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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朱成碧 第13节

作者:款款 字数:23072 更新:2021-12-29 23:08:19

    庄简看着他,脸上一派淡定静憩的脸色。他痴而通达,柔而洒脱,心事平静,无怨无悔。

    今日一别,当不会再见了。

    半晌,庄简收回目光,目光下垂,抬手行礼与他拜别。庄简坐于车中,欠身屈膝跪地,他左手按右手拱手于胸口,慢慢躬身直至到膝前,头也缓缓至于膝前。头至地停留了一会,手在膝前,头在手后。久久不能抬起。

    罗敖生脸色微变,这不是通常用于下对上及平辈间的敬礼,官僚间的拜迎、拜送、拜贺、拜望、拜别等的顿首。而是九拜中最隆重的稽首,常是臣拜君、子拜父、民拜官、拜天地拜鬼神、拜祖拜庙,拜师拜墓的最正规的稽首大礼。

    罗敖生心想,难道不能执手于朝廷,那就只能相忘于江湖吗

    廷尉罗敖生抬手还礼。他行的是揖让之礼,却为其中的天揖,专用于尊贵圣贤时见礼,行礼时拱手高举,自上而下,但是推手微向上。一指禅让,即让位于比自己更贤能的人。

    庄简心潮起伏,这是大理寺卿与他相识后,首次对他有所表示,周维庄乃是个贤能之士子。庄简在人群中熙熙攘攘中瞩目看他行此尊崇之礼,一瞬间心潮澎湃。这世人人人皆笑他泼皮不雅怪癖无德之际,却得了罗敖生这一长揖以示敬意。

    人之一生,过了半世才知晓年少荒唐糊涂。若是有幸十多年前得幸遇到了此人,不是遇到严史。何愁他不会因此改变了一生的因缘际会。现在的庄简说不定是家门据全才惊天下,应该能俊友高朋为伍,知己知音为伴吧

    庄简心中狂跳激动莫名,风声扬起旗幡呼啦的打在他的身上。一阵狂风带土扬起来,他眼睛被打得刺痛模糊。他心中暗下决心。

    此一去,即便是沦落到荒山野道,横死无尸、死无葬身之地,也万万不能再见此人了

    这份洞悉,知遇,体恤太可怖了。

    庄简十年前就死了。而现在的周维庄滥情配不上罗敖生。

    或者是,周维庄五年前就病死了,而现在的庄简杀人嫌犯不配廷尉寺大卿。

    庄简回身过来坐好,令人将车辇帘帷落下,遮住了车辇。

    他脸上干涩,平日里需要哭时泪水如井喷。此刻他心中明明沮丧地想大哭,却是一滴眼泪俱无。

    此事需要快些结束,否则他就要被逼得疯了。

    车辇行动,禁军高举“回避”仪仗,鸣锣开道,太子刘育碧出了长安属地,前往咸阳方向行去了。

    第二章

    天低日冷,气候慢慢阴沉。这一路上辕沉负重,太子刘育碧耐了性子才慢慢缓行着前往咸阳。他路途上心事多心思重,坐不安稳于是下了御辇改换骑马,策马多时才慢慢减缓了心中郁郁沉重之情。

    坟茔未果,绿草萦萦。

    此年距咸阳贵妃身死乃是第十一个年头了罢。

    昔日张贵妃张翠珠兵乱中丧生,死于城内离宫雍容殿内,就葬与咸阳城外的九峻山。这咸阳城兵乱过后重修了离宫,眼下已经是宫闱落寞物是人非。

    这长安至咸阳一路上,各地权贵迎来送往来去如梭。竟不得一刻的轻闲。

    庄简周遭劳顿,坐车坐得筋骨酸痛。他举目看着车外跪于外山野地里的接驾的臣民百姓,皱眉缩在车辇中,也不张望。

    一路上众位护卫军及御林禁军都暗自纳闷。传说这位周维庄周太傅,是太子之师矜持金贵,为皇上太子驾前异常宠信数一数二的宠臣。怎么这些日子瞧起来,太傅他老人家倒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惜命如金。外貌病病蔫蔫沮丧丧气。庄简本就貌不出众,又身心俱疲少了精神,一副蹙眉凄苦之状,浑然不似西施捧心倒似东施效颦了。

