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宫中大宴,宫门车水马龙,福歌早早就在不远处守着,等着窦宪出城。好不容易盼着天黑,终于看到宫中驶出一辆马车,福歌迎了上去,掀开车帘一看,只见朱平一身的血,拉着福歌说“王爷,王爷,他,被人发现了。”
福歌问“窦宪呢?”
朱平摇摇头,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福歌的眼睛变得通红,手也开始颤抖。很快后面出来一队追兵,“在那,追。”
“这,这车里坐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血溅一地。崖兽一跃跃上城墙,焦急地向太后宫中奔去。
宴席上,窦穆看着眼前的歌舞,觉得浑身乏力,再看看座下的大臣,这才半年,朝中有一半已经换人了,候玉真是不简单啊。
窦穆觉得有些厌烦,和候玉说了声“累了”,就先离去了。众臣跪送后,见皇后没有要走的意思,依然坐在那喝酒谈笑。
崖兽来到了太后殿中,窦宪平日所居的屋子一片黑暗,远远的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崖兽急了,“窦宪,窦宪,郎君。”
“别找了,王爷不在这。”
崖兽停住了,仔细一看来人,竟是林暄,崖兽对林暄很是不信任,一扭头,就要绕过他“王爷,在皇上那里。”
崖兽停下了,看着林暄。
林暄说道“皇上已经知道王爷好了,你要是想救王爷,就得快点。话我说完了,信不信由你。”
“什么人在此大声喧哗?哼,怀南王那个活尸还在里面挺着呢。”甘业和太后要去皇上寿宴,本是无意经过,看到林暄,气不打一处来,有意说他两句。
太后甜甜一笑“好了,生那么大气干什么,这是哪里来的野狗,赶出去。”
崖兽看了眼甘业,就是他,害得我家郎君被困在这宫里。
不等甘业再说话,一爪上去,甘业身首分离,没有脑袋的身体站了一会,直直倒在身后的太后怀里。
太后愣了一下,随即惊叫“啊来人,鬼啊。”
崖一个回爪,半截舌头掉到地上,太后一嘴的血,惊恐地看着夜空下的凶兽。
林暄从未见过这样的毛兽,吓呆了,知道崖这时已不是平常的毛兽了“别去,我”
崖腥红的眼闪着嗜血的光芒,一爪子扇过去,林暄的左脸一片血污。
窦穆神情疲惫躺在殿中,突然被一声怒吼所惊醒,吼声震天,窦穆奔出房间一看,只见皇宫城楼上立着一只银色的巨兽,头、四肢长长的毛,身上却像盔甲一般反射出月光的冷色。
巨兽看见了窦穆,嘴一甩,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落在眼前,窦穆往后一躲,身边的太监壮着胆子上前看了一眼“是,是,甘丞相啊。”
窦穆慌了“来人,有刺客。”
候玉听到慌乱,出来一看“去拿断命锁,缠住这畜生。杀了他。”
陪坐的百官,都惊讶看着外面。有人喊道“崖,是神兽崖啊,神兽真的现世了。”
“杀我?”空中传来一阵冷笑声“你不是昭告天下,封我为护国神兽吗,怎么这会就要杀了我?怀南王在何处?”
“殿下,是崖啊,通了神性的崖。”
候玉皱皱眉“赶紧去护卫皇上。这哪里是崖兽,分明是孽畜,怀南王早就不人不鬼了。”
猛兽听闻仰天长吼,声落,万物宁静,紧接着就听见这皇宫内万马齐鸣,万犬齐吠,一时竟有地动山摇之感。
京中护卫皆是精锐,很快就弯弓搭箭,万箭齐发射向猛兽。长长的断命锁缠住猛兽的四肢。
猛兽在黑夜中,看着皇上寝宫中疑似窦宪的人影一闪,紧接着鲜血溅到窗棂上。猛兽急了,硬生生挣脱断命锁,断命锁勒紧皮肉里,这一挣脱,带着血肉四散。
崖兽身痛心更痛,一爪子拍向射箭的士兵,迎着箭雨,像皇上寝宫奔去。这巨兽凶猛无比,几千精卫一时竟也奈何不得。
在崖兽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人马,以崖兽为盾牌,所向披靡,很快占据了上风,一时间宫内一片血光。
崖兽看到候玉,吐出一个东西扔到皇后跟前。
候玉捡起珠子,面如死灰,窦穆已经中毒了,只要诞下龙儿,我就可以取而代之。费劲心机安排一场和亲,忍痛去和曾经背叛过的人结婚生子,背负骂名,不洗将柔夷送于他国,不择手段,铲除异己,如今只差一步了,就可以君临天下。苦心经营这么久,除掉了窦穆的两个兄弟,却被自己奉为信仰的崖兽所摧毁,这到底是棋差一招还是天意难为?
