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梅若兰来了。
柳秋色在从无涯栈道到合欢山、再到玄仙教总坛琼华洞的路途上,沿路都洒下了七步死给他预备的香粉。那种香粉无色无味,只有遇上梅若兰衣上熏染的白梅香气时,才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有了这香粉指引,梅若兰依照柳秋色的指示走,而柳秋色是依照萧珩的指示走,那梅若兰自然不会遇见什麽凶险的阵法。
但柳秋色和七步死都不知道的是,就算柳秋色没有留下指引,以梅若兰那种飙悍个性,铁定一个一个阵法沿路毁来,绝对不会手软。
柳秋色分得很清楚,他要救萧珩是一回事,师门里要神木玉鼎又是另一回事,第一师叔祖的命令不能违抗,否则有几条小命都不够玩;第二,要神木玉鼎跟杀萧珩是两回事,师门与萧珩井水不犯河水,梅若兰没有必要自找麻烦。
跟我来。
萧珩拉着柳秋色下了寒玉床,将他推入了适才他单独进入的石室中,随後自己也闪身进入暂且在这里躲上一躲,看看来人是谁。
这间石室不比适才那间藏宝库还要小,也是相当宽广,不同处是这石室当中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池中清澈,显然是湖底下的另一股泉流。
神木玉鼎放在旁边一个炉子上,炉子下却不是火,而是冒着蒸气的温泉,显然为了怕烧炭烧油耗尽石室中的氧气,这里是使用极烫的温泉加热。
炉子距离门口不远,大约是伸手可以构到的距离。
柳秋色一边估算着,一边趁萧珩不注意,悄悄往炉子移了一步。
等会儿梅若兰一下来,丢了这神木玉鼎给他,师门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虽然萧珩复功的药没有炼成,那也没办法了。谁叫梅若兰这麽快就追了来。
梅若兰人还没有下来,白梅的香气就已经盈满室内。
柳秋色还在提防着杜若有没有跟着下来,只见梅若兰一个人出现在楼梯的底端,华衣华带,凝神戒备着有无敌人埋伏。
事不宜迟,柳秋色当机立断,回手夺了炉子上的神木玉鼎,开口叫了声梅若兰就将神木玉鼎脱手掷了出去。
神木玉鼎刚刚脱手,柳秋色身形一飘,也要跟着纵跃出这间石室,同梅若兰一起出去,但萧珩那哪是省油的灯,柳秋色身子才到门边,一片厚重的石门便猛然阖上,要不是他见机得快,恐怕要生生给那石门夹扁!
没想已经到了这里,还是有机关。
柳秋色回过头来,看见萧珩那双无神空洞的大眼,心里猛然一悸。
虽然萧珩那张死人脸总是看不出表情,但柳秋色还是被他周围的鬼气给慑住,感觉到了那种无喜无怒之下乍然而现的怒气。
柳二公子好能干啊。
一边说,萧珩将手背在背後,朝石室里头踱了开去防贼防盗防不到枕边人,柳二公子,不管你背後是谁,恭喜他拿到了神木玉鼎。
冷森森,阴恻恻,在柳秋色背上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光裸着的上身感觉到地底阴冷潮湿的气息,一阵一阵的寒意掠过心头。
但柳秋色天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腰间长剑一抽,冷寒的剑尖就抵住了萧珩的背心,只要轻轻一送,就能断了萧珩这条性命。
有进就有出,萧珩,你武功尽废,斗不过我,机关在哪?把门打开罢。
摊牌捉对,便是这样了。
即使心里有万般不愿意,情势所逼,也只能如此。
柳秋色的视野晃动了一下,但一回神,只有把剑握得更紧。
萧珩背对着柳秋色,站得四平八稳,一点也没有把柳秋色抵在自己背上的那把剑当作一回事。
柳二公子,神木玉鼎虽是天下至宝,本教主还不希罕那样一个宝贝。就像双花环一样,你要,我自然可以给你。
萧珩对於情感上非常陌生,以往和任何男女的交往多半是肉欲层次,生理所需,因此他此刻讲起话来没有拐弯抹角,非常直接。
把剑放下,否则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
柳秋色犹豫了一瞬,终究没有放下剑来。
自己不知哪里中邪了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救了这大魔头,事情不能一错再错,不能被这种魔头的温柔骗了,不能相信大魔头的谎言。
神木玉鼎都拿到了,还是断得一乾二净才好。否则藕断丝连,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日後相见,仍是你死我活。
把门打开。剑尖轻轻刺透萧珩背後的衣衫,直接抵到了肌肤上。
说时迟那时快,萧珩一个闪身,泥鳅似的身法居然直接从柳秋色的剑下滑开,形如鬼魅,在动之前根本毫无徵兆可循,才刚发现这人的身影居然消失了,那只手已经飞快的运劲弹飞了长剑,扼住自己喉头,抵上了背後的石门。
我警告过你。
黑而幽深的巨大眼瞳里是深沉的死寂,两人的距离近到没有距离。
你……什麽时候……柳秋色後脑刚才又给在石门上喀碰一下,痛得很,颈子给萧珩这样掐住,呼吸困难。
我早有炼好的丹药,那鼎炉不过作作样子。
握住那颈子的手底下感觉到柳秋色脖子上动脉的跳动,那触感令人着迷,彷佛只要轻轻一个用劲,就可以捏断这不堪一握的细颈。
本来以为来的人会是杜若,趁他忙着去抢鼎炉的时候,一击结果了他,没想到来的是你的同党,嗯?
