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我听说，汪家当初做皇商的时候，十分嚣张，纵容家中的马匹践踏了一个幼童……”
“我也听说，汪家富得流油，却对下人们十分苛刻。我表弟在汪家名下的庄头做事，那年老天爷不赏饭吃，粮食欠收，汪家非但不体恤庄子上的人，反倒增加了抽成……那一年，有不少人都被饿死了。”
“汪家真是造孽啊！幸而如今失势了，否则，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呢！”
“是啊，只盼着汪家这一跤跌下去爬不起来才好。”
多亏有林家长房不遗余力的宣扬，汪家做过的好事人尽皆知。百姓们对汪家越是厌恶，汪家倒霉时，他们就越是高兴。还有什么，比看着一个曾经欺凌百姓的恶霸倒霉，更大快人心的呢！
若是汪家的这些事不曾被传出，百姓们最多也就是将林家与汪家的这些事儿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八卦八卦也就完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在立场上直接偏向了林家。
身处舆论中心的汪家这几日一直沉浸在严肃的气氛中，下人们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慎触了汪老爷与汪夫人的霉头。
“林家实在欺人太甚！”汪老爷一想起外头的那些传言，就气得心口疼。
今日与老对头碰面时，老对头张老爷还拿这话揶揄他，“你若是真的有心为自己的幼子求娶林家女，不妨亲自上门求了林四爷，将林三小姐的牌位抬回汪府，如此一来，也算是娶了林家女了。这活的林家女轮不到你们汪家，一个早夭的林三小姐，林家想必还是舍得的。说不得，林四爷还要感谢你们让他早夭的女儿有了香火供奉呢。”
汪老爷听到这话，险些没一口老血直接喷出，着实被气得不轻。
他们家与一个死人扯上关系，本就已经够晦气的了，偏偏张老爷话里话外的意思，汪家嫡系子孙连一个死人都配不上，能不能求到还要看林家高不高兴，汪老爷怎能不生气？
“那林四老爷派人将生辰八字送来时，明明说是府里头二小姐的，怎么就变成了三小姐的？还有那三小姐，分明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早夭了？”汪老爷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莫非，那林四老爷早就将一切算计好了，只等着让我汪家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他越想越生气“不行，我饶不了那林四老爷！”
“老爷稍安勿躁，这一切怕是林国公府的意思。林国公府不希望林家与我汪家结亲，才找出了这样一个说辞来，好给林四爷一个警告，也绝了我汪家的念头。”汪夫人很快便捕捉到了这件事中的关键点。
汪家想与林家四房结亲，本就是想借着林家四房，与林家长房攀上关系。既然林家长房已经摆明了不乐意见到这桩婚事，汪家还是识相些的好。林家长房之势，不是他们一个失势的商户人家能够抗衡的。便是汪家当初风光的时候，汪老爷与汪夫人在林国公夫妇面前，也只能点头哈腰。汪家敢给林四老爷脸色看，却不敢跟林国公府叫板。
听了汪夫人一席话，汪老爷也冷静下来“如此看来，这桩婚事，是做不成了。”
“正是。”汪夫人眼中满是冷意“既然婚事不成，那林四爷先前从咱们家收了多少好处，都得全部吐出来才是！没有让他白占便宜的道理！”
若是没有林家长房插手，汪老爷与汪夫人大可以将林四爷收了汪家的银子卖女一事嚷嚷得人尽皆知，看看究竟是谁更没脸。但有汪家“偷”林家女生辰八字的事在在先，这步棋，倒是走不得了。如今，汪家在外人的心中，只怕已没有任何可信度，做得越多，错得越多。再者，汪家也不敢冒着得罪林家长房的风险再做什么小动作，只得将此事大事化小。
“咱们若是对林四老爷出手，那林国公府，岂能同意？”汪老爷到底还有些顾忌。
“若是咱们明着打林家四房的脸，林国公府自是不能同意的。咱们若是让林家四房吃个暗亏，想必林国公府不会管。别看都姓林，林国公一脉，与林家三房和四房的关系，可不怎么融洽，到底不是从一个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此番，林家四房又背着林家长房闹出了这样的事，国公爷与国公夫人虽碍于林家的颜面不得不出面，心里头只怕也是恼得很呢。”
汪夫人道“明日，咱们就上林国公府，去向国公夫人和宝福公主请罪，顺带将林四爷做过的事告诉国公夫人与公主。我就不信，若是咱们家想暗地里给林四爷一个教训，国公夫人与公主还会不准！”
汪老爷想了想“就依夫人所言！这口恶气若是不能出了，我实在心中难安！林四爷既是始作俑者，总要付出些代价来才是。”
次日，汪老爷与汪夫人便上林国公府求见了林夫人与林娇怡，谁也不知道汪家人究竟与林夫人和林娇怡说了些什么，总之，在外界看来，汪、林二家联姻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林夫人、林娇怡与庄氏母女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唯一不满的，怕是只有林熙刚兄妹了。
