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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山传 第27节

作者:沉默的戏剧 字数:20456 更新:2021-12-29 20:09:10

    见陈道真忙着为景霁调息,小心翼翼的挪到九天剑一侧,伸手握住了剑柄。

    邵十一虎视眈眈的看着他,用力的按住他的肩膀。

    楚不悔收回手嘀咕道“我不就看看么。”说着又走回了景霁身边,怔怔的看着他的脸。

    不知道他表哥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若是不知道,那要不要向他坦白呢

    楚不悔悠悠的叹气,双目却炯炯有神,看上去十分兴奋。

    陈道真收回内力,见景霁脸色红润了些,方才松了口气。

    楚不悔刚要说话,就见陈道真直接从身后将景霁拉到了怀里拥住,情难自禁的亲吻他微合的双眸。

    楚不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尴尬的走远了些。

    他心道现在并不是相认的好时机,不如干脆以后再说,也好让他想一想该怎么开口,只是可惜了九祭天鸣剑,到底是落入了外人之手。

    楚不悔叹了口气,蓦地发现那个黄衣青年已经不见了,而陈道真正背着景霁往回走。

    他连忙跟上,却见景霁睁着眼十分精神,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受伤了的样子,不由惊讶的问道“你没事了”

    景霁眨眨眼“一点小伤而已,我们少爷紧张我罢了。”

    陈道真闻言勾了勾唇角,将人往上耸了耸。

    楚不悔被这句“少爷”噎得慌,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自己下来走这么大了还要人背,像话吗”

    景霁笑眯眯,搂紧了陈道真的脖子,“你小孩儿不懂这些,娶了媳妇儿就懂了。”

    楚不悔一脸通红,“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对了,你们去哪儿”

    “下山。”

    楚不悔见天色已晚原想再待一夜,但一想今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是先走为妙,省的惹上麻烦。

    “我跟你一起下山。”

    景霁转过头看着他,疑惑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呢”

    楚不悔撇撇嘴“就跟着呗,谁让你骗我。”

    提起这个,景霁也有些不好意思,趴在陈道真的肩膀上只装作没听见。

    陈道真淡淡道“别说话,靠着我睡一会儿。”

    楚不悔像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后面,见两人没有甩开自己的意思,心里面还傻乎乎的觉得有些高兴。

    三人的身影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了深邃的夜色中。

    就在此时,九天剑现世的地方出现了一名中年男子,男子穿戴整齐,打扮富贵,看上去像是做生意的富商老爷。只是那一身凛然正气与雄厚的内力不容忽视,他沉着脸查看四周,见九天剑消失不见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

    抬眼只见一个胖和尚正躺在一根细如婴儿手臂的枝干上,那树枝摇摇欲坠却不断,想必那胖和尚也是武艺高强之人。

    “敢问大师有没有见过一个名为楚不悔的少年,大约十岁的年纪,比我矮半个脑袋,相貌清秀,性格冲动,有些少爷脾气。”

    酒鬼头瞄他一眼,悠悠道“没见过,你找孩子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中年男子脸色一沉,见这胖和尚语气傲慢,腰间还挂着酒葫芦,心中顿时存疑,不再与他多言,只敷衍道“既然师父没有见过,在下也不便逗留,即刻离开。”

    酒鬼头并未为难他,眯着眼盯着他离开,在心里琢磨了片刻,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朝着山下奔去。

    、第八十五章

    天色已黑,山路崎岖湿滑,阻缓了三人下山的速度。

    楚不悔一夜未睡,此刻已是累的精疲力竭,眼皮子耷拉着抬不起来,他有心休息片刻,但见陈道真铁人一般稳稳当当不急不缓的走着,便一咬牙跟了上去。

    楚不悔见景霁还趴在陈道真身上呢,便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他闭着眼睡得香甜,鼻子里还发出微不可闻的细鼾声。

    楚不悔心想这陈道真也太宠他表哥了,亏得他昨日还像个傻子一样的举剑相向,指责陈道真是朝秦暮楚的禽兽,现在想起来不由得臊得慌,脸红的像是烧起了一团火云。

    楚不悔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慢腾腾的跟在后头。

    三人寅时才到了山脚下,稀薄潮湿的空气冷的刺骨,天色渐渐转亮,朝阳若隐若现驱散一夜的冰寒。

    景霁悠悠转醒,揉了揉睡眼迷蒙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在陈道真脸上蹭了蹭,语气亲昵道“我不小心睡着了,陈师兄累了么”

    陈道真笑了起来,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抓住他乱动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口,方道“不累,醒了就别睡了,晨间湿气重,小心着了凉。”

    景霁亲他的脸颊,笑眯眯道“那等回了客栈再陪我睡会儿。”

    陈道真自然二话不说的答应。

    楚不悔听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耳朵眼睛全部戳瞎了,这也忒腻歪了,人家新婚夫妇都没他们这么亲热的

