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拖着哭腔的甜腻的呻吟再度飘来,这次听清了,竟是清澈的少年的嗓音“不要!你,出去……”
张德额头冷汗都出来了。
卫尚书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脸色渐渐变了,面容开始扭曲,双手发抖,袖里的折子也被抖的掉了出来。
忽然,他猛的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张德,大步冲上前,在小太监们还来不及反应之下,一把推开虚掩的御书房门——
盘龙错金气势恢宏的御案上,躺着他的心肝宝贝独生子,衣衫半褪,发丝散乱,满面春色,呻吟不绝。而站立着在他赤`裸双腿间凶狠出入的,正是金銮殿上道貌岸然的昭宁帝,那个口口声声唤他姑父的、谦逊温文又野心勃勃的一国之君。
卫尚书只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踉跄着扶住门框,这才勉强没倒下来。
“混账!何人放肆?!”皇帝在紧要关头被打断,勃然大怒,抬头一看来人,却瞬间如被兜头浇了盆冰水,彻底冻住了。卫泠情`欲昏沉中吃力的、诧异的半扭转身体回头一看——霎时如堕深渊,万劫不复。
心脏忽然如受千斤重锤,又像被巨人手掌用力捏碎,卫泠脸色惨白如纸,颤颤着抬手捂上心口,笨拙的蜷起双腿,张了张嘴,父亲两字尚未出口,一口血就呕了出来,随即人一软,晕死过去。
“阿泠,阿泠!”皇帝变了脸色,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红了眼睛,“御医呢?叫李彤滚过来,快!”
年过五旬的卫尚书终于受不住这一重又一重的巨大刺激,瘫倒地上,牙关紧咬,咯咯作响,面色枯槁,了无生气。
明心殿御书房的一场活春宫,不带任何过渡的直接撕开最后一层遮羞布,可怜卫尚书顷刻间仿佛老了十年。看守不力的小太监和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在难辞其咎的张德的带领下,埋头拼命磕头,血溅青砖,一声不敢吭。
这时候,也没人顾得上他们了。
皇帝手指缝里还渗着卫泠的血,从未有过的慌张而暴怒,混合着血腥气的刺激,让他对抱着药箱连滚带爬冲进来的御医直接一个窝心脚“如此拖延,可知欺君之罪!”
卫尚书起身扶墙站立,表情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嘴唇嗫嚅了一下,没人听清。慢慢的,老人向来儒雅的脸上浮起罕见的悲愤与狰狞,怒喝道“陛下,臣请带卫泠回府!”
皇帝如被震醒,有些茫然的转头看向他,愣了片刻,眼中千万种情绪错综复杂,终于,有些疲倦的吩咐“张德,备软轿、御辇,李彤跟着回去,阿泠若有半点差池,朕唯你是问。”
卫尚书视线再度投向软榻上衣衫凌乱不省人事的儿子,暗自握紧了拳头,巨大的愤怒和耻辱感铺天盖地袭来,让这位温和斯文了一辈子的读书人,恨不得抄起手边的花瓶砸到那万乘之尊头上。他僵着脖子,强忍着,沉默的看着内侍们小心翼翼的将爱子搬入软轿,一路护送至宫门口,直接上了等候在此的御辇。太医院院判李彤诚惶诚恐亦步亦趋。今天这事闹大了,安乐侯若再出丁点差池,只怕要掉许多人头。
回到公主府,不出意外的又是一场地震。
落日熔金,天色`欲晚。皇帝便服来到公主府的时候,庆禧堂里,正上演一场关门训子的大戏。
福宁公主脸色煞白,扶着丈夫的手,摇摇欲坠的看着床上才醒过来的儿子,嘴唇哆嗦着,千辛万苦摒出一句“阿泠,别怕,告诉娘亲,是不是皇帝欺负你?”
卫泠面色惨淡,神情凄惶,双眼视线茫然不知散向何处,好半天才回了一个字,声音细碎飘忽“没……”
福宁公主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恨铁不成钢的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大哭道“不争气的东西!”