候玉很快振作起来,不,只要皇上还在我手里,窦宪就是乱臣贼子,我不能在这里灰心,皇上,“保护皇上。”
窦穆听得外边声响,问身边人“那畜生在找什么?”
“他在找我。”
窦穆不敢置信“窦宪,你还活着?”
窦宪领着一队人马从殿后出来“是啊,皇上,我是来废黜你这个昏君。”
窦穆笑了“你可知,这宫中驻扎着不少护卫,还有林承祖手下的京城护卫,就是为了防止你这样的乱臣贼子。”
窦宪也笑了“我当然知道,所以才有这崖兽大闹皇宫。皇上,也别忘了,臣可有三万人马,被皇上引入军中,至于林将军,别忘了还有个林暄呢。”
窦穆笑道“外面那只蠢笨的野兽,要是知道你拿他做盾牌,你说他还会不会对你忠心呢?”
窦宪笑道“那就不劳陛下费心了。江山美人,第一次选错了;第二次,只能换个选择了。”
窦穆一愣,坐在龙座上“你真以为你能坐得了这龙椅吗?”
窦宪笑道“你火烧京城、水漫柔河,丧心病狂地竟然想把这祖宗的江山送给柔夷女王,宗室早就对你不满了。你看看这满朝文武,你的心腹,还剩下几人?退位吧,我会给你和候玉安排一个好去处。”
窦穆正要开口,听见外面的喊杀声震天,知道大势已去“你把玉儿带进来,我愿意退位于你。”
窦宪一挥手,门开了,候玉进来“陛下。”
窦穆笑笑,牵起候玉的手“玉儿,对不起,我本想将这天下给你,以补偿你所受过的苦,可是现在做不到了。二哥,你来,我带你去拿玉玺。”说完,领着候玉就像御书房走去,窦宪一路随后跟着。
到了御书房门口,窦穆进去了,示意窦宪跟着进来,林暄拉住了窦宪“王爷不可,这御书房平日从不许人进出,怕是有诈。”
一脚踏进门的候玉听到这话,赶紧站起来“林暄,你果真背叛我?”
窦穆笑道“林暄啊,你那倾国倾城的脸怎么了?想不到你这首鼠两端的人,如今也和朕一样,遭到了报应。”
林暄一低头,没有说话。
候玉觉得不好,想出去,窦穆一把拉了回来,关上房门。
“玉儿,你我的情谊,看来就要在今天结束了。”说完,一剑刺穿候玉的腹部。
候玉惊讶看着窦穆“你”
窦穆笑道“我知道你在我的饮食中下药,我知道你想要这天下,我愿意给你,可我只要你的心,我得不到,任何人也别想得到。”
剑没有刺到要害,候玉挣扎着“你,这房里有什么,你想干什么?”
窦穆紧紧抱住候玉,拿过蜡烛,往地上一扔“我知道你有异心,早早在这备了火油,本想将那些柔夷老臣烧死在这,没想到成全了我们。”
候玉摇着头“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放我走,放我走。”
窦穆对着窗外的巨兽,喊道“怀南王的军队来得如此之快,你不怀疑吗?没有任何人伤害他,崖兽,你被人利用了。”
窦穆在熊熊烈火中,他抱紧了候玉“好了,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再没有人来打扰我们。我,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崖兽看见窦穆拉着个人竟然自焚,生怕窦宪也在里面,拖着一身的伤痕赶了过去,眼看就要冲进火海。
“福歌”崖兽停住了,回头一看,窦宪站在他身后,安然无恙。
窦宪上前一步“已经没事了。”
崖兽回头看看遍地的横尸,怀南王的军队还在继续砍杀宫中的守军,身上被箭射中的地方开始痛了,尤其是爪子,那断命锁伤过的地方,真的好疼好疼啊。空中一声响雷,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似是要洗净这人世的血污。
☆、四十九、我心由我
下了三天三夜的瓢泼大雨终于停了,一只流浪狗瞧着城墙下一团黑乎乎的毛,凑过去闻到一股血腥味,再嗅,又有点熟悉,“嗷”了一声,撒腿就跑。
毛团动了动,黯淡无光的眼睛看看周围,又沉沉睡去。这人世的一切繁华都已经和他无关了。
窦宪在正殿批阅奏折,忙着安抚臣下。
怀诚说道“陛下,已经找过了,宫里宫外,京城京郊,都没有。那血渍到护城河边就消失了,公子他,会不会?”