    景霁这才注意到楚不悔还在,疑惑道“你怎么还跟着我们呢”

    楚不悔嗫嗫嚅嚅道“我、我没地方去,就跟着你吧。”

    景霁失笑“什么叫就跟着我吧,你还是回家吧,你爹娘该担心了。”

    “我娘过世了,我爹老揍我,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要是现在回去非得被那老头子揍死。”楚不悔底气十足道,“我此次出来就是为了找你,反正我不管,我跟定你了。”楚不悔挑着眉扬了扬下巴,一脸合该如此的表情。

    景霁沉默的从陈道真背上跳下来,扯了扯零乱的衣服,若有似无的打量着他。

    楚不悔摸了摸脸颊,“你在看什么”

    景霁清楚地听见楚不悔说出了化雪成精四个字,他能找来这里,又恰巧姓楚,自然而然会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份与他外祖有关。

    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眼前这个家伙年纪轻轻,做事莽撞轻率,看上去天真无害,但他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恰巧是自己重回江湖的时候。

    景霁笑了笑,问道“你爹这么凶啊,他叫什么名字”

    楚不悔心中一悸,仔细的看着景霁的表情,缓缓道“我爹名叫楚慎之,你认识他吗”

    景霁眨眨眼,一脸坦然道“不认识。”

    楚不悔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心想还是要找机会把身世告诉他,景霁是他表哥,自然是要认祖归宗的,只是不知道届时他表哥是什么反应怕是会很痛苦吧。

    想到这里楚不悔不禁也有些难受,胸口一抽一抽的疼,垂着头无精打采起来。

    景霁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就心软了起来,也顾不得旁的了,连忙安慰他道“你别害怕,要是你爹打你,我替你挡着,要不然你就跟着我吧。”

    楚不悔听到最后一句才精神抖擞了起来,笑嘻嘻道“一言为定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玄音阁。”陈道真出声道。

    楚不悔挠挠头“去玄音阁干什么”

    他话音方落,林间突然涌出一群玄衣青年,统共十八人,他们整齐划一的站在一起,抱拳道“阁主有命,请景少侠前去玄音阁一聚。”

    陈道真道“叶阁主派出玄衣十八骑来请小景,恐怕这玄音阁我们是不得不去了。”

    景霁从他背上跳下,整了整衣服笑眯眯道“叶阁主有恩于我,正好我们去拜访他,表示下谢意,陈师兄你说怎么样”

    陈道真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都好。”

    楚不悔小声问道“这群人是谁是玄音阁的人吗玄衣十八骑是什么”

    景霁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陈师兄说是玄音阁的人,那就是玄音阁的人了。”

    陈道真道“玄衣十八骑是玄音阁阁主的贴身侍卫,轻易不会离开他半步,叶阁主派他们前来足表诚意了。”

    景霁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耽搁了,早些到玄音阁也好让他们早些回到叶阁主身边。”

    几人因此不再耽误,朝着玄音阁的方向赶去。

    玄音阁身处地势险峻的峡谷之内,今年的冬天来的比往年都早,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将整片峡谷染成通透的雪白,枫叶凋零被皑皑白雪掩埋,深谷之中的景色愈发显得神秘而瑰丽。

    陈道真一行人到玄音阁之时已然接近黄昏,整个峡谷静谧而悠然。

    几人来到了玄音阁门前,站在门口的是一名长须冉冉的中年管事,他一眼就看出了几人的身份,笑盈盈的上前道“在下孔骞,阁主已经恭候多时了,各位请跟我来。”

    孔骞将人带到一处庭院,停住脚步道“请陈宗主留步,阁主请景少侠一人进去。”

    陈道真侧头看向孔骞,眼神锐利而深邃。

    孔骞一怔,他微微弯着腰恭敬的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景霁笑道“陈师兄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陈道真收回目光,眼神变得宠溺温柔,“我就在这里等你。”

    孔骞送景霁到了门口,为他打开门随后便退出门外。

    房内点着熏香,氤氲的雾气缭绕不散,纱幔后面叶挽雾的身影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皆是诗情画意。

    叶挽雾称不上极致俊美,但在江湖之中论文采论气度,皆无人能出其右。他的气韵像是一卷书,带着雅致的墨香和余味缭绕的意境,时而浓墨重彩时而淡薄云烟。

    窗外寒风飘过,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带着凉意的气息,纱幔被微风掀起,露出叶挽雾的鹅黄色的衣摆。

    景霁撩开纱幔向里看去,只见叶挽雾懒洋洋的倚在长榻上,身着一袭鹅黄色的华贵长袍,脚上盖着雪白的狐皮薄毯,青丝未束,随意的缠绕在身体四周,映照着缭绕的雾气,整个人越发显得飘渺不真实。