卫泠只觉心痛如绞,挣扎着在床上跪下,哽咽道“儿子不孝……”话一出口,心中剧痛,只觉字字血泪,可是事已至此,只得继续。于是深吸一口气“儿子……与表哥两情相悦,已有时日,求母亲成全!”
事实的真相远比他们看到的更加不堪。卫泠强忍着喉咙口一阵一阵涌上的腥甜,流着泪,模糊而无耻的玩弄着语言的游戏,只求不要再给父母带来更大的伤害。
可是,单这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福宁公主只觉眼前一黑,气的瘫倒在丈夫怀里。卫尚书一只手扶住妻子,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半天,终于还是没能落下来,只得恨恨的一跺脚,老泪纵横“畜生!畜生!”
福宁公主拿绢子捂着嘴,哭的太厉害,一口一口呕了起来。父子俩都慌了神“阿蕤!”“母亲!”
正乱成一片的时候,老管家战战兢兢的在门外急切汇报“主子,皇上来了!”
卫尚书怒气攻心,气急败坏大吼“不见!”
顾管家吓傻了“老爷,是皇上来了!”
终于回过神来,卫尚书胡乱拿袖子抹了抹脸,有气无力道“开中门……接驾。”
皇帝一身素服,只带了张德一人随侍,面无表情的来到福宁长公主府。裕王带着一队内廷侍卫远远守在街角僻静处。这事情闹得太大,该知道的几个人很快差不多就都知道了。据说太后在慈宁宫破天荒的勃然大怒,连砸了好几个茶盏。皇后和淑妃那里倒是诡异的平静。
皇帝此行公主府,愤怒过后裕王本想同行,结果皇帝几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你觉得,这样的情形之下,要是再多一个,姑父姑母那里,阿泠还能活吗?”
公主府大开中门,夫妇俩面色铁青的领着一众仆人跪倒庭前,迎接御驾。
皇帝叹了口气,上前弯腰扶起对方“姑父姑母请起!”
福宁公主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搀扶,在身旁的丈夫手臂上搭了一把,借力起了身。
皇帝垂下眼睑,抿了抿嘴唇,无奈道“姑母瞧着有些清减了,还请善自珍重为是。”顿了顿,又问“阿泠……情形如何了?”
福宁公主眼圈一红,生硬道“劳皇上关心,卫泠很好。”
皇帝咬咬牙向前迈步“朕去瞧瞧他。”
福宁公主脸色惨白,一个踉跄,扶着丈夫的手,盯着皇帝的背影,默不作声。夫妻俩愤怒的、屈辱的、失魂落魄的跟在皇帝身后,直入庆禧堂。
话说庆禧堂内室里,李彤正捧上亲自熬煮的药汤,央求着安乐侯好歹喝一口。
卫泠恹恹的靠着床沿,魂灵不知飞到了哪里。皇帝进来的时候,恰见到他苍白而无望的样子,不由心中一痛,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阿泠!”
卫泠有些迟钝的转过眼睛,愣愣看着他的脸“你来做什么?”
皇帝心中难过,轻轻将他的头搂入怀里“别怕,万事有我。”
李彤见情形不对,小心的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听闻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福宁公主受不住这刺激,在身后哭出声来“皇上!我就这一个儿子,你放过他好不好?”
卫泠如被惊醒,开始挣扎起来。皇帝闭上眼,胸口起伏,下定决心,起身对着长公主夫妇长揖到底,沉声道“侄儿愧对姑父姑母!可是,朕是真心喜爱阿泠,绝无一丝一毫亵渎之意!”他声音转低“阿泠若是个姑娘,朕早就迎他入宫,封作贵妃、甚至皇后都可以,可是……”
福宁公主哭的凄厉“皇上的喜爱,就是要让阿泠成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吗?就是要让我的孩儿从此绝嗣、无人送终吗?!”
皇帝心中剧痛,竟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只是抱着卫泠不松手,面上渐渐浮现少有的狠厉“朕……会护他一世平安喜乐,不容任何外人欺辱。至于后嗣,将来可以过继……”
“皇上!陛下!”福宁公主摇摇欲坠,脸若金纸,呼吸急促,几不成调,“天子富有四海,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就不能放过一个卫泠吗?”
皇帝咬紧牙关“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