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护士的失误,同天出生的两个新生儿的人生轨迹完全被改变。
如果没有发生变故,就这样过着将错就错的人生也不错,两家人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相安无事,
程妄的养父母虽然比不上亲生父母富裕,但是总归不至于拮据,他的养母是小镇的小学老师,养父是公务员,他家在江城市中心也有房子,但是是给程姥姥住着,也就是现在七里巷那个房子。
本来就这样无知无觉的过下去也会是平安顺畅的一生。
可是谁知道事情最后还是被发现了,率先发现的是程妄的亲生母亲也就是沈陶君。
知道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孩不是亲生的,她显然也接受不了,做了长时间思想斗争后,还是通过多方搜寻找到了程妄一家人。
宋明望问:“……你爸妈知道这事什么样?”
程妄神情漠然:“我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都没出门。”
虽然荒唐的事情发生了,但是事情总归要解决,后来两家人一商量,手心手背都是肉,虽说是亲生儿子,但是养了这么多年了,完全当亲生的对待,都舍不得,所以最后都各退一步,选择了一条看起来对两家人伤害最低的路。
两家人没有选择狗血撕逼,而是商量决定由程妄一家人搬回江城,两家人决定经常见面,互相认干儿子,常年联络感情出去玩,这样对孩子来说就等于又多了两个父母。
事情发展到这里,本来是和和美美的结局。
沈陶君是单亲妈妈,对自己的儿子可以说是寄予了全部厚望,当知道自己还有个亲生儿子后,就率先调查了他的一切,了解到程妄成绩优异时就松了口气,但是接触他后,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性格不合,始终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尴尬关系,怎么都处不来。
但好在她还有个贴心优秀的儿子陪她,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是两家人已经默认了就这样将错就错。
为了让两个孩子关系亲近,所以两家人会把孩子送到对方家里一起住一段时间。
事情就是出在程妄去沈家住的时候,沈陶君带着他们一起去玩,另一个孩子因为有哮喘,而出发时程妄弄丢了哮喘药,所以才会突发哮喘而死。
当然这只是后来沈陶君的一面之词,事实是不是如此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反正当时出了事后,她觉得是我故意害死她儿子的,她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太好,一直在吃药,那之后就更差了。”
宋明望小声问:“……你头上是她打的吗?”
程妄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了。
宋明望有些艰难的开口道:“那你爸妈怎么想呢?”
他几乎不敢想象当时的程妄夹在中间,是何等绝望的境地。
程妄怔了怔,然后缓缓摇头,说:“我不知道。”
事情发生后不管承不承认,他们一家人彼此的关系都变得十分微妙,虽然他妈极力想掩饰,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粉饰太平的。
“和从前一样,又和从前不一样。”
程妄沉默片刻后,缓声道:“我倒宁愿她像以前那样揍我一顿。”
宋明望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上前去抱住了他。
程妄笑了笑,拍打着他的手臂,“你这是在干什么?”
宋明望闷声说:“你别内疚了。”
听到这话程妄微微一怔,垂下眼睫注视着他,神色动容,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为什么这么说?”
宋明望抬头看着他,浅棕色眼眸里似有星光浮沉,澄澈明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需要我这么说。”
程妄没有说话,但是宋明望却能感觉到他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褪去了紧绷的状态。
程妄垂下眼睫,抚上宋明望的头,抿着唇不说话。
那个小孩是他害死的。
这个念头曾经扎根盘踞在他心里,拼命的汲取养分,而他已经被折磨的不堪重负。
他也曾期望过有谁能对他说这句话,不管是谁都好,只需要一句话,可一个人都没有,他妈没有,他姥姥也没有。
大家都似乎忘了他。
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等这一句话。
虽然来的有些迟,但好在不算晚。
多年来压在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挪开,程妄像是抛却了压在他身上积攒的重量,终于可以轻松自在的呼吸每一口空气。
可他正准备开口时,忽然被一声不合时宜的哽咽打断。
只见宋明望似乎越想越难过,然后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脸。
程妄扒开了他,看着他眼眶发红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头疼。
“这回是真哭还是假哭。”
宋明望捂着脸:“要你管。”
程妄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宋明望吸了吸鼻子,“我装的,我没哭。”
程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宋明望,你知道我今天带你来这个地方是来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
“笨。”
“你胡说!”
