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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甚美[美食] 第38节

作者:若然晴空 字数:10786 更新:2021-12-29 22:09:22

    冻河不远,顾屿走在前面,又行了一段路,忽然就看到了一大片冰面照着天上的寒月,身后的探子并没有报异族大军将至,他松了一口气,连忙指挥着身后的士卒们往冰面上倒粮油。

    第九十五章 战场

    冰面浮油,在月色掩映下并不如何明显,但粮油特有的气味仍然能让靠近的人发觉到端倪,顾屿命人在离冰面不远处撒上树林边的沙土,正忙着,就听后头探子来报,说敌军已经慌忙撤退到了树林边上,按照探子的脚程来算,现在至少已经过了大半树林。

    一千人说起来多,其实在这样的深夜荒林里是很容易藏身的,但顾屿显然不是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的人,他让人将十数道拆散的浸泡过粮油的细麻绳引在冰面靠近沙土的那一面下,又伐倒了许多树枝装作被风吹倒的树木在冻河一侧作为掩盖,只留下一伙五人的小队伺机点火,剩余的人则直接过了冻河,上了另外一侧的沙土高堆隐匿。

    乌蒙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晦气,宁人这些年严防死守,基本上没给他们留一丝半点可以摸清他们后方的机会,他虽然仗着自己带了五千羌人勇士,遇到宁人百姓和小股的宁人散兵倒是不怕,这么些天小心翼翼,就是怕撞上宁人的重兵据点,方才差点误入那道山谷,夜太深风太大一眼看不清,但也能明显得感觉到对面的宁兵声势浩大,火把连绵,马蹄声密集,一点也不像是散兵,好在他占了地形之利,转头就跑,守在据点的宁兵从不轻易追击敌人,这也给了他逃离的机会。

    一直到过了树林,又发现后头似乎并没有追过来,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身侧的亲兵也直喘气,问道“王子,那些宁兵好像没有追过来,没有动静,我们还要跑吗?”

    乌蒙不太放心,说道“他们那么多人,肯定还有打算,我们不能停下来,这样,回到先前的那个村子里休整一日,然后好好地打探一下附近的地形,最主要的是探听清楚大单于朝什么方向走!”

    军令传下,五千名疲惫不堪的羌人士卒只得强打起精神,勉强驾着有气无力的战马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又要提防着身后可能追过来的宁兵,寒风吹进了脑缝,冷到了骨子里,精神极度疲惫,每个人都到了极限,乌蒙先前还能撑着说几句话,等到快过了冻河的时候,已经半趴在战马的脊背上,闭上了眼睛。

    身后忽然有呼喊尖叫喝骂声响起,乌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回头一看,顿时瞪圆了两只铜铃大的眼睛,只见身后的大片冰面上竟然起了熊熊的火,走在后头的羌人骑兵们跑得快的还好,跑得慢的几乎都成了火人,连带着发疯的战马乱成了一团,他来不及多想,连忙拼命鞭打着身下的战马,朝着对岸疾驰过去。

    离他近的亲卫们也都被他这一举动惊醒过来,纷纷驾着战马飞奔着想要逃离,但身后已然成为一片火海,马蹄底下原本厚实的冰面也变得薄脆起来,几乎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乌蒙的战马虽然也十分疲惫,但很通人性,被主人驱使着,使出了全部的力气,马蹄几乎踏出了残影。

    冻河横渡不算长,但乌蒙的骑兵是呈横列并进,这是异族人的习惯,先头的乌蒙快过了冻河,后面的骑兵也正好到了冰面中段,火燃粮油,借风势起,燃成一片的时间极快,同样的,被烈火灼烧过后,冰面融化的速度也极快,骑兵本就笨重,马蹄一旦陷落,连马带人一同倒在着火的冰面上,立刻就会陷落下去。

    粮油燃烧得快,燃尽的速度也极快,但顾屿本就没打算用火攻的法子,他起身立在沙土高堆上,眯着眼睛看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那一大片逐渐湮灭下去的火光,面上没有丝毫表情,这并非是青年人惯会的故作深沉,而是确实没什么感想。

    乌蒙带着先头逃过的羌人士卒们过了冻河,身边只剩下了一百人不到,火光湮灭之后,能从冻河里爬出来的也不过几十来个,从生到死,一眨眼的工夫,将近五千多条人命飞灰似的,风一吹就不见了。

    冻河岸沙土高堆上簌簌地落下箭响,乌蒙抱着马头嘶声吼叫道“别打啦!我是大单于的儿子!我投降!投降!”

