋呈衍的底细。不由自己也笑了,却仍是说“这我可不管,反正这个事你自己留个心眼,绝不能去犯了呈衍这方面的喜好。否则的话,别说我不能原谅呈衍,若叫爸爸知道了,只怕五雷轰了龙王庙,直接就派了兵把蒋家给端了。”

    逗得慕冰辞大笑“瞧你说得有鼻子有眼睛,有没有这么严重啊到时候蒋家端了,你可怎么办”

    慕沁雪把他手掌翻过来,拢在手心里挠他掌心“臭东西,你还笑。我可说认真的”

    两人在屋里嘻嘻哈哈地闹,门口蒋呈衍手上端了一盆水果,本想拧着门把进去,开了条缝却一丝不漏听了这一席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是关了门,又回到楼下去了。

    第19章 chater19

    慕沁雪坐了半个钟头,蒋呈翰就来把人接走了。幸哉慕冰辞一切正常,没让慕沁雪瞧出什么端倪来。这突击巡访就这么安然过去了。

    慕冰辞当然也没把慕沁雪所言的事放在心上,那如流星一现般暗夜秘辛的小心思,也终于被越想越恨的复仇念头压过去。那日后蒋呈衍仍旧细致照料他生活起居,一次比一次浅淡的毒瘾,也依然陪着安抚。但蒋呈衍的暧昧态度却收敛起来了,对待慕冰辞,便同常日应酬那样的温和有礼。

    慕冰辞隐约觉得蒋呈衍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却没去细想究竟哪里不对劲,自然也就无可分辨蒋呈衍这人的疏离与保持距离,明面上看来只如常日的春风和煦。

    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个月。

    慕冰辞身上大好了之后,骨子里那个爱闹腾的性子就待不住了。蒋呈衍依旧每日都很忙,这回是要在外滩那资本主义林立的列强圈子里开蒋家的第一家银行,来来去去商议的事洽谈的人分外地多。但不管怎么忙,自从慕冰辞上回出了事,蒋呈衍不管走哪都把他带在身边。照理说,慕冰辞这不受管束的脾气,跟着蒋呈衍去与人议事,巴巴地旁边看着,应该十分难受。但这一个月相处下来,慕冰辞却乐得跟着蒋呈衍,就像蒋呈衍身后甩动的尾巴尖。

    这日蒋呈衍接了工部局的请柬,也带了慕冰辞一同赴宴。

    办宴的是工部局一位华人总董徐旻,因巡捕房探长杨天择日前晋升了督察,借着自己跟杨天择私交甚笃,特地设宴为杨天择贺升迁之喜。官家的事,少不得拉拢关系的由头,却不过徐旻身在华人立足工部局最高的位置,又有谁会挑刺他多此一事。

    徐旻虽然做的是洋人租界的官,骨子里长的却是华派文化的根,设宴并不如洋人一般在礼查饭店大做酒会,而是在自己的私宅请了厨子落桌。另外又因为他热衷听戏,不惜重金请了沉香园的台柱凤时来,和上海一众拔尖的戏曲名角登台献唱。别的不消说,光是这一波身价,杨天择的面子就如上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重至尊金粉,足够的沉甸甸。

    蒋呈衍带慕冰辞到了徐宅,在门房递了请柬,自然有人引领了到楼上主人厅。徐旻正与人寒暄,见了蒋呈衍上来,立即搁下了玻璃酒杯来迎蒋呈衍。杨天择跟在他身后,也一同迎了过来。

    徐旻大笑“不曾到门口亲迎蒋贤弟,勿怪勿怪我正与天择说,怎的还不见蒋贤弟,要不要派辆车去府上接了来。又想着你哪里有闲工夫待在府上,活活地白跑一趟,就只好眼巴巴地在这里等你光临了。”

    那语气措辞,真叫舌灿莲花。偏生在慕冰辞听来,假作头得叫人呕吐。慕冰辞见蒋呈衍又是那幅面瘫的脸摆着,与人说话“徐董哪里话。能到府上赴宴,是蒋某的荣幸。又何况上次既欠了杨大哥一个人情,这次是无论如何要来捧这个场的。”

