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看着他,“柳一,这次我出四百两”
柳一也板起来面孔,“公子这是不想要小莲了。公子心中根本就没有小莲,公子想要始乱终弃这样说来,小莲还不如死了算了呢省的将来伤心。”
我站起来,“那好,小莲留给你打死好了,这人我不要了”
柳一也不说话。
我看了崔碧城一眼,他放下手中的茶饼这个崔碧城到哪里都先紧着把自己肚子填饱,尤其是到类似观止楼这种销金窟,待客的茶点都是丰膳的,几乎可以媲美大内御膳做出来的精致的要命的点心,他不吃到吐绝对不会罢休
崔碧城都站起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只酥饺,放在嘴巴里面,慢慢咽下去。
崔碧城必须站起来,表示我和他真的要走,不然只有我一个走,柳一看见崔碧城坐在一旁,绝对会以为我就是骗着他玩儿的。
我和崔碧城转身都走到了门口了,柳一还是不说话。我抬手掀开挂着的珠帘,柳一忽然说,“八百两您现在就可以把小莲带回家。”
我暗地笑了一下。
我是一身轻松。
他今天却一定要把小莲卖给我
“柳老板,我出的可是四百两”
“祈公子,我们也算旧相识,您眼界高,看不上奴家。如果您看的上奴家,就这四百两,奴家就愿意跟您一辈子。”
“咦”我被他说的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祈公子,可是这小莲不一样再怎么说,他也是我观止楼的红牌,要是四百两就让人买走了,您让我把您脸往哪搁”
“你愿意往哪搁就往哪搁千万别客气。”
我又踱回他身边,“这不是一个月前,您满大街说我的生意好做的时候了您说,我总能在喘一口气的功夫就完事儿,然后爬床上倒头就睡,天一亮给钱走人。是不是你说的要是都像我这么逛相公堂子的,你们的生意就省劲儿多了”
我拍了拍柳一的肩膀,“就冲您这话,我最多给您一百五十两。不过我真喜欢小莲,这么着吧,二百两我也别还价了,就吃个亏,你也别较真了,大家凑合凑合,给小莲赎了身,总算做件好事,是不是”
柳一瞪着我,忽然他哭叫起来,“您说说,您这不是要剜我的心头肉吗我的儿呀,苦命的小莲祈公子,您连赎身的银子都不肯出,这么刻薄他,你,你于心何忍”
“这位公子”柳一忽然拉着崔碧城,“您是和祈公子一起来的,您来评评理。小莲没了爹妈,我就拿他当亲儿子一样。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还要学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我伺候的他现在出落的这么好,刚有了一些名气,就被人硬要强买了去,您说说,这可让我苦命的儿怎么活呀”
崔碧城有洁癖。
柳一刚沾身的时候,他吓得一哆嗦,嫌恶的看着柳漪梦干嚎。
崔碧城不笑,不哭,不说话,不看账本,不数钱的时候,居然看上去婉约锐智,侧帽风流。
我看他的时候,一张出自前科探花,如今的左都御使楚蔷生之手的狂草横幅正好在崔碧城身后,和他相得益彰江左风华
崔碧城看着柳漪梦,等他不再干嚎,他扶着柳一在旁边的绣塌上做好,又从旁边的小侍童手中拿过浸水的丝帕递给柳一。
此时,崔碧城用他学来的清澈缠绵的永嘉语调说,“公子,您找错人了,小生只是来打酱油的。”
闻言,柳漪梦倒地,吐血不已。
他嘴巴手脚抽搐,好似发羊癫疯,再也无法反驳。
我以二百两的价格买到小莲,押着柳漪梦写了卖身契,给他汇丰票号的银票,银货两讫。
小莲的胳膊是新断的,大内有西域修罗教接骨秘药,专门生断骨顺筋脉,尤其是新断开的骨头疗效最好。如果是陈年旧伤,据说还要再打断一次,必须让疮口流血才能用药。
崔碧城把他的马车弄了过来,我们坐马车回家,然后我到了祈王府就把流着口水睡的不亦乐乎的黄瓜敲了起来,我让他夤夜进大内拿段骨药,顺便再到太医局把医正叶凉真给拎过来,给小莲治伤。
