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是历史上著名琴曲大家广桴子为其久病不愈的友人佛尔所谱赠曲,以激励朋友积极坦然地面对疾病、余生自会希望无穷,相传,佛尔听此曲后不久便奇迹般病愈。
可王兄的病……
不!王兄的病也会好的!
“啪”!
琴音戛然而止!
断弦划出一道血线。
“啊!王兄!你流血了!”弥儿回神,忘了不能大声说话,惊叫着捧住容澜被琴弦划破的手指,“王兄!疼不疼?”
容澜脸色煞白望向自己的手,许久轻声道“不疼……”
弥儿眼眶蓄泪,心刚刚放下,就听容澜补充道“我的手已经没什么知觉……”
啪嗒!啪嗒!眼泪从眼眶掉落。
“不会的!不会有这么快!”弥儿慌张掐上容澜的手,几乎掐出血来,可容澜却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竟是真的没了知觉……
弥儿哭着凝望容澜清瘦苍白的双手,王兄的手如此漂亮,骨节分明、手指匀称修长,不该再也无法写字、弹琴!
不该是这样的!
容澜本是碰运气,但弥儿的反应足以说明她是知情者,于是冷声问道“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
弥儿闻言猛一抽泣,愣愣抬眼,“王兄……?”
容澜语气更冷“是要我彻底变成废人才肯说吗?”
“不会的!蛊王一定能解的!王兄不会变成废人!”弥儿脱口而出。
逼得想要的答案,容澜抽出一块丝帕递给弥儿,缓和语气道“蛊王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弥儿接过丝帕自己给自己擦眼泪,擦了一半,嘴巴大张指着容澜“王、王兄,你的手还能动?!”
“本来就还能动。”容澜的右手早已半残废,骗过弥儿这个傻白甜自是简单得很。
弥儿后知后觉自己上了当,然而悔时晚矣,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只得老老实实交待一遍蛊王的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你的血根本解不了我中的离魂蛊,至多只能让我像废人一样在床上躺一辈子,苟延残喘留条性命,对吗?”
弥儿点头,眼睛已经哭成兔子。
“咳!咳!咳——!”容澜俯身咳出几口血,再抬眼时眼底一片冰寒“你可以走了!我不会放过你母亲和哥哥!你也没必要再留下用命替他们赎罪。”
“王、王兄……?”弥儿被容澜此刻的模样吓住,眼前男人面白如鬼,唇染鲜血,就像地狱的勾魂使者,她害怕地往后躲,逃也似得奔出房门。
容澜冷眼瞧着面前一架断弦琴上的血,掏出药瓶把瓶中药丸悉数倒进嘴里。
心脏的疼痛慢慢减弱。
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他早就厌烦,折腾到现在,他不能娶妻生子,至多活不过四十,而且随时可能因为心脏病猝死,居然还是有人不遗余力地想要害他。
他不计较,不想恨谁,不代表他是任人宰割、毫无反手之力的病秧子!
要让他生不如死,那便看看,最后痛不欲生的究竟是谁!
容澜勾唇冷笑,笑容透着凄楚,然而染血的红唇却无端带了邪魅森冷,瑰丽得有些可怕。
在进入苗南的前一夜,弥儿这位苗南公主失踪了。
翌日,容烜带着容澜回到容家在苗南的祖宅。
两人走在长廊上,容澜忽然生出物是人非之感,想起当年自己在这里上蹿下跳地求着容申给他家法受,要攒够一张免关卡。
他停下脚步,望向身侧如今唯一还在的亲人,“大哥,以后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容烜心头猛跳“小澜,你好端端说什么胡话?!”
容澜搂住容烜“我总是会比大哥先走,这不是胡话,是愿望。还有,我想自己完成跟重翼的约定,不管我做什么,都请大哥不要阻拦。”
容烜永远无法拒绝弟弟的请求,哪怕一次次眼看弟弟受伤,他回抱容澜,感觉心在流血“好!大哥答应你!”
每一次小澜为了重翼的江山殚精竭虑,都惹得满身伤痕,小澜已经再承受不起任何伤害,他却依旧无法拒绝。
容烜没想到,这次的妥协几乎就是与弟弟的永别。
那染血的祭坛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噩梦。
“墨玄,带我去见慕绍澜。”
墨玄奉命押送慕绍澜来苗南交予容澜,容澜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吓了一跳,“容公子身体不适吗?脸色这么差?”
容澜笑着反问“你何时见我脸色好过?”
墨玄皱眉“主子说,暗卫在苗南皆听你调遣,人就关在里面,你想如何处置也都由你。”
容澜走进暗牢,低头打量被关押之人,这是他第一次与传说中的弟弟见面。
慕绍澜抬眼,却不是第一次见哥哥。
他手脚被铁链拷着,形容狼狈,却是目光狠厉,言语狠毒“瞧哥哥面色白得像鬼一样,还真是难看!容烜怎么会爱上你这种要死的病……”
慕绍澜骂得起兴,容澜却是没有任何兴趣听他说话,捏开他的嘴巴把手中一瓶液体灌进他嘴里。
慕绍澜感觉下颌剧痛,恶心的浓汁就流进口中,他想挣扎,竟是挣脱不开。
捏在他下颌的手格外苍白,肌肤几乎透明,根根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修长的手指像是注了内力,他没想到,容澜看起来病入膏肓,会有这么大力气!