    徐旻道“贤弟这话说的,你能来府上,那才是天择的荣幸。我就是跟天择说,虽则往后他要管理这巡捕房,但要做到既维护租界治安,又得叫各方群众满意,这中间的方法手段,还得跟蒋贤弟多多地学习。更何况天择有今日能坐得巡捕房头号交椅,怎不是托了蒋贤弟的福。正是该多多地感谢贤弟出这正义之手”

    指的就是蒋呈衍出手收拾了罗宾逊,把他的位置空出来。工部局尚有的三位华人总董齐力担保,才把杨天择推上巡捕房最高位置。自巡捕房在租界成立以来,杨天择便是第一位华人总督察,足可名载史册。

    蒋呈衍却不居功,道“杨大哥既然能坐这个位置,那必定就是杨大哥有本事。这与旁人却是不相干的。”

    应酬场上的寒暄,就是可劲地挑对方的好往高了捧,会寒暄的人侃起来,就如高手对决,一套太极拳可以你来我往推上一整天不嫌累。慕冰辞在旁边听蒋呈衍跟徐旻说话,一身身地起鸡皮疙瘩,耐不住恶心地对蒋呈衍说“赴宴不就该好好吃饭你打算在这里说到天亮吗”

    这话一出口,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除了蒋呈衍,其余人脸上各自变色,惊讶这样的场合,竟会有如此不懂规矩的人。便纷纷地就往慕冰辞看了去。徐旻也像才注意到慕冰辞,本以为不过是蒋呈衍下属的帮派青俊,这时听他这样说话,地位竟是比蒋呈衍还高了。再看慕冰辞穿衣时髦洋派,气质英毓堂皇,根本就不会是蒋家帮派人的打扮。立时脸上摆出体面的笑,问蒋呈衍道“不知这位小公子,是蒋贤弟的什么人”

    蒋呈衍淡淡看了慕冰辞一眼,见这骄矜公子对众人异样目光全然不觉,也不顾场合,只顾着自己耍横,稍微沉吟一下,对徐旻道“忘了介绍,这位是徽州慕帅府上的小公子,慕冰辞。”

    一听徽州慕帅府,徐旻恍然,立即热情万分上前握住了慕冰辞的手,把他从蒋呈衍身后拽了出来“徐某眼拙,原来是徽州慕大帅的公子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慕冰辞被人一把拖住手,拽了几下没拽回来,刚才说那些放肆话还没觉得尴尬,这下却像自己被扒了衣服遭受围观,竟然难为情起来。这时人群中有一把雌雄莫辨的声音带笑道“徐总董这话诚然不假,慕公子可是个大人物,不止有个南方七省霸主的爹,并还有个在北京政府里头当总理的大伯,就这背景,怎不能叫这公子爷横着走路”

    这人一语点破,众人这才了悟,原来这年纪轻轻的小公子不是不懂规矩,而是腰板太硬。

    话音落下,说话的人也到了众人眼界里头。慕冰辞瞪着眼睛一瞧,原来是凤时来。夜宴没到开席,楼下戏台上只是些个热场的小角色唱些不见经传的文戏,还不到凤时来的压轴工夫。凤时来便没有上妆,素白着一张脸,淡施粉墨,在一群西装洋服的男人中间,穿着件改良的功夫绸衫,从身形上看,多见俊俏柔媚,却少有血性刚硬。

    他说着话上来就挽了蒋呈衍胳膊弯,笑得眉眼生波,道“徐董设宴,你都敢这么晚来,看来你这个商会主席,比政要们的面子还大。”

    凤时来说话向来刁钻,这话叫有心人听了,不知能给蒋呈衍生出什么风波来。徐旻偏就爱凤时来这一点,只是笑着帮蒋呈衍打圆场道“你说的是。我们在局里做事,都赖这些商家上税养着,他们的面子理当要大。”

    蒋呈衍接口道“谁的面子大,都没有凤老板的面子大。谁不知道凤老板姿容清绝,唱腔百变,整个上海戏曲界名旦无一人与之可比。今晚凤老板要是有点不痛快,徐董这宴就要黯淡七分。可有人敢下凤老板的面子”

    众人闻言,一笑而过。既知徽州慕氏与蒋家本来就是姻亲,那蒋呈衍与慕氏交好,也就不是什么神秘事了。徐旻招呼众人入席,一行人也就把放在慕冰辞身上的探究目光,都移到了别处。入席的时候,蒋呈衍凑到慕冰辞耳朵边上低声叮嘱“菜色不错,多吃少说。”