    倒是那位花朵般的太子爷,却对他如同捧在手上怕掉,含在口中怕化了。他骑着马竟然跟着车辇前,不住问他“周维庄,你不要看看这初雪映日的美景吗”

    那位太傅大人,竟然紧闭车帘望也不望,问得急了才哼一声。

    太子也不着恼,低着头叹了一口气。

    庄简自出了长安之时一颗心便在车辇外旷野中游来荡去,心整个都旷了。

    刘育碧令人对他侍侯周到,寸步不离的守卫着他。庄简心中暗惊这般下去难道在张妃的墓前他才能逃掉吗也不怕张妃的鬼魂出来索他的命了吗

    四五日后,这一日终于到了九峻山脚下,眼看着重山峻岭在望,刘育碧神色更见黯淡。眼前便已是九峻山,太子本意是想早些上山祭母,但是瞧着周维庄精神委顿,他心中柔情顿生叹了口气,吩咐了众人在山下驿站暂且休憩,明日再上山祭拜。

    这驿站因为太子千岁的到来,连墙缝中都细细清洗了一回。由此刘育碧看着室内虽清寒不堪却也干净。

    帝王家祭祀相当注重,除了冥香燃祭文外,历朝大臣都会定期祭拜,从春秋时期起,历代君主除每年奉典告祭外,凡遇大典、即位、婚娶、灾祸等都要来先人陵前祭拜。

    张氏贵妃多年前死于非命,乃是兵灾人祸,由此不能移棺回长安。便在此地就地建了陵墓楼牌,以寄哀思。

    当夜周维庄周太傅夜里一反常态。他白昼无甚精神,夜晚精神亢奋出了居所顺着山陵观雪景吟着诗,一不留神越走越远转了一道弯撒腿跑了。

    突然之间,他借了月光看见有一人坐在路旁枯木上,手拿黄酒银杯,在赏月观雪。

    太子笑吟吟道“周太傅好兴致,晚上来赏雪月的吗”

    庄简苦笑,这刘育碧祭母之行还存这种闲情逸致,而他再不走便迟了,再不下手便终生后悔了。

    他上前与他见礼。

    旁有侍从太监手端酒壶,在静夜下给太子殿下和太傅斟酒。

    庄简心事忐忑,这静夜飘雪无声,头顶上华盖遮雪,他面如雪白如坐针毡,隔山便是昔日张贵妃的陵墓,他杀其母与他遗子秉烛而座,怎能脸色好看,怎能坐得安稳。

    太子瞧着他温和问“周维庄,看似你的脸色不太好呢。可是路途累着了吗”

    庄简道“臣脸色一向如此。”他正捏起酒杯,往口中递去却又放下了。若不是守卫森严天罗地网,鸟雀都飞不出去,他飞出都几千回了。

    他慕燕飞,燕伤飘零。

    他身后的太监忙给他斟酒,却看见他酒杯尚满,便放下酒壶。杯中酒色浓清冽,一股清香醇厚味道沁人心脾。

    刘育碧轻声道“你为何想逃走呢,周维庄”

    庄简手指颤抖,酒杯在他手中微晃,有一滴酒洒在了他的手掌之上。庄简垂头说“没有这种事。”

    太子道“没有最好,我不许这样。”他看着周维庄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刘育碧定了一下心慢慢说道“周维庄,你几次三番想辞官归田,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若是有苦衷不顺心的地方,尽可以跟我讲明。天下虽大却没有不能揭过去的是非过节,我会为你做主让你安心。”

