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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会 第1节

作者: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字数:25742 更新:2021-12-29 16:53:42

    金鳞会民国蒋呈衍x慕冰辞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文案

    民国背景,半架空。

    黑社会斯文流氓绵里藏针花腔攻vs军阀世家二世祖蛀虫变霸王少帅受

    一个关于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故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呈衍,慕冰辞 ┃ 配角,凤时来,秦淮,杜乙衡,范锡林,陆潮生 ┃ 其它

    第1章 chater1

    穷山恶水出刁民。刁民多了,就开始出土匪。

    原本做了土匪,过的就是打家劫舍的日子,逢着太平盛世小打小闹也倒腾不出什么阴差阳错,逍遥得了。

    不成想遭了乱世,几个农民兄弟读了点书,脑子抽了筋,揪结了一大帮子农民兄弟揭竿要造清政府的反。

    清政府也是不争气,居然就被这么一帮流民打得四处硝烟。各地衙门不堪其扰,中央又拨不出经费养兵,不得已,有那么几个混账师爷就自作聪明地上了条计策读过水浒么把土匪招安,来打义军啊。

    还真就有那么几个土匪头子没按捺住,给招了安。

    至于招安后么,土匪这行当肯定是干不下去了。有些被编整到了地方军队,有些跟当官的合不下去又转身投了流民。

    也有极少数土匪头子着实彪悍,眼看各地军团纷纷独立成了军阀,把枪杆子往地方官脑门子上一撂,逼着交出了掌控权,收编了地方军队,自己成了当地一霸的军阀头子。

    从土匪到军阀这么摇身一变,那可是持证上岗,立即就高大上了。

    徽州皖系军阀慕氏,就是这么个由来。

    祖上从清政府嘉庆年时落草为寇,占山做大王,到民国四年袁世凯称帝,慕氏从占滁州一座山头的土匪头子,发展到了称霸徽州界的一支铁律军阀。坐实了地方上的土皇帝。

    到了民国十六年,皖系慕丞山的势力跻身全国十大军阀之列,再兼有了个在北洋政府任总理的堂哥慕祺山,风头更盖过了其他各路杂牌军。

    要说这徽州地界,除了刷白黛瓦的马头墙,那还真什么都没有。你看看那十八里山路九连环,一眼望去不是树,就是草,要不就是草丛里撅着屁股吃草的牛羊马驴。

    山路上传来洋轿车的发动机轰鸣声,山坳野草地里的牛羊马驴都停了吃草,甩着尾巴望一眼山道上呼啸而过的机械玩意。

    “要说咱徽州最负盛名的风景呀没别的,就是咱慕帅府上的小公子了。蒋三爷您是不知道,前年小公子留洋回来,慕帅专门办了场洗尘宴,把小公子介绍给那些乡绅名流认识。当晚还没什么,结果第二天十里八乡的媒婆全都上了门,真个是把府上的门槛都踩烂了就进门那七彩玻璃大门,您记得不当时那扇门真个玻璃都碎了,差点伤着人”

    开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梳着时下流行的小油头,带着金丝水晶太阳镜,看起来洋派得很。一路上车上都是他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小公子。

    车子后座坐着两位年轻公子,其中一位唇红肤白,丹凤眼斜斜挑着,脸上不笑也似在笑。穿着一身蟹壳青的长袍,美得不像个男子,倒比女子更甚,不认识的人单看他外貌打扮,还真能当他是个戏子。他耳朵里听司机念叨,一径都是那种微微笑的表情,只将感官都放空了,单手支着下巴望窗外风景。

    耐性好得出奇。

    另一位男子则肤黑刚劲,面相朴实。实在听不下去,笑着对司机说“赵大哥,您歇会吧。要是冰辞在这里,他听见这些话,是要发脾气的。再说蒋三哥一路过来也累了,您让他休息休息。”

    “嘿呀岩秋少爷,你也知道小公子是我夫妻俩看着长大的,我跟他亲呐”司机老赵随口接了一句。说事的口气是满不在乎,对待人的态度,多少也有那么一点。

    美公子掉转头来,冲慕岩秋跳了跳眉,嘴角的弧度拉大了。

    慕岩秋对他歉意地一笑,也不再去搭老赵的腔。老赵平时也没这么啰嗦,今天不知怎么人来疯,这一趟路车程就得六七个小时,真是为难了蒋呈衍耳朵遭罪。

    蒋呈衍微微摇头,手指掸了下额发,把身子坐正了。原本慵懒的神情一下子熠熠生辉起来,接了老赵的话头说“那后来呢小公子可有看中哪个大家闺秀”

    “呃”老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终于是有兴致跟他聊了,立即口沫横飞,“嗨蒋三爷您说说,就我家小公子那人中龙凤,论学识家境相貌,这徽州地界想要找个匹配的姑娘就一个字难媒人婆子再是三寸不烂之舌也说不上一个对景的,您说是不是”

    蒋呈衍笑道“那自然是。可照你这说法,小公子不出徽州,这辈子也别想娶上亲了,慕大帅还不得急死啊”

    老赵猛地点头“那可不是不过咱大帅深谋远虑,就冲着让大小姐嫁了您家蒋二爷,当了上海滩的富太太,肯定也不会指着小公子随便在这大山里娶个不开眼的乡绅商贾的土媳妇儿。说不定您这次来啊,大帅就该托您在上海帮着留心二三,合着该给小公子娶个同他一样喝过洋墨水儿的洋派姑娘呢”

    蒋呈衍失笑“这事儿我可不敢当。看差了眼,小公子还不得怨恨我一辈子啊。赵大哥你这份心思,比穆大帅为人父的心情还急了几分啊。”

    “可不是嘛小公子小的时候,我夫妻俩一直抱着,当亲儿子看待的小公子十五六岁在外面跟人斗起来,被打伤了背,我单人匹马一把砍刀就过去把那几个流氓撂倒了那时候起我就亲手给小公子做了件防身武器,谁敢伤他呀,真比伤我自己还来火呐”

    说着老赵又开始炫耀起那件防身武器,蒋呈衍握拳抵在鼻尖下掩住笑,再也接不下话。另一手在慕岩秋膝盖上拍了拍,两人暗自失笑。

    好不容易车子开到了穆府门口的大花园,两人终于逃离了老赵的口水阵。慕岩秋赶紧带着蒋呈衍下车。

    正是晌午,慕丞山不在,慕岩秋跟蒋呈衍就在厨房由佣人侍候着用了顿简餐,把蒋呈衍的行李安顿到楼上客房。

    慕岩秋把皮箱摆靠在书桌旁,环顾了下房间,道“要蒋兄屈就住客房,真是过意不去。”

    蒋呈衍笑道“说哪里去了,跟我别这么见外。还没恭喜你,老爷子许你认祖归宗,等办完了仪式,拜了宗祠,你就是铁打的慕家人了。老爷子这么大的家业,有你一展抱负的时候。”

    慕岩秋笑得勉强,想着这梦一样的人生,慕丞山的深谋远虑,母亲的欣喜若狂,众人不可置信又眼红妒忌的目光,认祖归宗实在是件不怎么高兴得起来的事。

    打从懂事起他就是慕帅府上小公子慕冰辞的仆从,从前只当是他稳重,脾气身手都好,才单单挑了他做这个人人称羡的差事。哪曾想是因为他是慕丞山的私生子,慕丞山不好明认又不忍丢弃,才做下了这么个得天独厚的安排。

