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三番,祁云也就渐渐的失了兴致。
第20章 二十.告白
短暂的秋天,就这样在祁云频繁的造访刘府中结束了,就在即将入冬之时,临阳城中又出了个事来引人热议,员外府失窃的案子破了。
众人皆传,是应雪庄的玉笙公子向官府报的案。
对于此事,祁云听了虽颇感意外,却也没放在心上,只照例奔着刘府去。
这日,那位于少爷难得的没来。祁云将福瑞打发一边远远的站着,便端着棋篓朝刘淮之一笑“今儿个怎么没见着于跟班?”
刘淮之挑眉“怎么,一日不见,你还想他了?”
“呵,我可不想他。”祁云看了着他轻声一哼,“他对我敌意那么大,就差没拿刀子抵着我让我别来找你了,我怎么可能想他?”
“要不是你小时候主动挑事,他能这么烦你?”刘淮之未答,只将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翻出来反问。
祁云被他问着了,只得轻咳一声“我看倒也未必是因为那时候的事。这于家少爷傻不愣登的,就算是记仇也不至于天天来跟我对着干。你也别拿当年事的来说。他现在这么防着我,为的到底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刘淮之听他所言,面上有些怅然“他为什么如此,你知道,我也知道,可是偏偏唯独他自己不知道。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说着,一边从棋篓中摸出一枚黑子,稳稳的放在棋盘中央。
祁云见他如此,恨铁不成钢似的摇摇头,从怀中的棋篓里摸出枚白子也落在棋盘上“他不知道,你就想个法子让他知道。你要是有秦歌一半的蛮不讲理,这于家的傻少爷早就是你囊中之物了。”
“现在他也是我的囊中之物。”刘淮之缓缓的说着,手中的棋子却是落的利索干脆,“等他心甘情愿的来,不是更好?”
祁云撇撇嘴,跟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说道“也不是不好,就是以他的脑子,你这等的功夫有点长。”
刘淮之不置可否,半晌,他才挑着眉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跟秦歌是怎么走到一块去的。”
听他这么一问,祁云落子的手不由停了片刻,想着当初他与秦歌的那次相遇,不由看了看眼前的人,过了一会他才避重就轻的说“去了趟应雪庄,就跑到一处去了。”
“应雪庄?”刘淮之听了不由抬眼瞧他。他与祁云也算是自幼相识,虽说后来这些年没什么来往,但也知道,祁云这人虽是经常干些不让人省心的事儿,可在这种关系上还一直算是洁身自好。不过祁云喜欢男人这一点,他从前却是没瞧出来过。
见刘淮之抬眼看他,祁云大概也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未免对方多问,他只得又将话题往于少爷身上引“我倒是也有个好奇的事。”
刘淮之知他不愿多说,遍顺着他的话问道“何事?”
“如果现在这个情况是发生在你和于跟班身上,他被时时刻刻监视不得见你,你又该当如何?”
“你现在问我这些并没发生的事,我可不知道怎么回答。”刘淮之浅浅一笑,“不过若是他被逼着娶一个不想娶的人,恐怕不会像你这般用上缓兵之计,说不定是要在家里绝食了。”
祁云听了也笑出声来,绝食反抗这种事,倒真像是于跟班会干的事。
“他与你不同,凡事想的简单,只要是他认定的,无论大事小事他就会直接去做。但你不同。”刘淮之说着,见祁云好奇的看过来,又继续说道,“你这个人虽然看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实际上心中却是思虑一大堆。否则,你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坐在这里心不在焉的同我下棋了。”
说罢,他手执一子落在棋盘上,局势也瞬间想他这边倾倒。
祁云盯着那棋盘看了片刻,也落了一子在棋局中央,将局势巧妙的化解开来“哦?我若是心不在焉,那你说我心里在想什么?”
“自然是想你想见的人。”刘淮之说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下来,“这就是你与他最大的不同。”
祁云没说话,只也收了面上的笑看着他。
半晌,刘淮之才又开口说道“若是他想见我,一定会不计后果的来。遇到难题,他也会相信我同我商量。而你现在想见秦歌,因为困难重重,就只准备按照自己的想法一人谋算。但你有没有想过,秦歌又有怎样的想法?你又想没想过,是否可以依赖他一次?”