    带兵跟着顾屿来的那个大嗓门校尉和异族打交道这么多年,自然能听懂一些羌话,但也只听懂了一句大单于,一句投降,他看向顾屿,语气里全是恭敬的意思,“钦差大人,底下那个敌将……”

    “他说他是大单于的儿子,已经决定投降。”顾屿说道“其余的一个不留,这个人留下,或许还有用处。”

    校尉惊呆了,问道“钦差大人,您还懂异族话?”

    顾屿看了他一眼,说道“自古作乱多是羌人,来使也频繁,学会他们的语言,不至于一知半解,被人糊弄。”

    校尉立刻闭上了嘴,总觉得自己问出刚才那句话就很蠢了,又是天子御派审案,又是板上钉钉的一道御史,方才轻描淡写灭了五千羌人,懂异族话又算得了什么,他应该问钦差大人到底有什么不会的。

    飞鹰关一战战况惨烈的不光是西北军,异族也是元气大伤,原本异族大单于雄心勃勃聚兵边疆,想要拿下西北全境,却在飞鹰关折损兵力过半,匆匆撤退,乌蒙是留下殿后的那一批,等同弃子,本来敌不过西北军主力,但定北侯身死,陈青临被抓上京,也正好给了他一个脱逃的机会。

    没怎么遭遇围追堵截,乌蒙只当西北军也是元气大伤,胆子大了不止一筹,只是他带着人马兜兜转转找寻着撤退的异族大军,猜测他们会走哪条路继续南进,却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夸口要夺西北全境的大单于,竟然是直接带兵北逃回王庭去了。

    天色破晓,看着被捆成了肉粽子的乌蒙,散兵聚集地里的士卒们都欢喜疯了,折腾一夜人心惶惶,几乎每个人都做到了阵亡的准备,没想到竟这么不费一兵一卒就得了胜,甚至连那藏在一边点火的五人伙都赶在掉队之前跟了上去,毫无伤亡!

    乌蒙蔫头耷脑的,但总算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能护着他,不至于被割了人头祭旗,那些欢呼谩骂他也听不懂,索性垂着脑袋不搭理,偶尔被人踹了,也不吭气。

    王将军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顾屿才好,可没等他斟酌出合适的语句,就听顾屿说道“军中既然无事,案情也已查明,本官也就该离开了,过此还要回主帅大营向蒙老将军辞别,王将军留步莫送,还望珍重将身,日后保我大宁家国社稷,百姓安康。”

    “这,钦差大人的话,末将愧不敢受才是,昨夜全是大人的功劳……”王将军的老脸都要红了,连忙说道。

    顾屿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位年岁比自家舅兄稍长几岁的杂号将军,谁也不知道,这就是日后接替蒙老将军,和自家舅兄五年一交接的另一位统帅,真正的战场上少有奇谋,更多的确实是像王将军这样敢打敢拼的将领,名将的路不是用奇谋捷径堆出来的,而是鲜血和白骨。

    这不是他的战场,但他不妨碍他仍旧敬佩这些和他的道路不一样的人,家国社稷,从来不是单纯的以文武论,武将有武将的价值,文官有文官的战场。

    而他现在,要回到属于他的战场上去了,好在那里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鲜血和白骨铺开的战场,那里有他的家,有他的妻,还有一个代表着他生命延续的孩子。

    肚腹突然轻轻一动,陈若弱啊了一声,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坑坑洼洼的绣活,抬手安抚地摸了摸肚子,低声说道“别闹呀,你们不要打架,打坏了可怎么是好?”

    喜鹊忍笑道“小姐,你就这么确定是两个小主子吗,连太医都不敢给个准话,难道你以为,光凭肚子大就是双胞了吗?再是个胖嘟嘟的小少爷,生下来顶别人两个呢?”