    自然,慕丞山忽然提出要认他做义子,让他入慕家宗祠,肯定有他的打算和考量。慕岩秋原本对这事如鲠在喉,并不想答应,甚至想一走了之自己去外面寻份差事把这里丢了算了。奈何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她从未因为生他享过任何优待,一样是低等仆妇做了三十年,好容易等到这样一天,他若是敢阻拦她享福,她就吊死在幕府门口。

    慕岩秋衡量再三,只得咬牙答应下来。

    原本一同处事的仆役们,有巴结讨好的,有横眉冷对的,各种样子不好看。但最艰难还是面对小公子慕冰辞,忽然之间由主仆变成兄弟,慕冰辞以为他有心攀爬,对他简直是厌恶到了骨子里。

    慕岩秋无奈地笑笑“老爷子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倒宁愿没这一出,冰辞现在不至于这样恨我。我也是不该应承,本来好好的日子,现在成天乌烟瘴气的,叫人难受。”

    蒋呈衍见他沮丧,不接他的话,只是说“以后搬箱子这种事,叫下人做就好了,犯不着自己动手。”

    慕岩秋一愣,失笑道“我都是做习惯了的。”

    蒋呈衍才道“你自己也说,老爷子有他的考量。如今老爷子膝下只有一个小公子,现在国内的形势又不太平,政府正逐一收编地方军阀,慕家再强悍也免不了站这政治立场。我看老爷子是想让你帮衬着冰辞。这慕小公子从来是得宠不懂人情世故,若真有顶梁柱撑不住的一天,老爷子肯定不希望小公子落得被人控制的田地。”

    慕岩秋点了点头“我懂了。慕家真有什么事,我得扛着。不能让冰辞受委屈。蒋兄是通透人,多谢指点。”

    蒋呈衍点到即止,也不再往深了说“下午左右无事,不如你带我去老宅转转吧。去年跟着二哥来迎亲,匆匆忙忙,都没看看这徽州山色。”

    慕岩秋一口答应“好。我亲自开车吧,可不能再受老赵的罪。”

    蒋呈衍轻笑“那就这一次吧。往后,再大的罪你都得受着。”

    两人下了楼,直接开了车往慕家老宅去了。山路崎岖,车子不太好开,到了老宅所在的村落,慕岩秋把车子停在路边,跟蒋呈衍走路进村。

    村子十分古老,马头墙参差栉比,水墨感浓厚。池塘有鸣蛙,石榴花红得十分动人。

    蒋呈衍这次就是来代表蒋家赴宴,也没别的什么事,彻底把心沉静下来,觉得这乡村野趣很有风韵。

    两人进了慕家老宅兜了一圈又出来,慕岩秋就一路跟他介绍徽派建筑的特色和讲究,又谈到墨砚文化,聊得十分投契。村口有茶寮,慕岩秋提议去休息喝茶。

    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乡村宁静。两人听到身后有马匹疾驰而来,转身去看,只看到两人两马从村中间飞奔而来,到了眼前勒马刹停,慕岩秋还没说话,当先一人已经冷冷嗤笑出声“这才当了慕家大少爷没几天呢,就学人养起戏子来了慕岩秋,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人面禽兽啊。”

    蒋呈衍听到来人说他是戏子,面上笑意更深,丹凤眼瞟一眼马上那人,望见亮过寒星的一双杏眼。

    只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慕帅府上的小公子,慕冰辞。身后跟着随从慕阳。

    慕岩秋尴尬得不行,上去一把扯住马头嚼辔,好声气道“不可无礼。你仔细看看哪里来的什么戏子,这是你姐夫家三爷,蒋呈衍。”

    慕冰辞居高临下看了一眼蒋呈衍,不以为意道“我当是谁。不是戏子长得像个戏子,也难怪别人要误会。”反手扯了扯嚼辔,皱眉道“放开。轮得到你来说好说坏。”

    慕岩秋放开了手,慕冰辞连人带马往后退了两步,回头望一眼慕家老宅方向,冷笑道“怎么了这么迫不及待拜见慕家祖宗,想在跟前混个脸熟,保佑明日认祖顺利,不要出什么岔子么”

    慕岩秋无奈“冰辞”

    慕冰辞却是回头踢了身后的随从一脚,道“慕阳,你可学学人家那白眼狼样,说不定哪天爸爸看了你高兴,把你也认了做干儿子。”

    话说完打马一鞭已从慕岩秋和蒋呈衍面前疾驰而去,远远抛下一声低喝“还不快跟上”

    慕阳哭笑不得朝慕岩秋半鞠一躬“大少爷对不起。先走了”也快马朝慕冰辞奔去。

    慕岩秋望着村外一条道细尘飞扬,尴尬地望向蒋呈衍,却见对方笑得脸上五官都易位了,真如女子般明艳。蒋呈衍无比同情笑道“我算是知道你的苦处了,这小祖宗就是你的克星”

    慕岩秋被他也逗笑了“还说,冰辞骂你是戏子呢,好到哪里去”

    蒋呈衍了解地点点头“嗯,他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从小到大见他长得柔美想动他歪脑子的人多了去,这些人里面折断手关节骨的居多,少数不怕死的断了几根肋骨。

    说真的,他一点也不介意别人这么说。尤其是慕冰辞这样的小奶娃娃。

    第2章 chater2

    晚上慕丞山在晚饭前赶回来,佣人烧了一桌子菜,慕丞山让慕岩秋开了瓶红酒,算是给蒋呈衍接风。长长的法式餐桌,慕丞山坐上首,让蒋呈衍坐在右手边,问慕岩秋“冰辞怎么没回来”

    其实慕丞山也就习惯性一问,倒是忘了现在慕岩秋已经不是慕冰辞的跟班了,自然不再清楚慕冰辞行踪。加上慕冰辞向来骄横,又怎会好生同谁交待。

    慕岩秋有些尴尬,想着慕冰辞大概又去学那些商贾的浪荡子逛花楼喝花酒。从前每每跟着他去那种地方,碰到好几回找事的。别人见了慕冰辞那一身雏样,明看他穿着打扮都不会是没背景的,也捺不住要来撩一撩。他去逛窑子,还真不知是找乐子,还是找调戏。

    慕丞山随口一问也不追究,把高脚玻璃酒杯跟蒋呈衍碰了碰,说道“阿侄到我们这里来当真是怠慢,这穷乡僻壤不比上海滩的富庶繁华,要委屈你多住几日了。你也是留过洋的,我这个红酒就专等着你过来呢。”

    蒋呈衍笑道“伯父这话说的,我下次可不敢来了。徽州风景独好,我可当是回家一样。这次要不是二嫂怀了身子不方便车马劳顿,我二哥定是要陪着她一起回来的。”

    “岩秋认祖这么大的事,二嫂身为慕家长女,这次来不了,遗憾得直抹眼泪呢。她让我问伯父安好,等您的小外甥生了,到时候再送他们回来喊您一声外公。”

    慕丞山乐得直点头“好好沁雪生产期是什么时候都快了吧”

