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料到会如此,胤禛和太子齐齐愣那那里。
喉间很干,康熙想喝口茶水润润,可端着茶杯的手却抖的很厉害,一口水还没喝到,茶杯就掉在地上,粉碎粉碎的。
巨大的声响让胤禛猛地回神,他没多想,忙从桌上又倒了杯水端去,见老爷子拿不住,双手端着喂其喝下。
而太子,忙用脚把杯子碎片踢开,怕会不小心刺到人。
看着两个儿子,康熙失神了好会儿,眼里不知怎么得闪过一丝悲锵,他说“儿子这么多,猜到朕可能遭遇不测的也不少,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朕的却只有你们两个。”
颤颤巍巍拿起枕头下的那三封密信,康熙眼里满是失望,他突然觉得心很累,“怕他们经不起诱惑,就想法设法试探他们;怕他们利益熏心,就不计后果打压他们……妄想以此让他们杜绝邪念,可到头来他们依然在争,依然在斗。”
“人生如棋。朕保不住的何止是棋子,还有儿子。”
老爷子手里的密信,让太子和胤禛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老爷子布的局……
信滑落在地,老爷子没看,可信的内容却在他心里刻着,那么深疼的刻着。
他嘲讽的勾了勾嘴角,侧过身倚在了床榻上,抬眼看着旁边站着胤禛和太子,他道“猜猜朕的继承人。”
胤禛嘴角抽了。
太子挑挑眉,先是伸手拉了床被子盖在老爷子身上,后无比肯定的说道“阿玛的继承人,是四弟吧。”
老爷子也挑挑眉,浑浊的眼里有光闪过,他说“何以见得?”
“阿玛晚年厌政,政策过宽,导致政令弛废、国库空虚、贪贿成风,诸多积弊痼疾皆待整饬。一弛一张治国之道,这堆徒有其表败絮其中的烂摊子,只能交由坚毅铁腕之人去收拾,阿玛挑中之人,若光会务实圆滑和笼络人心,怎收拾得了这天下!”
老爷子不否认,也不承认,他说“朕下了半生棋,舍不得这个,狠不下那个,妄图面面俱到处处保全,结果费力不讨好。于是,朕突然悟了。生死由命。”
他的声音恍惚缘自另一个世界,缥缈的悬,胤禛心口顿时紧绷,看着老爷子眼里那浑浊的雾翳似乎暗去了不少,全没刚才有精神,就好像那会儿是回光返照,现在又慢慢失去了神志。
“诏书已写好了,你们谁有本事谁去找吧,朕累了,不想在陪你们闹腾了。”他这一生,最爱两个儿子,一个用尽前半生宠爱栽培,一个用尽后半生设计打磨,现今如所愿,他却又觉得心里很空,那里像是失去了很多东西,多到他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失去些了什么。
体力慢慢不支,眼眶在放大,心口的跳动越来越缓慢,慢到他连呼吸都困难……
他的身子直歪,胤禛见状连忙伸手扶住,眼神很慌乱,他说“阿玛把诏书随便仍在正大光明后面,这是小瞧我们的聪明。不要睡,起来继续和我们闹……”
康熙挣扎着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死死握住胤禛的手腕,四目相对,他释然而笑“三十三年,你终叫了声阿玛……这样……朕便可安心去见你额娘了……”
话音刚落,枯手已松。手打在胤禛心口,竟像是被刀划了一下似的,那里很痛。悄悄收紧手臂,将那骨瘦如柴的父亲抱住,胤禛歪头顶在太子怀里,无声恸哭。
太子望着眼前紧抱一起的两人,拳头握的死紧,最终他眼里的雾汽渐渐凝聚成一滴液体顺着脸颊悄然滚落下来“阿玛……”
忽地,殿外传来打斗声,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隆科多就走了进来,看着这场景,他先是一愣,后见老爷子禁闭的眼,连忙跪了下来。
太子见来人,赶紧伸手抹了把脸,又侧身挡在胤禛和老爷子面前,他才问“怎么回事?”
“是刑年。”隆科多也是刚赶来,他接到胤禛的命令便去调集人马,中途和畅春园的侍卫交了几次手,好不容易赶了过来,就撞见老爷子身边的太监刑年鬼鬼祟祟和一个小太监说着诏书在正大光明后面,让其赶紧把话带出去,他听得一怔,连忙叫人拿下。
“先压着。”没多言,太子也知始末,他说“诏书在正大光明后面,你去召集诸皇子宣布凶讯以及皇阿玛的遗诏。”
隆科多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想到最近朝堂上大臣在猜四爷和十四爷谁是新帝,心中有些不确定,他看着太子,问了句“那诏书可需要……”
“不需要。”非常胸有成竹的回答,连迟疑都没有。
隆科多顿时信心满满,打了个千,带着些人快步出了畅春园。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帝驾崩!
隆科多宣读先帝遗诏“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新帝上位,自然还有人诸多不满,可也没人敢直接挑明来说,遂流言蜚语甚多,胤禛听了,未置言语,他是不在乎。
老爷子下葬后,太子便让人收拾遗物,内室太监在老爷子寝殿找到一个密封的盒子,胤禛将其打开,只是一眼,便让他眼眶酸涩。
那是一副父子三人图,长袍的是阿玛,红衣的是二哥,蓝衣的是自己……黄黄的枫叶三两飘在他们头顶,似落非落,犹如现在眼眶里打转的泪。
……
胤禛把那副图收进了流水人家,他回到宫里便开始准备整顿朝纲,他想赶紧把天下安定下来,好同太子回家。
想要实行的政策很多,可朝堂并不安定,党派的分歧很大,特别是老九和远在西北的胤祯,总和他唱反调。
再者就是德妃拒封,儿子做皇帝,母亲拒封,这让朝堂议论纷纷,意指新帝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
以至于近日来,胤禛都是压在一肚子火气,面色出奇难看。
不久后,太子和胤禛商量,先把胤祯从西北召回,老九发往青海,再叫年羹尧接了西北军,准备好好压压这帮小兔崽子的气焰。
胤祯回来后,闹的很凶,当着满朝文武质疑新帝的政策,胤禛自然拉不下面子,心一狠,便让其去守皇陵,不准参政。
胤祯回来后,有人密报十五格格额附多尔济在十四阿哥在外打仗期间交往神秘,胤禛让人彻查,不久后,多尔济被革去额附,台吉品级。年末死去。
消息传到宫里,胤禛便下旨召年羹尧回京,回来那天,胤禛和胤祥去接小六,再次相见,看着那一袭男装的小六,胤祥眼里满是雾气,似有泪流。
心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开口。最后还是胤禛走过去,伸手将两人抱住,率先开了话茬子。
小六不能在宫里露面,胤禛便让他住进了流水人家。胤祥跟着去了,便死活不要回去,说是要陪小六常住。
太子寒着脸,显然很不高兴自己爱的小窝被别的鸳鸯侵占,胤禛看在眼里,直扶额叹气。为防止太子给小六他们脸色看,他只得拉着太子回宫住,正好可以让太子帮忙批奏折。
奏折清一色让新帝赶快册封太后的,说是外面谣言纷纷,若在推迟,恐被有心人借题发挥什么的。
胤禛随手扔了折子,也不批了,拉着太子直接去睡觉,眼不看为净。
隔日,下了早朝,年羹尧就端了盆葡萄在乾清宫吃,紫紫的葡萄一颗颗进了他嘴巴,就是没见他吐皮。
太子在一旁看着,止不住替这厮牙酸,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嘴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