手下微微使力,勒得柳秋色咳了起来。
再用力一点,恐怕就会窒息了。
两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甚至萧珩要强上那麽一点,现在要害被萧珩给制住,柳秋色是无论如何逃不开去。
熟悉的唇欺了上来,又碾压在柳秋色唇上,和刚才纯然温柔的绵长相比,多了一点报复性的啃咬,勒住柳秋色脖子的手没有因此放松,极度的缺氧弄得柳秋色满脸绯红,喘息破碎,难受得很。
吻得尽兴,萧珩方才离开柳秋色的唇,淡然而语。
柳二公子,刚才还没有做完的事情,我们继续。
也不给柳秋色抗议的时间,伸指封住了柳秋色的穴道,抽掉自己的腰带缚住柳秋色双手,便将他扛起就走。
萧珩,你要杀便杀,做这种事情……不是君子!
萧珩一生邪魔歪道,才没有在理会这种话,好整以暇把柳秋色放在水池池边,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慢慢扫视过柳秋色光裸的上身。
杀你,那很容易。
这句话的尾音才刚刚落地,萧珩脚尖一提,就把柳秋色踢进了池里。
这柳二公子不懂水性,从合欢山断崖跳下湖的时候萧珩知道得很清楚。
旱鸭子一只。这种不懂水性的人,只要丢进池里,丢十个溺死十个,手不血刃,何况柳秋色给他封住了穴道又缚住了双手。
本来两人没有什麽交集,要说有,也全因双花环一事而起。你欠我一命我还你一命,简单得很,债务清偿,一笔勾销。要说後续,顶多说柳秋色不知哪根筋不对,拼着和江南武林为敌,将自己救离险境,而他萧珩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总是无情无感的心居然再三想起柳二公子那情动时的模样。
色令智昏。真的是色令智昏。
既然如此,现在在这里把这人淹死了,以後也没有人能再来搅乱他的心性萧珩背过身去,也不再看那水池一眼,拾起地下的长剑,随手抛在旁边。
武功既然都回来了,耳力那自是极明,从水池里冒出来的泡泡,升到池面上来,在空气里破掉,发出啵啵的响声,听在耳里一清二楚。
柳秋色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在那水池里淹死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萧珩踱过来,踱过去。
玄黑色的袍子在阴冷的石室里扫过青石地面。
不知为什麽,脑中总是想起柳秋色情动时薄红氤氲的脸庞,梨花似雪白的肌肤,似嗔似怒的破碎呻吟……
想一想,心痒痒啊。
萧珩又踱过来,踱过去。
来回了几趟,终於还是眼色一动,闪身跳下池去。
池子不深,萧珩踏入池水也只淹到胸膛之处,换柳秋色来大约也是到下巴,但柳秋色那穴道被点,只能在里面载沉载浮,苦不堪言。
萧珩一下水,手一伸揽过那摸过不只一次的腰就把人翻了过来,拉到身边,还是打横抱着,不让碰到池底。
柳秋色给他临时反悔这麽一救,虽说保住了小命,但萧珩犹豫的时间里面,他也喝了不少水,溺得够呛,被猛然捞上水面,一时之间只是咳嗽不断,什麽反应的心思都没了。
那张瓜子脸因为湖水的寒气侵体而泛着淡淡青色,几乎透明,唇色也变得苍白,一副病弱的样貌,散发暗青色光泽的黑发湿透卷绕身上和脸侧,更让人觉得爱怜。
咳了一会儿,萧珩扶着他背的手掌也渡了一些真气过去,总算缓和一些。
要杀我,又救我做什?
观音岭上你救我一回,这是欠你的。萧珩的理由合情合理。
杀也是你杀,救也是你救,不如我刺你一剑再把你救活,那也算是一命。柳秋色虚弱地冷笑。
萧珩心里有气,总算一点点薄怒泛上他那张面具般的脸。
究竟是谁理亏在先?啊?怎麽着这人还是这麽咄咄逼人。
这感觉一起来,手一松,柳秋色立刻又掉到水里去。
喝没几口水,腰身间感觉到一手托住,脸又破出了水面。
好样的,折腾人啊!
柳秋色恨得牙痒痒,邪魔歪道果然是邪魔歪道!
怎麽,萧大教主这麽是救我第二次了?
我不杀你。
萧珩淡淡说道,平铺直叙,非常诚恳。
我说了,你和我在一起,我待你好。
不知道是不是两次给萧珩丢进水里折腾,柳秋色脑子里一片混沌,一时间还无法把这句话的意思理解过来。
还不等他理解过来,萧珩的唇又凑上来了。
欸、慢、慢着……啊……唔嗯……
被水浸到冰凉的唇在接触到萧珩双唇的时候有一种要被烫伤的错觉,奇异的感觉让亲吻的接触更加敏感。身体不能动弹,完全靠在萧珩的怀里,身下就是冰冷的湖水,绷紧的神经对於萧珩的抚触更容易产生反应,柳秋色很快就脑子糊成泥,什麽牙尖嘴利都丢光了。
更难堪的是,身体居然腾的一声热了起来。
不、不会吧……
柳秋色一向对於情事都是淡漠无已的,这萧珩可是不共戴天的玄仙教头头,怎麽可能只是被他亲吻,自己的身体就……
但事实摆在眼前,骗不了人,给燕王爷用尽各种手段调教开发的身子,对於最温柔的对待,丝毫没有抵抗能力。
别说抵抗能力了,知道情欲甘美的身子违背主人的意志,主动追求快感,才是柳秋色所最不能见的。
除此之外……
感觉到身体的温度猛然直线上升,尤其是身下的那一点更是灼热无比,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这样大异於平常的反应,终於让他想起了这些异常的根本原因。
该死!今日又是月圆!
除了那见鬼的荏苒又东风,恐怕再等等发作起来的便是杜若那厮的玉魄香,两毒相加,苦不堪言,到底会是个什麽景况,恐怕等会儿自己便要亲身体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