    “在下景霁,拜见叶阁主,多谢叶阁主当日的救命之恩。”景霁愣愣的望着他道。

    “小事一件不足为谢,小景快坐。”叶挽雾微微一笑,用指尖将茶杯向前推去。

    景霁看得有些迷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末了舔了舔嘴唇道“谢谢叶阁主,这茶是什么茶,真好喝。”

    “茶是谷中自产的白茶,这种茶树需得连续三年经受大雪覆盖,方能得以滋养,取晨间的露水冲泡,味醇回甘,余味悠长。”叶挽雾笑道,“只是如今不是时候,这茶是旧茶了,你明年开春来,我取最好的茶叶给你泡茶。”

    景霁惊讶的瞪大眼,小心翼翼的摩挲着茶杯,再仔细一看,发现那茶杯也十分讲究,白玉茶杯杯体通透,上面有几道纵横交错的细纹,玉色的杯壁与浅绿色的茶叶交相辉映,更显典雅细致。

    景霁有些羞赧的红了脸,“这么好的茶让我糟蹋了。”

    叶挽雾笑了起来,声音清透动人“这是什么话,这茶原本就是用来喝的,无论多好的东西若是只纠结于表象,便失去了真正的意义。”

    景霁端起茶杯,仔细地抿了一口,吧唧一下嘴回味了半天才笑眯眯道“好喝。”

    “你喜欢就好,其实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一样东西要交还给你。”

    景霁疑惑的看着他。

    叶挽雾从软榻上拿出一个用白布包裹住的东西,他掀开白布,里面赫然是一本泛黄的手札。

    景霁怔怔的看着他,犹豫的接过了手札,小心翼翼的翻开扉页。

    叶挽雾道“这本手札我看过无数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载,大多写的是一些人生感悟,但其作者的豁达胸怀令我十分敬重,如今见了小景你,方明白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含义。”

    景霁原本翻看了几页,也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突然就听叶挽雾如此说道,不由得大惊失色,猛的抬起头来,语无伦次道“这手札我爹叶阁主知道我的身世”

    叶挽雾微微一笑,柔声道“没错,这本手札是沈傲所写,沈叔叔和我父亲是莫逆之交,他在玄音阁住了十年,直到我十岁那年他才离去,当日在慕容连贺府中,我为你把脉之时便已猜到了你的身份,只是时机未到,我当时不方便坦白这些。”

    景霁眼眶发红,“多谢叶阁主。”

    “不用谢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沈叔叔留下的东西不多,这本手札你就留作纪念吧。”

    景霁抽了抽鼻子,缓和了情绪之后,问道“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挽雾微微合上眼,仿佛在回想当年的情形,声音悠远清澈,“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那个冬天尤为寒冷,据我父亲所说,几十年都没遇到过这么冷的天气,我在那一天所生,而沈叔叔也是在那一天来到了玄音阁。”

    “他当时浑身是血倒在雪地之中,奄奄一息半条命已经进了地府。”叶挽雾莞尔一笑,“你大概不知道,我之前有两位兄长皆是早夭,在我父亲看来,我能顺利出生,是沈叔叔替我挡去了一劫。”

    叶挽雾道“我父亲救了他,感恩戴德的恳求他留下,恰好当时沈叔叔无处可去,便顺了我父亲的意思留下来照顾我。”

    叶挽雾说到此处眼睛也有些发红,“沈叔叔填满了我儿时所有的记忆,我父亲十分严厉,母亲生下我之后没几年就去了,大多数时候都是沈叔叔陪着我,给我做玩具,陪着我疯闹,我父亲责罚我的时候会将我藏在身后,他温和善良,待人真诚,永远都在微笑,他告诉过我,伤痛和磨难终会过去,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再回头看,那些痛苦都将不值一提。只是没想到,沈叔叔这样的人到最后却不得善终”叶挽雾垂下头,掩去满目疮痍。

    景霁情到深处只是无声的淆然泪下,这样的沈傲与他梦中所见如出一辙,温柔而善良,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与他相见,哪怕只是匆匆一眼。

    他父母双亲明明都是善良温和之人,却历经了无比坎坷的人生。想起无欲之地尚且孤独一人的娘亲,景霁又是一阵痛苦难当。

    景霁将手札收起来,视若珍宝的捧在手里。

    叶挽雾一阵唏嘘,两人相对无言,皆沉浸在难以自拔的回忆之中。

    良久景霁方道“无论如何有了这个,至少我心中有所慰藉了。”

    叶挽雾温温一笑,却突然咳嗽了起来,缓了许久才捋顺了气息。

    景霁担心道“叶阁主,你病了吗”

    叶挽雾笑着摇了摇头“老毛病了,我自小身体便不好,父亲为了保我长大,硬是给我取了女儿家的名字,说来也是笑话。”

    景霁弯了弯眼角“我觉得很好听啊。”

    叶挽雾笑而不语,低头抿茶。

    景霁犹豫地看着他道“冒昧问一句,叶阁主你的腿”