    “是。大概就下下个月了。二嫂还一直念叨想念伯父和小公子。”

    慕丞山点了点头“也是。从前他们姐弟俩感情最好,冰辞很小就没了娘,没人照顾,都是沁雪一手照料大的。去年沁雪嫁了,他们是有一年多没见到面了。”

    对慕岩秋道“我看这样吧,下个月你陪冰辞去趟上海,左右在这里他也是终日无事,让他去上海陪陪他姐姐去。你要是想在那边就多留几天,待不住,早几日回来也成。”

    慕岩秋老实点头“知道了,义父。”

    蒋呈衍笑道“这样很好。也让我有机会做次东,请小公子在上海好好玩玩。”

    慕丞山道“阿侄帮我好好看着他,不要让他闯祸才好。上海可不比徽州这里,出了事还有老父替他扛着。阿侄莫见怪,我可把冰辞托付你顾看了。”

    正说着,厨房客厅中间的琉璃彩槅门被推开,一颗脑袋探进来看了看,冲里面一幅乐融融的画面假笑了一下,道“都在呢。不打扰。”扭头就走。

    慕丞山把手里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沉声道“冰辞,进来。你不吃晚饭还要干什么去”

    门外脚步顿了几秒,又清脆地一连声响,踩着旋转楼梯上去了。

    慕丞山气得摇头,对门外佣人道“平嫂,你给冰辞煮点清爽的羹汤上去。”

    对蒋呈衍道“阿侄莫怪。我这小子是被我宠坏了。去上海的事,晚点我跟他说说。就怕是要给你添乱了。”

    蒋呈衍道“不妨事。”心里笑得更厉害,添乱是一定的,他白天还当面骂我是戏子呢。

    三个人边聊边吃,统共吃了有两三个钟头。之后慕丞山和蒋呈衍单独在后院小楼的书房里,聊了近半夜。

    蒋呈衍洗了澡到房间已经将近零点,听着外边山野里虫鸣鸟语,静得十分祥和。便把露台的窗打开,隔着两扇窗望见斜对角房间里,慕冰辞正坐在窗台下读一本书。敲门声响起,慕冰辞起身开了门,佣人把新做的羹汤拿进去放在桌上。门重又关上,慕冰辞回到书桌前,把羹汤往旁边放了放。

    过得片刻,慕阳匆匆上楼,敲了慕冰辞房门。慕冰辞出来,在门口听慕阳说了些话,连门都没关,跟着慕阳下楼去了。蒋呈衍从窗口望到楼下,只见司机老赵等在花园门口,迎了慕冰辞主仆两人,一道往后院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生龙活虎的,蒋呈衍笑了笑,小公子可真忙。打开门从走廊踱过去,慕冰辞房门大敞,蒋呈衍本想给他带上,被他屋里一只玻璃柜吸引了注意。那柜子里陈列的都是小型冷兵器,看款式都是欧式的。蒋呈衍细细一看,已知都是讲究美感的观赏性锻造。

    有那么点儿,华而不实的味道。顺便就把慕冰辞的屋子参观了一下。

    慕冰辞房里置备很简单,只一应的家具而已。倒是一张书桌上,布置得满满当当都是小件。两套小型的层架,一套上面整齐码放着十来本书籍,一套上各式琳琅的相框。桌面上另外还搁着音乐盒,和一些稀罕的小玩意。看着,却都是女孩子的喜好。

    蒋呈衍先看了相框的照片,有两张是一个女孩的独照,另外的都是慕冰辞同她的合影。那女孩正是未出嫁前的慕沁雪,冰辞的姐姐。看得出来,慕冰辞同她感情很好。

    那些书,都不是书屋里买来的那种印刷本,却是手抄本。蒋呈衍拿起慕冰辞读了一半夹了书签搁在桌上的那本,是手抄的花间词杂集。看字迹清秀纤细,也是女子的手笔。翻到扉页,落款亦是慕沁雪。

    蒋呈衍猜得大概,这一桌子都是慕沁雪的东西。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门口传来一个非常恼怒的声音。

    蒋呈衍抬头,看到慕冰辞拧着门把进来。小公子看到有外人在里面,怒气直接飙升。再一看蒋呈衍手里拿着他珍藏的手抄,两步上来抢了过去。“谁让你乱动我东西”

    蒋呈衍自知失礼在先,好脾气道“抱歉。”

    慕冰辞冒火地瞪着他,冷嘲道“慕岩秋是白眼狼,你跟他一丘之貉,没教养也是情理之中。你若是在自己家也算了,出来丢人现眼的,不太好吧”

    蒋呈衍同慕冰辞只在去年二哥和慕沁雪结婚时见过面,既知这小公子乃是慕丞山心头宝,气性自然不是一般的大。这一天下来,却教他见识了这小东西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锐气,亦不是一般的劲。

    只不过蒋呈衍自十六岁留洋归来,便在生意场上打滚,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胸怀早已若虚,又怎么会同个奶娃娃一般见识。“原是我失礼,小公子要骂也是应该的。”

    慕冰辞冷哼“算你识相。女里女气像个戏子,大半夜摸到男人房间,我可不想被人认为有什么怪癖。还不快滚出去”

    这话却是说得极刁钻难听。哪怕稍微有点学识涵养的人,都不会这般如市井泼妇。又怎会是堂堂一个军阀公子能说得出来的蒋呈衍瞬间有些挫败感,心里想着,若是自己亲兄弟,只怕早就吊起来打一顿了。

    小公子肯定不知道,蒋家的生意涵括黑白两道。而蒋呈衍此人面白身修,确实生相阴柔,又兼素来不笑也似在笑的气质,说话也是慢条斯理从不闻高声,亦不见急色,气度自是从容优雅。人只觉得他温柔和煦,却料不到他在黑市上的称号,是叫蒋修罗。

    因此只见得蒋呈衍耸了耸肩,脚往前迈了一步,下巴几乎贴到慕冰辞额头。慕冰辞最不喜别人近身,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嘴上仍是虚张声势,“你想干什么”

    被蒋呈衍轻轻松松捏着肩膀按到玻璃橱上。那个人脸上一直笑意款款。

    慕冰辞没想到他看着文弱,力气竟然这么大。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刚才出去得急,随身的武器不在,不然肯定要蒋呈衍领教领教。最好把他这张戏子似的脸破了相,看他还能不能笑得这么讨人厌。

    蒋呈衍看他杏眼怒目瞪着自己,虽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总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似笑非笑望定了他,一只手还铁钳般捏在慕冰辞肩上,另外一只手直直撑到他耳朵边,摆出了一个无比暧昧的姿势。

    慕冰辞脸上渐渐涨起来,尝试着挣扎了下,没挣动,低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快给我放开”

    蒋呈衍失笑“啧。火气这么大。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戏子么说我半夜跑到你房间来侍候你么你莫不是心里期待着的吧”

    说着把脸压低一些,对着那张气呼呼的嘴唇,轻轻吹了一口气。

    慕冰辞整个人都像被通了电,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他用手顶住蒋呈衍心口,自己胸膛剧烈起伏着,一脚踹向蒋呈衍下盘,怒道“你敢”

