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头在后头跟着,大骂道“他们怎么这么亲热,也不怕鬼尊的人杀过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死猪不怕开水烫!”
赵裴染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话糙理不糙啊,你说我小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酒鬼头摸着脑袋,“前几年他是恨不得挖个洞把景老弟藏起来,现在这么就这么招摇呢?”
“你未必太看得起鬼尊了。”赵裴染道,“他若是天下无敌,何必躲起来修炼?怕是也有所忌惮,如今师兄九天剑在手,鬼尊又能耐他如何?师兄说不准有意要将鬼尊引出来做个了断了。”
酒鬼头闷声不吭的看着景霁,这沈家人就是个大麻烦,怪不得他楚南天宁愿身败名裂也要将沈傲赶出去呢,可不是谁沾上谁倒霉。只是这景老弟不在的时候,他小师父那叫一个冷漠,眼神跟刀子剐肉似的渗人,哪有现在一半的温和啊。
酒鬼头叹气,这都是命啊。
无极宗在陈道真接任掌门那年重新翻修过,金丝楠木制成的匾额上提着“无极宗”三个大字,白墙红瓦、长廊水榭皆十分考究,整个府邸显得气派非常。
景霁看着眼前的宅子感觉十分陌生,在北山崖的六年一晃而过,而在外面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直到他走进陈道真的院子才倏然松了口气,见那里一切如昔,连梧桐树上的刻字也依然还在,只是岁月唏嘘,刻痕渐淡。
景霁拿起陈道真的九天剑,扔了剑鞘,顺着原先的痕迹又描绘了一遍。
九天剑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景霁正要将剑还回去,九天剑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并无半点异常。
景霁诧异的看着陈道真,不过他并未纠结太久,扔了九天剑跑进了房间。
房间和以前一样,连书架上的书卷都不曾变动。
景霁心中洋溢着一股暖流,推开窗户透了透气,随后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陈道真捡起九天剑走了进来,见景霁几乎将头埋进了柜子里,无奈的笑道“宝宝在找什么?”
“我的棉袄呢?”
陈道真收起九天剑,走到另一侧的柜子前,打开柜子从中取出了那件白色的棉袄递给他。
景霁接过棉袄,眼眶有些湿润,他之前不知道巫婆子是他娘,如今知道了就更珍惜这件衣服了,这也是为数不多他从无欲之地带出来的东西。
景霁脱了身上的外衣,将巫婆子做的衣服穿在了身上,纤细的青年立刻又成了圆滚滚的模样。
见他朝自己扑过来,陈道真连忙搂住了他,亲了亲他的鼻子,笑着哄他道“很好看。”
景霁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末了说道“你别吃醋,等见了我娘,我让她给你也做一件一样好看的。”
陈道真“”
景霁穿了一会儿又嫌热,将棉袄小心翼翼的脱下来,叠的整整齐齐放进衣柜里,恨不得找把锁将柜子锁起来。
陈道真由得他折腾了一通,见他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发困,方走过去将人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别胡闹了,乖乖睡一会儿。”
景霁皱皱鼻子,笑盈盈的看着他道“陈师兄陪我睡啊。”
陈道真翻身上床,将他抱进怀里,轻拍他的后背。
“你说鬼尊什么时候会找来?”景霁倏然说道。
陈道真顿了顿,随即淡淡道“鬼影教中有我的人,等鬼尊出关,我自然有办法找到他,届时我们和他痛痛快快做个了断。”
“嗯,我想见我娘了。”景霁用手背遮住眼睛,身体向陈道真的方向靠了过去。
陈道真心中一疼,只能将他搂紧,接连不断的亲吻他柔软的脸颊。
许是睡得舒坦了,这一觉直接睡过了晚膳,醒来之时已是月上枝头。
陈道真吩咐下人将晚膳端进房里,景霁迷迷糊糊的走过去,一看都是他爱吃的,梅菜扣肉,清蒸鲈鱼,四喜豆腐,素炒什锦。
景霁馋猫似的咽了咽口水,陈道真笑着拉他坐下,道“肉只能吃两块,真爱吃明日我再吩咐厨房做。”
景霁砸吧了一下嘴,乖巧的点头,扒了口饭又说“明日还想吃肉包子。”
陈道真一脸无奈,就不能爱吃点细致的东西?
