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恍恍惚惚的想着,原来一夜之间江南已经进入了雨季。江南的雨季我是不喜欢的,因为时间太长,有时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太阳,潮湿的厉害,洗过的衣服不见干,晾上几日也总透着股湿乎乎的感觉。这个时候蚊子还特别多,白天也会出来叮人,每到这个时节,锦堂都会用艾草、香茅、薄荷等草药缝在小布袋子里,给我挂在身上和床帐上,一想到这里,鼻端似乎就真闻到了那股香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清坐在床头,正往布袋里塞香茅叶子的真是锦堂。“怎么回来了?”
“不放心你,在家住到第二日就快马往回赶。”锦堂满脸倦容,但却不无欣慰的道“还好我及时赶回来了。”
我见他不但容颜疲倦,甚至连身上带着灰尘和泥泞的衣服都没有换下,爬起来亲手给他除下脏衣服,“等这边事情办完了,我陪你再回去一趟。”
“父亲脾气倔,我怕你受委屈。”锦堂的脾气有时候虽然不太好,但一心一意都是为我。
“比起锦堂对我的好,再大的委屈也无妨。”对于锦堂虽然没有像对雷丰瑜那样炽热爱恋,但相互痛惜,相依相伴,却也走过了数不清的喜悦和艰难。
锦堂闻言,笑得满足,“算你还有良心。”
浅野十一郎撑着伞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管老夫人亲手炖的补汤,还特意交代要您趁热喝,另外还嘱咐我告诉您这是看在月儿少爷的面子上,再让我提醒您,分开几日,可别忘记了仁华夫人。”
“呵呵。”我笑着接过汤,“十四郎呢?”昨晚我被月儿带回来就晕了,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他跟人打了一架受了点伤,偏不知道在意,又喝了好多酒,现在在床上躺着呢。”十一郎无奈的道。
我一惊,骆子长的铁拳可不是盖的,我就见过他一拳打穿一个大汉的胸膛,“锦堂你快去……”
“我看过了,他没事,就是喝多了。”想了想又道,“我看他像是有什么心事似地,嘴里一直叨咕着骑兵军团什么的。”
“骑兵?”我皱眉,天语没有骑兵的,虽然从雷丰瑜他爹那一代就开始想要组建一个,但因为骑兵这一兵种太费钱,建它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所以一直搁置着,莫非是太平这两年,手头上宽裕些,心又活泛了?
锦堂拉着我坐回床上,“别想了,这事与咱们无关,你的病才又刚发作了一回,好好休息吧。”端出管老夫人送来的汤一看,是党参炖乌鸡汤,不禁笑道“老夫人这是将你当成坐月子的女人补呢。”
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喝了点汤,又吃了些其他东西,眼瞅着天光便暗了下来,原来我醒来时就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龙东差不多该到了吧?”这两日瞎折腾,倒把正事忽略了。
“还要再等两日,仁华说好好准备一下,要让龙东有个震撼的出场,以免被人小觑了。”锦堂答道。
“震撼?咱家冬瓜一出场,无论如何都是震撼的。”龙东有个小名叫冬瓜,他从小就胖墩墩的,好像个圆滚滚的冬瓜,十分的奇趣,但自打成了家之后,好面子起来就不许我们这么叫了,否则他就翻脸。不过因为被老婆照顾的好,如今就越发发福了,眼瞅着有向西瓜方向发展的趋势。
锦堂笑了笑,却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
“冬瓜未到,雷丰瑜却先到了。”
我细看他神色,不见愤怒和伤心,只见些许踌躇。心中略定,看来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我和雷丰瑜早就碰过面的事,锦堂并不知晓。
“你醒来之前刚得到的消息,雷丰瑜一到了江南没去行宫落脚,也没接待江南的官员,而是直接奔西塘去了。”锦堂将头转向一旁,不看我,用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道“去西塘龙家,祭奠英魂。”
我看着窗外的细雨出神半晌,他昨天受了伤,今日不好好休息,却冒着雨赶去西塘看个‘死人’。
“阿跃你……”锦堂紧张的看着我。
“龙跃已死,他想去祭奠就去吧,只是祠堂里我的那幅画像……”
锦堂松了口气,“你是担心这个呀,那画像是白芍画的,白芍的画工你也知道,他上次说是要画只鹤,结果画出来的谁看了都说是头骆驼,呵呵。”
心里一阵难受,倒不是因为担心自己被画成骆驼,而是想起昨晚雷丰瑜说过的话。老天便喜捉弄人,抹去了他脑中的记忆,偏留下一份情愫。‘若能让我看一眼他的面容,只一眼,我也许便能真的放下了。’你是不是又去找寻他的颜容了?但奈何……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江南的雨缠缠绵绵,无止无休,宛如离人的眼泪,默默叹息道“真看上一眼了,便更放不下了,这是我的心得。”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小龙把大雷圈圈叉叉了的,但河蟹正肥拒绝一切肉肉,还是让他们好事多磨吧。
10、第十章
疲惫的锦堂早早就睡下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躺着反觉得累,干脆披衣起来,到院子里转转。
雨比白天时更小了,雾蒙蒙的,檐下纸灯笼的光,透过蒙蒙雨雾,照在莲叶、芭蕉上,便似晕开来的水墨画,别有一番韵致。
这样的细雨原是不需要打伞的,所谓润物无声,雨不湿衣,便是这样的雨了。吹在脸上潮潮的,却不见雨滴。但偏是有一把伞就悄悄的遮在了我的头顶上。
“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呢?”我对身后人问道。
“身上黏腻,本想去洗个澡,就看见爹在这淋雨。你的身体不及常人,便是这样的雨,下次也要小心了。”
我转头看他,月儿只有十一岁,但这孩子聪慧早熟,从小跟我又极亲,如今他照顾我的时候还更多一些。
宠溺的拍了拍他的头,“走,爹陪你一起去洗澡。”
“好呀。”他欢喜的拉起我的手,向浴室的方向走去,“爹你看我现在都长过你的肩膀了,再过一两年我就能比你还高了。”
看着月儿我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岁的小奶娃娃,拉着他的手不知不觉就走过了十年,“真的是快要赶上爹一般高了。”
管家的浴室十分的别致,整块的天然大石凿出的巨大水池,池底下铺着晶莹剔透的五彩卵石,热水是仆人在外间烧好了,经由竹筒制成的管道注入池中的,水中就带上了一股淡淡的竹香。
我倚靠在石壁上,打散了发髻,放在水中洗,以前总嫌长发麻烦,但自前年一场病后,头发也脱落的厉害,日渐稀疏了,反而珍惜了起来。
月儿把水面上漂浮着的花瓣推过来往我身上堆。弄得我满头都是,“又不是女人洗澡,弄这么多花做什么?”花瓣缠进了头发里很不容易摘干净。
“爹便该是香喷喷的。”月儿嬉笑着说道。
我抓起擦身的布巾子,丢到他脸上,“淘气。”
被布巾子一砸,月儿就势倒进水里,夸张的大叫,“爹爹救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