    顾凝也在做绣活,比陈若弱做的要精致得多,闻言就笑了,说道“那些太医从来见人说话留三分,你就是咳嗽几声也告诉你是风寒,治好了是他们医术高超,治不好就是你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嘴里哪有一句准话,你看那些除了太医之外的,哪个大夫不说是双胞的胎象?”

    喜鹊不说话了,陈若弱甜滋滋地又摸了摸肚子,发现动静小了一点,才重又拿起手里的绣活,对顾凝说道“都说母子连心,那些大夫说什么我不管,我就是觉得肚子里这么闹腾,肯定是两个活泼的在打架!以后等他们出生了,还不知道要多调皮!”

    顾凝原本是笑着的,听了陈若弱这话,脸上的笑容却忽然僵硬了一下,陈若弱专心在手里的针线上没注意到,顾凝蹙眉,低头抚了抚微凸的小腹,看不清神色。

    第九十六章 过年

    转眼年关,府中上下都忙了起来,除夕那日,顾屿在临行前夕发出的书信正好到了,算算路程,至少也要等到开春才能回来,对此镇国公倒是不怎么失望,只温言宽慰了陈若弱一番。

    人是容易习惯离别的动物,顾屿离开之后,陈若弱起初想他想得睡不着觉,再后来也就慢慢定了心,等到他走的日子更长了一点,虽然还是会想,可也比之前要好得多,而且最近昭和公主通过顾凝,明里暗里向她透露了一些朝堂上的动向,有了太子的求情,陈青临的事情显然还是要像以往太子做出的所有决定一样,没有被当场否决的,事后必定完成。

    陈若弱去看过很多次陈青临了,一次比一次肚子更重,好在风雪也知年夜,除夕的前一天就停了,路上虽然有些积雪,但天晴无风,就要比平常好过很多。

    即便是过年,六部封笔,官员归家,刑部大狱里的狱卒牢子们也还是要留在岗位上,陈若弱来时,特意给他们带了很多蒸的白面大肉包,打开蒸笼还是热乎乎冒着水汽的,在雪地里氤氲开去,大部分的狱卒是不怕这些来探牢狱的贵人们的,纷纷接了包子连吃连谢,有的还行了礼,捂着披风的兜帽,陈若弱还了一礼。

    进了牢房,里面要比外头暖和一些,也暗得多,喜鹊和翠莺两个手里拎着大大的食盒,这些小部分是陈若弱起早做的,大部分也还是府里的那位老厨做的,她现在不能久站,做的都是一些快菜,来前在炉里热着,精细些的人是不吃这些的,不过陈青临向来好养,只是份心意。

    陈青临一见两个大食盒,眼睛就笑弯了,翻身坐起,动作利落极了,一连好几个月大着肚子行动不便,陈若弱都有点赌气了,哼了一声,倒是想跺脚,想想还是沉稳地对牢头行了个小礼。

    牢头也是见惯了的人,给陈若弱开了门,倒没有像平时那样锁起来再回避,而是直接走了出去,把话留给兄妹两个说。

    喜鹊把手里的食盒放到了陈青临牢房里的小木桌上,一碟一碟地往桌上端,还有一瓶西北产的烈酒,陈青临的嘴角咧得更大了,几步走到了陈若弱的身边,像一只笨拙的熊,轻手轻脚把她往床边扶,牢房狭小,想要有待客的座椅简直天方夜谭。

    “桌子上摆不下就先摆那个富贵花开盒里的,我做的菜都热过一遭了,味道不好,放一两盘就得了。”陈若弱见喜鹊一会儿工夫摆了小半桌,连忙开口道。

    陈青临过去瞅了一眼,乐了,“别说,是不是你做的我一眼就能分得出来,你们府上那个新厨子的摆盘比你漂亮多了。”

    陈若弱瞪他,“都是放在食盒里的,一路颠着过来就为让你吃口热的,还好意思说我摆盘丑,有的吃就不错了,我刚才路过别的牢房,今天牢里的年夜饭是白灼猪肉拌大白菜,还有条煮得烂烂的红烧鱼,你再说,再说让你吃那个去!”

    喜鹊噗哧噗哧地笑,陈青临也笑了,由得喜鹊和翠莺两个端菜,坐到了陈若弱的身边,看了看她的肚腹,有些发愁道“这要是一对小子还好,摔摔打打的不怕,我带他们打猎玩去,要是一对丫头,天天弹琴刺绣听小曲儿的,我哪跟她们玩得起来?”