为着这件事，他们的母亲折了进去不说，林筠鸢也从林家四房正经的三小姐变成了一个外头抱来的小姐，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林筠鸢正因为这事儿，在府中大哭大闹呢。
“大哥，你帮我想想法子啊！我明明是你亲妹子，怎么就变成从外头抱回来的了！这些天，府里的下人见了我，已经不像原先那么恭敬了。再这样下去，这府里可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林熙刚被林筠鸢哭得头疼“好了好了，你先别哭了……若是不说你是咱们家的养女，难不成你真想嫁进汪家？”
“我不管，我是咱们府上正经的小姐，才不是不知从哪儿抱回来的呢！让林筠巧嫁进汪家啊，把我的身份给我还回来！”
林熙刚就算再不知事，也明白，这件事，如今已经不是他们说的算了。若是他们能够左右林筠巧，又岂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偏偏他这妹妹，就是看不清形势。
“够了，别闹了，这事儿父亲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就去找大伯母和公主堂妹啊！”
林熙刚没料到，他的话音刚落，林筠鸢还真打算上林国公府去了“大伯母和堂妹这次做得实在太过分了，为了林家的名声，就这样牺牲我！她们总该给我个交代才是！”
“回来，你回来！”林熙刚赶紧拦住了林筠鸢“你怎么这样没有眼色？你不知道，咱们在府上，已经岌岌可危了吗？还这样使小性子！娘亲真是把你给惯坏了！”
林筠鸢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看着她的大哥，猛地将自己的胳膊从林熙刚的手中抽出来“你才被母亲惯坏了！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娘亲出了事，你流几滴鳄鱼的眼泪，就算完了，亲妹妹出了事，只要没有牵涉到你，你只会劝我忍耐。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怎么就不曾想想，我和娘亲究竟是因为谁，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林筠巧从二人身边路过，听到兄妹俩的对话，摇了摇头“如今，府上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你们还在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真是没有一点危机感。”
林熙刚警惕地看着林筠巧“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父亲这一房，要被除族了！”
“什么？不可能！”
“你若是不相信，去父亲那儿问问就是，省得说我骗你。”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了林熙刚的头上，砸得他头昏眼花。
此刻的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晃了晃神，便急匆匆地向着林四爷的小院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菌粗线的时间有点晚，不晓得有木有加更菌辣~
第90章
林筠巧看着风一样跑过去的林熙刚，摇了摇头“如今就按捺不住了，往后……可如何是好呢？”
林筠鸢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目光看着林筠巧“你就不紧张吗？你就不着急吗？咱们家若是被除了族，你又有什么好处了？”
林四爷并无可称道之处，若不是背靠着林氏一族，根本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今，林四爷身上虽有官职，却不是个多么重要的职位。当初上头的人让他坐上这个位置，未尝没有卖林氏一族一个面子的意思。若是没了宗族的庇护，只怕林四爷的这个位置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更有背景、更有手段的人给夺走。
而失去了宗族的影响力，林筠巧、林筠鸢这等未出阁小娘子的联姻价值便也减弱了不少。如果说从前，举人进士是林筠巧和林筠鸢的最低择偶标准，失去了宗族的庇护后，只怕前程好的举人和进士也瞧不上她们了。
林家四房姑娘们的婚事本就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这次闹出了这种事，林筠巧到底名声受到了一定的损害，林筠鸢又直接从四房亲女变成了四房养女，日后想要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怕是更加困难。