小莲一句话也不说,除了眼角有些干掉的泪痕之外,他再也没有哭过。
他长的不是那种出众的美丽,如果不是火眼金睛,很容易就忽视他了。
可是小莲脸部的线条却柔和到了极致,好像是被什么人精心挑选过,精心拼在一起。
还有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我只见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的眼睛黑色潭水一般,有瞬息万变的浮光。
我捧着他的手对他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忍一忍,也许会很疼,不过为了不让你落下残疾,这断开的骨头缝必须对正了才能敷药。叶太医医术很高明,他会”
小莲的眼睛像猫,他不说话,可是他的眼神却跟着说话的我转动,让我感觉到似乎他已经被我深深吸引,他的眼神由最初的会意,生出一种貌似是体谅的情绪。
这么看来,他不怪我。
叶凉真给小莲裹了伤之后就连忙告辞走了,今天太医局他当值,走不开。我也不留他,我这里还没有五个人的被褥和夜宵。
我把从观止楼带来的点心喂了黄瓜,他一边吃,一边哭泣,鼻头红红的,这不禁让我怀疑起,丰膳的酥饺里面加入的其实不是青丝玫瑰,而是虎皮尖椒
黄瓜哭泣着,一边把我本来准备给我们四个人我,崔碧城,小莲,黄瓜第二天做三餐的点心全吃掉了,导致我从一入睡就开始郁卒,一直郁卒到今天早上。
我抱着被子寻思了半天,叹了口气,不起来不成了,再不起来,估计就真的一口吃的也没有了。
崔碧城正在院里练太极拳,他现在是甩手掌柜的,横草不拿,油瓶倒了不扶。他说每月要我包他吃住,现在雍京市面上五百两银子一个四合院,他每个月给我五百两的租金就想找个地方住,外加吃饭,我认
小莲梳洗完毕,正在一旁看着,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左胳膊上了两到木质的夹板,固定好了,用白绸子吊在前胸,而黄瓜则在一旁烧水沏茶。
我叫黄瓜过来,给了他二十个铜钱,另外让他到厨房找一个砂锅,然后到后面的大街上先买一兜包子和一锅小米粥回来。
“殿下,那中午要不要奴婢到延薰山馆叫几样小菜”黄瓜问。
我看了看他,“不用每天净想着吃馆子,我们不过了”
黄瓜唯唯诺诺。
崔碧城正在收势,他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
只有小莲很安静,他可能和我们相处都很生疏他原来在观止楼的时候也不太爱讲话,我也就没有问他想吃什么,反正好像他吃什么都成,就是不爱吃茄子。
黄瓜刚出门,王府大门就有人乱敲,我和崔碧城开了一个小角门出去一看,原来是谢孟带着他的一个小分队的近卫军过来了。
一个小分队
这整整有一百多号人
哪里是一个小分队。
谢孟的脑门上还有一块青紫,只上了药,没有缠白布,所以看上去还可以,不像我的左肩,昨晚叶凉真换药的时候又给我缠成了一个窝瓜。
我对他一摊手,先问,“你们吃饭了吗”
谢孟一愣,然后工整的说,“没有。”
“哦,那就回去吃了饭再过来吧。”
我说完正要关门,谢孟一只脚丫插了进来,他指着自己身后,“殿下,太子殿下交代了我们要在这里吃,所以就把凤御厨派过来了,凤大人还带了自己的家伙式。”
我像拨拉土豆一样把谢孟拨拉开,看着他的身后,果然,一个清秀的姑娘从一顶小轿中袅袅婷婷的走下来,她在一大群近卫军中就好像狂草中最美丽的一朵狗尾巴花
我的死对头大内御膳第一高手凤晓笙
这个女人出身饕餮世家,从她高祖开始就在大内做御厨,她们家的那一群人,把禁宫中那些身份高贵到可以享受她做的美食的人豢养的一个赛一个口味刁钻越来越不好养活。