瓷瓶见底,容澜松手,慕绍澜俯身剧烈咳嗽“咳咳咳!你给我喝的什么?!”
容澜轻声吐出三个字“蚀心水。”
慕绍澜脸色骤变!“你——”
却见容澜转身“我不喜欢别人和我长得一样,把他的脸给我毁了!”
“是,公子!”
“啊——!”
墨玄带容澜走出暗牢,听见身后传来慕绍澜凄厉的惨叫,不由侧头望向容澜“你恨他?”
容澜瞥一眼墨玄,表情冷淡“恨?我唯一怨恨过的只有你主子。”
墨玄皱眉,觉得自己开启了一个非常不友好的话题。
就听容澜又道“是为了替你主子免除后患,省得日后慕绍澜再生个什么儿子出来,又要演一次复国的戏码。”
墨玄心下了然,“你母亲我也按照你信中要求一并带来了。”
容澜点头“我正好有事问她。”
容府,乌梓云被引进前厅,见到立在自己面前的人时,有些愣神。
容澜道“母亲是认不出儿子的真假吗?”
乌梓云面色一瞬惨白“我会竭尽所能为你寻得解蛊之法,这是我欠你的。”
容澜沉声“令牌的真假可以看不出,刚出生的儿子也可以认不清,但贴身服侍多年的婢女突然换了人,母亲难道从未起过疑心?”
乌梓云脸色更白。
容澜不等她回话,轻笑道“母妃不必再为别人的儿子忙碌了,早些准备回宫吧,毕竟母妃才是父王的正妻。”
乌梓云望着身前面容苍白的年轻人,面上黑纱渐渐被泪水打湿,“容有波澜,‘澜’这个字是将军起的。”
容澜道“父亲不会白死。”
乌梓云点头转身,“好,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容澜不是向容烜询问苗南朝局,就是命墨玄搜集苗南民情。
千羽辰将重蝶探得的消息告知重翼,户部批文下来后准备离京时,突然接到飞鸽传书。
“少庄主,不好了!太长公主落入苗南太妃的陷阱,被抓了!”
乌溪云察觉重蝶偷听到自己与影一的对话,便故意透露蛊阵,引重蝶去乌家老宅查探,又提前布下陷阱,将她抓获。
一个公主的作用堪比十万大军,何况还是大周皇帝同母同胞的亲妹妹,不得不说,乌溪云这招先手出得快、准、狠!
“驾!驾!”千羽辰带人一路快马赶去苗南。
如不尽快救出重蝶,一旦乌溪云利用重蝶要挟大周,便只能交出南王慕绍澜这个筹码作交换,如此,局势会对容澜大大不利。
然而千羽辰还没到苗南,就传出失踪已久的南王重新回宫的消息。
一月时间,足够澜公子当日在议政殿拒婚之事传到苗南,掀起惊天波澜。
慕绍澜一回宫就借机向族人宣控自己的哥哥恋慕大周皇帝,要将苗南拱手送上,是苗南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一时,苗南上至朝臣下至平民都对容澜恨之入骨。
容澜却是挑在此时高调入宫,在慕绍澜归朝的庆贺晚宴上拿着南王令牌道“持令牌者才是南王。”
满朝文武对着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王,根本傻傻分不清究竟谁是谁。
只见乌溪云一把揭掉儿子的面具,慕绍澜被送回来时毁了脸,她正好为儿子修回原本的面容。
“先王殉国前,仅留了本夫人在身侧,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先王临终传位于哀家肚里的孩子,哀家有先王王谕为凭,各位卿家若有不信尽可一览!”
乌溪云语毕,影一闪身将一道王谕奉上。
满殿朝臣一片哗然!南王与澜公子竟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南王并非王妃所出,而是溪夫人的儿子?!
乌溪云自登太妃,便从未保留身份,她经营二十几年,苗南复国后有一半朝臣实际听命于她,她更是趁着容烜离开军营这段日子,夺了容烜兵权,如今她才是苗南真正的掌控者,南王令牌算什么?此刻王谕在手,即便非她掌控的新臣,也不得不屈从于众。
满殿朝臣与苗南旧族皆向着慕绍澜跪拜“大王!”
慕绍澜扬笑望着容澜“如何,哥哥?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我留你这个叛徒全尸!”
正在容澜寡不敌众之时,大殿上突然传来女子沉冷威严的声音“还不快将苗南的叛徒给哀家抓起来!”
苗宫禁卫顷刻冲进殿中,乌梓云黑纱遮面走在最前,指的人竟是容澜。
乌溪云一愣,禁卫怎么会听命于乌梓云?而且乌梓云为何要抓亲生儿子?!就见一向不与人争的姐姐走到她面前,目光冷冽中隐隐带着报复的快感“很意外吗?溪云妹妹!你以为你养的是自己的儿子吗?”
乌溪云被这目光看得后脊一凉“乌梓云,你什么意思?!”
乌梓云道“若不是如今真相揭穿,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我的另一个儿子一出生便死了!彼时你将绍澜抱给将军,两个刚出生的孩子长得颇为相似,但明显容澜的身体更弱小一些,我疼他体弱,便将两个孩子偷偷换了,想着容府小公子的生活总是好过奴仆。溪云妹妹,你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吧?你害死将军,这就是你的报应!”
满殿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乌溪云却是忽然疯了一样指着乌梓云道“这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乌梓云扬笑“你若不信,那便滴血验亲如何?来人,拿两只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