思及此处，林筠鸢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恨不得立刻冲到林四爷跟前，向林四爷求证此事。
林筠巧淡淡地扫了林筠鸢一眼，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道“我又不急着嫁人，自然是不着急的。妹妹若是着急，不如先去找父亲吧。”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称林四爷为父亲了。
想到林夫人不久前对她说的话，林筠巧只觉得心中压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十分轻松惬意。
除族，对于林四爷来说也许是一件坏事，但对于林筠巧母女三人来说，却是摆脱林四爷阴影的一个良机，林筠巧自然高兴。若不是她生性冷淡，素来不喜形于色，只怕此刻都要满面笑容了。
林筠鸢虽然觉得林筠巧对此事冷静得过了头，却着急于向林四爷求证除族之事，倒没有放太多的精力在林筠巧的身上。她只朝着林筠巧轻骂了一声“没心没肺的东西”，便擦着林筠巧快速跑了过去。
林筠巧看着林筠鸢的背影，低声叹道“到底还是没有看清形势啊……”
从此之后，林家四房，就再也不是林家四房了，在这之前，四房三小姐，就已经不是四方三小姐了。可惜，林筠鸢一直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她这样，日后还有的苦头吃呢。
林筠巧虽这样想着，却也没有打击报复林筠鸢的意思。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她既要靠自身走出一条路来，又岂能一直把目光放在后宅？这样，未免辜负了大伯母费心为她做的安排。
几日后，林氏一族族长林将军召集了所有的族人，将林家四爷所做之事和盘托出，并宣布，为保持门风清正，今日便要清理门户，将林家四爷一房从族谱中除名。
当林氏一族的族人听闻林家四爷为了些银子就要卖了自己的亲闺女后，简直难以想象。还要不要脸了？又不是吃不上饭了，竟能干出这等事来，道德败坏四个字，远远不足以形容出林四爷的恶劣来。
等听闻林四爷的举动是被宠妾的耳旁风给吹出来的，林氏一族的族人们对林四爷的评价，除了心狠手辣、厚颜无耻之外，又多了一个，色令智昏！
被个女人的枕边风给吹得罔顾亲情之人，能是个好东西？
今日，林四爷能够因为施姨娘的撺掇而出卖亲闺女，他日，会不会因为其他别有用心的人的撺掇而出卖家族？
不得不说，很多事情，经不起联想。越想，便越觉得林四爷留不得。
再加上林四爷这次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险些让林家女的名声蒙尘，自然没有人不赞同将林四爷除族之事。林四爷不在乎自己的闺女，林家其他的族人还宝贝他们自个儿的闺女呢，岂能让林四爷给毁了？这样的祸害，还是早早清理出去还好，免得日后被他给连累！
别人这么想，也就罢了，关键连林四爷一母同胞的林三爷都没有出面为林四爷说上一句话，可见林四爷在宗族之中多么的不得人心。
于是，在宗族中人的一致同意下，林四爷一房被除族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林夫人看着被打击得回不过神来的林四爷，不动声色地又扔下一枚重磅炸弹“可怜四弟妹和巧姐儿此次遭受了无妄之灾，此番之事，总要给四弟妹和巧姐儿一个交代才好。这些年来，四弟这样错待四弟妹，四弟妹却不曾有过怨言，连我看了都心疼。既然四弟已不把四弟妹当做妻子，在四房除族之前，四弟便先与四弟妹和离吧。”
“至于四弟与四弟妹名下的婷姐儿和巧姐儿，就过继到我的名下。日后巧姐儿若是出嫁，我自会为她备上一份嫁妆，不劳烦四弟操心。”
“至于四弟妹……日后虽然不再是林家妇，但我林家终究是错待了她，和离后，她可以守着嫁妆在我林氏一族的庇护下过日子。若是四弟妹想要再嫁，我会另外为她备一份嫁妆。”
林四爷原本正因为即将被除族之事万念俱灰，待听到林夫人接下来的话，所有的沮丧与彷徨都化作了愤怒“大嫂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吧！连别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大嫂都要管！大哥和大嫂就非得将我逼到绝境，你们才开心吗？你们可以将我族谱除名，谁让你们一个是族长，一个是宗妇！但你们却不能逼迫我与我的妻子和离，你们没有这种权力！还有林筠婷和林筠巧，她们都是我的女儿，没有我的同意，谁敢过继她们！”
“这个决定，是我与你大嫂共同做的。你原就宠妾灭妻，如今又出了这等事，想必你对四弟妹已是恨之入骨。若是任由弟妹再跟你过下去，她可还有命在？还有巧姐儿，这次因为你的私心，她被害得这么惨，你的心中，难道就不曾有丝毫的愧疚之情吗？”林将军牢牢地盯着林四爷的眼睛“四弟，放四弟妹一条生路，也放婷姐儿和巧姐儿一条生路吧。”