    双胞少出龙凤,陈若弱顺着陈青临的话想了想,说道“一对丫头就让文卿教去,他什么都会,肯定能教出全京城最知书达理的小姐。”

    陈青临咧着嘴,只顾得点头直笑,他这些日子在牢里反倒捂白了不少,没之前那种黑到皮里直发光的黝黑感,但还是黑,要是走出去,怎么看都和京城里土生土长的百姓们不一样,倒像是个西北的汉子,陈若弱摸了摸肚子,叹了一口气,还没开口,陈青临就如蒙大敌似地瞪起了眼睛。

    “我还没说话,你怎么这个样子?”陈若弱纳闷地说道。

    喜鹊边忙边笑道“小姐,你每次一要提将军的婚事,开口就是叹气,这个调子我们都听惯啦!”

    陈青临也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陈若弱的发,语气郑重地说道“若弱,这次的事情要是能过去,我这条命还能保住的话,我答应你,回西北就给你找个大嫂,隔两年也抱个娃娃,以前是怕拖累人,现在我也想开了,西北军上下那么多人呢,个个都是我这样的想法,那都不用成婚生孩子了。”

    陈若弱鼓着脸说道“本来就是这个理,不过京城里的好姑娘多的是,怎么还要回西北再找?你不想娶有门第的夫人吗?”

    这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文官多联姻,有时候好几个世家互为姻亲,出去全是沾亲带故,武将的官职爵位再高,除了实在盛情难却娶了文官家小姐的,许多娶的都是普通平民家的女儿,几乎沾不上什么姻亲,就是陈若弱,当初要不是陈青临憋着一口气一定要给她找个最好的夫婿,也是不怎么能进公侯府邸的。

    陈青临没有回答,咧了咧嘴,把喜鹊和翠莺摆满了菜肴的小木桌抬了起来,直抬到了床边,和陈若弱两个并排坐着,筷子有两双,他给陈若弱递过去一双。

    年夜饭一定要有鱼,小木桌上关于鱼的菜也有好几道,陈若弱给陈青临盛了一碗鲜鱼羹,道“鱼冷了就不好吃了,先喝点汤,别盯着酒,那是留给你待会儿晚上喝的,现在喝了,晚上就没了。”

    陈青临笑眯眯的,语气难得顺从,“好,不喝酒,吃菜吃菜。”

    简陋的木桌上摆着二十多道菜肴,摆得挤挤挨挨的,还有些不易冷的在食盒里放着,陈若弱没怎么吃,她最近犯恶心,少食多餐,吃的都是些没什么滋味的东西,好在这会儿是冬天,孕妇夏日里更难熬,陈若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约等到天再暖和一些的时候,她就该生了,不至于等到夏天。

    陈青临吃了一整盘切得满满当当的水晶肘子,肚子里踏实了,才有空去尝别的,摆在正中央的是一盘色泽鲜艳的松鼠鱼,摆盘很是漂亮,夹一段,入口是他不怎么喜欢的酸甜口味,但口感却十分鲜嫩,拨开外层炸过的鱼肉,里面的肉质是蒜瓣状的,白腻诱人,沾一沾金红色的酱汁,又是一种滋味。

    陈若弱看着陈青临吃了鱼,心里也好过了一些,“年年有鱼,不能整条鱼都吃光了,要留一些,明年还有。”

    陈青临失笑,筷子从松鼠鱼身上离开,又去夹了一片整条烧的清蒸鱼,然后就再也不去夹鱼了,只在别的菜上转悠,陈若弱撑着头看他吃得香甜,忍不住也让喜鹊和她盛了小半碗白饭,和陈青临一起吃了起来。

    先时还是有些犯恶心,可她挑着清淡一点的菜吃,身边还有个吃得头也不抬的,很能促进食欲,慢慢的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陈若弱吃完半碗,还想再盛,被陈青临按住了。

    “年夜饭不是跟我吃的,回家去吧。”陈青临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带着笑。

    陈若弱握着筷子,呆了半晌,忽然一把抱住了陈青临,把脸埋进他的胸前,抱了好一会儿,陈青临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都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撒娇?”