凤家在雍京,金陵,锦官城,长安,蓬莱,岭南诸地都有自己的大酒楼,崔碧城在永嘉还和他们合伙弄了一个酒楼外加戏园子,日进斗金。
前几年还是凤晓笙的姑姑凤怜我坐镇御膳房,不过我根本就没见过她姑。
当时我还小,我娘也很废,所以我只能吃我娘从御膳房拿到的瓜果蔬菜,牛羊猪鱼自己下手做的农家菜,我吃的不亦乐乎。
后来我大了一些,我爹对我们娘俩都好了一些,我才能到御膳房蹭饭去,这个时候,已经换了凤晓笙这个女人当家了。
她好像和我一样的年纪,却鬼怪很多。
她对食物原产地的执着,就好像她对自己身材苗条的偏执。
三白一定是太湖老刘家的,河蟹一定是阳澄湖老沈家的,大米和黄豆一定要选用山海关外的,荞麦一定用要用匈奴铁木真部的,海参就是辽东陈家,水酒都是永嘉周家的。
字号不对也不成。
我说,你把直隶海河产的河蟹拿过来养一养,养肥了就跟阳澄湖的一个样,为此,我被她骗的吃了变了质的永嘉太雕浸的阳澄湖大闸蟹,蹲了一晚上恭桶,差点把玉熙宫的恭桶都用光了。
我见过她在里衣上扎的腰带,一寸那么宽,用针细密的缝了,比牛皮还坚忍不拔,就这么咬着牙往自己身上勒她的腰很细,残酷的纤细,又是一个务求自己美的不似活人
其实,她也是个死心眼的人。
她一定要从江南千山万水的搞到阳澄湖大闸蟹,不惜和敌国通商也要从匈奴搞到荞麦就是为了太子曾经说过,他想尝尝那个味道;她用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心境勒自己的细腰,只是为了太子曾经说过,他喜欢腰肢纤细的人。
我无语问苍天。
我和太子疏远,连带着她也要和我疏远。
只是有一个清明,我爹带着文湛去太庙祭祖去了,我前一天在观止楼喝多了,第二天没起来,所以留在大正宫没出窝。
凤晓笙一个弱女子,一手拿了一小坛子永嘉太雕跑到我玉熙宫,把我从被窝里面揪了出来,一定要我陪她喝酒。于是我们在玉熙宫的前花园中对坐,她一面喝一面哭,说什么你们男人的心都是石头做的,不论怎么软磨硬泡都化不了,还说什么要是一个女人碰到男人软磨硬泡这么多年,早就柔情蜜意了
咚
她还没有说完就倒地不起。我只能揪住她的脚把他拖回寝殿,扔到我的床上让她在那里呼呼大睡。
对了,我忘了说了。
我最恨她的一点就是,自从他知道我断袖之后,她就不把我当男人了。每次她心情郁卒就跑到我这里来,我是什么祖宗家法,后宫之规,儒学理教,乱七八糟,我能说的都说了,可是她还是恣意妄为。
不是到我这里睡觉,就是到我这里烂醉。
我是躲也躲不开,甩也甩不掉。
我也很郁卒
我想着出了宫就再也不用看到她了,谁想到她又追这里来了。
凤晓笙喜欢太子的事情,这让我怎么说
她肯定做不了太子正妃,裴皇后那个关她就过不去。皇后想选个自己家的女儿做儿媳,裴檀有好几个堂妹呢,哪个不是太子正妃的人选
要是做东宫侧妃我原来以为太子不介意,有个这么喜欢他的女人嫁他多好,可是太子似乎也不愿意。
文湛没有给凤晓笙任何幻想,任何缝隙,任何机会。顽石一样,把凤晓笙逼得在我面前吃的一天比一天多。
忽然有一天,她抱着一快肘子对我说,“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君共销万古愁”
我看着她细白的牙在骨头上面上下翻飞,皮肉被蚕食,可是嘴唇上的胭脂居然一点未落,那张脸用脂粉描画的精细如一张极品春宫美人画皮,我的心都是一颤一颤的,仿佛我就是那块肘子。
“大殿下。”她拍着我肩膀说,“以你的身份,对男人玩玩可以,可你一辈子也别想娶个男妻做王妃,注定了孤单一个人,太子殿下既然对我无意,我也不做太子妃的美梦了,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我无语问苍天
我可不想要她
郁卒呀,郁卒。
如今。
“凤大人。”
“祈王爷。”
我们对着行礼,好像戏台子上的崔生和张莺莺。
凤晓笙做的是堂堂正正的四品官,拿的是朝廷户部发的俸禄银子。
