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无法体会到他这份心思。秋灿像老狗咳嗽似的,乾笑声顿了顿,无言以对。
裴清和把乾净的毛巾、衣物放一旁,等店里的人把屏风後浴桶的水倒满,然後加了叶云隐拿来的东西,像油水似的,甫倒进水里就溢出浓郁的花草香气。
嫌我太臭拿这种东西薰回来?
是啊。裴清和笑了笑,告诉他也算是一种药浴。过来吧。
秋灿乖乖蹭过去把双手举高,让裴清和替自己宽衣解带,然後望着上头屋梁发呆。
真不方便,手包成这样,什麽都不能做。你魏师叔还说我手废了。万一真的废了,我……
不会废。裴清和抬眸凝望,认真道我保证。你的手会好起来,不会有万一。
秋灿苦笑,裴清和以为他痛得受不了,又说得痛好一阵子,直到你骨肉生好为止。夜里我会替你按穴道纾解,你还是疼就只管告诉我,别自己强忍。
须臾,两人都脱了个精光,秋灿觉得背上凉嗖嗖,刺刺麻麻的,小声而模糊的道谢,裴清和轻拍他额头说谢什麽,都这麽熟了。你把命给我,还跟我客气?
说完就把秋灿长发解下并横抱起来,两人一同泡进温热水里,秋灿挣扎了下,裴清和便停下来问他水太烫?
没有啊。秋灿虽然被魏大夫取笑是厚脸皮,但有些时候仍爱面子。裴清和拿了水瓢要帮他洗发,他发现怎麽摆手都奇怪,乾脆高举两手,惹得裴清和发笑。
手就随便放,不要沾湿就好。
噢。秋灿觉得自己像只白足的花猫,浑身伤得精彩,只有手被包成白色。他拿前臂蹭头皮,裴清和看了微笑拢眉,舀水把他长发冲湿。
秋灿从来没让人这麽伺候,起初还很紧张,可是裴清和开始搓揉他头皮跟头发之後,他才发现意外的舒服享受,低低哼出笑声。
怎麽笑得这麽古怪。
真舒服。秋灿愉快道。
要不把头浸一下,然後帮你抹脸。
秋灿往水里蹲下,泡了会儿才浮出来,裴清和拿了一条乾净的小毛巾擦他脸,连耳朵都仔仔细细掏过,这距离着实亲昵,近得好像快要被听到不太平稳的心跳声。
别躲。裴清和发现秋灿默默把头移开,理所当然将他脸扳正,两手心隔着毛巾捧住秋灿以一个男人而言算秀气的小脸。
看什麽?秋灿这下不晓得目光往哪儿。
光看这双眼睛的地方,真难分辨是男是女。还有这泪痣……
秋灿用手肘夹了下裴清和的脑袋,冷眼催促他快点洗啦。我泡太久会头昏。
这麽娇弱。
罗嗦!我受伤,重伤!
我也是伤者……
所以我们不要泡这麽久,要不等下水都凉啦。
裴清和点头轻笑,不再跟他斗嘴,拿了丝瓜络开始刷秋灿身体,才在胸前抹了几下就听到对方夸张失控的笑声。
哇哈哈哈──
笑什麽?吓我一跳。
好痒!
裴清和点头继续动作,并说忍一会儿。
噗哈哈哈、啊哈哈哈、呃呵呵哈哈,呵呼呼、呼……笑死我,这麽笑太累,你刷、刷不痒的地方。
裴清和被笑声感染,跟着轻笑起来,问他你哪儿不怕痒?
秋灿喘了喘靠在桶缘休息,用前臂轻敲自己脑袋说头不痒。
哼。裴清和冷哼,一手将秋灿压制好开始刷洗身躯,秋灿身前被刷出好几道红痕,他料想秋灿也不至於踢人,接着才让秋灿转身刷背。背怕痒的人不多,秋灿这下才安份不少,两手挂在外头晃来晃去,像是被硬捉来洗澡的猫。
啊、嗳,轻点啊!秋灿骂了几句,背上还有最近的刺青伤口,裴清和动作已经很轻,他只是故意骂人发泄刚才的不满。
忽然间,裴清和的手刀刷过秋灿臀缝,秋灿整个人扭了下弹跳起来,溅出一些水花,他错愕回头瞪视道干什麽?
那里也得洗吧。
不、不用这麽仔细啦。我大完你不是都有好好帮我擦了嘛!
裴清和偏头瞅他,扬起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对他说你该不会是害羞,如果我是女人就不伤自尊?
