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感激吗?穿越者在位面的世界中没有真正的生死。
该说不甘吗?春秋大梦里的过客没有心思去猜测什么是施舍。
只是任春去秋来,看流年暗转间,最后的最后,当年有过交集的,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金发血族从洗漱室里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沾着水珠,他在墨羽的面前解下领带,褪下不复平整的西服,动作自然地换上了舒适而单薄的居家衣服,但是刻意侧身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在情事后的局促和不安。
墨羽见了倒也不点破,轻轻地挑了下眉,眼神却是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瓦米尔的双腿间。
其实刚才,是被他踩的吧?
也不知道是感情洁癖还是什么的,除了奥瑞拉,瓦米尔并没有再找过其他的女人,而墨羽也从来没有将自己和主角的缠绵纠葛划分到寻常的性爱领域,但是小吸血鬼刚才的状况却还是让他产生了怀疑。
按照性取向是可以流动的观点来看,这几百年下来,瓦米尔现在是在喜欢男人?
墨羽考究而带着玩味的视线并没有刻意隐藏,瓦米尔如芒在背地将这些目光感受了个真切,复才回了头,心有灵犀地解释道,“只有对您才是这样的。”
“那你喜欢男人吗?”墨羽问。
瓦米尔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得勉强回应道,“不算吧。”
“那你还喜欢女人吗?”墨羽不死心。
瓦米尔听后愣了下,复才动作僵硬地摇了下头。
这下子,墨羽便更加不懂了,他抬眼看着瓦米尔放下心神的样子,唇角轻轻地勾出一个笑容,脱口而出道,
“那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似乎把瓦米尔吓到了,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风把窗户吹开了,冷空气伴随着纷纷扬扬的点点桃色飘然入室,瓦米尔在这样的空气里垂了头,落寞般地站立着,任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
墨羽等了好久,没有回答,还是没有回答。
但他并没有勉强的打算,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就在他认定了瓦米尔已经不准备回答了的时候,才听见一句凉凉的,仿佛自嘲一般的声音从金发血族的口唇中叹息出来。
他说的是,“我怎么敢喜欢您呢?”
瓦米尔就这样一直不敢喜欢着……
十年后,墨羽和瓦米尔带着爱莎再一次地一起搬了一次家。
这是他们的习惯,每十年搬一次家,不留下任何痕迹。
漫长的寿命和不老的容颜是他们隐藏身份时最大的阻力,对此,自然要小心翼翼的才好。
就这样,他们在那个居住了十年的家里放了一把火。
那是一个刚刚入冬的夜晚,北风烈烈间映得火光冲天,他们站在着火的建筑物前,看着浓厚的烟雾缭绕着升腾,好像要把这十年内的所有过往也一同挫骨扬灰了一般。
火焰吞噬着,连带着小爱莎所喜爱的那颗桃树也一同燃烧着直至覆灭。
“偷窃。”小爱莎的脸被火光照得红红的,她缩在墨羽的怀里喃喃地说道,“圣经上说,偷窃是罪。”
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向墨羽控诉他的罪行。
对此,瓦米尔不满地皱了下眉,而墨羽则是浅笑着应下了这番话,并轻声嘱咐道,“那你可不要忘了它呀。”
立身一旁的金发血族听后眼神微动,他心里知道,他们是在谈论那颗桃树,但却总感觉有一种更纤细,也更脆弱的东西,也被掺杂着落入了这些话头。
会忘记呀,瓦米尔默默地垂了眼帘。
世人是最擅长遗忘的。