    叶挽雾漫不经心的缓缓而道“十年前,有一群马贼闯进了玄音阁,其中一人将我扔下了山崖,我捡回条命已经是大幸,只是这双腿算是废了,我父亲也是在那时候过世的。”

    景霁难过的看着他,眼神哀伤,却听叶挽雾忽的一笑道“只是近年已经渐渐恢复了,过一阵子就能与常人无异了。”

    景霁愣了愣,随即喜上眉梢,“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叶挽雾温和的望着他,眉眼间竟是笑意。

    景霁叹道“只是玄音阁高手众多,怎么会让马贼闯了进来呢”

    叶挽雾苦笑道“这其中自然是有猫腻,若非如此,我堂堂玄音阁岂容一群宵小作祟”

    景霁叹着气,叶阁主天人之姿却是命途多舛,可幸的是如今一切皆好,那些坎坷总算是过去了。

    “好了好了,再说这些免不得惹得你难受。”叶挽雾道,“我近日身体不佳恐怕不能招待陈宗主了,你代我向他问声好,我以后再同他赔罪。”

    “不打紧的,你身子重要,陈师兄不是小气计较之人。”

    “那就好,想必有小景在身边,陈宗主定是万事顺心了。”叶挽雾微微一笑,“小景今日不如在此住下吧,毕竟沈叔叔在这儿住了十年,这里也算是他的故居。”

    景霁感激的看着他,道“叶阁主的恩德,景霁无以为报。”

    叶挽雾看着景霁出门,方才收起了笑容,疲惫的合上了双眸。

    他缓缓走向窗前,透过窗缝望向远处的陈道真,心中百转千回钦羡万分。

    、第八十六章

    孔骞安排几人住下之后便匆匆离去。

    陈道真见景霁呆愣愣的,不禁蹙起眉问道“发生何事”

    景霁抬起头看着他,缓缓从怀里摸出手札,“这是我爹的”

    陈道真沉默不语的接过手札,仔细的打量着景霁的神情。

    景霁飞扑上床,一把蹬掉了鞋,将脑袋埋在柔软的被窝之中,闷声闷气道“陈师兄,我不敢看,你替我看。”

    “好。”陈道真见他心情低落,心疼不已的坐到床沿上,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身体。

    手札有些发旧,页脚微微卷曲,沈傲的字苍劲有力下笔有神,洋洋洒洒写的都是所见所闻,见地宏远,大气磅礴,文风豁达叫人不禁敬佩感慨。手札并没有提及沈傲的来历,所有的内容都从他到达玄音阁讲起。值得一提的是,沈傲在手札中提到,当年玄音阁老阁主为了将他留下,特地准他随意进出藏星楼,沈傲对此十分感激。后来的十年里他跟着老阁主学习周易卜卦,星象天文,并将他会的一切全数交给了如今的玄音阁阁主叶挽雾,直到有一天,沈傲在藏星楼发现了一本失传百年的古籍,古籍中记载了关于沈家久远的历史。

    “沈家先祖有名思芳者,天赋异禀,然身有缺陷,难以修炼任何内功心法,然其天资之高令人惊叹,后自创独门内功心法,名曰诡星真经”陈道真念到这里不禁停了下来,诧异的转过头与景霁对视。

    景霁倏地从被窝里跳了出来,眼神呆滞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继续念道“此心法能令其内力成倍增长,威力之大天下无人能敌,其后沈家先祖创立梓山教,收弟子数百,教众上千,行百善之事。梓山教飞速壮大,代代相传,至沈家第七代传人沈淮,此子驽钝至极,轻信教徒,将诡星真经传于一教众名曰段承琅,此子天资聪颖但因体质有异,修炼之路荆棘重重,后擅改心法,以他人之功力为己所用,诡星真经就此沦为邪功,段承琅终自食恶果,遭功力反噬命垂一线,其后设计谋得教主之位,将沈淮关入密牢,此后血洗江湖天下大乱。数年之后,段承琅至濒死之地,然其绝处逢生,机缘巧合之下发现沈淮之身体可将数道内力融为一体,只需以两人之身体为一周天,内力循环流转融会贯通,终成纯净无垢之势。”

    其后的内容沈傲并没有再写,只草草表示了先人雁过留声,值得敬重,只是诡星真经此类心法不论真假,都不宜再现世。

    景霁一时间难以承受这些信息,所有他得到的关于沈家的消息大多都是从段鸿血口中得知,如此看来,恐怕段鸿血所知道的也皆是假的,不过是后人为了掩过饰非所篡改的真相。

    只有一点段家人口耳相传皆没有错,那便是他们手里那本假的诡星真经只有靠沈家后人的身体也能得以修炼。

    景霁皱起眉,他看着自己的手,讶然道“难道师祖让我练的是真的诡星真经,而段鸿血与段容练得是假的诡星真经,怪不得在我五岁之前,无论如何都无法修炼内功,因为除了诡星真经之外,所有的内功都不适合我,可是师祖怎么有这本秘籍呢”