    蒋呈衍恶劣低声笑起来,左腿往后一让侧向里缠住慕冰辞膝弯,往下一压,压得他瞬间无法动弹。“你都敢对我这么放肆,我为什么不敢你想试试吗”说着拿手指顺着那瓷白毓秀的脸颊,暧昧地蹭了两下,“就你这细嫩天真的奶娃娃,大言不惭说是男人,不怕给人笑掉了大牙么”

    慕冰辞没想到家里能来这么一大尾巴狼,人前装得气度从容,人后居然这样小心眼。他又从小不曾吃过别人亏,气得要炸“你有病到底想干什么”

    蒋呈衍只是笑“不想干什么。上次见了我喊姐姐,这次居然喊我戏子,乖宝宝,我很伤心的哟。”

    慕冰辞张了张嘴,完全愣住了。对上蒋呈衍那双淡幽幽的丹凤眼,忽觉眼前这一幕如此熟悉,就好像曾经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生过。

    他跟蒋呈衍,并不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姿势接近。

    那是去年时候在上海,姐姐慕沁雪的婚礼上,慕冰辞眼见着姐姐抄着父亲的臂弯,走向站在礼堂上的新郎蒋家二爷蒋呈翰。所有人都在微笑观礼,只有他觉得这一幕刺眼得很,心里头针扎一样难受。

    他和姐姐从小没了母亲,姐姐就跟半个妈妈一样把他带大,姐姐对他来说,是种别的人都无法替代的存在。姐姐有了好归宿,他当然也高兴,可是高兴之外,又有种莫名的落寞。一想到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姐姐陪着,他们终究会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那种难受就跟心上扎着针,疼得他想掉眼泪。

    从教堂到酒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对新人身上,没有人在意他。眼看着姐姐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蒋呈翰身上,慕冰辞有种被抛弃的失落。酒桌上人人都在劝酒,喝得十分得劲,慕冰辞身为小舅子,被七七八八的人灌了个底朝天。

    谁知道酒喝过了头,心更酸了。酸得他想嚎啕大哭。就跟小时候跟姐姐耍赖撒泼那样。可他这种说不明的委屈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要笑掉大牙。他怕自己失态,推了一波劝酒的,找了个借口跌跌撞撞往外走。

    楼梯走到一半,不留神踩了个空,正巧就扑在迎面上来的人怀里。

    正是从外面匆匆来迟的蒋呈衍。

    蒋呈衍没防备接了这么个人肉沙包,还没看清是谁,已经被对方在胸口推了一把。也懒得理个醉鬼,丢开了手准备走。

    不想慕冰辞推了他一下,自己反而后退了两步,两条腿绵软无力,软趴趴地就往地上滑。

    蒋呈衍已经认出是慕丞山的宝贝公子,担心他人生地不熟出事,好心地上去扶起了他。哪知慕冰辞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挨着他手臂仰面就倒,蒋呈衍怀里一沉,无奈只能将他打横抱起,找了间预留的客房,将慕冰辞安顿下来。

    蒋呈衍帮他盖了被子要走,不想慕冰辞一手抓紧了他西服下摆,攥得死紧,睡在床上也不安分,把个脑袋直往床边的人身上拱。蒋呈衍看他要掉下床去,不得不坐在床沿拦着他。

    慕冰辞懵然不觉在他怀里拱了一阵,就那么软软靠着,抓着蒋呈衍一只手掌按在自己脸上。因为酒酣,气喘不止地低喃“姐姐姐姐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蒋呈衍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细细看他肤净细腻,睫毛又长又翘,在睡梦里颤巍巍地扇动。大概是喝多了不舒服,嘴唇微微开启着,靠在陌生人怀里只知道急促低喘。这幅模样,越是清纯无辜,越显得情挑勾引。蒋呈衍心道,幸好遇到的是他,若是遇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这俊俏小公子只怕要被糟蹋。连他都很想低下头去吻一吻那张血红欲滴的唇瓣。

    若慕冰辞是什么烟花地的清倌,他估摸着就得把他睡了。幸好幸好,慕冰辞醉了,蒋呈衍还是清醒的,兔子不吃窝边草,慕丞山这样的家世,他是绝不会去惹麻烦上身的。

    慕冰辞是次日在蒋呈衍的房子里醒的,说是因为当晚太忙太乱,没人顾他,蒋呈衍才吩咐司机把他弄回了家。

    这段事慕冰辞其实没什么记忆,这时被蒋呈衍提起,才想起这桩渊源来。见蒋呈衍笑得促狭,咬牙切齿又挣扎起来。心里盘算着要给他两个耳光。

    蒋呈衍摇头,有心要激他一激“我看你对戏子是不感什么兴趣的,倒是对你姐姐格外上心。小公子莫不是对我二嫂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吧”

    本以为慕冰辞自该跳得八丈高,却不想这一句话反而教他平静下来了。手掌底下的肩膀细微颤抖,蒋呈衍见他眼眶都红了,忽然又觉得自己过分了。

    慕冰辞垂着眼睫有些失魂,那种被人夺走母爱的委屈感油然而生,一股子酸意直冲鼻梁,眼眶几乎就要流泪。只是当着蒋呈衍的面,硬生生又逼了回去。扎着刺的刺猬一下子变成敛毛的幼兽,安静得让人心疼。

    蒋呈衍见真的把他撩伤心了,也不再逗他,手脚下松开了他“算了,我不跟你斗嘴。只是见你没睡,过来打个招呼。你姐姐托我问你好,说她在上海一切都好,就是很想你。”

    “姐姐”慕冰辞默默走到桌边衣架旁,低着头生硬说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蒋呈衍心想还真是个小孩子,走到他身边去拍了拍他肩膀“想她的话可以去上海看她。我那些诨话是开玩笑的,很抱歉让你难过。早点休息吧。”

    说着转身往外走。

    “喂”慕冰辞在身后叫他。

    蒋呈衍转身,却见半空里一条灰扑扑的影子一闪,直冲他面门扑来。他反射性地把手往面前一挡,试图抓住那东西,却只觉得手背上一凉,立即火辣辣地痛起来。等那影子“咻”一声飞回慕冰辞手里,蒋呈衍见到自己手背上一条一指宽的红痕,中间最深的一段渗出细密血珠来。

    再看慕冰辞手里,一米长的一条褐绿色软鞭住手上绕了几圈,神色挑衅地瞪着他。

    蒋呈衍想起来的路上,司机老赵说亲手给慕冰辞做了件防身武器,就是这条水牛筋裹了蛇皮的软鞭子。他倒一时大意,教慕冰辞给暗算了。

    好个小狼崽子够狠的。

    慕冰辞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一晃而过的失落,对蒋呈衍冷声道“不要以为你给我姐姐带个信,我就会感激你。你敢碰我,不抽你十鞭子算是你运气好。再不滚出去,别怪我撕破脸。”

    说得好像这一鞭子就没撕破脸一般。

    蒋呈衍没想到他能这样狠辣,失笑不已,只怪自己粗心大意,被他那纯良的外表蒙得以为这就是只小绵羊。也罢,怪只怪他自己要来招惹这头小狼崽。无奈叹口气,开了门往外走。

    关门的瞬间听到慕冰辞警告道“再有下次,抽的就是你那张戏子的脸。”