和瓦米尔的无端哀愁相比,小爱莎对待这种事情要乐观得多,因为她找到了对抗遗忘的好方法,就是常回去看看。
破败的建筑,冷清的街道,成群的议论,那把大火带走了一切,好像除了谈资,什么也没有留下。
年幼的小吸血鬼站在那棵已经被折磨得枯焦的桃树面前欲哭无泪,她知道不会再有花开了。
为什么你不能再留下一点东西呢?她抚摸着粗糙可怖的树皮疑问,而同样抚摸着焦黑树皮的是一圈圈黄色的固定胶条,周围的环境安静得诡异,没有人回答她。
“我还是会回来看你的。”她对着那烧焦的树皮,信誓旦旦地保证。
而两个月后,她也真的履行了诺言,当然,虽然有的时候,她也会常常去想,如果当初不去履行诺言的话,未来会不会好过一点。
她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回去看望她的老朋友,这一次,她失落地发现,树已经被工作队处理得没有了,地面被收拾得十分平整,完全看不出曾有生物生长的痕迹。
但是她却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高挑而偏瘦的男人。
吸血鬼出众的视力使她轻易地看清了男人的脸,那是一张很俊美也很苍白的脸。
那个男人站在废弃的高楼边缘,唇角勾起,短发飞扬,黑色的眼睛里含着笑意,越过她小小的身影一直望向远方。
一种特殊的悸动扣住了小爱莎的心房,就像是一株疯狂生长的老树,一重又一重的盘根错节围困了她,逼得她停住脚步。
她躲了起来,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注视了那个人小一会儿,然后,她看见了一个戴着耳机的男孩一步步地走到了平整的空地上。
少年在那个曾经桃树生长过的地方站立了一会儿,在一阵简短的言语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解开衣服时的声响……
就这样,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最后的最后,在那个男孩独自离开以后,那个黑色短发的男人发现了她。
那天晚上,小爱莎跟抽了骨头一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她惨白着一张小脸,一溜烟儿地跑到自己的棺材里躲好,待墨羽去扣棺材门的时候才勉勉强强地划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嘴里嘟囔着问道,“那桃树是谁家种的?”
墨羽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他向来喜欢记点这种有的没的,便开了口答道,“风家种的。”
“那,那个人又是从哪来的?”
这问的是今天傍晚时她见到的那个人,但是落在墨羽耳朵里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什么人?”墨羽垂下眼帘发问。
小爱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又张了张嘴,却又忽然觉得不再和墨羽交流的好。
就这样,她向墨羽隐瞒了她所遭遇的事情,在满心的疑惑和不甘中,才于几日后,壮着胆子故地重游了一次,这也是她去的最后一次,这一次,她既没有看到桃树,也没有遇见人。
但她清楚地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再遇见的,只是桃树是别家的桃树,人却还是那个人。
☆、第93章 阻拦
小爱莎对于保守秘密有一种天生的警觉性,自从桃树事件以后,她便愈发不喜欢出门了,一连好几年地窝在棺材里,闹得墨羽和瓦米尔天天围着小女孩对他们的家庭教育进行总结反思。
叩开了小棺材盖,威逼利诱间还要许下千般好处,等到哪天晚上运气好了,才能等到小爱莎一脸苦大仇深地和他们谈论一些不着边的话题。
什么是偷窃?什么是生命?吸血鬼有灵魂吗?圣经上是怎么说的?那你们相信神灵吗?