“陈师兄多吃点。”景霁夹了几筷子菜过去,又用油乎乎的嘴唇去亲陈道真,把人亲的一脸都是油才满足的笑了起来。
“每每吃饭都要调皮。”陈道真笑骂他,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脸。
两人腻歪的吃着饭,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景霁看向门外,原以为是哪个下人过来了,却见那人手里握着剑,在夜色的笼罩下看不清容貌,却清晰可见长发飘飘,身形窈窕,应是个会武的女子。
陈道真脸色一沉,浑身腾起一股怒气,想起景儿还在身边,深吸口气缓了缓情绪走到了院子里。
景霁连忙跟着出去,走近了方见那女子着一身粉色薄袄,长发及腰,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娉婷而立便是仪态万千,端庄典雅。
☆、第八十八章
景霁见她有些眼熟,禁不住问道“陈师兄,这位姑娘我看着好像有些眼熟。”
六年过去了,景霁早已不记得叶桥的模样,当年两人并未深交,其后又发生太多事情,是以景霁早已将这个女子抛诸脑后,更何况六年已过,叶桥的模样多少也有些变化。
景霁站在陈道真身边,两人贴得极近,恨不得黏为一体,这幅画面倏然刺激到了叶桥。
叶桥水波盈盈的望着陈道真,六年未见,陈道真如今越发沉稳,比起当年左右逢源的八面玲珑,如今更是多了一份大气凛然的从容,漆黑的双眸像是淬着剧毒一般令人沉沦。
相比陈道真睥睨天下的霸气,景霁显然显得有些突兀,虽有天人之姿却无清雅之气,尤其是和陈道真在一起的时候格外显得孩子气,软绵绵的像个包子似的,就是这么站着也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陈道真身上。
而这一切落在叶桥眼里,景霁更像是个巴着陈道真的窝囊废。
凭什么!即便陈道真身边站的不是她叶桥,但凭什么是他景霁?
痛苦的回忆如潮汐般袭来,叶桥每每想起她离开无极宗的情形,便觉得痛恨万分久久不能释怀。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些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的手段与阴谋甚至都还来不及施展,便被陈道真赶出了无极宗。
叶桥开始忘了自己在恨什么,是恨爱而不得,还是恨前程尽毁,或者仅仅只是对于如今的下场耿耿于怀。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今日见到陈道真与景霁在一起的场景,她才发现她只是将心结藏了起来,只等今日破土而出,肆虐般的疯狂生长。
叶桥恨不得冲上前将景霁撕成碎片,挫骨扬灰,但她并没有动弹,依旧肃穆而立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
待听见陈道真淡淡的回答景霁道“无极宗以前的丫鬟。”叶桥才撑不住身体轻颤了起来。
景霁眨眨眼,看向叶桥道“姑娘,你今日来有何事?”
叶桥恍若未闻,只望着陈道真道“少爷,现在应该是您练剑的时辰。”
陈道真微微蹙眉,看叶桥的眼神晦涩不明。
景霁笑了笑道“还没吃好饭呢,今天陈师兄不练武,待会儿要陪我看月亮的。”
“你闭嘴!”叶桥剧烈的喘着气,双目赤红的瞪着他,“要不是你,少爷怎么会变成今天的模样?他又怎么会赶我走!”
景霁被她吓了一跳,收起笑容怔怔的看着她,呐呐道“这话从何说起。”
“叶桥,小心你的言辞。”陈道真沉下脸,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景霁微微蹙眉,提起这个名字他似乎有些印象,好像当年陈道真的侍女便是叫这个名字,只是印象中的叶桥做事大方得体,也不曾与自己起过冲突,今日又怎么会怒气冲冲的模样?
叶桥深吸了口气,看着陈道真问道“少爷,叶桥今日不请而来,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喜欢过我,想要娶我为妻?”