    第3章 chater3

    翌日一早,慕冰辞被楼下汽车的发动机声音吵醒,捂着耳朵也听得见。火气大地起床来,在房门口碰到慕阳,慕阳说“少爷早,老爷吩咐让少爷一会儿别忘了去老宅参加祭祖仪式。”

    慕冰辞不爽地道“是慕岩秋祭祖,关我什么事”白了慕阳一眼,“你要是想去拍马屁,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慕阳被他说得哭笑不得“老爷说了,让少爷一定要去。”

    慕冰辞更来火“好你个混账东西,一直拿老头子来压我怎么,你也想学慕岩秋,去抱我爸大腿,让他把你认了做儿子”

    说着把慕阳一把推到门框上抵住,作势要扇他两个大嘴巴。慕阳缩着脖子求饶,慕冰辞搡了他两把,被他做小伏低的姿态逗笑了,帮他顺了顺胸口衣服,口气这才好了点“混蛋,你要是也敢背叛我,看我不剁了你。”

    斜对面房门无声打开,蒋呈衍站在门口,正看到慕冰辞那副嚣张跋扈的少爷样。下意识反手看了看手背,昨晚被他抽的那道血痕肿了起来,周边皮都破了,红砂砂一片。不觉失笑地摇了摇头,转身下楼去了。

    慕冰辞当然也看到蒋呈衍了,却只是挑衅般地瞪了他一眼,便扭头踢了慕阳一脚“还不快走”

    下楼到餐厅吃早餐,不巧又碰到蒋呈衍。慕岩秋正陪着蒋呈衍用餐,看到慕冰辞下楼来,忙笑着打招呼“冰辞起了,我给你煮了你喜欢的八宝糖粥,正好一起来吃。”

    慕冰辞也不理会他,自顾自跟慕阳说“跟平嫂说我想吃干辣酱捞面,要多多的辣多多的酱,越咸越好。”

    慕阳应声去了厨房,慕冰辞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眯眯地看着慕岩秋道“我怎么敢劳动慕家大少爷给我煮粥,让爸爸知道了,他会骂我的。”假笑了一半又板起脸来,不屑道“慕岩秋,你别以为你做小伏低地讨好我,我就会忘了你从一条狗变成人,爬到我头顶上这件事。”

    对面蒋呈衍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抬头望着慕冰辞道“慕小公子好大的优越感,好小的心眼。这血亲胞兄怎么能是背叛呢背叛你的,不过是你的自尊心吧”

    “蒋兄”慕岩秋忙一手按住蒋呈衍肩膀,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去刺激慕冰辞。这骄矜公子的脾气可大着,说他一句他能记恨你三年。

    蒋呈衍当然也不是爱说教的人,冲慕冰辞深深一笑,把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在慕冰辞脸上,将他仔仔细细地凝视着。

    看得慕冰辞心里有些发毛,黑白分明地一眼瞪回去,刚要发作,却见蒋呈衍竖起一根食指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蒋呈衍笑道“喜欢唇舌乱吠的,可称不上变成了人。”说得慕冰辞一时愣住。

    蒋呈衍随手拿餐巾擦了擦嘴巴,对慕岩秋道“我们走吧。”拉着慕岩秋就往外走。两人走到广场上钻进汽车,一溜烟扬长而去。

    慕阳端了一碗面进来,“少爷,面来了,吃完了得快些走了。”不料慕冰辞狠狠一拍桌子“吃你的大头鬼”猛地站起来推了慕阳一把,面碗脱手砸在地上,当一声脆响。慕阳不明就里看慕冰辞气冲冲往外走,挥手让厨房的丫头过来打扫,无奈也只好跟上。

    慕家老宅门户大开,门上一对青石瓦当高悬,半人高的门槛内外挤满了人。门内都是慕氏宗族的宗亲,门外则是看热闹的同村。

    慕冰辞赶到的时候仪式已经开始,刚走到巨石屏风后的天井处,就听见族长在念代表族里最高决议的慕氏卷宗,“尝藏恩义于族亲长辈,表孝悌于手足兄弟”把慕岩秋狠夸了一通云云,而后是同意慕岩秋正式冠慕姓,入慕氏族谱等。

    慕冰辞心里冷笑,若不是今时今日慕丞山有这样的地位身份,就凭慕岩秋一个野毛玩意,能让族里高看一眼族里这些老东西也不过是看慕丞山眼色,卖了这个青眼。

    一眼望去祠堂门外青石砖地上都站满了人,唯独中间留了一块空地,慕岩秋就跪在那里,聆听族长训话。慕冰辞望着那个宽实的背影,心里一时五味陈杂,难以名状。

    他还记得七八岁时,花匠老孙的女儿,丫鬟孙一萍领着十一岁的慕岩秋过来。那时候慕岩秋还不姓慕,随母姓孙。他和姐姐慕沁雪正在花园里读书,孙一萍小心翼翼又讨好地拍了拍慕岩秋“岩秋,叫大小姐,还有小少爷。”

    慕岩秋老老实实喊了人,孙一萍就对慕沁雪说“大小姐,老爷说”

    慕沁雪只是点了点头,打发孙一萍走了“爸爸同我说过了。你把他留下吧,我会叫人安排他的差事住处。往后没什么事,你也别总过来跟他一处,妨碍他做事。”

    孙一萍一脸讨好“是是,大小姐的安排必定是好的。我不会过来的。”说着叫慕岩秋留下,听大小姐吩咐,孙一萍就走了。

    慕沁雪从小就聪慧早熟,已经有了当家主母的风范,她定是那时就知道了慕岩秋真正的身份。也就遵从慕丞山的安排,把慕岩秋留在慕冰辞身边做了随侍。慕岩秋年纪和慕沁雪是一样大的,想来也就是母亲怀着慕沁雪的时候,慕丞山稀里糊涂跟孙一萍有了慕岩秋的吧。

    慕冰辞想到这里,心里恨得泛酸水。也不知道男人到底都是怎么回事,但凡有了那孽根,就管不住自己,什么货色送上门的都要弄一弄。兽性上来,连孙一萍那样的货色也不嫌弃,想想都让人恶心啊。

    专一,对于男人来说,简直就是狗屁不值的吧再如何美好的女人,比如说他的生母,大家闺秀,识文断字,优雅贤惠,溢美之词一堆。可那又如何再美好也换不到男人的从一而终。

    再后来,慕岩秋不明就里地成了他的随侍,并且经慕丞山授意改姓慕。现在想想说不定慕岩秋从一开始接近他就等着这一天的,等着名正言顺成为慕家人,成为慕帅府上的大少爷。

    从小到大,慕岩秋总是寡言沉稳,慕冰辞所有的坏脾气他都能忍。别的人别的事慕岩秋也未必放在眼里,可但凡是慕冰辞的事,他每一样都做得滴水不漏。曾经慕冰辞觉得他最忠实可靠,可谁想他的忠实可靠,是带着算计的呢。

    若你对一个人的印象原本就是坏的,那倒也算了。最可恨就是你曾以为他是真心对你的,最后却发现他不过是在利用你。

    族长念完了卷宗,慕岩秋恭恭敬敬地伏地对祠堂牌位行三跪九叩大礼。他两手平放到青石砖上,额头也一并触地。慕冰辞看得清楚,慕岩秋右手的尾指少了一截。当两手都伸展开的时候,那少了一截的尾指格外触目。