    慕冰辞瞥他一眼,突然有点后悔跟蒋呈衍来蹭这顿无聊的官家饭。席间近距离看蒋呈衍与他人应酬,那种笑不入骨的进退有度,慕冰辞忽然想到,这些日子来总觉得蒋呈衍哪里不对劲,便是在此了。原来蒋呈衍对他也变成了这样,滴水不漏,却少了先前那种热切亲密。

    月前蒋呈衍跟他那几分丝丝入扣的契合,就像是梦了一场。

    慕冰辞嘴里吃着这官家样样精致的菜品,心里却不知怎么气闷起来。有心要起身来掷了筷头不吃这顿假面堆笑饭,却想着真那么做了,蒋呈衍只怕要成为这满屋子人的笑柄,竟就强忍着没去砸这个场子。

    酒席吃了一半,戏台上将停,一时间乐器锣鼓声都停下来,整个氛围蓦地一冷,令人清醒不少。有人给杨天择敬酒,提到近日租界里工人罢工形势严峻,杨天择新官上任,能把这罢工潮掩下来,就已是大功一件。

    杨天择便道“这确实是立功机会。只不过我刚上任,就怕手下人还管不过来,要朝夕维护租界稳定,不是那么容易。毕竟巡捕房在明处,过分镇压民众运动,会坏了租界的名声。若能得本埠他方势力相助,内外援引,那这事就顺当多了。”

    徐旻接口道“你这想法倒好。你明知道本埠势力,都瞻瞩蒋贤弟这等枭雄,若是蒋贤弟能帮手你这一把,又何需他方势力只是你这也太占蒋贤弟便宜,借了他的手立你自己的功。还不勤快地敬酒,非得蒋贤弟点头才显你诚意。”

    两人一搭一唱,竟是织了口麻袋把蒋呈衍往里套。

    杨天择忙站起来道“徐哥这话诚恳。杨某要请蒋三爷这个人情,那还真得下足了功夫。”

    蒋呈衍听杨天择说话比以往玲珑多了,可见人的身家上去了,连性格也是会变的。他说请这个人情,又怎么不是指上回与巢会阎罗父子在沉香园定下赔偿契约的事。这是变相地提醒蒋呈衍,世道上混的总有利益交缠,巡捕房站不站谁,有时候也至关重要。

    这种时候,台面上肯定不能就这么明言拒了杨天择和徐旻,但过多参与政局要事,却也不是他蒋呈衍所喜。更何况镇压工人运动这种事,于整个蒋家有百害无一利。

    也就拿出听不明白的态度来,把话头岔开了道“我是很想同杨大哥喝个痛快,只是我近日接了个差事,要好好招待我嫂子家这个小舅子,是以不能喝得醉态百出。否则传到徽州去,慕帅还以为我不尽心尽力,故意下慕家的面子。那我蒋家可没法向这个南方七省霸王的亲眷交待了。”

    话头里特地把徽州慕氏提了又提,又把方才凤时来说的“南方七省霸主”这个名头摆出来,故意用慕氏来弹压租界这个过分的要求。

    慕冰辞自然想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佛偈,只觉得无聊透顶。再加上心里烦闷,更没劲透了,起身去后院如厕。

    后院是一方小花园,慕冰辞正要进门,却被里头出来的人撞了下肩膀。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位沉香园唱花旦的名伶,凤时来。想到开席前蒋呈衍还当着他的面大赞凤时来姿容清绝,整个上海戏曲界名旦无一人与之可比,慕冰辞无来由一阵恼火。

    再看凤时来已经换了水袖曳地的裙装,步态如凌波,在月色下真如一位曼妙清绝的女子。却一只手被一位青褐色长衫的中年男人牵着,凤时来半边身子跟没了骨头一样依靠在男人身上,大概平日也是这样靠着蒋呈衍的,教慕冰辞一阵恶心反胃。

    凤时来倒没注意到慕冰辞,人多地方有个撞擦也不过稀松平常事,半怠半懈说了句“抱歉。”

    慕冰辞用力拍了拍自己臂膀,气恼道“脏死了。”

