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误摇头。
“不愿意吗?嘻嘻,谁愿意呢?我的小夜,不过是发了个烧,醒过来,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喝药不再怕苦,完事了也不再用蜜饯压苦味。最喜欢写字看书的人突然不再碰笔墨,吃饭居然用右手,我家小夜明明是个除了写字以外,其他全部用左手的左撇子。他吃鱼明明只吃鱼皮,醒过来却开始只吃鱼肉。说他是被妖怪附身吧,可是,有关小夜的事他都知道,这多么奇怪。说他没有被奇怪的东西附身,那怎么可能!他是我弟弟,他是我亲弟弟!我亲自看着他长大,人群里不过一眼,我就能分辨出到底哪个人是他。我和他朝夕相处十四年,整整十四年,我怎么会认不出来那不是他!”夜挽青说着就哭了出来,“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你说啊!”
“他早就死了。”殷误的眼中隐隐有些悲悯:“他早就已经死去。”
“一场高烧就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死掉?”夜挽青的目光简直可以杀人。
“是离魂症,他原本就魂魄不稳,在皇宫里又遇到了让人失魂的东西……”殷误柔声解释,“阿姐,我没有必要骗你。
“皇宫里有让人失魂的东西?哼,皇帝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皇帝的一个暗室里挂有秦倾的一副画,夜照白那天去过了那个暗室。皇帝毕竟是九五至尊,有王气庇佑,尽管如此,他还夜夜不得安稳。更何况,是自小就魂魄不稳的夜照白。”
“我的小夜已经回不来了?”
殷误默默点头。
“是这样吗?他早就不再了吗?”夜挽青有些怅然,抓着伞柄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青筋爆出,看了格外让人伤感。其实,她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如果是邪秽入体,那她的小夜总有出来的一刻,她和爹爹仔细观察的那么久,没有,后来,它要去姑射山,他们没有阻拦,只在身后默默跟踪,发现,它真的没有变回她家小夜。
小夜是真的不见了。
“既然你们都说完了,那么,我想知道,你们往我的胸口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没有好结果。”
“什么?”殷误疑惑。
“就是那个失序的密境里我得到的那个珠子。在你离开我以后,它发生了变化。它是被负之人的诅咒,一旦入体便不离不弃,是不是无法排解?没事,当初你离开我,我也各种不习惯,时间长了,也就好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多乖,失去力量,就只能乖乖听我话,多好。”
看着柏鹤甜蜜的笑容,殷误心中泪流满面。
一个公主抱,殷误一个大男子就到了柏鹤的怀中,柏鹤抱的无比轻松,一如当年。
原霁云还在那里喝酒,似乎一点都不知情。
窗外,大雨倾盆。
作者有话要说
☆、琐事
全身放松,默提灵气,灵气流转……
第九百九十九次失败。
再次放松,默提灵气,灵气流转,还是挥之不去的阻塞之感。
这已经是第一千次的失败。
殷误闭上了眼,内视,有灰色的影子如蛆附骨,如影随形,扎根在自己的身体内部。
而这个东西,据说,叫你没有好结果。
说实话,这种状况是他不曾预料到的。自从在灵界里筑基后,他在这个世界已经进入了一流高手的境界。这并非修士的本事多么逆天,而是,他上辈子的实战经验丰富,另外自己的神识强大,综合起来,他便就有了不错的实力。
可是,实力再强遇到未知的邪门东西那也是白搭。
他吐出一口气,准备开始下一次的尝试。身边却来了人,不是柏鹤,而是夜挽青。
来人在他身上一搭,沉吟片刻,却是幸灾乐祸的语气“没想到你一点儿也不曾解开,我本以为你是蛮厉害的人物,没想到实力如此不济。”
“你想说什么?”
“我不过是想帮我的亲弟弟解开一部分诅咒罢了。”夜挽青解释道,“怎么,不领情吗?”
“领情是当然的,只是,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好心。昨天你和柏鹤还是合作关系。”殷误华丽的声音此刻显得咄咄逼人,“你不给我解释一下原因吗?我的阿姐。”
“你都叫了我阿姐,还问我原因?原因不是明摆着的吗?无论如何,你占了我弟弟的身体,那我就不容许你做任何有污我弟弟身体的事,比如说,你现在这样。”
哪样?力量被束缚成为她人禁脔吗?
殷误对夜挽青的话嗤之以鼻,道“要是我很乐意呢?”
