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扑簌簌地落下,郑澜煲了一盅鱼汤,用热水温着,等君颐回来便能立即喝。他怕君颐闻到腥味,提前用浓茶和淡茶将鱼泡了两遍,这样做出来的鱼汤鲜而不腻,细品更出清香。
就这么等着,柴火烧没再添上,直到日落西山,大雪已停,郑澜都没有听到熟悉的马蹄声。
他披着斗笠,身上盖满白雪,一动不动地倚在门扉,阴翳地盯着山路尽头。
突然,一匹棕马疾驰过来,郑澜一见到马上的人,心瞬间沉到底。
左升不待马停便一跃而下“将军!君颐被抓紧了官府!”
郑澜身影一晃,只觉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了一下,掀掉身上的斗笠,转身回屋抓过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双目赤红地看向窗外刺眼的斜阳……
作者有话说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也谢谢大家的等待。
今天送走了我最好的朋友,一句话一点回忆就能让自己哭成个傻逼,情绪实在不稳定,更文也很慢。慢慢就能好起来了,谢谢大家不离不弃。
之后会开始有点小虐预警,但是分开的时间不会超过两章~
☆、第十四章 草民君颐,乞为烨王诉冤正名
君颐是在一家铺子前被官兵直接带走的,后面跟着冯府的家丁,虎视眈眈地瞪着君颐,个个都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架势。
左升手下负责看顾君颐的人今早目睹这一幕后,立即报告给他。
郑澜面色阴沉,回房戴上面具,用布条扎紧袖口与裤腿,与左升一同骑马疾驰下山。
二人抄了近路,钻过重重叠叠的松树林。丛丛干枯尖锐的松针刮过,在脸上留下道道血痕。
“冯府最近有何动静?”郑澜问,声中寒意更甚深冬。
左升回答“冯坤因老来得子,准备大庆,遂命人将府邸全部修葺翻新。”
郑澜攥紧了马鞭,上半身几乎贴在马背上,驭马渡江而行“衙门内,你可有人?”
“有!可以信得过。”
郑澜嗯了一声,暗自快把一口银牙咬碎若非自己失忆,行事过于谨小慎微,何至于连个怀安衙门都无法摆平,处处受制,让君颐身陷囹圄……
到了城内,郑澜按耐下焦躁的心,躲在暗处等待左升带回衙门内的消息,这时却意外见到了同样一脸阴沉的王齐。
“君颐在里面不好。”王齐坐下之后,开口便是这个消息,声音哑得快要听不出原本的音色“他们要逼问出某个东西的下落……”
郑澜凝视着门口,眸色深暗,神情冷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般“还有别的消息吗?”
王齐少年稚气的面貌变得有些扭曲“你不是将军吗?居然连这点消息都要向我打探?”
郑澜无暇与他计较隐瞒自己身份的事情,敲敲桌面“别的消息?”
王齐忿忿地瞪着他“目前只能确定冯府丢了东西,不知他们如何认定就在君颐手中。有个乞丐今天上午被放出来告诉我的。”他说不出口的是,那个乞丐居然还在幸灾乐祸地说君颐恶人有恶报……
王齐顿了顿,接着说,声音带着一分恳求“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也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只要救他出来,要我帮什么忙都可以。”就算他可以去劫狱,但是君颐能过一辈子的蚁鼠生活吗?
郑澜沉思着,瞥到左升快步向这边走,起身迎上去。
王齐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同时走去另一个方向。
“君颐被带走了!”左升沉重地低声说“今日恰好刺史回京,路过怀安,君颐高声喊冤,最后被刺史带回去审问。”
郑澜拧眉“这个刺史……”
“是个廉洁奉公的年轻大臣,比落在冯府手里好太多……”
“师父……”王齐突然跑过来打断二人谈话,“你家中出事了!”
郑澜快速交代左升在城中集结十几个信得过的人等他,骑马原路赶了回去。
到家时,那伙人还没有走,郑澜便悄无声息地攀到房顶,伏下身子静静观察。
官兵当中还带着诸多家丁,野蛮地在原本宁静的木屋中四处翻找,不时传来叮叮哐哐的声音,院子里的菜园子都被铲了个遍。
一行人吵吵嚷嚷,抱怨大雪天还要来搜查,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人顺手牵走了君颐卧房里的几个摆件和床头碎银。里外搜查了两遍,为首的人骂骂咧咧地拿走了书案上的几张字。
郑澜一身寒气,冷眼看着昔日的家被糟蹋得面目全非。他还记得,那几张纸是前日清晨他抱着君颐,逗他写封情书。君颐红着脸,用他那手漂亮的行书,写了首闺怨诗,还调侃自己若是恢复了记忆,可别忘了他这个糟糠之妻……
待那群人走后,郑澜从房上跳下来,正要进屋,却发现茅屋后面还有个鬼鬼祟祟的人,一袭青衣,神色可疑地缩在稻草堆里。
郑澜一脚踹了过去“何人在此?”
那人哎呦一声跌了出来“你又是谁?”
“我是这里的主人。”郑澜低头睨着他。
“咦?”那人起身“君颐与你是何关系?”