    凤时来脚步一僵。拉着男人也跟定不走了,仔细望一眼慕冰辞,认出来是蒋呈衍那亲眷关系的军阀公子,不甚在意微微一笑,转头跟男人说“没什么。走吧。”

    偏巧门内跟着出来另一个西装男人,年纪还轻,听见了慕冰辞那话,当即低喝道“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

    便有身后跟着的两个短打保镖,一身的流氓匪气,堵住了慕冰辞不让走。

    慕冰辞本就是个越来事越不怕事的主,从小只有他给别人亏吃的份,这时被低贱戏子的恩客吼,哪里放得开这面子。故意抽了上衣袋里的手帕,当着凤时来和那俩男人的面,慢条斯理把撞到的肩膀擦了几遍。

    嘴上冷冷说道“你没听见我说什么,我再说一遍。这种低三下四出卖色相被男人包养的戏子,白天扮女人晚上侍候男人,从里到外都脏死了。”

    “呵”年轻男人气得笑了,打量着慕冰辞道“看你崽子的样儿面生,外地来的吧你敢在上海租界地盘上叫这个板,我高飞给你写个服字你且先给我留个地名,一会儿揍完了你,我给你送府上去。”

    “慢着。”一旁凤时来开了口,瞧一眼慕冰辞,只对着高飞道“罢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不必大动干戈。再说他那地名报出来,你揍了他也是不好。就当给蒋三一个面子,饶他这一回吧。”

    慕冰辞冷着脸正要动手,却听凤时来说了这些话,晓得他是认出自己来了。又听他提到蒋呈衍,亲密无间叫蒋呈衍蒋三,气得牙根子发酸。左不过对方没有动手,他却没有那个先动手的因由。

    高飞道“哦这可是蒋三爷的什么人”

    凤时来道“大约是蒋家二爷的小舅子吧。跟蒋三,总也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具体是什么,我就记不清了。”

    慕冰辞见凤时来提及蒋呈衍,眼梢眉角皆尽媚色,言语间更暗示他与蒋呈衍交情匪浅,恨得要把一口牙全咬碎了。可要怎么样呢总不见得为了那吊儿郎当的蒋呈衍,堂堂军阀世家少爷公子,要当街跟一个低贱的戏子别苗头。

    再不想看这戏子拿腔作调,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两个保镖,恼怒道“滚开”

    撞着高飞肩膀,自己走到转门里去了。留下高飞笑着摇了摇头,对凤时来道“你看看,你撞人家一下,人家还非要撞还我一下。一会儿碰见蒋三爷的面,可要教他好好管管这沾亲带故的小舅子。”

    晚宴散后,慕冰辞回到蒋家别院,也没什么精神。想起后院碰见凤时来那场景,一股无名火又噌噌往上冒。气得他开了浴水冲了个把钟头才出来。等换了清爽干净的丝绸睡衣出来,夜也深了,虽觉得又有些肚饿,也不想再吃什么。

    只是坐到床上,又觉得全无睡意,一股子闷气憋得难受。

    房门扣扣两声,还没应,自己开了。

    蒋呈衍先是探进来半个身子,见慕冰辞还没睡下,这才笑吟吟地进了房。把手里的一盅莲子雪梨汤往慕冰辞床头柜一放,撩着长衫下摆也在床边坐了。

    慕冰辞没想到这么晚蒋呈衍还会来看他,心里倒是高兴。但面上怎么也不愿表露,看了一眼那盅甜汤,懒洋洋道“这么晚谁还吃这腻死人的东西,倒叫我胃里泛酸。”

    蒋呈衍素来知道他这个小孩性子,从不与他较真,好脾气笑道“你又不是怀了身子,好端端胃里泛什么酸”

    一句话就气得慕冰辞炸了毛“你才跟女人似的怀身子”

    蒋呈衍只是笑“好好,我说错话。我看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怕你饿坏了,可怎么跟你爸你哥交待你在蒋家住一阵也就回去了,我可不能亏待了客人啊。”

    慕冰辞横眉毛竖眼睛地看蒋呈衍“你什么意思嫌我住得久要赶我回去吗”