这种问题问个一两回还好,要是每一顿都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就有点吃不消了,墨羽自认为他和瓦米尔也算是看过世事流转的,但到了这小姑娘嘴里就怎么也应不完善。
所幸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应付太久,毕竟俗话说的好,有事问度娘呀。
在这个家里,网络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位置,瓦米尔是为了接生意,小爱莎则是要思考人生,墨羽作为这两个人不同意义上的监护人,明里暗里地留意一下,网络就更加地避不开了,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因此去打扰他人的生活。
独立,是这个偏执而封闭的家庭里为数不多的积极因素。
所以,当小爱莎试图阻拦瓦米尔的生意时,那种古怪感就更加得突兀和明显了。
在临别的傍晚,瓦米尔听着眼前的小女孩固执到近乎可笑的发言微微地眯了下眼睛。
吸血鬼的身体发育极为缓慢,七年过去了,同墨羽和瓦米尔的不变容貌一样,小爱莎依旧是那副五六岁的模样,短手短脚的,苍白的小脸上是一双惹人心悸的海蓝色的眼睛。
墨羽在后头看着,并于心中想到,当初他同意收养这只小吸血鬼的主要原因,还是愧欠的那方面多一点吧,是为了补偿那些关于瓦米尔的,因他参与过的,才变的一团糟的人生。
“爸爸,不要再杀人了好不好?”既然容貌没有变,那声音自然也就没有变化,小爱莎的声音依旧脆生生的,是那种惹人怜惜的清冽童声。
不过到了瓦米尔这儿,就完全变成抛媚眼给瞎子看了,此外,金发血族出门前从来不报备,小爱莎好巧不巧地在今天阻拦,很难不让人起别的心思。
瓦米尔皱了下眉,方才语气淡淡道,“回来问你。”
墨羽听后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他从后面走过来,把欲言又止的小爱莎拦腰抱起,对着自家的经济支柱低声嘱咐道,“早去早回呀。”
他们一住十年,十年一走,虽然搭了个架子抱团,但并没有真正的亲人或朋友,一家子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典范,所以自然不会去猜忌对方,小爱莎的心血来潮,最多不过是翻了瓦米尔的电脑罢了。
他们就这样轻笑着,信任着,超脱于世外,不知红尘翻滚中的痛楚,不清勾心斗角里的污垢,所以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些蝼蚁凡人们的行踪了。
就像他们都不知道,十五天前,当地警方隐下了一桩发生在市郊荒山里的凶杀案。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衬得山色愈发空蒙,简婷婷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披着雨衣从山脚一直爬到受害者出事的地方。
这一路上道路崎岖,积水顺着沟壑蜿蜒而下,她一个平时坐惯了办公室的女人,今天所走的这一遭着实是不好受到了极点。
和她一起来的都是些壮年男子,彼此也都打过照面,但在当下这么凝重的气氛下,仅有的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情也就没了,甚至因为简婷婷的步子小,还有在心里默默嫌弃的。
特派组竟然派一个女人来指挥,当真是不可思议。
但这还不算完,越往上走,尸体腐烂的气息就越重,趁着月色,就瞧见早到的那帮人正围着圈封锁现场,跑腿的,拉带子的,拍照片的,乱哄哄的一团,而看到简婷婷他们,就自律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来。
简婷婷上前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地把头侧到了一边去,她只感到自己胃里一片翻江倒海,便下意识地抚摸了下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而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就不免鄙夷一番了。
几个资历深的人是知道的,这个文文弱弱的女人,其实是东南区警部里有名的暗手尚寒的妻子。
简婷婷原本的风评是很不错的,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帮着警部破了很多大案,只是六年前的一场偷袭活动失手,竟然亲自引爆了敌人安装的炸弹,导致我方伤亡惨重,尸骨无存的尚寒被警队判定为死亡。
可就在三年后,那个被‘死亡’的人竟然又活了过来,只是手上染了黑,花了些日子才洗干净,再后来,他就娶了简婷婷,那个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女人被一路提拔,直到最近才平调到了特派组。
简婷婷压下口中干呕的感觉,她将目光再次放到尸体的身上,死者为女性,在恶劣的雷雨天暴毙荒野,在森冷的月色下隐约可间其皮肤溃烂,肌肉浮肿,面容上蝇蛆蠕动。
一旁的调查员在简婷婷的耳边低语道,“死者二十九周岁,死亡原因初步推测为失血过多,家庭贫困,是职业□□,但在毙命前并没有遭受过性侵。”
停了一口气,小调查员顿了顿,他看了下自己领导的脸色,方才接着补充道,“死者的大腿根部和脖颈间的动脉处有极其严重的刀伤和钻孔。”
简婷婷的眼神暗了下来,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四起了。
瓦米尔一走,墨羽就把小爱莎抱到了里屋,但他对着小女孩只是板了一会儿脸就受不了,萝莉什么的,根本就严肃不起来的呀。
“你为什么拦他?”墨羽笑着问。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哪怕只是寻常的疑问也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小爱莎听后默默地垂了眼,她淡淡道,“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