    这话说得极是中肯厚恤,可惜遇到了庄简。

    天下的确是没有什么不能揭过去的是非过节,却不等于是没有。

    庄简犯的便是这偏偏揭不过去的是非过节。

    他纵然不当回事,但是恐怕刘育碧自己参不透吧。

    刘育碧等了半晌,见他始终不抬头说话,脸色黯然。周维庄啊周维庄,怎么能这样看不透摸不住拿不准也找不到,这人心里究竟是多少窍心思。是他刘育碧做得很不够诚心,还不够尽心吗

    这世上难道还是有他不能左右的事情吗

    太子心中感慨,举杯在手中转着。

    庄简低声道“殿下请少饮,雪中风寒杯中酒冷。我先告辞。”他站起身来自太子身旁擦身而过。

    太子砰的一声探手过去拉着他的手腕,道“周维庄,要做得如何你才愿真心以待你来告诉我”

    庄简心中感动,现实却是不容他感怀动心。他伸手推开太子的手,道“殿下喝得醉了。”

    刘育碧淡然道“能醉便是最好了,我想醉却醉不了。周维庄,你好生奇怪。你无缘由的来到我身边,也会无缘由的离开吧。始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解释。红尘来去一场梦。你行色匆忙,假若你要离我而去的话,请你空手而去。”

    庄简脸色微变,他拿了他甚么事物

    刘育碧艰难的说道“你令我自尊体面尽失、勇气坚强不再,日日牵肠挂肚衷情思念,夜夜辗转反侧患得患失,你令我变了这么多,却不发一言偷偷离去”

    刘育碧脸上露出了痛入肝髓的痛苦“你好似有些对不住我吧”

    庄简惶惶然呆住了,他手足无措。茫茫不知左右何处。

    这刘育碧对他打骂都可,逼奸调情也罢,就是不要与他说这些诉衷肠的话,他多情多爱心却不失,眼望他人落红尘即可,自个儿却处身事外。

    这一朝来,教他堕入红尘受那七情之伤,他可是无心承担。

    这薄酒酒力不大,怎么醉倒了这许多人他方才并未饮酒却不醉自醉。庄简手扶头,一头便栽倒在了旁边提酒太监的身上,太监赶忙上前扶助他,硬生生的一壶佳酿偏倾洒在他的身上。

    心未醉,身已醉。

    漫天缟素寂寞飞雪,风重长啸浓情无声。

    庄简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太子身旁,他快步的回到自己暂居的房屋。

    他一回到房间,立刻伸手脱下身上的长衣。他灰色外袍上粘湿了一大片。

    庄简他还未抬头,就但听房门吱的一声轻响,他应声回首,有一人已经无声无息的闪身进入房间。庄简心道不好,他疾步跨至窗前还未大叫,那人已经一阵疾风似的跃至他的面前,抬手一把抓住庄简的前襟,将他往后一推。庄简措不及防,砰的他被那人整个抵在山墙上。来人手脚利索行事利害,紧接着右手抽刀。他一招得手并未停手,抬手一把刀已经压在庄简的脖颈上,庄简大惊,那人顺手一刀已经从他脖颈上抹了过去。

    庄简脖子中立时泛起一股子热辣辣的剧痛。热血顿时就喷撒了出来。他脖颈剧痛,脸色惨白。他立刻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脖颈,汗水鲜血一下子披了下来。

    那人恶狠狠的低声骂了出来“你这狗官,竟然敢坏了秦相国的大事,你好大的胆子”

    这人赫然就是藏身于太子侍卫之中的刺客奸细

    那人脸容一般乍看上去毫不出众,但是眼光森森,伸手狠辣老道。

    这右丞相是个大老粗、草莽豪杰之类的人物。做事做得粗枝大叶不精细。究查起来却也是后患无穷。估计这秦森是打好了主意令他跟着太子殉葬。

    庄简双手按住脖颈,一缕缕的血顺着他的指缝向下流淌。他本就怕死,这下子更是面如土色,全身抖如筛糠。他昔日曾经杀人亡命,但是此人却更是以行刺为生的专职刺客浪人。庄简暗道我命休也。

    他口中求饶道“我可不知那壶酒便是毒酒无意中挡了秦丞相的妙计,实乃无心之失”