程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坡下的景色,一望无垠的古镇屋顶,甚至可以看到镇口的参天大树,他似漫不经心的眨了眨眼,习惯性的又点燃了一只烟。
宋明望看了一会天,又看了一会地,实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只见程妄垂着眼把玩着打火机,半张脸在阴影中明灭不定。
良久,他抬起眼,漆黑眸子映衬着明灭火光,低声道:“我们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在一起。”
第34章
宋明望愣了足足有十多秒, 这十多秒里周遭几乎都是静止的,他甚至可以听到风吹拂
过的声音。
而程妄表现的十分有耐心,就那样站着看着他, 目光专注。
宋明望皱着小脸, “……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
程妄又是低声一笑:“其实我也没想过。”
宋明望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没想过什么, 和我在一起吗?”
“不是, 是和任何人。”程妄思考后选了个比较折中的词。
宋明望诧异问:“那你还打算一辈子孤独终老吗?就算你是同性恋也不能放弃啊, 像我这样优秀的虽然少,但是也不是没有。”
他说完后又愣了愣,否认了自己刚才的话, 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 就是没有,世界和你相配的只有我一个。”
他看着神色从容的程妄, 心里实在好奇, 想从他的脸上找出答案。
“你为什么打算不谈恋爱。”
程妄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宋明望撇了撇嘴。知道程妄肯定还有事情没说完,不说就算了, 大家都有秘密, 他自己也有秘密,所以这很公平, 这样权衡下来他又觉得没什么了。
而且他现在心里美滋滋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他就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
回到客栈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在程妄的大床上来回滚了几圈, 被忍无可忍的程妄给提着后领扔了下去。
但是他毫不介意, 甚至心情很好的哼唧了几声。
在回江城的路上还是田猛猛最先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不对, 你怎么笑的和什么似的, 最近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竞赛啊。”
宋明望嘿嘿一笑, 挺起小胸板十分骄傲的宣布:“我谈恋爱了。”
“……”
沉寂一会,田猛猛一连从嘴巴里嘣出好几个卧槽,“和谁和谁?真的假的,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照片,漂不漂亮。”
“你不信算了。”
他说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威胁道:“这件事你不准和别人说,前几次就算了,这回你再大嘴巴,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好好,那你可以说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嘛。”
宋明望犹豫了一会,没有忘记田猛猛的嘴巴,于是决定撒谎,迟疑着摇了摇头。
反正他没说话。
田猛猛的表情还觉得有些魔幻,他万万没想到宋明望还是早恋的那一拨苗子,最最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比自己还早脱单。
所以到底是谁?!
确定关系后,宋明望就恨不得整天和他腻在一起,可现在是寒假,再加上宋玉兰回国后和他带来个“噩耗。”
这次过年必须去他外婆家过,也就是意味着他和程妄刚确定恋爱关系,就要飞去距离几千公里的海外,
都还没恋热乎,就异地了。
宋明望外婆家在伦敦郊外,坐拥有一大片农场,他想程妄时就会偷偷跑去奶牛棚里给他打视频。
吃完饭后宋明望就打算出去和程妄视频,于是找了个借口出去,结果充电宝忘了又回来拿,偶然听到厨房里他妈正在和外婆聊天,他本来也没在意,但刚要离开,就听到了他妈叹了口气。
“你说他会不会会记得小时候的事。”
“你东想西想干什么,肯定不会记得了,他那时才多小,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记忆。”
“妈,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我总觉得对不起那孩子,怎么补偿都不够,一看见他我就想起当年的事,我差点…差点就……”
“好了,那不管你的事,全都是他爸爸的错,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俩一起,你还非要和我们争。”
“……”
“当年你闹着要嫁给他,气的我和你爸出了国不管你了,现在想来我们也有错,要是当时没和你断了联系,也不会任由你那样被折磨。”
“不提了不提了,反正你现在日子总算好过了些。”
“那孩子怎么样?我看他长得倒和他爸不像,就是性子不知道像不像。”
“望望是个很聪明善良的孩子,妈你不要对他有偏见。”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随口一问而已。”
宋明望回到牛棚里坐了一会,才拿出手机给程妄打了视频,即使牛棚打扫的十分干净,但是他总觉得还是有股味道。
“你在干什么啊?”