    陈道真抿着唇,思索了片刻,他恍然大悟道“你记不记得在无欲之地的时候,族长告诉我们,那头被带走的大狮子名叫无寿。”

    “没错,族长说带走无寿的人叫做沈淮,我当时便觉得这人就是师祖。”景霁抱着膝盖,愁容满面道,“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得知师祖真名叫做沈淮之时并没有多作联想,可是这还是不对,师祖如今虽然年长,可哪里有这么大的年纪呢”

    陈道真微微一笑“怎么不可能族长曾经说过,当年沈淮到达无欲之地时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如今这么算来,师祖如今应该有一百九十多岁了。若是没有猜错,师祖便是手札中的沈淮。”

    景霁眼眶湿润了起来,“原来我的亲人一直陪在我身边,师祖偷偷教我武功,还会下山给我买吃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有什么对劲。”

    陈道真轻轻抬起他的下颚,亲吻他湿润的眼睑,低声道“当年师祖让你去给楚老前辈拜寿,我原以为他是想对你不利,一直都是我错怪他了,经过数百年鲜血的教训,令师祖明白,躲藏永远没有办法带来真正的安全,无非只是令众人活在恐惧之下而已。”

    “所以师祖要让我去经历这一些,他想让我成长,让我变得无比强大,强大到谁也伤害不了我。”景霁苦笑道,“可惜我到现在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陈道真将他抱在怀里,轻抚他的脊背,“一切还不算太晚,等铲除了鬼尊我们就回无欲之地,将巫大娘接出来,如果你不愿离开羲山,我们就在羲山山脚下造一栋房子,终日相伴。”

    “那无极宗怎么办”景霁揪着眉头,看上去可怜的很。

    陈道真轻笑“不是还有裴染吗再不济我就把无极宗搬到羲山派附近,百年之后你我化为尘土,这些都不足为虑。”

    景霁抓起陈道真的手紧紧抱在怀里,大眼睛水光盈盈的看着他,“幸好遇见了你。”

    陈道真恬然自足,不再多言。

    他继续翻阅手札,其后所写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陈道真正准备合上,却突然见到末尾竟记载了沈傲的来历。

    沈家后人百年逃亡,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终日惶惶难安,至沈傲幼年之时情况有所好转,一行二十余人在偏僻的小渔村安家落户,度过了一段安稳悠闲的年月。

    沈家村渐渐人丁兴旺,但好景不长,在沈傲十五岁之时,有一群江湖人闻风而来,他们下手阴狠杀人如麻,一夜之间血染沈家村,当日唯有沈傲一人逃了出来,他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被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折磨而死,而带头之人正是江湖中几个赫赫有名的顶尖高手。

    陈道真惊讶十分,却又见沈傲在末尾写道“望我沈家后人世代逍遥,切莫被心魔所扰,于无望之人耗费心神,陷入无限苦闷之囹圄。”

    陈道真眼神暗了暗,他将手札合拢,苦笑着看向景霁,缓缓道“这本手札以后再看吧。”

    景霁呆愣的抓着被子,闷闷的点头。

    次日一早趁着楚不悔仍在呼呼大睡,两人告别了叶挽雾悄悄离开了玄音阁,在与酒鬼头赵裴染汇合之后一同朝着无极宗而去。

    楚不悔睡了个通体舒畅,高兴的去找景霁却不想扑了个空,正懊恼后悔着,就被人一把按住,他猛的回过头去,竟见楚慎之站在他身后,脸色阴沉道“逆子”

    景霁收拾了心情,轻松道“我们不告而别,希望我的小表弟别太生气了。”

    、第八十七章

    长明州的冬天十分寒冷,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染成雪白,屋檐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锥,树枝上的冬雪被风一吹便簌簌落下。

    街道上叫卖声不断,越是临近年关,越是热闹非凡。

    瑞雪兆丰年,来年又是一年好光景。

    叶桥从未想过还会踏上长明州的土地,再回到故地,她的内心十分复杂,犹如燃烧着滚烫的火焰但一转眼又被狂风熄灭,那种怅然若失的感受令她十分迷茫。

    这片熟悉的土地,她原以为可以在这里生根发芽的地方,到头来却是一片陌生。

    “桥儿,怎么了”

    叶桥恍然回神,侧过头看着周文桐的脸,淡淡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再回到这里有些感慨罢了。”

    周文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是见到两个卖馄饨的老夫妻,并无其他。

    自从温善华担任了武林盟主,这几年周文桐也变得事务繁忙,温善华对他心有愧疚,更是将大半权力都交给了他。

    想起当年的阴差阳错,周文桐心下郁结难解,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就对温诗诗有着情深似海的感情,到底不过是觉得丢了脸面罢了。