    那是十四五岁的时候,慕冰辞把镇上的恶霸少爷打了一顿,回头那恶少喊了几十号人,趁他落单的时候把他围在死胡同里狠揍。慕岩秋拼死救他,被砍了十几刀。恶少扬言要断慕冰辞一手,是慕岩秋挂着一身的血冲过来抱着他。慕岩秋的手拼命护住慕冰辞的,在拉搡间被重重拍下来的石头砸碎了尾指。

    当时慕岩秋已近昏迷,连眼睛也睁不开了,一身死劲只知道抱着慕冰辞,大着舌头叠声问他“少爷,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后来慕冰辞一直很愧疚,慕岩秋还宽慰他“少爷不必挂心,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再后来,慕冰辞就很少冲他发脾气了。但谁能想到呢,慕岩秋所谓的心甘情愿,原来就是冲着有朝一日踩在他头顶上来的。

    再看人群外,孙一萍如今也换掉了粗布短褂,穿了一件暗绣的旗袍,脸上克制不住喜孜孜看着自己儿子祭祖。慕冰辞冷笑,这母子俩,真是一把豪赌啊。他们最好祈求慕丞山一直在,不然总有一天他要把这对母子赶出慕家。

    族长亲手点了香,招呼慕岩秋去给先祖上香。慕岩秋接过三支细香,高举过头三鞠躬,走进祠堂里面去插香炉。先祖的牌位都供在牌楼上,当慕岩秋跨进门槛,忽然牌楼上传来牌位倒塌的声音。众人都吃了一惊,抬头去看,却见得房梁上爬满了通体碧绿的青蛇,冷幽幽朝下吐着蛇信。

    数量不可计数,更有不少蛇从牌楼上跌落下来,噗噗朝端坐在楼下的族长和长老那一群堆里砸落。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避走,一时间连祠堂外都乱成一团。这不寻常场景令得族长和长老们都呆愕住了,不知谁忙乱中喃喃大喊“这是不详之兆祖先不答应啊”

    人群霎时间沸腾起来,族长脸色乍变,连连摆手叫众人莫乱。场面却失了控,很快连宅子外面的村民都在传慕家祖先不认这个大少爷。直到宅子里传来一声枪响,所有人才蓦然安静下来。

    慕丞山身边的副官冲天放了一枪,立时制止住了人群的骚动。慕丞山高大的身躯往祠堂门口一堵,沉着脸看了族长一眼。族长立即站出来道“族里人丁旺盛,先祖必定是最乐于见到的。又怎么会不答应慕家子孙认祖归宗众位不要胡乱猜忌,怪力乱神之说不可信”

    慕冰辞在人群外冷笑,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众人不曾留意,慕岩秋已经上去了,这会儿从牌楼上探出头来,高声道“诸位叔伯宗亲,楼上有人放了招蛇的蕨齿草,敢问楼下哪位身上藏有诱蛇药粉,就是谁做的祟请族长着人查一查。”

    那临危不乱的气度,倒唬得慕冰辞怔住了。他从不曾见过一直小心谨慎的慕岩秋有这样指点江山的一面。看来从前真是小瞧了他了。

    其实也不用查。身上沾了诱蛇粉的人,蛇群自然全冲着他去了。

    司机老赵被副官一把从人堆里揪出来,脸色青白浑身发颤。不必详说,早上慕岩秋坐了他的车过来,定是他在车上做了手脚,才使得慕岩秋身上也沾了不少药粉。上香的时候一靠近牌楼,那些蛇就识香异动,做了这一出好戏。

    蒋呈衍在人群外饶有兴致看着场中这场突变,再看一眼慕冰辞,却见他眉头紧锁双目怒视着慕岩秋,想来老赵这行为无非是他授意的吧再想起昨夜里他跟司机一同出去了,只怕就是在调兵遣将呢。这胡搅蛮缠的小屁孩子,欠修理。

    慕丞山应该也已料到,不想闹大了给自己难堪,命人把老赵带走,又清理了现场,直到晌午才把个仪式有始有终地做完。

    蒋呈衍看慕冰辞一招未奏效,只能干瞪眼看着族长把慕岩秋的名字录入族谱,气得观礼都没观完,就虎着脸推开人群逆行而出,不知去向。心里暗暗好笑。

    晚上是慕府宴请宾朋,在镇子最好的酒家,大摆八十桌流水席。下午四点多酒楼就开始热闹起来,却在慕岩秋的安排下,喧哗而有序地令专门引领的跑堂,把宾客安排到对应的桌次去。

    第4章 chater4

    这晚上酒家碧云楼的场子都给慕府包圆了。楼上雅厢,楼下通堂,挨挨挤挤都是人。等到客座全部坐满,大门口铜锣当当当三声,开始上菜。

    酒家安排了四十多号跑堂上菜,这些人分两拨,一拨人前脚上完一道菜,第二拨人后脚跟上来上一道。宾客满眼就见得走道里跑堂排着队,流水似的传菜。菜碟子好比砌成墙,一层层地往上叠,足足垒了五层。单把桌子中央空出来浑圆的一个井口,也不知是要用来摆什么。

    楼下通堂的酒桌,坐的是村镇一宗同源的慕氏宗亲,比之楼上雅厢的将领亲随、富绅名流,却是差了好几个等次,都是穷惯了的没落族人而已。若不是慕岩秋认祖事关整个族系,这慕府再大摆派头,跟他们也是搭不上边的。

    这些人哪里见过这等声势,受过这等礼待,兴奋之余都暗戳戳捂紧了藏在口袋里的蛇皮袋子,盘算先狠狠吃一通,散场的时候便把剩菜都打包了回去。于是都一边猛吃,一边乌眼鸡似的互相瞪着,生怕一会儿手脚慢了,被同桌抢光了菜,吃了大亏。

    开席吃了一会,门口铜锣又响,就听得传菜的领头喊道“下一道菜,锦鲤过江”靠近门口的桌席间发出哇哇的惊叹声。靠里的人向外望去,只见跑堂的两两一队,竟拿一根扁担挑着一只半人高的敞口青花瓷缸,到得桌边叫上菜一侧的客人让出位置来,将扁担抬高,把那缸对准了桌上那井口位置,熟练地拉开底部绳结,咚咚地把缸上到桌席。

    一时间通堂内众人议论纷纷,这是啥玩意儿呢,还没见过用缸上菜的呢

    桌桌的人都站起来凑上去看。只见那缸口径大约两尺八寸,缸里盛了大半缸的滚油,上下翻腾,孜孜有声。手指长短的小鲤鱼随油浪翻滚,尚有整只的火天椒亦翻腾其间。红白相间,煞是好看。细看下,那小鲤鱼竟都是用鱼肉捣浆之后再捏成的,又用刀雕了嘴巴眼睛鱼鳞,可见厨师的刀工也相当了得。

    顿时就叫末流的族人开了眼,都站直了身,拿筷子去缸里面打捞锦鲤,吃得热火朝天。

    楼上各个雅厢宣窗都开着,慕丞山同族长亲随们一桌,另外点拨了几名营部的少校中尉陪同慕岩秋坐一桌。这些人都是机灵人,心知这便是慕丞山给慕岩秋摆的位置,以后慕岩秋就是自己顶头上司了,都放开了手脚来跟慕岩秋喝酒。