视频里程妄正眯着眼叼着烟,正微微弯着腰,似乎在挑选零件。
“修车。”
程妄简短回答,抬头看清宋明望的脸,注意到了他微微泛红的眼角,不由皱了皱眉:“你哭了?”
宋明望连忙否认,支支吾吾的岔开话题,“你修的是之前接我那辆机车吗?”
程妄顿了顿,“嗯,帮忙修修。”
“你还会这个吗?”
程妄抬头又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没有你多才多艺,说不定还会挤牛奶。”
听懂了他话里的调侃味,也知道他肯定看见了自己的身后,不由红着脸解释说。
“这不都是为了见你,不然我妈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程妄挑眉反问:“怎么办?”
宋明望做了个手势:“那当然是手起刀落,棒打鸳鸯。”
程妄听到他形容的成语,不由忍俊不禁:“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宋明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洋洋自得:“知识,这里装的全部都是知识。”
程妄笑。
宋明望又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闷声闷气道:“不过这里真的好臭啊,我蹲的腿都麻了。”
程妄说:“那就听话,乖一点,把手机关了出去。”
“我多久能见到你,感觉都过了好久。”
“久吗?我记得你出国刚好两个星期吧。”
“你记得!”
程妄怔了怔,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那我回国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要来接我!我想第一个看到你。”
程妄笑了笑,站起身来拿起手机,“你还挺黏人的。”
宋明望嘿嘿一笑,然后隔着屏幕吧唧了他一口,之后又自己嫌脏似的擦了擦嘴,又擦了擦屏幕。
“一定要记得啊,不然我会生气的。”
程妄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话虽如此,其实宋明望心里也很忐忑,到现在他都没有什么和程妄在一起的实感,所以在机场里看到他真的出现了时,才会不顾一旁的宋玉兰,直接扑到他的怀里。
因为惯性的作用,程妄后退了几步,然后拍了拍他微颤的后背,似乎心情很好的笑了笑
“行了,你妈还在后面。”
宋玉兰显然还记得程妄,虽然有些意外他回来接机,但还是没有多想什么,客套的和他寒暄了几句。
“妈我和我同学去玩了。”
宋明望甚至来不及和宋玉兰多说些什么,一溜烟的就拉着程妄溜走了。
出了机场俩人叫了辆出租车。
程妄将自己被宋明望捋皱的衣角抚平,然后侧头看了他一眼。
“去哪?”
宋明望眉飞色舞:“带我去玩。”
他没有说地点是因为他也没有目的地,程妄见状轻叹了口气,然后给司机报了个地址。
“我们去明坊路。”
明坊路位于二环北路,是江城有名的夜市中心,旁边就是河渠,沿路都是各式各样的摊位,吃的玩的应有尽有,一到晚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程妄下车后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的瞥了一眼宋明望,说:“现在可以说了吗?”
宋明望没有反应过来:“说什么?”
程妄:“说你那天在哭什么。”
宋明望没想到他现在还记得那件事,想起那天宋玉兰和他外婆的对话,他张了张嘴,最后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看见刚才还叽叽喳喳闹腾的人一下安静了下来,程妄眉间微蹙,目光专注的凝视着他,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宋明望抓了抓头发:“就是家里的一些事。”
程妄挑了挑眉,显然是洗耳恭听的意思。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忽然闻到了烧烤浓郁的香味从摊位上传来,程妄看他鼻子不停抽动,一副嗅到好吃的小动物模样,原本冷淡的神情也和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