景霁一怔,倏地瞪大了眼,气呼呼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毫未犹豫道“笑话,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端茶递水的下人罢了,如果吃穿用度上好了些便养大了你的野心,那便只能恕我考虑不周了,若非怕景儿有所误会,我连这些废话都不想和你解释,你走吧。”
景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一点,就好像他和陈道真在一起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
却不曾想还有这般的女子钟情于陈道真。
景霁忽然就觉得心中酸涩不已,这么好的陈师兄是该有很多人喜欢呢。
陈道真牵起景霁的手,“回屋吧,饭菜该凉了。”
“慢着。”叶桥突然看向景霁道,“你敢不敢和我比试。”
景霁蹙起眉,抿了抿唇道“我不和姑娘家比武。”
叶桥露出讥讽的笑容,“堂堂羲山派弟子,以色侍人,你和勾栏院里的男妓有什么区别?”
陈道真倏然沉下脸,眼神中压抑着的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宁静,他缓缓收拢掌心,抬手便将叶桥掀翻在地。
景霁抓住陈道真的手臂,看向叶桥的眼神十分复杂,“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你千不该万不该肖想我的陈师兄,陈师兄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这般作为知道的当你是自作多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薄情寡义负了你,你若真的爱慕他,又怎会陷他于不义?”
叶桥口中溢出鲜血,嘴唇像是染了胭脂一般红艳,她疼痛难当的捂着胸口,自嘲般的冷笑“你又是哪里来的底气指责我?一个资质有限的废物,若不是有羲山派撑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给人当奴才,你这种人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半点挫折,又怎么会懂我心里的苦。”
叶桥幼时家中富贵,是无数人簇拥奉承着的娇小姐,家道中落对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但这一切并未改变她高人一等的气性,或许比起对陈道真感情,她心中更多的是对出人头地的执念。
景霁并没有反驳她的话,但他比谁都明白,在这个世道里没有人是真正一帆风顺的,无数人都经历了他人所难以相信的痛苦,而这些辛酸血泪只能自己吞下,旁人皆非你,又怎能真正与你感同身受。
景霁心中涩然,却不愿与她再做纠缠,深深的吸了口气厉声道“总之我不管你原何而来,但陈道真是我一人的,你若再来纠缠,我自当不客气!”
陈道真眼神柔和了下来,嘴角微翘,眼角的戾气渐渐消散。
叶桥心中欲壑难平,但到底是有些城府的女子,今日一时冲动来到这里已是错误,其后又侃侃而言导致如今进退维谷,见陈道真脸色铁青却不再多言,叶桥心中了然,正准备先行离去日后再作打算,却未料意外又起。
周文桐翻墙而入,见叶桥颓然坐在地上,脸色一沉陡然大怒,跑向叶桥的同时用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瞪向陈道真与景霁。
“桥儿!谁欺负了你?”
叶桥垂下眼思索片刻,并不答他,只用委屈隐忍的表情看向了景霁。
周文桐勃然大怒,他如今是青山派掌教,温善华又贵为武林盟主,任何人见了他都礼让三分,如今他的女人却在无极宗被人欺负,这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周文桐到底与一介莽夫不同,先礼后兵的道理尚未忘记。
他看着景霁,冷声道“桥儿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将她打伤?”
陈道真冷冷一笑“打伤她的人是我。”
周文桐大吃一惊,在他看来陈道真贵为一宗之主,又岂会对弱女子出手,联想起陈道真与景霁的关系,周文桐越发肯定,此事定与景霁有关。
周文桐眼神阴沉的可怕。
景霁见不得人用这种眼神看陈道真,立刻怒道“你们一个两个擅闯无极宗不说,反而喧宾得主质问起我们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叶桥紧紧拽着衣服,沉默许久才低声道“相公,我们走吧。”
周文桐以为她怵了陈道真,越发阴郁,他甩开叶桥拉着他的手,对着景霁沉声道“江湖事江湖了,既然你我之间有分歧,何不与我一较高下?”
陈道真冷笑,这个周文桐竟然还知道捏软柿子,恐怕他以为景儿还是当年那个在擂台上被人打着跑的少年。
多年过去,周文桐武功不长进,脑子还进了水。
景霁也不客气,气势汹汹道“谁输了谁是小狗,我也不用你道歉,只要你以后见了我绕着走,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周文桐沉着脸道“当年你拿第一不过是侥幸罢了,也是时候给你个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