    虽然是这么说着,他也还是单手护住了陈若弱笨重的腰身,怕她摔着,陈若弱抽了抽鼻子,忍着没哭出来,但语气里还是多了几分软糯的半哭腔,“你在这儿要好好的吃饭,没事的时候一定要多动弹,心情要好,我听说很多坐过牢的人出来都很容易得病,你要注意,别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等明年,你得跟我和文卿,和公公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陈青临嗯了一声,除此之外,没有再多说,陈若弱依依不舍地被喜鹊和翠莺扶出了牢房,刚转身又转过了脸,就见陈青临没在吃东西,反倒是立在那儿,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泪顿时忍不住落了下来。

    “过年哪有哭的,把眼泪擦了,今天最后一回,等明天大年初一,可千万别哭了!” 陈青临凶巴巴地说道。

    陈若弱哭着嗯了一声,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再也不敢回头,只是步子比每一次都要慢,似乎想多留一会儿,走到拐角的时候,喜鹊小声地说道“将军没再看这边了。”

    陈若弱擦了一把眼泪,嗯了一声,说道“我们回家,过年。”

    虽然文卿不在,但那是他们的家,是她这辈子的归宿,是可以给她遮风挡雨的地方,离开了兄长的羽翼,她也要开始自己的生活。

    第九十七章 赏赐

    经过了这两个月的休养,顾峻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他本就是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人,伤势也比一般人恢复地快一些,陈若弱回到镇国公府时,他就站在府门外。

    “刚才宫里来人报,待会儿送赏,圣上的赏赐快到了,还怕大嫂赶不上。”顾峻脸上带着笑,看着却比从前稳重了些,陈若弱对他点点头,顾峻让开路途,让她进去。

    除夕是吃年夜饭,厨下打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明明人也不多,却偏偏摆了整整一百多道菜,陈若弱刚听说的时候还觉得浪费,还是顾凝给她解释了才知道,原来这些菜吃不完是要让府里的下人端回去的,也算是府里的赏赐,有的府上做得更多,排场更大,就会和布施的吃食物件放到一起,拿给城外那些穷要饭的。

    说来布施算是大户人家到了年关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了,镇国公府也布施,只是旁人家布施些馒头粥水和府上下人不要的衣物,并没有特意去做些什么,而镇国公府是和朝廷做的布施差不多,年年掏银子替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难民修缮避风所,到年关还会开上十天的食棚,每日里热腾腾的粥水面饼不间断,甚至有百里之外的穷苦人慕名而来,就为在年关暖和和地吃上几日饱饭。

    陈若弱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她并不像那些一接手家中事务就急着缩减各种开支就为了让账面上好看些的新媳妇儿,在去过几次避风所和粥棚之后,她还又从自己的嫁妆里填补了一项开支,给那些大冬天的衣不蔽体的乞丐难民们一人发了一件新的厚实的棉冬衣,朝堂建的避风所虽然也发冬衣,但是要收回的,陈若弱发的是让他们可以穿回去。

    因为要迎接宫里的赏赐,镇国公穿了平日上朝才面圣才穿的朝服,陈若弱也连忙去换了件稍微庄重些的衣裳,顾凝仍旧穿的是平日里的衣服,面上也没有上妆,陈若弱知道她是还有心结,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顾凝回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容,带着些哀愁。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喜庆的锣鼓声,夹杂着一些喧闹喝彩,顾峻引着一位面熟的公公进来,后头是打扮喜庆的小太监们,两两一担,直看不到边,是元昭帝的赏赐到了,镇国公连忙上前见礼。

    张和带着天子赏赐而来,手里还有份圣旨,受了镇国公的礼也站得稳稳的,只是面上带着笑,见到顾凝,更是行了一个宫里才有的礼节,口称瑞王妃娘娘,顾凝没说话,镇国公看了她一眼,顾峻连忙笑着转开话题,说道“新年新喜,圣上有赏,是我镇国公府的福气,还请公公上座,喝杯水酒再走吧。”

    这话显然是客套话,张和笑眯眯地看了看顾峻,说道“三爷的好意,咱家心领了,只是这天色不早了,咱家还有一趟西宁侯府没去哪!”