所以连我也要叫她一声凤大人。
“王爷,您也要侧开一些,让我进去吧。”
“凤大人,有些话小王要说在前头。请问,凤大人您一年三百两的俸禄似乎应该到户部支领,还有,谢孟大人和他的那些近卫军的饭食军饷,似乎不应该小王负担吧。”
凤晓笙上下打量我,从我头顶看到脚丫,然后才说,“臣下的饷银自然是户部出。”
我问,“然后呢”
“然后”凤晓笙说,“然后什么”
我用两手擦额头挥汗,“那你们来这里不是要小王的命吗您这一来,阳澄湖的蟹,永嘉的太雕,匈奴的荞麦还有辽东的海参,小王可是一样也供养不起。”
凤晓笙,“难道王爷还指望户部出银子让我们去买鲍参翅肚”
我大叫,“我的钱可只够这些人每天吃萝卜白菜的要是这样,我能忍,恐怕这些近卫军将士们可不能忍,到时候他们去向太子殿下抱怨,我可吃罪不起”
谢孟忽然插嘴,“祈王殿下,您不要担心。太子殿下说了,所有人的伙食费用从东宫内库支取。”
凤晓笙闻言,看了谢孟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我一听,十分高兴,伸手到谢孟面前,“那好,先拿过来吧。”
谢孟一愣,“什么”
“太子爷给你的饭钱呀你不给我,今天你们这些人怎么开伙我可告诉你了,我这里连一个土豆都没有了。如果你不想啃盘子,最好先把钱给我。”
谢孟没有说话,凤晓笙忽然一拍手,有人从后面过来,一共八个人,抬着四个大筐,里面放着新鲜的瓜果菜蔬,还有猪肉,乌鸡,河鲜,和几条非常新鲜的大鱼。
虽然新鲜,却都是普通的食材。
我很惊讶,问凤晓笙,“你不做什么金箔匈奴荞麦面,给讲经布道的高僧吃的那个什么六道轮回,外加煮上十个时辰的吕宋鱼翅拉”
凤晓笙不屑的看我一眼,“用好的东西做出好吃的东西,这些都是那些半吊子东瀛伙夫干的事情,我堂堂凤家第七代当家凤晓笙怎么能让他们给比下去让开”
她把他拨拉到一旁,让我贴在门板上,她自己带着她的人径自走进去。
谢孟到底不一样,他还对我行了礼,这才从我身旁过去。
我趁着他们找几个人打开我王府大门的空挡拉住过来看热闹的崔碧城,对他小声说,“去,一会儿等谢孟他们安顿好了,让那些近卫军把外面的那层硬壳子脱了,一人发一把锄头,到后面给我疏通小沧浪的水道去另外,再给曼陀罗花馆前面的茶花地锄锄草,浇浇水,把那些空屋子擦一遍,再帮着凤晓笙收拾灶台什么的。”
我摇头晃脑的继续说,“我算过了,这些人干活不用我给钱,这么一来一去,能省下好几百两银子呢”
崔碧城冲着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走了。
黄瓜把包子买回来了,可是除了我,他们都对我的包子不屑一顾。
哦,对了,还有小莲,小莲见没有人陪着我吃包子,于是坐在我面前陪着我吃,只有我们两个。
我看着包子,又看着自己的小米粥,还有小莲那条断胳膊,我叹气。
这个尘世,怎么总是寂寞如雪呢
外面那些近卫军吃了早饭就被崔碧城大少爷拉出去疏通水渠,给茶花锄草去了,黄瓜跑过去调戏凤晓笙。
诶。
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黄瓜喜欢凤晓笙,他一见是凤御厨过来做饭,就连忙爬过去狗腿凤晓笙去了。
诶,不是我说风凉话。
莫说现在凤晓笙现在心里装着一个太子爷,就是她不喜欢太子,也不可能喜欢黄瓜你说对不对
我一个包子还没有吃完,果然就看见黄瓜哭着就回来了。
他一进来就扑过来,跪在我脚边,大嚎,“殿下,你要给我做主呀”
我又受到了惊吓,“又怎么了”
“凤大人说我的名字太难听,她不想看到我,还不让我摸她的手。”
我一听差点就背过气去。
别说黄瓜你了,就是王爷我想要摸她的手,她咳咳,她还是让摸的。
不过那也不是因为我的名字比黄瓜你好听
那是因为,凤姑娘喝多了之后,她分不清楚我和文湛