秋灿撇头嘀咕你不嫌脏就洗啊。我才没你想的这麽无聊婆妈。
说罢,裴清和的手不仅刷过秋灿股间,还往沟壑小穴磨擦几下,那动作分不清是真的在清洗还是戏弄秋灿,秋灿脑袋也刷成空白,等回过神时裴清和的手已经来到前面胯间搓他性器。
裴、裴大夫……
顺便洗。
你整我吧。
裴清和并没有回应,这样的沉默让秋灿觉得气氛太暧昧,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人脸颊都泛起微微红晕,裴清和的动作像是从後方搂着秋灿。
由於裴清和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秋灿吓了跳,私密处洗完前秋灿都不晓得时间是怎样流逝的,一度放空想起嘴馋想吃的东西,後来转身靠着浴桶让对方帮忙洗脚。
你又发呆。裴清和淡笑,自己随意抹了抹就先到外头拿毛巾裹下身,再把秋灿抱出来擦乾净,秋灿恍惚望着他,他才有些担心的拍拍秋灿脸颊说吓傻啦。
秋灿有满腔的疑惑,但还无法化作言语,除了严泓之以外没有人这麽碰他身体,他还以为自己只能忍受严泓之这麽一个男人,没想到裴清和这麽捉弄他,他竟然没有感到反感,只觉得痒痒的。
身体痒……心里也痒……
你帮别人这样洗过澡麽?秋灿被穿好单衣,裴清和正在压乾他湿淋淋的头发,两个人走到矮榻坐,他问完发现裴清和一脸不解的回觑,又说比如玄草堂隔壁的旺财啊。
那是老狗,他们家的人自己会帮牠洗。目前还没出现过我有义务要这麽照料的人,你是特例。
秋灿不觉露出得意的笑脸,随即收歛表情又说以後裴大夫的夫人一定会很幸福。
裴清和只给了他一个耐人寻味的浅笑,不予回应。
就是啊。连我这样的人你都照顾得这麽好,说真的刚才你帮我洗头,我才知道原来有人伺候会这──麽舒服。
呵哼,真夸张。
是真的!
往後我帮你洗吧。裴清和执起秋灿两团白馒头似的手说把伤养好,将来就用这双手弹曲给我听。
趁这机会,我就不做盗贼了。秋灿笑叹还好遇上你,跟你有这样的缘份,不然我两手这麽一废,肯定要饿死街头的,你也知道乞丐有当乞丐的规矩,我这样到哪儿都很难混。
尚未感慨完,秋灿就被裴清和抱住。两人发丝余留湿气,沐浴完的体温将事先加进水里的花草香蒸散,鼻尖都是那样复杂的味道,与此刻两人的心情一般。
若非遇到我,你的手根本不会有事。
秋灿释然吁气,靠在裴清和身上微笑道你的话原封不动还你。这又不尽然是你的错,何况我根本不这麽想。能与你结识,恐怕是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
秋灿……
遇到你之前我还有个弟弟,还有很多梦。後来弟弟死了,梦也破灭,其实我什麽都没有,也不敢有,成天寻思要到哪儿做案,却不知为何而活。茫茫渺渺……以为会这样到老死,或是哪天横死外头。可是现在我有你跟玄草堂,往後跟着你混,哈哈,你可得伤脑筋了。
说话间,秋灿觉得浑身都是暖流,裴清和度了真气给他,这段时日裴清和常这麽做,也不顾自身内伤未癒。
我不冷。秋灿退开裴清和怀抱,平静笑说你把伤养好,等回了丰姜好娶媳妇儿,不然到时被人家笑你是病秧子,教我这个当兄弟的脸往哪儿摆。唉,本来想在你喜宴上弹奏琵琶,好好作乐一番的。
杪杪会安排。
只能靠他,太可怜了吧。他连笑都不笑。
呵,笑着招呼人的事,由你负责。
哈哈哈,交给我,我最会。秋灿说着转身靠在裴清和身上,眯眼闲聊往後夫妻要恩爱,可是别冷落我啊。我孤家寡人,虽然替你高兴,可是暗地会寂寞的。所以你少欺负我。
说着说着,秋灿打了几个呵欠,就这样靠在裴清和身上睡着,被裴清和抱到床上。
裴清和随意压乾自己头发,倒了杯茶喝乾,然後回到床边脱鞋,熄灯躺在外侧守着秋灿,他转身侧卧,感受秋灿比之前都要平稳的吐息和心跳,一手轻轻勾着秋灿手腕,确定这人活生生的在自己身边。
打从和秋灿相遇,裴清和就隐隐有种奇异的感觉,常为了秋灿困扰,但还不讨厌,反而觉得和这人相处很有趣,哪怕两人腻在一块儿什麽都不做,心里也是自在的。
他是杀手,也是大夫,身份和成长环境本有许多矛盾,遇上秋灿之後矛盾更多,但现在他面对秋灿的心情已经逐渐明朗,既然这只燕子在找个能落角的屋檐,那麽他何不收留……就算秋灿不感兴趣,他也希望秋灿这麽待下。