    这些话周文桐自然不会提起,更不会做出辩解,只是在温善华表示歉疚的时候顺势接受了他的补偿。

    周文桐看着叶桥端庄大方的仪容,心中一阵柔软,这才是配得上他的女子,英姿勃发,美而不娇,娇而不媚,是真正的女中豪杰。

    叶桥抿着唇看着他,心中一阵不耐。

    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又岂会下嫁于周文桐,论武功论相貌论才情,他都并非出人一等,论前程,他甚至比不是他那傻子弟弟。

    叶桥心里有数,周文桐如今虽手持大权,但毕竟温诗诗才是温善华嫡亲的孙女,一旦温善华将掌门之位传给周武桐,到时候他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文桐浑然未觉,正准备带着叶桥进店吃饭,却见叶桥突然愣在了原地,双眼泛红。

    来人着一身黑色长袍,身材颀长,相貌英俊,刀锋般的轮廓令他的五官显得异常俊朗,狭长的双眸冷冽而深邃,他身侧站着一个白衣青年,那青年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如玉,一双大眼睛尤为出彩。不知那白衣青年说了什么,正说着话眼睛一弯便笑了起来,引得那黑衣青年也露出了笑意,眼神中满是宠溺与疼爱。

    周文桐是似自言自语一般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们还在一起。”

    叶桥倏地转过头看向他,有些失态的冷声道“你难道不认为他们有悖人伦”

    周文桐笑道“但至少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们旁人说什么都做不得数。”周文桐以前不懂情爱,可如今他娶了妻,才知道情人间的乐趣,将心比心他自然不会对陈道真与景霁说三道四。

    叶桥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怒气道“走吧,我饿了。”

    周文桐温柔的看着她,带着她往里去。

    那头景霁浑然未觉,高高兴兴的抢过九天剑抱在怀里,扬声道“你的就是我的九天剑也是我的”

    “那你晚上搂着他睡吧。”

    “不行还是陈师兄搂着我睡吧。”景霁将九天剑塞回他怀里,亲昵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陈道真笑着刮了刮他肉呼呼的鼻子,“勉为其难吧。”

    景霁气呼呼的瞪他。

    酒鬼头在后头跟着,大骂道“他们怎么这么亲热,也不怕鬼尊的人杀过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死猪不怕开水烫”

    赵裴染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话糙理不糙啊,你说我小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酒鬼头摸着脑袋,“前几年他是恨不得挖个洞把景老弟藏起来,现在这么就这么招摇呢”

    “你未必太看得起鬼尊了。”赵裴染道,“他若是天下无敌,何必躲起来修炼怕是也有所忌惮,如今师兄九天剑在手,鬼尊又能耐他如何师兄说不准有意要将鬼尊引出来做个了断了。”

    酒鬼头闷声不吭的看着景霁,这沈家人就是个大麻烦,怪不得他楚南天宁愿身败名裂也要将沈傲赶出去呢,可不是谁沾上谁倒霉。只是这景老弟不在的时候,他小师父那叫一个冷漠,眼神跟刀子剐肉似的渗人,哪有现在一半的温和啊。

    酒鬼头叹气,这都是命啊。

    无极宗在陈道真接任掌门那年重新翻修过,金丝楠木制成的匾额上提着“无极宗”三个大字,白墙红瓦、长廊水榭皆十分考究,整个府邸显得气派非常。

    景霁看着眼前的宅子感觉十分陌生,在北山崖的六年一晃而过,而在外面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直到他走进陈道真的院子才倏然松了口气,见那里一切如昔,连梧桐树上的刻字也依然还在,只是岁月唏嘘,刻痕渐淡。

    景霁拿起陈道真的九天剑,扔了剑鞘,顺着原先的痕迹又描绘了一遍。

    九天剑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景霁正要将剑还回去,九天剑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并无半点异常。

    景霁诧异的看着陈道真,不过他并未纠结太久,扔了九天剑跑进了房间。

    房间和以前一样,连书架上的书卷都不曾变动。

    景霁心中洋溢着一股暖流,推开窗户透了透气,随后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陈道真捡起九天剑走了进来,见景霁几乎将头埋进了柜子里,无奈的笑道“宝宝在找什么”

    “我的棉袄呢”

    陈道真收起九天剑,走到另一侧的柜子前,打开柜子从中取出了那件白色的棉袄递给他。

    景霁接过棉袄,眼眶有些湿润,他之前不知道巫婆子是他娘,如今知道了就更珍惜这件衣服了,这也是为数不多他从无欲之地带出来的东西。

    景霁脱了身上的外衣,将巫婆子做的衣服穿在了身上,纤细的青年立刻又成了圆滚滚的模样。

    见他朝自己扑过来,陈道真连忙搂住了他,亲了亲他的鼻子,笑着哄他道“很好看。”

    景霁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末了说道“你别吃醋,等见了我娘,我让她给你也做一件一样好看的。”

    陈道真“”