她愣说我和文湛长的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的一样,我一直拿这话当放屁
因为她上次喝了三坛子三十年窖藏的女儿红之后,愣让我管她叫二姨妈我一直冥思苦想,就是不知道她这是哪来的灵感
黄瓜还说,“王爷,王爷,您说说,当时我们一起进宫的四个人,除了小毛在十岁那年因为得罪了元贵妃被鞭子打死之外,二狗,也就是绿直,还有柳芽,他们两个都混的比我好绿直已经进司礼监了,虽然说柳丛容现在不是司礼监的人,可是太子一登基,他就是司礼监的掌印就是我最凄凉,这都是因为名字不好”
“绿直这个名字又独特又好记,主子一下子就注意到他了,还有柳丛容好像读书人起的名字,比他之前的柳芽好听多了,还是三个字的”
“王爷,我不叫黄瓜了,你快给我改改”
我掏耳朵,“成呀他柳丛容不是三个字吗我给你改成五个字的让你比他多两个字,我让你不但能进司礼监,还能娶凤御厨,你看怎么样”
“你就叫就叫就叫黄鱼生蚝虾”
黄瓜又苦着脸,“王爷,您就不能给我取一个正经名字吗再说,王爷爱宠进门儿,奴婢讨个吉利不是”
我顺着他的眼睛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小莲,小莲不说话,低着头。
我翻了个白眼,想着怎么把黄瓜打发走,于是绞尽脑汁想了想。
我一指黄瓜,“好吧,好像前年有个安徽桐城的文官,因为参奏朝廷有奸臣,在腊月里被打死在午门外了,他的名字还挺好听的也姓黄,叫什么来着好像叫黄枞熙那就这么着吧,你就叫黄枞菖花花草草的,又喜庆,又好听。”
黄瓜好像很高兴,他领了新名字,高高兴兴的跑了,好像又去狗腿凤晓笙去了。
我无奈的笑了一下,摇摇头,对着小莲说,“吃饭吃饭。你喜欢吃猪肉白菜的,还是三鲜馅的”
小莲摇头,他只喝米粥,我把从黄瓜,哦,现在应该是黄枞菖,他从六心居买过来的酱瓜,小莲也爱吃这个。
他喜欢的东西都很清爽,又香又脆,他不喜欢吃茄子,糕点,青椒和土豆,哦,还有面条。
从他的皮肤还有动作看来,小莲的出身不错,至少曾经不错。
有一个我在观止楼喝酒,和他聊天,他说自己小的时候最喜欢吃葡萄和回鹘的蜜瓜。然后我看他,小莲吃梨子都吃一半,另外一半扔在脚边。
从来在雍京城里,葡萄几乎和黄金一个价
那都是快马从西域运过来的,吃的起的人不是住在雍京北城,就是住在禁宫。可是,如果小莲是犯官子弟,可我没听说过最近几年哪家大臣被抄家灭族的,家里年幼的儿子官卖为娼的
“小莲”
“嗯”
“有的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王爷请说。”
“你本来叫什么名字”
“就是你原来叫什么我想着在这里也不好再叫你小莲什么的,现在连黄瓜都有个体面的名字了,你本来叫什么,我们还那么称呼你就好。”
小莲右手拿着汤匙,牙齿咬着下嘴唇,还是摇了摇头。
我忽然伸出手,握住他的左手。
他的手指很柔软,皮肤也很细,似乎是从小被人调理过,专门用来做风月生意的。他让我握住他的手,我问他,“过两天就是端午了,这是我在宫外面过的第一个端午,想必很新鲜。现在又有这么多人在一起呆着,应该很热闹。”
“戴彩丝线,拔艾蒿,吃粽子,还可以到雍京外面的镐河上赛龙舟。”
“粽子对了小莲,你喜欢吃蜜枣的,明天我让崔碧城弄两个永嘉的肉粽来,鲜嫩多汁,你尝尝,肯定喜欢。”
小莲淡淡的笑了一下,“王爷什么都记得。难为王爷这么费心,记得小莲。”
我一咧嘴,“哈哈,当然啦,我就是忘了自己,也忘不了”
我会等你,但是,请你不要来
忘记我
忘记我永远忘记我
那年似乎也是端午,禁宫夜宴,漫天烟花,绚烂至极
我记得一双眼睛,穿过虚妄繁华,隔着美丽的舞姬,琼浆玉液,皇族贵戚看了过来
是谁呢
子夜盛开的昙花一般,纤薄,透明,饱满,冶艳而脆弱。
谁
我看着眼前的小莲,他的笑容很淡,也似乎很温柔,我笑着说,“哈哈,我就是忘了自己都不会忘了你的”