此话一出，原还认为林将军与林夫人对林四爷过于绝情的族人们顿时就觉得，林将军与林夫人的顾虑也没有错。林四爷做的那些事，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但凡林四爷还有点儿良心，林将军和林夫人都不会逼他也庄氏和离。
这哪里是一桩简单的和离，分明是在救庄氏的命啊！
思及此处，林氏一族的族人们保持了沉默。他们做不到像林将军和林夫人一样，顶着非议也要助庄氏，可他们也无法昧着自己的良心，眼睁睁地看着庄氏被磋磨死。
这事儿，林四爷自是不可能答应的，这关乎着他作为男性的尊严！哪怕他不喜欢庄氏了，也绝不能在旁人的逼迫下与庄氏和离。再者，他有一笔账还没有跟庄氏算呢，等他出够了气，再休了这恶妇！
林四爷拂袖而去，他已经接受了即将被除族的命运，但在和离与过继一事上，终究还是没有松口。
待族人们都散去后，林夫人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小女儿，心中起了考考小女儿的心思“娇娇说，如今遇到你四叔与四婶这样的事儿，该怎么办？逼迫你四叔与四婶和离，我们确实没有这个权力，但若是不作为，你四婶与你两个堂姐迟早被你四叔给祸害了。”
“诱之以利，晓之以弊。”林娇怡在这方面素来很有些敏锐。
她平日里生活虽看着简单，但到底是在宫里头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有些东西被刻进了骨子里。
“继续说，该如何诱之以利，晓之以弊？”
“四叔收了汪家很多的银子，如今想必都用得七七八八了。汪家未能与四叔结亲，必是要讨回这笔银子的。咱们可以替四叔出了这笔银子，条件是四叔答应与四婶和离，并将两个堂姐过继到咱们家。若是四叔不识相，也不必咱们动手，多的是想要讨好咱们的人会替咱们对付四叔。四叔权衡利弊之下，想必会做出正确的抉择的。”
林夫人闻言，笑着点点头“娇娇果然长大了。那么，娇娇可能够分析出，娘亲此番，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的保庄氏母子三人？”
“自然是因为娘亲心善啦！四婶与堂姐们那样可怜，娘亲总得帮她们一把才是！”林娇怡笑吟吟地拍着林夫人的马屁“如果我所料不错，除了以上的原因之外，娘亲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费心，只怕也是因着筠巧堂姐吧？”
“不错，巧姐儿是个有才干的孩子，我不希望她被那样的家庭所埋没了，此番帮她，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于她而言，也许是改变命运的契机。若是日后，她果然有造化，只愿她看在今日的份儿上，帮我照看我的娇娇一二。”
“瞧您说的，我就那么像需要人照顾的人吗？”林娇怡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林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我也只是那么一说，未来如何，谁都不能确定。能与人为善的时候，便与人为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投喂辣么少╭╯╰╮加更菌其实好不想出来的。
萌萌们不是好饲主，经常不让更新菌吃饱，加更菌一出来，估计更要饿肚子啦！
第91章
最终，林四爷还是扛不住，与庄氏和离了。他与庄氏本就没有多少感情，这次反对和离之事，也多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实实在在的好处与有名无实的婚姻，该怎样抉择，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在盛夏到来之时，林筠巧也如愿入宫做了女官。如今她过继到了大房，名义上是林将军与林夫人之女，身份与从前相比自然不同。看在林家大房的面子上，明宣帝与姜皇后也愿意赏林筠巧一个体面。
林筠巧即将入宫之时，已经嫁为人妇的同胞姐姐林筠婷打着肚子来送她，执着她的手，哭得跟个泪人一般“如今母亲已与父亲和离，你又有了出身，何苦要去宫里头熬日子呢？你如今虽说名声上亏了些，但有了国公府嗣女的身份，不愁说不到好人家，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不好吗？你若是入了宫，且不说宫里头风刀霜剑何等难捱，日后，怕是连见上一面，都困难了。”
林筠巧赶忙劝道“姐姐莫哭，如今你怀着身子，可哭不得。”
“知道我哭不得，就别惹我哭啊！”林筠婷瞪了林筠巧一眼“你自小便主意大，做了决定的事，旁人怎么劝都劝不住，非要一条道走到黑，你这样，又岂能让人不担忧？”
“姐姐，了不得，你嫁人后，脾气见长啊！”林筠巧半玩笑半认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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