    景霁穿了一会儿又嫌热,将棉袄小心翼翼的脱下来,叠的整整齐齐放进衣柜里,恨不得找把锁将柜子锁起来。

    陈道真由得他折腾了一通,见他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发困,方走过去将人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别胡闹了,乖乖睡一会儿。”

    景霁皱皱鼻子,笑盈盈的看着他道“陈师兄陪我睡啊。”

    陈道真翻身上床,将他抱进怀里,轻拍他的后背。

    “你说鬼尊什么时候会找来”景霁倏然说道。

    陈道真顿了顿,随即淡淡道“鬼影教中有我的人,等鬼尊出关,我自然有办法找到他,届时我们和他痛痛快快做个了断。”

    “嗯,我想见我娘了。”景霁用手背遮住眼睛,身体向陈道真的方向靠了过去。

    陈道真心中一疼,只能将他搂紧,接连不断的亲吻他柔软的脸颊。

    许是睡得舒坦了,这一觉直接睡过了晚膳,醒来之时已是月上枝头。

    陈道真吩咐下人将晚膳端进房里,景霁迷迷糊糊的走过去,一看都是他爱吃的,梅菜扣肉,清蒸鲈鱼,四喜豆腐,素炒什锦。

    景霁馋猫似的咽了咽口水,陈道真笑着拉他坐下,道“肉只能吃两块,真爱吃明日我再吩咐厨房做。”

    景霁砸吧了一下嘴,乖巧的点头,扒了口饭又说“明日还想吃肉包子。”

    陈道真一脸无奈,就不能爱吃点细致的东西

    “陈师兄多吃点。”景霁夹了几筷子菜过去,又用油乎乎的嘴唇去亲陈道真,把人亲的一脸都是油才满足的笑了起来。

    “每每吃饭都要调皮。”陈道真笑骂他,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脸。

    两人腻歪的吃着饭,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景霁看向门外,原以为是哪个下人过来了,却见那人手里握着剑,在夜色的笼罩下看不清容貌,却清晰可见长发飘飘,身形窈窕,应是个会武的女子。

    陈道真脸色一沉,浑身腾起一股怒气,想起景儿还在身边,深吸口气缓了缓情绪走到了院子里。

    景霁连忙跟着出去,走近了方见那女子着一身粉色薄袄,长发及腰,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娉婷而立便是仪态万千,端庄典雅。

    、第八十八章

    景霁见她有些眼熟,禁不住问道“陈师兄,这位姑娘我看着好像有些眼熟。”

    六年过去了,景霁早已不记得叶桥的模样,当年两人并未深交,其后又发生太多事情,是以景霁早已将这个女子抛诸脑后,更何况六年已过,叶桥的模样多少也有些变化。

    景霁站在陈道真身边,两人贴得极近,恨不得黏为一体,这幅画面倏然刺激到了叶桥。

    叶桥水波盈盈的望着陈道真,六年未见,陈道真如今越发沉稳,比起当年左右逢源的八面玲珑,如今更是多了一份大气凛然的从容,漆黑的双眸像是淬着剧毒一般令人沉沦。

    相比陈道真睥睨天下的霸气,景霁显然显得有些突兀,虽有天人之姿却无清雅之气,尤其是和陈道真在一起的时候格外显得孩子气,软绵绵的像个包子似的,就是这么站着也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陈道真身上。

    而这一切落在叶桥眼里,景霁更像是个巴着陈道真的窝囊废。

    凭什么即便陈道真身边站的不是她叶桥,但凭什么是他景霁

    痛苦的回忆如潮汐般袭来,叶桥每每想起她离开无极宗的情形,便觉得痛恨万分久久不能释怀。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些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的手段与阴谋甚至都还来不及施展,便被陈道真赶出了无极宗。

    叶桥开始忘了自己在恨什么,是恨爱而不得,还是恨前程尽毁,或者仅仅只是对于如今的下场耿耿于怀。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今日见到陈道真与景霁在一起的场景,她才发现她只是将心结藏了起来,只等今日破土而出,肆虐般的疯狂生长。

    叶桥恨不得冲上前将景霁撕成碎片,挫骨扬灰,但她并没有动弹,依旧肃穆而立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

    待听见陈道真淡淡的回答景霁道“无极宗以前的丫鬟。”叶桥才撑不住身体轻颤了起来。

    景霁眨眨眼,看向叶桥道“姑娘,你今日来有何事”

    叶桥恍若未闻,只望着陈道真道“少爷,现在应该是您练剑的时辰。”

    陈道真微微蹙眉,看叶桥的眼神晦涩不明。

    景霁笑了笑道“还没吃好饭呢,今天陈师兄不练武,待会儿要陪我看月亮的。”

    “你闭嘴”叶桥剧烈的喘着气,双目赤红的瞪着他,“要不是你,少爷怎么会变成今天的模样他又怎么会赶我走”

    景霁被她吓了一跳,收起笑容怔怔的看着她,呐呐道“这话从何说起。”