裴清和知道自己想挽留的,是秋灿一直飘泊的心,这个人和他有点相像,却截然不同。他们都需要一份羁绊,一个归属,却又不是谁都可以。
正因为拥有的不多,所以交心时小心翼翼,戒慎恐惧,但再多的试探也不及内心的渴望。
忘了那人吧。裴清和摸摸秋灿的头,低醇微哑的嗓音细细呢喃,宛如祈求。
忘了严泓之,然後就这麽待在他身边。
梦为执念而生,堕落太深就会迷失。裴清和无法给秋灿任何美梦,但他想给的,会是现实里安稳的小日子,听起来大概吸引不了见惯金银财宝的盗贼,可他相信秋灿会懂。
会痒啊。秋灿还在梦呓,裴清和伸食指点他唇间,淡然一笑。
後来他们回到丰姜,绦草堂的人顺势找了客栈住下,打算来日参与裴清和的喜事,商杪杪和几个生面孔的男女带了不少包装精巧的礼物,搬到玄草堂时没有多交代什麽,秋灿两手不能使,只出一张嘴指挥他们放东西。
门户贴了双喜剪纸,来访的人变多,越来越有办喜事的气氛,裴大夫则一如平常给人看诊、出诊、抓药、煎熬汤药,还得照顾秋灿。
秋灿再厚颜无耻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便对裴清和提议道要不我去住紫月楼,麻烦商杪杪好了。
岂料裴清和听到这话脸色有点青,沉着脸不准他去,秋灿不懂他生什麽气,商杪杪知道後也即刻回绝,却不是秋灿料想中的嫌弃他,而是为难不已的小声告诉秋灿要是我没照顾好你,裴哥会记恨我。你或许不知他虽然脾气好,一旦把一个人看成黑的,那是十几年都洗不白。这风险我担不起,恩公你见谅。
听到那声恩公,秋灿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到,商杪杪见他咳嗽就面色诧异,奔逃如飞。
裴清和不在的时候,多是由绦草堂的人来看着,叶云隐没讲什麽,但对裴清和这麽呵护秋灿也是一脸纳闷,蓝大夫则自有解释,他猜测道清和从小就没手足,怕是将你当成小弟,毕竟你也是个活宝。
魏大夫一贯的恶毒无情,认为裴清和是把秋灿当宠物,上门替秋灿温灸时还会说狗仗人势这类的话,好像是看在裴清和面子才过来,要不哪会无偿关照秋灿,但魏大夫往往比其他人早到玄草堂,也会默默帮秋灿看着门户,风大了就替人关窗掩门,若说秋灿嘴坏,魏大夫就是嘴毒。
秋灿常常想,魏大夫身边的人都是菩萨来着,魏大夫的夫人必然也是佛祖般的人物。
然而事态发展有点超乎秋灿意外,他以为裴清和时常外出是要和未过门的娘子培养感情,屋里的礼也是要拉拢关系用的,但裴清和从不跟他多聊这些。
有天绦草堂一行五人过来向玄草堂道别,秋灿赖床睡得晚,醒来时碰巧听到裴清和在门口送他们走,秋灿跟在裴清和屁股後头追问他们不吃你喜酒啦?就这样走啦?
裴清和又是老话一句,让他好好养伤别乱想,背着医箱逃跑似的外出看诊了。
後来商杪杪带了新进的糖跟甜食,还有簇新的蜜饯要给秋灿尝,自从秋灿舍身救他们之後,商杪杪对秋灿明显改观,来玄草堂的频率也高,秋灿才逮到机会问清原由。
什麽?裴哥一字也没跟你提?商杪杪给的回应着实把秋灿吓傻。他退婚啦。严格说来是他被退婚,但在我看来是差不多的。
退婚是何故,为何……
问裴哥吧。像是有难言之隐,连长辈们也不晓得。商杪杪耸肩摊手,把糖盒打开问你先试这个,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秋灿错愕得嘴巴微张,商杪杪像喂小孩那样拿了食物塞到他嘴里,还帮忙顶了顶下巴说嚼一嚼呀,傻瓜。
杪杪,那日你们碰上严泓之是什麽情况,裴大夫跟你联手也打不过他?
商杪杪像是想起什麽,告诉他不是的。我是後来才赶到,当时裴哥就受伤了。我不晓得那人跟裴哥说什麽,好像提到你。姓严的说你跟他在一块儿,裴哥一时气乱心浮就着了他的道。可能以为你要跟那人走,心里舍不得。
秋灿心虚得不得了,别人大概不会想到这些,但他却开始觉得裴清和的态度分明就是……心里有鬼。唉,有鬼的是他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