    逗得蒋呈衍哈哈大笑“你看你,就这么点出息。我说你这个脑袋瓜子里装得都是十万根针啊,又细又密又扎人,往后怕只能找个男人婆结婚。要找个跟你一样钻牛角尖儿的,那你俩肯定能把对方扎死。”

    慕冰辞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恼。却一时没什么同他说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腔心思是怎么回事,跟脱了缰的野马,不受他自己控制。

    蒋呈衍见他不说话了,知道他是真恼了,伸手来摸了摸他短发,问“听说今晚你在徐家后院跟凤时来差点闹起来了”

    慕冰辞一听这话,警惕地瞪着蒋呈衍,反问“你怎么知道”

    蒋呈衍道“凤时来跟我借了车送他回园子去,司机回来跟我说了。幸好凤时来认得你,不然保不准你要吃亏。你这个少爷性子,在你老家那是天生天养谁都让着你,可往后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收收。”

    慕冰辞听他说那个臭戏子又在他面前告状,更来火了。恨恨地别过头,没好气道“是,我是少爷脾气不讨人喜欢。你就喜欢那些自己巴巴撵上来的低贱戏子嘛,奴颜媚相我还能去跟他们比啊”

    蒋呈衍最不喜欢慕冰辞这样,倒不是因着他从小家境富裕不曾吃过苦就瞧不上那些不得已讨生活的,而是慕冰辞这拈酸吃醋的尖锐,不管是佛是魔都得退避三舍。

    蒋呈衍也不跟他辩解,只微微凑过头盯着他瞧。两人距离太近,慕冰辞被他看得心底发毛,有些不自在地把身子往后缩了缩,有些磕巴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难不成还因为他说了那凤时来两句,想揍他不成

    蒋呈衍目光从慕冰辞光洁漂亮的额头,落到他兽物一般湿漉漉的杏眼,顺着挺直的鼻梁,最后停在那双总是气呼呼言语刻薄的血红色唇瓣上。

    蒋呈衍喉结上下滑动,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慕冰辞晕晕乎乎看着他慢慢逼近,脸低下来,几乎就要贴着自己。他紧张得往后缩,不小心撞在床头靠背,想抬手推开他,可手心里全是汗,像黏在了被单上,怎么也抬不起来。

    蒋呈衍的脸侧过一点角度,如果,如果就这样吻上来,嘴唇就会被含住了吧。

    慕冰辞脑子里一片空白。如临大敌,呼吸困难。他瞳孔艰涩地颤悠悠摆动,很快眼角有些发红。这压抑迂回的气氛弄得他想掉眼泪。

    不是哭。只是生理性地掉眼泪。

    为了避免这样的尴尬,和阻止眼睛分泌泪水,慕冰辞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能再看着蒋呈衍,再跟他对视,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来。只能跟遇到了危险便僵化的动物一般,僵持着一动不动。等待危险来临,或危机化解。

    耳边却传来蒋呈衍一声低笑。“小傻瓜,逗你呢,你莫不是真想我亲你快喝了甜汤早早睡下吧。”说着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长身而起,几步走出房间去了。

    慕冰辞紧紧拽着被子边,这时才敢大口大口喘气。蒋呈衍只是靠得他稍微近了些,他整个身子都软了。两条腿颤悠悠不听使唤,腿间渗出一片湿滑淋漓的汗液来,又闷又烫叫人发狂。慕冰辞慢慢把腿放平滑下去,下身一阵胀痛,竟然笔直冲天地硬了。

    这下咬着嘴唇也阻止不了眼睛酸涩地泛出一层薄薄水光来,慕冰辞把薄被蒙着头,挫败沮丧又咬牙切齿地咀嚼着那个名字“蒋呈衍”

    第20章 chater20

    那一夜慕冰辞转侧难眠,兀自苦恼烦闷,又兼心惊肉跳地熬了整整一夜。烦恼的是终究觉知自己这是开了心窍,若非对这人上了心,又怎会满心里都是蒋呈衍。心惊自然也因为是蒋呈衍,不单是性别禁忌,并还有乱伦的亲眷关系。兜来转去,最终却又想到蒋呈衍同凤时来合体纠缠那画面。于是这乱糟糟的思想里,又添了几分失落愤懑。

