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先回去看看,一会儿出来找你,给你带好吃的!”布何图已经接受了自己两年多年没回家的事实,此时此刻尤其想知道自己家里变成了什么样,所以跑得飞快,一转眼儿就没影了。
业律望着布何图的背影消失在面前,眼中渐渐浮上了一层异样的神色。
布何图果然没在家里找到父母,连姐姐们都不在。
可能是因为父母和姐姐们都出去郊游了吧。
他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
他回到自己的狐狸窝,把自己最喜欢的躺椅搬到了院子中央。等一会儿吃完饭,就躺在这儿一边吃葡萄一边晒太阳,舒服了就再睡一觉。这两天他可真是太累了。
在家里溜达一圈后,他发现屋子里头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找遍了灶房都没看见一只能吃的瓜果蔬菜。这可苦了他了,难道这几天他都要辟谷么。
于是布何图便从自己家跑到了业律家。
“阿律!我家没吃的,我到你这儿来蹭饭了……”
布何图刚喊完便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阿律,你家怎么养了这么多鸡鸭?”
他万万不曾想到,凤凰居住的院落里,竟专门辟了一方天地出来饲养活物。就算业律已经不再吃素,可凤凰无论如何也是天地间佛家最神圣的象征之一,又怎会明目张胆地像凡人一样在家里饲养畜生?
业律正抱着一只鸡从屋里走出来,答得轻巧“用来吃。”
“吃?!”竟真的是用来吃。
“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了,父亲他们已经搬走了。”
布何图蹙眉“什么意思?”
业律望着在手上那只“咯咯”直叫着的鸡,说“他们不要我了。”
“……”
布何图惊得不知该如何接话。
若是问“为什么”,便是在揭业律的伤疤,实在不妥。
正当布何图思索应如何安慰业律时,业律忽然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们以前也从未管过我。”
布何图的狐狸眼睛在业律身上溜溜转了两下,只好说“你能看开就好。”
业律亲手将那只鸡杀了,剁成了块,放进锅里焖煮。布何图问业律讨了几只水果吃,想着吃完以后有了力气,便去山下挖几捆野菜,当作这几天的吃食。
业律如今身负重伤,需要休息调养,于是布何图识趣地没有再继续叨扰,很快离开了业律家。
业律躺在塌上辗转难眠,过了许久才合眼睡去。
他是被一阵女孩子的娇笑声吵醒的。
业律走出屋门,看见院子外的夜空下,站着几只穿着暴露的母狐狸精。
哦,还有他的阿图。
布何图此时正站在自己家门口,眼睛上覆着一道红绫,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大喊“我要开始抓啦,你们藏好没!”
那几只母狐狸精纷纷嬉笑着回答“藏好了!图图哥哥,你快些来抓我们吧。”
业律眉头微皱,面色不善地向布何图走去。
布何图双手向前摸索,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凶险。
这时,他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布何图心想这姑娘的身板怎么这么硬实?
出于好奇,他又夹起手指捏了两下。
绝对是个人!
布何图连忙大喊一声“我抓到啦!”
他赶紧把蒙在眼睛上的红绫摘了下来,谁知映入眼中的竟然不是什么姑娘,而是业律。
他哈哈笑了一声“怎么是你啊,阿律,要和我们一起玩吗?我在山下遇见了她们——”说着,他朝身侧的方向一指。
“哎,姐姐们。快出来了,我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认识……”
然而,却没有人回话。
布何图心道奇怪。
他嘴上又叫了一声“姐姐们!快出来吧,我不玩啦!”
结果还是没人回话。
业律笑了一声——可那声笑怎么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善意,他问“阿图,哪里有人?”
布何图摸了摸后脑勺,不解道“不对啊,刚刚她们还在这儿来着……”
业律拉过布何图的手臂,贴在他耳边说“那么,就别和她们玩了,回去和我一起玩吧。”
布何图仰头看他“你想玩什么?”