    蒋呈衍是客人,原本慕丞山是与他一道的,但蒋呈衍不想同那些老兵油子和老顽固的长老们敷衍,便推脱了跟慕岩秋坐一桌。慕岩秋身边还留了一个位置,是给慕冰辞的。慕岩秋习惯性地,把慕冰辞爱吃的菜,夹一些到那空座的碟子上,等到上完了菜,那空座前已经堆了好几碟子。

    一直到楼下也开始上锦鲤过江,慕岩秋已经打发雅厢侍候的人跑了几趟门口,慕冰辞也没有出现。正准备再着人去看看,忽然听得楼下通堂里发出了好大动静的叫嚷声,起先以为是吃得热闹,转而却传来桌翻凳倒的声音,分明是鸡飞狗跳。

    慕岩秋赶紧起身走出雅厢,到回廊上往下一看,竟见得通堂内不知何时涌进来一帮乞丐花子,有的在叫骂追打,有的趁乱到桌上去抢东西吃。桌上的宗族胆小者抱头躲避,有手狠的见准备拎回家的菜被抢,上去扭住了几个花子打起来,把好好的一场夜宴,搅得乱成一团。

    再一看酒楼东西两面窗户都被砸碎了,外头还有花子在翻窗进来,又抢又砸。

    以慕府的权位,近十来年的混战,掌管的不仅是徽州地界,慕丞山更是除了江浙两广之外南方七省的无冕之王。徽州地界谁不知道慕丞山认子大摆流水席,再是三教九流也是不敢来此闹事的。却不料竟有这般不开眼的东西,难道是想挨枪子儿不成

    慕岩秋猛一拍木栏杆“混账东西竟敢到帅府的筵席上来闹事,怕是都活腻歪了”说着转身就要下楼。

    却被蒋呈衍一把拦住。蒋呈衍什么也没说,单是对他摇了摇头。慕岩秋立即会意,转身对跟着出来的少校中尉等人道“这些人在此胡闹,倒的可是义父的面子。这里不便用枪,只怕子弹不长眼伤了族亲同胞。我下去清场,哪位兄长愿意一道来的,便助我一臂之力”

    话中意思明白,这是立功时机。如今慕岩秋是慕丞山一手捧上来的,虽未明示在军中地位,既做了帅府大少爷,也万万差不到哪里的。

    当即就有三四个拎得门清的,遣人去肃整手下兵士,连同自己一起,听候慕岩秋差遣。

    这时楼下闹得太厉害,早已分不清花子宾客,都搅在一起疯打,有几个花子趁乱冲上楼梯。

    慕岩秋便挽着袖管,迎着最先冲上来的一人当面就是一拳。那花子被他这一拳砸在眼窝,立时跟冬瓜般咚咚滚了下去。身后的军尉们立即也冲上来,出手拦住那群衣衫褴褛的晦气鬼。

    那些花子眼看当头一人被砸,先是愣了一下,回头同伙间相互看了一眼。很快眼神交汇后,其中一人点了点头,有点壮士断腕的意思。那几个人便又大叫着往上冲,把手中竹竿架在一起,冲慕岩秋等人直戳过来。竹竿比手臂到底要长,慕岩秋几人赤手空拳,不得已往后推开,让出了一道口子。那些花子就借着竹竿防卫,冲到楼上回廊里来了。

    “慕府大少爷偷了我丐帮祖传的碧玉碗,这是要断我丐帮食粮快快让他出来”方才那滚下去的花子又冲将上来,大喊大叫。“哪个是慕府大少爷快滚出来”

    慕岩秋继续挽袖子,孤身靠近那几个花子。“慕岩秋在此,要分辩什么都冲我来。”脚步沉稳,脸色端肃,自有一股泰山压顶的气势。

    那几个花子反倒是一愣,随即挥棒打杀过来。“他就是慕岩秋打他”

    被慕岩秋两腿扫倒三个,另外几个一人一拳,立时摔作一堆。其中一个脚下倒滑,后背楞在回廊栏杆上没稳住,整个人从栏杆上摔到楼下去了。

    恰好这时军尉们调的兵士冲进来,楼下通堂里一人一个扭住了那些花子,都拿枪顶在了脑门上。

    场面立时安静下来。

    慕岩秋顺着楼梯下楼,心里既知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想必是府上有人对他认祖这件事心存嫉恨。只是思忖自己不过第一天名义上真正做这个大少爷,也不欲过多追究与人结怨,便只道“把这些人押出去,逐出城外。不许他们再进徽州城一步”

    兵士领命,枪口顶着花子脑袋鱼贯而出。走得差不多了,有人指着楼梯下方的桌子嚷道“这里还有一个”

    众人一看,只见方才被慕岩秋打下来的那个花子一屁股坐在桌上一只敞口缸里,四仰八叉一动也不动。唯有脸上肌肉抽搐不止,嘴角还在不停哆嗦。他手指脚趾都张得笔挺,面对众人的指摘牙齿打颤泪水肆虐。

    “他哭了。”

    “他好像很难过。”

    “他坐在一锅汤上面了。”

    “他坐的那锅汤,是刚刚上的锦鲤过江滚油汤啊”

    桌边围了一圈人对着他指指戳戳,相互之间还交头接耳。这些落魄族亲向来是十分淳朴的,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更兼被花子们搅了一顿丰盛大餐,夺了准备藏回家的大鱼大肉,岂有不同仇敌忾的道理

    那花子挣扎了两下没能动弹,哭丧着对上来拎他的军尉颤声道“有没有刀给我一把刀好不好”好捅自己一个对穿。

    好好一场晚宴就这么狼狈收场。酒家老板原本都乐坏了,这一笔大生意够得上开张一个月的赚头。结果临了被人这么一搅,慕丞山四平八稳坐下来,什么话都不说只把腰间配枪往桌上一撂,老板立即跪了“大帅息怒息怒这酒水花费按原价退还,所有来的宾客,一人再发一块银元两块两块作为赔偿,大帅可满意”

    慕丞山看着老板那拧出水的表情,仍旧一言不发,站起身收了枪转身就走。身边副官立即把几张密密麻麻的宾客名单,往老板面前一递。老板抽抽噎噎接过来,等慕府的人走远了,才敢放声嚎啕大哭。

    掌柜的上来躬身劝道“东家,先别忙着哭了,门口讨要赔偿的,都快排了两里地了。这些个,可都是慕帅的族亲,咱惹不起啊。”

    边劝着边拖死狗一样把老板扶了起来。老板抽抽搭搭,咬牙抹着眼泪恨道“我日他奶奶的祖宗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撺掇了这些叫花子来闹事,老子先废了他”

    慕岩秋跟蒋呈衍坐车离开酒楼的时候,酒楼门口还排着长队在领银元。车子开出去后慕岩秋道“让蒋兄看笑话了。一顿安生饭都吃不好。一会回府,让厨房给你做点宵夜。”

    蒋呈衍不置可否,笑问“岩秋,你觉得今晚这事会是谁闹出来的”

    慕岩秋叹道“左不过是族里有人看不惯,这本也是意料中事。”