    来人大怒道“你果然刁滑,周二,难怪秦相交代且莫听你废话一刀就杀了你”那人暴厉,抬手一刀刺在庄简右肩,顿时庄简右肩血流如注痛入骨髓,他张口欲大叫。

    那人手疾眼快一拳打翻了他,这人手法拳力都迅猛刚劲,一招出手制人于死地。庄简被他一掌打倒,骨头喀嚓连响,险些全身筋骨都碎了。他尚未挣扎,对方一脚将他踢到室角,庄简与之对敌,竟连还手之力皆无,庄简伏于地上心悸,难道我的命真要丧于此处了吗

    来人是天生的杀手刺客,与人无话不计后果直奔目标。庄简单比文弱书生多些沧桑阅历,打拳为了强健体魄却不为了江湖称雄。两人立时高下便出。庄简那些小聪明在他面前施展不来,几个回合下来,庄简已浑然浴血倒在了地上。侍卫用刀抵住他的喉咙,将他提起来脚不沾地。庄简牙齿咯咯做响心中想,难道他竟然要死在这个刺客之手吗

    周维庄乃是太子眼前的重臣,于是随行的官员单独于他安排了大屋住宿,没人,怕惊扰他。哪知这刺客如此凶悍,使出了快刀斩乱麻的险恶招式,三两下子便制住了庄简。

    那行刺的侍卫,见庄简口吐血沫两眼翻白,命已将亡。

    他突然手腕略松,小声喝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庄简手抓住他的手,鲜血泊泊而下不住点头,口中挣扎着说“想活”

    “那好”那人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庄简勉强回首去听,竟然听到外间走道间有人在缓缓踱步

    不好。

    庄简脸色灰白,那人已一把把庄简抓到了雕花床檐后面,紧紧卡住他的脖颈,眼睛如冰石般渗入庄简心肺,他口中冷冷一个字道“叫太子进来”

    庄简一愣神。傻了。

    “叫太子进来”那人命令道。

    庄简斜瞪着他,怒目而视。

    那人手起刀落便在他手臂上戳了一刀,道“快说”

    庄简痛得全身打颤,他张了张口,却又闭紧嘴巴。

    那人恶狠狠的又给他身上补上一刀,冷笑道“你倒真是有情有义,不叫吗我看你要情人还是要命”

    庄简脸色灰白,却是牙关紧闭,就是不开口去喊叫。

    那人冷冷一笑,自己竟然抬声喊道“太子请进,我有话对你说”

    庄简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力,怒目瞪着他,那人竟然张口将他的声音学得十足十。庄简突然大悟,这就是口技模仿之术,凭空将别人声音或声响学得十足十的像。若不是亲眼当面去看,一般人哪里能分辨出是否其人的声音

    庄简大怒,他想反手挣脱对手。那人抬一只手就卡住了他的脖颈,对方身高力大,用一只单手就卡住了庄简的喉咙。庄简喉咙里咯咯做响,呼吸溅失手脚绵软无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面孔憋得走样心中暴怒,这厮竟然用了他的声音去勾引刘育碧踏进房间

    真是比他无耻了千倍万倍。

    外面走道之中果然就是刘育碧,刘育碧听到周维庄在房内招呼,微微一愣。他心事繁杂心思都怦怦乱跳。站在外间听得庄简声音,不由得痴了。

    停了半晌,他低声道“你方才不是无话对我说吗这会又有什么事”

    那刺客心中不悦,叫你进来便进来我要杀你还有什么事他明知这两人有情愫,却一时不清楚如何去进行这事。

    庄简张大了口想出声示警,他方才被一阵砍杀的受伤损命,活气都出去了,小命三者去二。这会竟听到了这刺客毁他清誉糟蹋他的声名,心中竟然提起了一口气。

    刺客随口说道“我,我喜欢了你,请你进来再说。”