业律则未回答,而是把布何图从地上一把拦腰扛了起来。
“诶诶?这是要玩什么?阿律你快放我下来……”
业律没有理会吱儿哇乱叫的布何图,而是扛着布何图一脚踢开了大门。
布何图已经被吓懵了。
当业律将他丢在了床上,并伸出一只手探进了他的衣服里时,业律忽然睁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慌乱的神色。他竟从布何图怀中,取出了一株绽放的白莲。
布何图以为业律是在给他表演变戏法。
因为业律掏出了一朵,与白天那株模样如出一辙的白莲。
——有一片莲瓣上,长着三块红彤彤斑点,就像是滴过了鲜红的朱砂一般引人注目。
☆、爱别离
布何图是在业律床上醒来的,被子枕头踢的到处都是。他睡觉一向不老实,身上的衣服睡得皱皱巴巴,左肩上的薄衫也都散了开来。睁开眼的时候,还抱着业律的胳膊来来回回蹭了一通。
他揉了揉眼,才发现业律已然醒了,正睁眼望着屋顶。
咦——怎么回事——
布何图“啪“的一声支撑住了业律的胸膛,赶紧从对方身上爬了起来,嘴里支支吾吾地咕噜道“你怎么睡在我下面……”
业律将目光从屋顶转移到布何图身上“有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非要往我身上滚……还把被子全都踢到了床下。而我又不忍心吵醒他,只好当了他的靠枕。”
大约是因为没睡好的缘故,业律的声线比以往稍许低哑。他的目光又慢慢游移至布何图那只裸|露在外的左肩处,眸色便更加深沉了一些。布何图被业律说得脸上一热,登时背过身去,语无伦次起来“那、那什么,我……我回去看看家人回来了没有,你、你继续睡吧。”
这天又是个草长莺飞艳阳天。布何图悄悄溜到山脚下,采了一抱蘑菇野果,然后支了个锅在山路上熬汤。
汤还未熬成时,他跪在地上,对着蔚蓝的天空俯身叩首道“佛祖啊佛祖,我每日每夜都在躬身实践您的箴言,您是我最为崇敬佩服之神明,相信这稍纵即逝的两千六百载时光,是您带给我的考验。我会把它当成我此生最为重要的修行。”
他舀起一勺蘑菇汤浇到地面上,再次磕下一头“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我的阿爹阿妈,还有我的两位姐姐,希望他们不要因为我这些年的不告而别,心生抑郁悲苦之情。”
布何图磕完头后,才用法术熄灭了火,将那柄锅取了下来,放在面前用木勺舀着喝。
还是蘑菇汤好喝,之前业律喂给他的鸡肉,简直是太难吃了。想想就觉得反胃。
喝到一半,他忽然瞧见远方的草坪上,飘来一个人。
那人踩着浮云低空从地面上悠悠滑过,不费吹灰之力便落在了布何图面前。那人样貌俊秀,看起来像是凡间男子弱冠时的年龄,足以见得其天资聪颖,年少成仙。
他放下手中木勺,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那人问道“请问阁下,凤凰之子业律大人,住在此山山顶否?”
布何图连忙点头“正是。”
“多谢。”
那人说完,便消失了。
布何图站起来四处眺望,愣是没见到那人的影子,他猜想那人可能使了什么瞬息千里之术,直接传送至了山顶。
要怪也只能怪他学艺不精,没学会传送阵法术,不能跟上那人的步伐。布何图屁颠屁颠从山脚跑回了伽公山顶,果然看见那人站在业律屋门前的石桌旁。
而业律则在石榴树下席地而坐,随意在背上披着一件玄色外衫。
布何图听见业律问“不知原陵仙君来访有何指示?”
看来这位仙人,便是业律口中的“原陵仙君”了。
仙人道“前几日贫道腾云路过此处时,觉得此地风景秀美,感叹竟不知世间尚有如此洞天福地。可惜当时有公务在身,奔波繁忙,无法抽身,只好寻了眼下这一段空闲时光前来拜访。若有得罪阁下之处,还望海涵。贫道只想画一画这伽公山的迤逦山水,并无他求。”
布何图心想这谎话编的可真是一套一套的。若非眼前人方才在山脚下曾问他业律是不是住这儿,他可都要被这番谎话给骗过去了。
业律闭着眼睛,双手搭在膝边,摆足了“最后一位神子”的架子。他答“既然如此,在下便不留仙君了,丹青画毕后,还请仙君速速离去。”
布何图躲在树丛后头,看得真切,业律跟那人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未睁一下。
“是,多谢阁下。”那人说着,便开始起笔作画。
业律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而是一直在石榴树下静坐。
二人似是对这场交谈心照不宣。
原陵仙君落笔不久,忽地咳了一声“贫道听闻,前日一处异界动荡,天庭恐为灾祸之兆,而伽公山脚下,则有余波。不知阁下可否感应到动荡异样之处?”
业律面色平和“不曾。”
原陵仙君继续挥笔泼墨,不一会儿,便收起了手中的笔。那卷丹青顷刻间扶摇直上,垂立于二人面前,躲在树后的布何图也看清了——那是一副绝美的画卷,将伽公山的景色描绘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连溪水边的缤纷落英都画了出来。
业律仍未睁眼,只是点头称赞道“仙君果然妙笔生花,不愧为天庭丹青大家。”
原陵仙君笑着摆手“阁下谬赞。”
布何图纳闷业律眼睛都没睁开,是怎么看出这画画得好还是不好的?
原陵仙君道“如此,贫道便告辞了,多谢阁下招待。”
“慢走,不送。“
那仙君行至一半,便停住了脚步,他回头望了望依然静坐的业律,道“半月前,底唛沙佛陀携凤凰前来讲经,我曾有幸与凤凰有一短暂会面。凤凰说,他甚为思念阁下。”
业律的睫毛似乎颤了一下。并未答话。
之后,原陵仙君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