说完,他便将手中最后一子落下,这盘棋,输赢已定。
祁云盯着棋盘看了良久,心中也想了良久。过了好一会,他才将手中剩下的棋子丢了,说道“明日最后再给我下个帖子,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罢,他便招呼福瑞过来,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当天晚上,祁云就想着刘淮之白日里说的话失了眠。
他承认,自己确实很想见秦歌,在刘府下棋也不过是个能让他出门逛逛的幌子。而为了见秦歌,他也确实有一番打算。只是正如刘淮之说的,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设想,秦歌怎么想、准备如何做,他却从来没有问过。也或许秦歌已经有了一番打算,只是因为自己一直着眼于自己的想法,对方才未提起。又或许,秦歌是在等着自己去找他,不顾一切的去找他。
祁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只觉得越想就越没有困意。过了好一阵子,他终于放弃般的从床上坐起来,开了内室的一个小柜,将里头那柄折扇拿了出来。
他坐在床边,将那折扇打开,上头画着的点点红梅开的正艳。不禁想起刘淮之也曾有一柄画了梅花的扇子,而那个时候,自己正是因为手中的这柄折扇和刘淮之彻底的翻了脸。
那个时候是他得知自己将刘淮之的身份搞错后的几个月。因为这个荒谬的认错,他既悔恨又不甘。悔恨自己未先问清他的名字,不甘自己明明这么喜欢这个人,可这个人的出身却偏偏是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
于是在那之后,每每与刘淮之想见,他就只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他。
刘淮之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也较于同龄人更加成熟,所以他虽有些疑惑,却也未当祁云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视作什么大事。祁云虽然时不常的挑他的刺,却也没有说过太难听的话。刘淮之能听则听之一笑,听不得就面带微笑的反唇相讥,倒也是个有趣的相处方式。
祁云一度以为,他与刘淮之大概一辈子都会像这般相处下去。或是等日子久了,哪一天他自己能放下这些心防,他们便又可像刚相识的时候那般无话不谈。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段别别扭扭的日子里,出现了个于家少爷。
这于家少爷是个小胖墩,虽然城里人都说于少爷是个有福之人,自小也很是聪慧。可是在他看来,这人总有点傻里傻气的。且这于少爷自打偶然识得刘淮之后,就总是跟在他屁股后头跑,让他看了就烦。偏生刘淮之还挺喜欢带着他到处跑,祁云便对这位“于跟班”更加的看不顺眼。
是以一次在集市上看到于跟班在扇子摊前,拿着这柄画了红梅的折扇跟刘淮之献宝时,他便想都没想就过去夺了这扇子,还出言对那笨口拙舌的于跟班出言讽刺了几句。
只是他没想到,一直在旁边并未发一语的刘淮之,会为了于跟班来拿话呛他。他顿时火上眉梢,一个不留神就将刘淮之的身世拿出来讽刺了一番。只是这话才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他本想着再说些什么打混过去,却不想对方竟然也拿自己爹娘的事来反击,气的他不受控制的伸手推了对方一把。那于跟班见他如此,便冲过来与他撕打。
至此,他同刘淮之就再也没说过话。即便路上遇见,也只当瞧不见一般迈步而过。
此时的祁云拿着这柄折扇,想着这些陈年往事,虽是感慨万千,却还是不由笑出了声。
第二日一早,刘淮之果然按他说的那般,又郑重其事的派了人来,说是自己有个重要的物件在祁云这里,想请他亲自归还。
祁老爷得知此消息,以为是祁云在人家惹了什么事,便将他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才又命福瑞盯着他把东西给人送回去。
许是挨了说的缘故,祁云表现的有些不愿出门,一直磨蹭到中午饭前,才叫福瑞跟着他慢吞吞的出了府。
因二人出门前都没吃午饭,这一路祁云又走的极慢,行至半路时,二人便都有些饿。
福瑞捂着已经打鼓的肚子,想着应该怎么开口才能让二少爷停下来和他一块吃点东西。
恰逢这时二人正经过一处卖阳春面的摊子,不等他开口,祁云就拉着他在桌旁坐了。
福瑞向店家要了两碗面,心中不觉高兴得很。
他家二少爷虽然是个时不常就惹点祸的,但平日里在下人面前也没什么架子,如今又毫不介意的和他一同在路边坐着吃面,心中便想要是二少爷平时多听听老爷的话,少出去惹事那该多好。
正想着,那店家就将面端上来,一先一后的放在祁云和福瑞跟前。
祁云看了眼跟前的面,面上略带不满的朝福瑞说道“我这碗汤太少了,你叫店家给我添些汤来。”
福瑞听他所言,忙回头去叫店家。
见他回头,祁云立刻从袖口中摸出一个小纸包,将里头的粉末尽数撒进自己碗里,搅匀之后,又叫福瑞“算了不用了,我看你那碗汤倒不少,你跟我换换。”
说罢,就将面前的碗推至福瑞那边。
福瑞见状,只得恭恭敬敬将自己的那碗端到祁云面前。待他动筷,他这才也放心的吃起来。
二人各自将眼前的面吃了,虽味道一般,但总算也填饱了肚子,身上也似乎有了力气,走路的速度也比先前快了不少。
快到刘府的时候,祁云远远的见着有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的朝这边来,于是连忙拉着福瑞又加快了步子到了刘府门前。
福瑞见了,心中还纳闷怎么二少爷这会又这么着急了,只他还没来得及多琢磨,就感觉腹中一阵绞痛,于是也顾不上跟着祁云往里走,连忙进了大门朝着茅厕的方向去了。
祁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难以察觉的向上挑了挑。
祁云到了刘府的花园时,刘淮之正独自在亭中看书,见他步伐轻快的过来,且又是一人,便问“今日怎么没人跟着你来?”