夜挽青温柔的笑了一下,像是不屑回答他的话。她只是站到他对面,拉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然后,有东西缓缓通过两人相接的掌心进入她的身体,那东西温暖炙热,带着让人膜拜的力量。
他进入内视,发现随着那股力量的进入,自己身体内部那灰色的影子在慢慢变浅变淡,他尝试流转体内灵气,虽然没有之前自如,但已经能够流转开了。
“谢谢。”殷误很诚恳的道谢。
“不必。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自救。诅咒是一种力量,负面的信念力量。信仰,则是正面的信仰力量。诅咒若要根除,只能靠你自己的信仰,谁都帮不了你。我言尽于此,再见。”夜挽青与他道别,然后御剑离开。
信仰?
那是什么东西?他一个没有信仰的修士如今要靠信仰才能自救,开什么玩笑。
不过,被囚禁?这种事接受了其实也蛮带感的,在这里玩几天再走好像也没有什么。
时间像是回到了以前他们相处的时候,只是,就连柏鹤都惊讶于他的配合,更不要提别人了。
最先来看他的是叶梓。
她带着他的独臂情人黎,两人之间的美好气氛格外动人。然后,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两人的往事。
黎用一片树叶搭讪了叶梓,情正浓时,黎却消失不见。他留下了一袋种子,说,当这个种子长大开满繁花,他就会回来。
那是单叶草的籽,永远不会开花。
那个当初用一片树叶骗了她的骗子,临走前又骗了她一次。
当她终于找到他时,他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消瘦,苍白,不像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神采飞扬的骗子。
“从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在骗我,是我心甘情愿被你骗的,你不必自责。其实当初你不必离开,只要你和我说实话,不管你要的是什么,我都会给的。”
叶梓这么说。
“对不起,我一直都在等你,等着见到你好告诉你,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黎这么说。
……
然后他见到的是封厉。
很奇怪,他身边居然没有封景。似乎是看懂了殷误的疑惑,封厉解释说,他给封景安排了一门亲事,目前,封景正在待婚。
封厉问他:“死亡并不是完全的结束对吗?生命会换个方式重新开始,是不是这样?”
殷误笑一下:“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是你的问题很有意思,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想吗?”
“我最近,总是在梦见一些事情。它和现实完全不同,可是,却给人感觉那么真实。我甚至会觉得,那就是真实,现在这个才是梦境。”
……
最后才来看他的是原霁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我一直想再见你一面,可你却总是不肯来看我。”殷误半真半假的抱怨。
“我有什么好见的,现在战事这么紧,你有安稳日子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我这样的日子……你真的羡慕吗?”殷误说着,突然欺上身来,恶劣的在原霁云的耳边哈了一口气,得意的看着他身体绷紧,耳尖泛红,“很久以来我就有个疑问,别人但凡和你亲密一点,你的身体就很不自然,你到底是因为喜欢呢,还是厌恶?”
原霁云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不回答。
“我们在一起毕竟喝了那么多次酒,看了多的景,我以为,你多多少少会对我有点信任。”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
“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吗?”
“我不知道。”
……
据说,战事不断。柏鹤最开始的好心情到了后面几乎就维持不下去。她常常喃喃自语说,“阿照,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他不回答。
他们都清楚,如果不是自愿要留下,其实这里根本就困不住他。名义上被囚禁的是殷误,实际上被困住的人却是柏鹤。她还困在当初那个被抛弃的阴影里走不出来,她身上一直都背负着昨天。
有一天,柏鹤回来时,状态非常的不对劲,就连殷误都无法忽视。
“你到底怎么了?”
“东则国的军队里,不知道为什么,有我们北周国的好多亡灵!他们明明都死去了那么久,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战场上?那里甚至有我的师姐殷误!”
原霁云更是万分惊讶,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亡灵军团。若非没有表情心跳呼吸,那些亡灵和活人压根就没有区别。他们都保持了最好时期的面容,不怕疼,不畏死,不知道被什么所操纵。
如果你有多年不得见的人。
如果你有阴阳两隔的亲友爱人。
在战场上,你看到他们做着敌人的先驱,你下不下得了手?
御息听说此事,不远千里来到现场,找到了她死去多年的恋人。
她记得,那张脸在垂垂老矣,满面皱纹时,抚摸着她的脸说:“你还这么年轻,我却已经老了,真的不甘心啊。”
她也不甘心,这么阴毒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不怕报应吗?
她吐了血。
在远隔万里的京城,夜闻笛同样吐了血。
甚至还做了梦。
梦见的是那个下午,她一身红衣,当初她穿起来美艳不可方物的红字如今称的脸色非常憔悴。
她嘱咐她身边人,在她死后,能带走的带回姑射山,带不走的全部烧毁。
她说:“我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