    “叶桥,小心你的言辞。”陈道真沉下脸,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景霁微微蹙眉,提起这个名字他似乎有些印象,好像当年陈道真的侍女便是叫这个名字,只是印象中的叶桥做事大方得体,也不曾与自己起过冲突,今日又怎么会怒气冲冲的模样

    叶桥深吸了口气,看着陈道真问道“少爷,叶桥今日不请而来,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喜欢过我,想要娶我为妻”

    景霁一怔,倏地瞪大了眼,气呼呼的看着陈道真。

    陈道真毫未犹豫道“笑话,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端茶递水的下人罢了,如果吃穿用度上好了些便养大了你的野心,那便只能恕我考虑不周了,若非怕景儿有所误会,我连这些废话都不想和你解释,你走吧。”

    景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一点,就好像他和陈道真在一起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

    却不曾想还有这般的女子钟情于陈道真。

    景霁忽然就觉得心中酸涩不已,这么好的陈师兄是该有很多人喜欢呢。

    陈道真牵起景霁的手,“回屋吧,饭菜该凉了。”

    “慢着。”叶桥突然看向景霁道,“你敢不敢和我比试。”

    景霁蹙起眉,抿了抿唇道“我不和姑娘家比武。”

    叶桥露出讥讽的笑容,“堂堂羲山派弟子,以色侍人,你和勾栏院里的男妓有什么区别”

    陈道真倏然沉下脸,眼神中压抑着的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宁静,他缓缓收拢掌心,抬手便将叶桥掀翻在地。

    景霁抓住陈道真的手臂,看向叶桥的眼神十分复杂,“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你千不该万不该肖想我的陈师兄,陈师兄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这般作为知道的当你是自作多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薄情寡义负了你,你若真的爱慕他,又怎会陷他于不义”

    叶桥口中溢出鲜血,嘴唇像是染了胭脂一般红艳,她疼痛难当的捂着胸口,自嘲般的冷笑“你又是哪里来的底气指责我一个资质有限的废物,若不是有羲山派撑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给人当奴才,你这种人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半点挫折,又怎么会懂我心里的苦。”

    叶桥幼时家中富贵,是无数人簇拥奉承着的娇小姐,家道中落对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但这一切并未改变她高人一等的气性,或许比起对陈道真感情,她心中更多的是对出人头地的执念。

    景霁并没有反驳她的话,但他比谁都明白,在这个世道里没有人是真正一帆风顺的,无数人都经历了他人所难以相信的痛苦,而这些辛酸血泪只能自己吞下,旁人皆非你,又怎能真正与你感同身受。

    景霁心中涩然,却不愿与她再做纠缠,深深的吸了口气厉声道“总之我不管你原何而来,但陈道真是我一人的,你若再来纠缠,我自当不客气”

    陈道真眼神柔和了下来,嘴角微翘,眼角的戾气渐渐消散。

    叶桥心中欲壑难平,但到底是有些城府的女子,今日一时冲动来到这里已是错误,其后又侃侃而言导致如今进退维谷,见陈道真脸色铁青却不再多言,叶桥心中了然,正准备先行离去日后再作打算,却未料意外又起。

    周文桐翻墙而入,见叶桥颓然坐在地上,脸色一沉陡然大怒,跑向叶桥的同时用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瞪向陈道真与景霁。

    “桥儿谁欺负了你”

    叶桥垂下眼思索片刻,并不答他,只用委屈隐忍的表情看向了景霁。

    周文桐勃然大怒,他如今是青山派掌教,温善华又贵为武林盟主,任何人见了他都礼让三分,如今他的女人却在无极宗被人欺负,这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周文桐到底与一介莽夫不同,先礼后兵的道理尚未忘记。

    他看着景霁,冷声道“桥儿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将她打伤”

    陈道真冷冷一笑“打伤她的人是我。”

    周文桐大吃一惊,在他看来陈道真贵为一宗之主,又岂会对弱女子出手,联想起陈道真与景霁的关系,周文桐越发肯定,此事定与景霁有关。

    周文桐眼神阴沉的可怕。

    景霁见不得人用这种眼神看陈道真,立刻怒道“你们一个两个擅闯无极宗不说,反而喧宾得主质问起我们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叶桥紧紧拽着衣服,沉默许久才低声道“相公,我们走吧。”

    周文桐以为她怵了陈道真,越发阴郁,他甩开叶桥拉着他的手,对着景霁沉声道“江湖事江湖了,既然你我之间有分歧,何不与我一较高下”

    陈道真冷笑,这个周文桐竟然还知道捏软柿子,恐怕他以为景儿还是当年那个在擂台上被人打着跑的少年。

    多年过去,周文桐武功不长进,脑子还进了水。

    景霁也不客气,气势汹汹道“谁输了谁是小狗,我也不用你道歉,只要你以后见了我绕着走,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周文桐沉着脸道“当年你拿第一不过是侥幸罢了,也是时候给你个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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