    镇国公眯了眯眼睛,又跟张和客套了几句,这次是亲自把人送出了门,顾峻带着人把元昭帝的赏赐圣旨供奉到祠堂里去,陈若弱有些好奇又敬畏地看了看桌上被御前太监总管亲自送来的,圣上吃过一口的整碟御膳,顾凝见她的样子,笑弯了眼睛,说道“那可不是赏给我们吃的,是赏给我们供的。”

    “也像圣旨一样,供到祠堂里去?”陈若弱好奇地问道。

    顾凝点点头,说道“待会儿等爹下了筷子,我们一人吃一点,剩下的连带着装盛的御瓷一起供奉到祠堂里去,等过了初七再洗干净,御瓷放到库房,别人府上大约都是这么做的。”

    顾峻正好从祠堂里回来,听了顾凝这话,笑道“我们府上是人少,那些家大业大的,圣上赏了膳都不好分,当金砖似的,这个子孙得宠点分一口,那个是承爵的嫡子分一块,有的只给府上老太爷老太太尝一口,就得赶着送祠堂里去,还有全府上下守着一碟御膳大年夜哭得跟什么似的。”

    “圣上的剩菜就这么金贵吗?”陈若弱看向那一条整鱼上的一小块泛白的缺口,干巴巴地说道,这鱼早就冷透了,还被人夹了一块,即便是出自御厨的手,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镇国公坐到了主位上,听了陈若弱的话,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道“年夜天子赏膳是示宠,三公门第才能得一份天子吃过的剩菜,意在分甘同味,次一等侯爵,就是寻常没动过的御膳,有时朝中的官员在本年中立过大功,会格外赏赐只有三公门第才能得到的剩菜,那就是殊荣了,再往下,是得不到的。”

    顾凝想起去年宫中皇室家宴,太子醉里伸手去拿圣上桌上的菜肴,当时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唯有圣上丝毫也不在意,还让人把自己桌上的菜给太子尽数端去,回府之后,瑞王喝了一夜的闷酒,隔日去宫中请安,明明太子也是一身酒气,却只得他一个被骂得脸白如纸。

    公侯门第,外头人看着都是一样的金贵,可也分三六九等,公就是公,侯就是侯,永远也越不过那一道坎。

    府上两个有孕的妇人,镇国公原本不想让她们守岁,但陈若弱直摇头,顾凝也是,她中午的时候睡了一觉,就为晚上能守过除夕,除夕守岁是为父母祈福,家里人少,别的能简略一些,单单这一项是少不了的。

    镇国公习惯了朝堂上做锯嘴葫芦,即便是静坐也能静坐到天明,可一家人就这么对坐显然不是事,顾凝让人拿来了棋具,她这些日子也教了陈若弱不少,虽然陈若弱一手烂棋,但打发时间是够了的,顾峻就这么坐在边上看,偶尔和镇国公说几句话,正堂里灯火通明,气氛宁静。

    顾凝连赢了两局,眼珠子一转,再开局时,先手故意差了一步,等棋到中段快赶上来的时候,又出了几步臭棋,可算是让陈若弱赢了一回,陈若弱抱着肚子笑得眉眼弯弯的,顾凝也就跟着笑。

    顾峻了解顾凝,她不是急躁的人,也不至于出那么多次错,他倒也没戳穿她,只是端着手里的茶盏一边喝,一边慢慢地说道“要是大哥在这里就好了,大哥十六岁的时候就能下过爹了,我们坐一起跟他下都下不过他。”

    镇国公脸一虎,正了正衣襟,说道“那是让子棋,为父是让了文卿三目,怎么能叫输呢?”

    顾峻笑嘻嘻地说道“大嫂,你可别让咱爹给蒙了,他是让了大哥三目棋,可也悔了三步棋,到最后输大哥三十六目,之后就再也没赢过,气得到现在都不肯动棋。”

    镇国公并不承认,为了不在新进门的儿媳和没出生的孙辈面前丢脸,他也让人取了一副棋具来,要跟顾峻下几局,顾峻的脸顿时一绿,他在国子监的时候,就是有名的臭棋篓子,别说下过他爹了,就是自家二姐都不一定能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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