窦宪问道“京中对于朕要称帝一事有没有什么说法?”
怀诚说道“有,都说陛下是天命所归呢,那夜巨兽出现相助,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窦宪点点头“那就好,密切注意京中动向,还有传国玉玺没了,就找人去刻一个。”
怀诚领命“太后娘娘,那”
窦宪问“还是一天到晚受惊狂叫吗?”
“是,甘业是当着太后的面,被崖撕裂了头颅,又没了舌头,话也说出来。”
窦宪说道“不用管,反正太后没了甘业,估计也没有什么活着的乐趣,疯疯癫癫的,搞不好还长寿。将太后安置宫中,没有朕的许可,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是。”
一只无毛的癞皮狗无精打采走在街上,一个石头扔了过去“癞皮狗,脱毛狗。”一群小孩围着叫唤。
“胡闹什么,还不快走。”一个护卫呵斥道。
林暄走到癞皮狗跟前,脱下外袍裹住癞皮狗,抱了起来“去请大夫。”
癞皮狗没有挣扎,任由林暄派人给他疗伤。赖皮狗伤得很重,腿上的白骨都露出来了。
林暄见癞皮狗没有精神,安慰道“多可爱的毛皮啊,以前可是闪闪发光呢。”
林暄见癞皮狗不语,接着说道“我和候玉他们一同长大,我一直帮衬她,除了少时的情怀,还希望可以建功立业。只是,没想到候玉登上后位后,我就不受重用了。我投靠了怀南王,还多亏你牵线呢。”
“我呀,父亲死后,出使过柔夷,回来时绕道去了凌碧山,结果迷了路。就在手足无措的时候,看见一只白色的毛兽,他引我出了山。后来,我就想,我要去报恩啊,就找到了一块很美的红宝石,将它切割成眼睛的形状,安置在凌碧山的兽像处。过了没多久,就听祖父说,怀南王那出现了一只巨兽。”
癞皮狗沉沉趴着,动也不动,似乎林暄这个人从来都不存在。
迷迷糊糊的,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轻轻抚摸着,听闻熟悉的声音,似哀求似道歉“福歌,回来吧,我与你共天下,相守此生。”
癞皮狗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窦宪跪在旁边,轻声细语哀求道“福歌,我身中剧毒之时,想得只有你,只要你在就好了。可是一天天过去,那种无尽的黑暗,我恨,我要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福歌,利用你是我不对,我该和你说清楚的。可举凡大事,必定要慎之又慎,我需要你的力量,需要你帮我打开局面,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伤这么重。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除了你,我没有可以依靠信赖的人了,福歌。”
癞皮狗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活了那么久,见了那么多人,经历那么多事,最终还是弄不懂这复杂的人心啊。
癞皮狗整日睡着,林暄倒是每天都来看他,陪他说说话,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福歌,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在山中待几天,你是不是遇见的人会是我,那样也许我们之间会发生另一个故事。”
癞皮狗听了这话,突然耳朵动了动,令林暄意外地抬起头看了看他。林暄别过脸,左脸一片疤,丑的他自己都不想看。
林暄静静守着,心中觉得空落落。福歌救他,他从没想过报恩,因为那是兽,又不是人。他对福歌不起,福歌从不在意,以前只以为是大度是兽笨,今日才知,不在意是因为不在乎,他生他死他的所作所为在福歌那里,根本无足轻重。
林暄觉得自己可悲,对于从未拥有过的,最后竟然连悲伤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