我吃过早饭,满院子溜达。
崔碧城泡了一小壶铁观音正在后花园监工。他不紧不慢的,疏导水渠,修理花园这活儿他熟。他在雍京城西还有一个大宅院,七进七出的格局,滴水檐都好像建在云端,从门房到后花园少说要走半个时辰,那个宅子的图就是崔碧城自己闲的无聊的时候画的。他的大宅子和冉庄的那个大院下面的地道都是他找人挖的。
我抽空问了他一句,“刺客来的那天,哦,就是昨天,我把谢孟踢下去的地方我明明记得那里是地道,怎么就变成白菜窖了呢”
崔碧城喝着茶水,慢条斯理的说,“你下去就是地道,他下去就是白菜窖谢孟虽然说是个老实人,可是他到底是宫里的人。我可不想他把我的底牌摸了个门儿清到时候我的十三幺就不好做了。”
我看着他摇头晃脑的,伸手在他后脑勺打了一下。
崔碧城对于自己现在能住在祈王府很满意,作为商人,他能堂而皇之的住进雍京北城,这在整个大郑王朝都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他美的很,甚至把他在雍京总号的大掌柜和账房都叫过来了,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要干嘛
我想了想,我也需要一个账房先生,可是与其满大街找一个着三不带两的,还不如直接聘崔碧城的账房老姜
老姜这个人老实厚道,他管钱我放心。
崔碧城不乐意了,他说他的账房还要管整个雍京总号的生意,没空管我
于是我们商量来商量去,到最后,我决定以崔碧城付三千两银子,作为十二月的房费,外加包吃食,包酒水,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冬至的饺子,还有清明的冷饭的价钱正式聘用崔半城做我祈王府的大总管外加账房
我继续到别处转悠。
我看到了小莲,他站在斜廊上,我让他别站那里了,随便找一个舒服的地方和姿势歪着,他的手需要静养,所以他最好怎么舒服怎么倒着就成。
还有
黄瓜黄枞菖算了,还是黄瓜吧。
取了这么个着三不带两的名字,也没见有个什么好
原来的王府大总管黄瓜现在大权旁落了,不过他现在没心思管这些凡尘俗事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凤晓笙身上。
我倒是不怕凤晓笙发生什么不测,反正黄瓜是太监,他就是再怎么着也不能把凤晓笙怎么着
我怕的是我会被牵连
凤晓笙要是一发怒,那我还不得整天去蹲恭桶
凤晓笙带来的人去做那些近卫军的饭食,不外就是炖肉熬鱼外加米饭烙饼和馒头;可是凤晓笙本人可是管着我,崔碧城,小莲外加他黄瓜本人的餐食
要是那天凤晓笙一个心情不对,向里面加点什么作料,那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小人
宁愿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
宁愿得罪女人也不要得罪给你做饭的厨子
宁愿得罪给你做饭的厨子也不要得罪又是女人又是给你做饭的厨子
然,宁愿得罪天下人,也不要得罪又是女人,又在给你做饭的御厨的凤晓笙
我吃了几个包子顶过早上,然后就到了中午。
幸好凤晓笙没有做中午饭的习惯,她折腾了一早上喂饱了崔碧城,黄瓜,还有崔家雍京总号的大掌柜,账房老姜,外加谢孟小莲我打发过去的之后,她就自己泡了一大壶崔碧城的明前龙井,无视崔碧城心疼颤抖的小眼神,就到后面新给她打扫出来的听月轩午睡去了。
我又啃了两个包子,算是吃过午饭。
我总是害怕凤晓笙在我的饭中放佐料,让我和马桶抵死缠绵。
经过那么多往事,这种害怕已经根深蒂固,刻在我的骨头里面,让我一看到凤晓笙,就想到其实她是一个坏人,接下来就是她做的东西都是抹上蜜糖的毒箭,卖相再好,味道再美,再鲜嫩,再诱人,再妖媚,那也需穿肠而过