    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思,再看见蒋呈衍,就再也没办法坦然面对了。又想起才不过一个月前,慕沁雪同他说起蒋呈衍的秘辛,特地点拨他万不能去犯这禁忌,那时他还笑阿姐是痴的,张口就把这污水泼给了凤时来。

    然而此刻把那时的心思再拿出来细细掂量把观,却恍觉自己那是心虚了,正像是已经把蒋呈衍兜在心里,就怕被人看穿说破,于是矢口否认,浑装全不在意。想着这些就连自己都暗暗慌张,蒋呈衍究竟是什么时候霸占了他的神思是在阎家地窖里突然出现救他抱他的时候,还是沉香园跟凤时来颠鸾倒凤吓到了他的时候

    夜色从深至浅,转瞬天白。慕冰辞黑着两只熊猫眼一夜没睡,烦躁得坐立不安。念头里兜来转去全是蒋呈衍,压也压不住。一时想着见了蒋呈衍难堪,一时想着回了徽州,见不到了又难过,这一夜折腾,火气愈发地大。

    不知不觉到了蒋呈衍出门的时间,木楼梯上传来皮鞋踩步的声音,慕冰辞惊醒过来,知道是蒋呈衍来叫他起床了,赶紧从窗台上蹦跶下来跃上床,掀过被子蒙住了头。蒋呈衍开门进来,就看到那床上拱起圆圆的一块。

    上前去隔着被子,往那最圆润的地方拍了拍,轻笑道“往日这个时候都在楼下满地打转了,这条神气活现的小尾巴今天怎么蔫了”

    慕冰辞一听到蒋呈衍的声音就羞臊,却又觉得光是听着蒋呈衍的声音,心上面那只花骨朵就倏地绽放出来了,欢畅得不行。哗啦一下扑开被子边,露出那张隔夜厌气的脸,佯装气恼道“说谁是小尾巴你这是在嫌我多余么”

    蒋呈衍笑道“你总是这样误会我,自己就好受了吗我说你是小尾巴,不正是你每天跟着我到处转,我只要一转身,就能看到你盛气凌人的神气样子,不知道多开心,哪里又是嫌弃你了”

    慕冰辞知道蒋呈衍这人说话,从来就是这样蜜里调油的,不管是对着谁,总能催得花开城春。可明白是一回事,偏就是摆不脱蒋呈衍的糖衣炮弹,好像炮制在蒋呈衍这罐蜜糖里,自己就成了一个软糯糯甜津津的雪白粽子,令人嘴馋极了。可越看清自己这般毫无抵抗的样子,就越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故意就板起脸来“你是开心了,我却有什么好处你见的那些人,做的那些事,都无聊透顶。我今日起便不跟着你了,由得不见了你,倒快活自在”

    蒋呈衍在床沿半坐下来,道“你要快活自在,我当然十分愿意。只不过上次司机没看好你,让你被人欺负至此,我不亲自跟着你,倒是真不放心。虽说阎罗父子还关在巡捕房里头,也不能确保他们那门众里就没有肯为他们卖命的人。万一盯准了找你寻仇,就是性命交关的大事了。你若不愿意跟着我,那就只能留在家里闷着了,你可受得住”

    慕冰辞又哗啦一下把被子蒙住头,从底下闷闷发声“你又知道我受不住我情愿关在家里,就不跟你去做那些无聊的事”

    这一通赌气全无道理。蒋呈衍又拿手在他身上拍了拍,笑道“行吧。你就好好睡一觉吧,实在没劲了,去我书房里挑些喜欢的书看看。想吃什么只管叫厨房做,顺便我留个司机在家里,要是想出门了,就让他开车送你到我那里去,可好”

    蒋呈衍安排得当,也挑不出刺来,慕冰辞“哼”了一声,蒋呈衍便权当他答应了。站起身说声“那我走了”,就关了门哒哒哒下楼去了。慕冰辞听着他脚步声下去,心里头又别扭懊恨起来,想着,我说不跟他去,没人烦他闹他,他不知该多高兴吧又想着蒋呈衍一点拒绝都没有就同意了他留在家里,肯定也是嫌他烦了不想带着他,于是又搜肠刮肚地难受起来。