    蒋呈衍笑意愈深“你也是个滑头。你心里明明知道是谁,却不肯说破。若只是族里宗亲,大抵谁都没那个胆子,敢在大帅眼皮子底下闹这么一大出。有胆闹事又不惧挨大帅枪子儿的,除了你们家小公子,不作他想。”

    慕岩秋无奈道“蒋兄何必一定要说出来。冰辞他不过是顽劣罢了。”

    蒋呈衍却正色“若只是顽劣,又怎会如此不计后果岩秋,你真有把握,小公子对慕家大权,是完全不上心的”

    慕岩秋道“你昨晚跟义父商谈,义父应该已经同你说过了,若大业既成,自然有冰辞的后福。但即便有一丝败的可能,他都不想冰辞掺和进来,以免累及性命。义父交待我,无论如何,必要保冰辞做一世的富贵公子。”

    蒋呈衍轻轻一笑“只怕这混世魔王不肯安待,惹出祸端来。”

    慕岩秋摇摇头“不会。冰辞只是孩子心性,桀骜难以管束了一点。回头他去了上海,还要麻烦蒋兄帮我和义父看顾着他,别让他受人欺负了才好。”

    蒋呈衍无语而笑,他总算知道慕冰辞那欠揍的脾气是怎么来的了,有此等慈父仁兄,又怎么惯不到天上去那小混蛋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还能有人欺得了他

    车子拐进慕府花园大门,却见得另有一辆车从次门开出去。慕岩秋只看到一个车尾,却是再熟悉不过“冰辞的车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蒋呈衍心里一动,对司机道“跟上去。”对慕岩秋道“你不是担心他被人欺负了去不正得好好看着他”

    慕岩秋本也是这个心思,便就默许了。司机远远跟着,不叫前面的车发现,从慕府一直开出城,到了山脚下一座破庙。两人借月色看见慕冰辞带着慕阳下了车,进了破庙,便也远远地下车来,跟着后脚进去了。

    走到庙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唉哟唉哟的叫唤声,掩在门后一看,只见庙内空地上生了一堆火,围着火堆横七竖八躺了好些人,竟是晚饭时那些闹事的叫花子。领头的几个围着慕冰辞道“公子,咱们弟兄可是拼了被枪毙的危险接的这个生意,您看看,得多加点儿。”

    “就是就是。那慕府大少爷身手可好着呢,看把咱弟兄们揍的,就差满地找牙啦”

    “最可怜就是咱老八,您看看看看这屁股唉哟,都给炸熟咯就缺把盐,都能扒下来吃了惨哟”

    一帮人七嘴八舌地跟慕冰辞讨价还价。慕冰辞有些不自在地捏着鼻子,对慕阳一个劲地挥手。慕阳就把带着的钱袋子递了两袋给领头的“两百块。不能再多了。”

    那些花子见这富家公子竟是个好相与的,愈加不肯善罢甘休,仍是缠着慕冰辞要再加价。一个劲地卖惨。

    慕阳冷声道“你们可别蹬鼻子上脸”

    那些花子却向来都是没脸没皮的“这位公子可别这么霸道。往后咱都不能进城了,怕是连饭都吃不上,公子您说说,要就这些搏命钱,咱可值当不值当”

    话是对着慕阳说的,却是冲着慕冰辞卖惨。那满头满脸油污泥垢,都快蹭到慕冰辞衣服上。说话间长年不得洗漱的口臭更是扑面而来,熏得慕冰辞再也耐不住挥手往后退了几步。

    慕冰辞不耐烦道“再给他们一百块让他们快滚”

    花子们见这小公子如此好忽悠,开心得直朝他点头哈腰“谢公子赏谢公子赏”伸手接了钱,直起腰来又往前蹭了两步,“呃这个公子,这里是咱落脚的地儿,咱,滚不了。”

    慕冰辞火冒三丈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忍无可忍“你别靠我这么近你们拿了钱都给我管好嘴巴,要是让我听到外面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定赏你们一人一粒枪子儿”

    说完转身大步往外走。走到外头台阶上,却见慕岩秋跟蒋呈衍好整以暇地靠在他车头上。慕冰辞心里一慌,却电光石火地反客为主“慕岩秋,你跟踪我”

    慕岩秋来不及说什么,蒋呈衍笑得像只狐狸道“岩秋,我说你是瞎操心。你看看小公子这龙精虎猛的,谁能欺负得了他”

    那笑简直刺眼扎心。慕冰辞原本的心虚瞬间炸了,走过去拉开车门,怒道“快给我让开。”

    第5章 chater5

    两辆车前脚后脚开回慕府。慕阳把车开到大门廊桥下停了车,等慕冰辞先下去,才开去后院泊车。慕冰辞一进门,就看到慕丞山悠闲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身后站着两名军卫。

    “冰辞,这么晚你去哪了大哥的酒宴怎么也不来”慕丞山看到慕冰辞进门,抬起头语气如常。

    慕冰辞随口胡扯“我跟旧同学喝酒去了。”

    慕丞山“哦”了一声,也不说破,只说“老赵夫妻俩,都赶回老家去了。反正慕阳跟着你也挺习惯,以后接送,都叫慕阳开车吧。”

    慕冰辞心里一虚,知道老爷子这话是给他下马威呢,脸皮倒是挺厚,浑装全不知情点了点头“随便。”

    慕丞山又说“你姐姐快要生了,身体不舒爽,格外想你想得紧。你也一年多没见她了,在家又无事,干脆去她那里陪陪她去。”

    这话慕冰辞是没有意见的。的确,他也很想慕沁雪。每次想到她,心里就委委屈屈,酸溜溜的。听说姐姐想他,恐怕姐姐见不着他,定也是同他一般难过,就不免低落起来了。于是站在那里也不吭声。

    慕丞山见他这样子,知道他是同意的。满意道“我本来想叫岩秋送你过去,不过岩秋刚认了祖,族里还有事要他做。想着呈衍不日就要回上海,你就跟着他一道吧。呈衍人稳重,做事又细心,有他带着你,我很放心。”

    “什么”慕冰辞眉头一跳,差点喊出来,鬼才要同他一道“我旧同学这段时间找我有事呢,等忙完了我再过去。”

    “你有事忙也是应当的。也别都一个人瞎忙了,找人帮一把是正经。”慕丞山挥了挥手,后面两名军卫各自朝前走了一步,“明儿开始,让这两位大哥去帮帮你,就这两天把你手上的事忙完,大后天他们送你跟呈衍去上海。”

    回头又朝两人道“你们俩好好跟着小少爷,有什么急事难事,都帮着小少爷快点办了。别耽搁了去上海的行程。”

    两人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如两尊泥塑,把拎在手里的斜斜地一端,整齐划一道“是”

    慕冰辞顿时咬到了舌头,支吾地看着老头子。想要反驳,但转念一想,老头子这架势就是下了决心了,那肯定是耍无赖都改变不了的。一想到蒋呈衍那讨人厌的笑,慕冰辞没来由一阵烦躁,心里头磨叽了两下,顿时有了个主意。

    找人监视他是吧押解他去上海是吧他反抗不了,还不能跑是怎么跟谁不认识上海似的,要蒋呈衍那个花戏子狐狸脸来充当指路明灯呸

    脸上却是拿出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来,佯作无奈道“知道了。我今晚就收拾东西。”越过慕丞山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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