祁云朝他一笑,迈步上了台阶走进亭中“我那小厮吃坏了肚子,估计这一个下午都得在你府上的茅房里过了。”
刘淮之看他说的胸有成竹,便知那小厮拉肚子八成是他搞的鬼。只他面上还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问道“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
“不忙。”说着,祁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先起来。”
刘淮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好奇,就配合的站起身来。
只见祁云迈步行至他跟前,薄唇微张,轻声道“别动。”
说罢,便将头轻轻靠上他的肩膀,再无旁的动作。
刘淮之倒是没想到他会靠过来,只是见他这么靠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手上便也没有动作,只任由他靠着。良久,他才听祁云开口叫他“淮之……”
“你说。”刘淮之开口,示意他说下去。
只听祁云在他肩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从小到大,我想这样的场景已经想了不知多少次。”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语调也与往日不同的十分柔和。刘淮之听了心中不觉一震,这样的祁云,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他试探的动了动脖颈“突然这是怎么了?别是又在给我下什么套吧。”
祁云听了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我只是觉得,今天再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刘淮之听他这么说,心上突然一震。
他方才本以为对方是在说玩笑话,可是现在见他如此,心中也不由确信起来。只是他一直觉得祁云这个人其实很好看透,却不想原来对方也是个这么会掩饰的人。
他心里想着,虽没什么动作,眉头却是不由皱了起来。
祁云知他定是没有想到,也不去管他如今有什么反应,只又说“只是没想到,唯一一次与你这般近,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说着,他便轻轻的笑了一声,复又继续说道“那时我若不因那些有的没的同你生了嫌隙,如今你在等的人,会不会是我呢。”
刘淮之听他轻笑,先前皱了的眉也渐渐消了去,只同样轻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一开始,你在纸上写上我名字的时候。”祁云答道。
“没想到你这混小子这么早就对我藏了心思。”刘淮之听了有些压抑,遂调侃道,“想来之后你同于衍不对付,也是因为这个了?”
祁云在他肩上点点头“也就是你眼瞎,才一心只瞧着个头大的。”
刘淮之听他如此说,不由笑出声,说“你可别说你今天就为了来跟我说这个的。”
“也是,也不是。”祁云答着,抬了头正准备从他肩上起来,一抬头就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已是不知何时进了园子,于是又趴回那人肩上,双肩微微颤着,声音也带着些许哭腔说道,“我就是回去想了想,觉得这几天虽然能出门,但时时刻刻被人监视着,还不如我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我想来想去,倒不如豁出去了,先把该办的事都办了,余下的到时候再说。”
刘淮之见他突然如此,便觉得不对劲,一种猜想不觉油然而生,忙伸手想要将他推开。可是转念一想,或许他也是时候给他那位加把柴了,于是那手便移到祁云的背上,安慰一般轻轻的拍了拍。
良久,祁云才直起身子,见花园门口的那人已经不在,这才后退了两步,看着刘淮之道“你不是说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我还以为他会冲过来跟我再打一架呢。”
刘淮之朝花园空荡荡的门口瞧了一会,才说“让他好生想两日,应该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祁云看着他,不禁拿他和秦歌做起比较来,只是这一比他才觉得,原来还是秦歌的性子更可爱些。想罢,他一边摇了摇头,一边从袖口摸出那把折扇来,说道“过了今日恐怕我就再难出来,也兴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了。这扇子原就是于跟班当初先看上的想要给你的,被我无理抢了来,如今完璧归赵。”
说着,他便将那折扇朝身边的人递过去。
刘淮之接过来,想起儿时的那些往事,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慨,便问“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准备撇下那小厮,直接去找秦歌了?”
祁云答道“一会等他拉够了过来找人,你就跟他说我已经先行回去了。”
刘淮之点头应下,二人相视一笑。接着,祁云便扭头出了亭子,头也没回的急匆匆的朝着出府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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