    真真的横也不是,竖也不是。

    蒋呈衍下楼来,吩咐自己的司机留在家里,又叮嘱道“你马上打个电话给洪门范当家,让他派几个身手好的弟子过来,在花园里扮两个花匠,或者大门外扮几个车夫,不管用什么方法,千万不能让慕公子离开这栋房子。实在拦不住,马上打电话给我。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惟你是问。”关照了一番,才自己开了车出门去了。

    蒋呈衍到银行处理了一些事,下午就去公司里处理帮会的事。杜乙衡和范锡林都已经等着了。

    “最近巢会那边动向如何”蒋呈衍坐下来看门见山,挥手示意杜乙衡范锡林不必多礼。

    范锡林道“阎罗父子还关押着,总不能让他们毫发无伤就出来了。至于巢会,阎罗下面几个坐馆分了两派,一派主张打点捞人,一派主张另选当家,各为利益,闹得动静不小。”

    蒋呈衍点了点头“先让他们斗着吧。我这头总没有时间去管他那门闲事。就算阎罗能出来,要摆平门众的事也需时日。巢会总归就是人齐心不齐了。”

    杜乙衡道“三哥真打算就这么放过阎罗了只让他俩父子受些牢狱苦,未免太轻纵了他们。”

    蒋呈衍冷道“以我对阎罗的了解,他定是舍不得阎世勋坐牢的。他必会包揽了所有罪责,保他儿子先出来。我和大哥意见一致,阎罗这个当家人,暂时还得留着。但是阎世勋就不同了,他既然敢动我的人,就该有胆受这个后果。若慕家公子真出了事,只怕我蒋家都会让慕氏端了。阎世勋这种无头脑只会坏事的阿斗,他既然喜欢让别人吸毒,就让他自个儿吸个够吧。”

    范锡林反应甚快“阎世勋的行迹我已经派人摸清楚了。他在添香楼有个相好,阎世勋隔几天就会去那里过夜。只要三哥开口,我派人扮了串堂的,往阎世勋喝的酒里茶水里,慢慢地加那无味毒粉,等他毒瘾犯上,想戒也难了。妓寨娼门人来人往,谁也查不出来是我们的人做的。三哥只管放心。”

    蒋呈衍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纷繁乱世,谁人无辜。自己作的孽,自己吞,这公平得很。”

    杜乙衡和范锡林再清楚不过,这就是玉面修罗蒋呈衍的真面目。明面上他从不需要压人一头两头,往往谦逊和蔼,加上场面话说来一套一套,却从不刻意强调自己胜人之处。人只当他斯文面善,是个能好好说话的主。但若是有人犯了他的忌,他这温良和气的表面下却包藏着账目分明的心窍。一笔一笔有欠有还地清算,即便暂时斩草还留了根,也不过是因为还没到除根的时机。

    杜乙衡道“该是阎罗要咽这苦果。他做那些行当,若也就是求财,跟咱们相安无事互不触犯,三哥又不扛那救世圣父的担子,自然也不会真的去动他。但他既然作死,咱们也就是送他一程,成全他罢了。”

    范锡林想到什么,问蒋呈衍道“三哥,我听说昨日工部局徐董的晚宴上,杨天择提出来要咱们帮他们镇压工人罢工,可有这回事”

    蒋呈衍点头“有这回事。”

    杜乙衡道“那三哥打算怎么办这些雁过拔毛的大胃狼,吃相也太难看了。明着要上税,背地里要打点,现在倒好,出了钱不算,居然还要咱们参与这种腌臜事三哥把生意铺到各个行业去,就是不想把全部身家都砸在帮派这种皮条贱业上,他们这不是逼人太甚么”

    蒋呈衍冷悠悠一笑,道“我暂时没有应承。他们一时也不敢怎么样,实在不得已,只能让大哥请北平政府里的关系。只要我一天不点头,他们就搬不去这外部势力的救兵。闹成什么样,随他们去吧。顶多又是我们多花一笔钱。”

    范锡林接口道“其实三哥又何必难为自己的钱,咱们就不能考虑跟工部局合作吗虽然说,蒋家铁打的根深蒂固,当今这流水的政府也撼不动咱们根基,但咱们毕竟是野合流派,与巡捕房那些吃皇粮的,压根没得比。人家冠冕堂皇,我们再风光,也不过一群社会盲流。若借这个机会能为工部局出一份力,那咱们就名正言顺了。”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40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