“夫妻。”郑澜答。
那人先是满脸怀疑,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忽然用扇子拍了下脑袋“郑澜?”
“嗯。”
那人熟门熟路地拉着郑澜进屋“我叫吴岚,是师兄叫我过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师兄现在何处?”
郑澜简短地说明了情况,吴岚原本轻快的心情越听越沉重“我们要马上进京,师兄现在受不住刑,他们两个都会有危险。”
“他们两个?”郑澜不解。
吴岚诧异地看向他“师兄有孕了,你不知道?”
郑澜瞪大了眼睛,攥住吴岚的手“说清楚,什么叫有孕?”
吴岚被捏得呲牙咧嘴,见孩子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自己也有些嘀咕“我进来之前,那些人还没到,药壶里就是安胎药的渣子,旁边还放着做了一半的安胎药丸啊。”
他想了想,神色有些古怪,用扇子遮着嘴小声问“我问你,是否有一日,你二人同房,师兄要你……嗯……放在里面不出去一夜?”
郑澜愣怔了,讷讷地点头。
吴岚咽了口口水“男子有孕的药是我找来给师兄的,当时觉得有趣,就骗他说需要,那样,才能怀上……”
郑澜被惊到久久无法言语,突然想起第二日醒来,君颐忐忑地问他“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逗君颐说“有,你说要相公都射给你,给我生个孩子”。
那时君颐一脸震惊,紧张地问他是不是真的说了……
郑澜觉得胸口一团温热,但却又涨得闷闷发疼,呼吸有些不畅,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他,最近不吃荤…脾气也不好,这几日有时会吐……”
吴岚点点头“哎……那就是了。对了,你知道刚才那些人在找什么吗?”
郑澜强行定了定神,压下翻涌的情绪,走到内室,在床缝处摸索,摸到了半指宽的洞,还有那两个玉势,将玉势放到一侧,用手指描摹那个洞口,伸进去后没有触到底。
“诶!是这个东西啊!”吴岚拿起那根粗长的雕龙玉势仔细地看着。
郑澜不悦地抢回来“你认识?”
“是啊,”吴岚指指那上边的花纹“喏,这花纹,我雕的。”
郑澜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名字里的澜,是哪个澜字?”
吴岚愣了愣“山风岚。”
郑澜干巴巴地嗯了一声,面色稍霁。
吴岚也不知道这个人犯什么病,只当他是失忆了脑子不好用“是不是还有个洞?”
郑澜点点头。
吴岚拿回来玉势“这个暗箱也是我做的,我来开我来开。”见郑澜一眼不眨地盯着他,说道“开箱子而已,你别看了……”
郑澜执意要看,吴岚无奈地将玉势伸进那个洞中,模仿某种动作,来来回回抽插了几次,就听“咔嗒”一声,一个暗格弹了出来。
郑澜面色铁青地瞪着他,吴岚用扇子遮了脸,心虚地道“这盒子里的东西,应该就是他们在找的,你打点一下,我们一同带去。”
郑澜拿起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看过去
烨家军的人数与兵器数量统计册。
郑澜的“谋反起兵”假军令。
陈策家中的账本与族谱。
冯、魏两府勾结往来的书信。
当朝国舅的简短信笺。
最后是一张未写完的诉状,一横一竖铿锵有力,笔走龙蛇
“草民君颐,乞为烨王正名,诉冤于未央宫,恳请圣上明鉴。
已故烨王,姓郑名澜,先帝次子,任护国大将军。北讨匈奴,南征蛮夷,东平倭寇,先后镇熤王、萧候叛乱。
以血肉之躯往来于刀林箭雨,未敢自恤1,戎马倥偬,海内皆平,敌闻之而丧胆,心之竭诚,人神共鉴。后为奸人所害,蒙冤慎重,百姓涕泪不止。
魏麟私副将陈策,伪制军令,谎报军情,得赃银三万两;冯坤、魏麟沆瀣相交,买通内侍,私授诸臣以密谕,逼供于下,欺瞒于上”
他仿佛能看到,巍峨大殿上,一袭白衣,茕然傲立,据理力辩,为一人,负天下骂名;为一人,争死后虚名……
郑澜将盒子抱在怀里,握拳抵住嘴,须臾,哑声问吴岚“恢复记忆要多久?”
吴岚“五个时辰。”
“你一人可否帮我恢复记忆?”
吴岚皱眉“一人执针,风险过大,恐会伤及你身……”
“我今夜就要恢复记忆。”
吴岚看着他眼眶通红,熠熠眸中皆是不可撼动的坚定,叹息道“……今夜吧。不过你要受些苦头了,我的医术没有……”
郑澜匆匆地摆摆手,抱着盒子,步履不稳地走出内室,在跨出门槛的一刻猛然仰起头,用手捂眼,肩膀不可自抑地抖动……
作者有话说1摘自岳飞诉冤。
下一章他俩就能见面腻腻歪歪了
谢谢小天使们的安慰,爱你们!
☆、第十五章 怪我都怪我,罚我是罚我
木屋的烛火彻夜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