除了连累我面如菜色,两腿发软之外,没有半点贡献。
崔碧城吃完了就把他的大掌柜和账房老姜打发回雍京总号,他自己出门访友去了;凤晓笙午睡;我也午睡,躺在小莲的腿上正在打盹,忽然我一个激灵醒了小莲没有看我,他看着窗外。
我连忙坐起来,把黄瓜叫了进来。
黄瓜勾搭凤晓笙不成,正在那边自怨自艾的长吁短叹,我把他叫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黄瓜黄枞菖呀,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长点志气,别总想着那么多用不着的。凤晓笙那个女人不是很通情达理,她就是一个棒槌你看她长的美,她撑死了就算东海蓬莱的一个棒槌可你也知道,蓬莱仙境那个鬼地方就是一个棒槌都能长成人参精还能满地乱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起的所以你就别想她了,她就算不能嫁给太子做东宫妃,她也会嫁一个读书人的,如果都不嫁,那么最惨她也要招赘一个颠大勺的。你黄瓜大总管手不能颠勺,刀不能切菜,她是不会嫁给你的,你说对不对”
“我我”黄瓜有些结巴,“冤枉呀,王爷我根本没有奢望能娶凤大人”
“哦。”眼看他要哭喊我连忙一摆手,正色看着他说,“别嚎,我有要紧事告诉你,你听着。”
黄瓜马上竖起耳朵,毕恭毕敬的戳在一旁。
我说,“你今天进宫一趟,去司礼监”
噗通一声
黄瓜跪下,他大叫,“奴婢不敢王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绝不敢再和太子他们的人说上一句话了,从此之后,王爷就是把大正宫卖了去逛相公堂子,奴婢也不敢多嘴一句诶呦”
我踢了他屁股一脚,让他闭嘴。
“你这个混蛋,让我差点把正事忘了。快,你进宫一趟,去司礼监找黄玉,我那个碎掉的柴窑梅瓶在他那里,他找人用黄金重新补好了,你赶紧拿回来,不然就不知道到谁手里了。你这一来一去的最多半个时辰,你快去快回,等回来后找谢孟,让他再弄两个老实可靠的人,搬上两个大箱子,趁着崔碧城没回来,你们赶紧着把我这里的字画都搜罗一下,尤其是正堂那副王羲之的字给王爷我收好了,别让崔碧城盯上。“
“嗨”黄瓜一听就泄气,全无刚才那个聚精会神的机灵样,“我当王爷您说什么呢让表少爷看上又有什么不好”
“是,是没什么不好。”我琢磨着,“我不是说崔碧城这小子贪财好色,这怎么说呢你说他吧,也不是贪图我这几张字画,几个瓶子,他是想拿来送人情做生意。他要是只是贪图我的古董字画,我要么就给他,要是我舍不得我就不给他。“
黄瓜耷拉着脑袋瓜子,“王爷舍得就给,不舍得就不给王爷就是不给,表少爷也不能硬要不是”
我吸了口气说,“哪那么简单你说,他要是想拿来做生意,我要是不给吧,我舍不得生意赚的钱;我要是给他吧,我又舍不得这些字画。这可都是当年鹤玉王还有和苏太子心爱的东西,稀世之珍,实在难得”
“王爷我这左右为难,前思后想的,我容易嘛我”
“去去去快你办事去”
我把黄瓜踢出去之后,心中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轻巧多了,我又躺在小莲的腿上,他歪在靠枕上。
我闭上眼睛,窗外的眼光照在我脸上,暖洋洋的,我马上就幻想自己成了纵横天下的太祖宫涅,手举两把劈山大斧,在乱军之中把对方上将军好像撕扯烧鸡一般劈成了四瓣
然后我忽然又看到了后宫的舞姬,咿咿呀呀,扭扭捏捏的唱歌跳舞,把丝竹当劈柴,不一会儿,这火霹雳巴拉的,那些舞姬马上变成一只一只金黄色,外焦里嫩的烤鹌鹑,绕着贴钳子快速的旋转呀旋转。
我猛地睁开眼睛,太阳穴突突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