    庄简两眼翻白,鲜血从体内出得更快。那人见他手脚乱动心中不耐,抬手便又一刀刺入他身上。

    刘育碧大吃一惊,心都要跳出来了,道“你说真的么”

    刺客恼怒,这不要脸的一对狗男男再也搅缠不清。喜欢,真的,又要,什么事。妈的比女人还难缠较真儿,爽快点直接上床办事罢了,哪又这么多弯弯绕绕假撇清他恼怒的说“这自然是真的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他手头去却更用力卡住庄简,直快把庄简卡得死了。庄简脸色煞白全身一阵抽缩,靠着床帮便要死过去了。

    刘育碧果然上钩,他欣喜的说道“当然是喜欢的”他伸手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雪已止。明月西升,铺满雪地倒映出通彻亮堂的黑夜。

    太子一步就跨进室内。

    刘育碧走进空空荡荡的屋里。他的心也是越跳越快,他径自走到床前道“周维庄”

    周维庄微微应了一声。

    刘育碧心头一热,他伸手去拉惟帐一把扯开。顿时,一股子逼人的血腥味道迎面扑来。自雕花床惟之后猛然跃出了一人。那人将一人丢弃在旁,如脱弦之箭快捷若飞,一晃眼就欺近太子近前。他双手持刀势如破竹,趁来势便暴进一刀,正对着太子搂头就斩了下来。

    刘育碧瞬息间大惊失色。他见识多了也机灵无比,抬手撩起桌上锦布,抽手扬起,身子却闪身到了一旁。满桌子的茶盏酒杯都凌空飞起,正正向着对方打去。来袭刺客一愣,便看到零碎物件夹杂着一阵烟雾状的热气披天盖地迎面扑来。

    那人微顿了一下,一瞬间有一丝的犹豫似要硬闯过来,终于那人顿了一顿,闪身躲避开。

    太子闪开后一眼就望见了庄简伏在地上血泊中,生死不明。

    刘育碧举步便向他奔去,旁边有人又如俯骨之蛆,紧随着他跑了几步跟着他一刀自背后便刺了过来,太子不得已只得回身躲闪。

    太子通武也不过是强身健体,两步一迈,即便左躲右闪险象环生。

    他虽被他刺客追逼得连连后退,但是脸上却无惧怕之色。危机时刻,他的手突自从长袖中抬起,右手掌心竟然握了一只手掌大小的精巧弩机。他扬手便将手中弩机正对着刺客,对方一眼看到了刘育碧手中机关

    刘育碧恶狠狠的说“你竟然敢骗我周维庄怎会说出那种话你去向秦森报死信吧”他恶狠狠拉住手中机簧,击簧“铮”的一响,一只乌黑的飞矢一箭破空刺去,去势如虹如电一下子就惯穿了来人的胸口。

    帷帐大开,太子右手持着弩机,抬手一箭射出就刺穿了刺客的胸口。那刺客始料未及未能闪身错开。清冷冷的风中惯着一股寒气冲穿他的胸口。这手掌大的金铁机械之力却比莽汉体力要强大太多了。

    刺客闷哼了一声身子就被巨大弩机之力冲撞了退去,身子暂缓了一缓。太子立刻转身向门外奔去,他张口便欲呼叫。

    但是他突觉身后彭风声贯耳,眼角人影一晃动,劲风追荡起他的长袍。刘育碧暗叫不好,他立刻回身双手持起手中纯铁弩箭,便要再放弩箭。那刺客身若流云快疾若电,闪电般一跃已扑到了他的近前。太子眼光一瞬再睁开,那人身形如蛇蟒般贴身游走,飞身近前,全然无畏胸口喷撒热血,他手持长刀劈下,太子大骇急退不迭,手中持在胸前的短短纯铁弓弩竟被他当胸一剑劈开,分成两截飞到了空中。

    刘育碧张手已空,他大骇。他弓弩一瞬目之机已经分落两半,撒手抛出。

    他竟然赤手空拳着面对着凶悍强徒。

    此刻室内桌椅,杯碟都自身旁向四外飞散。

    这场争斗攻击异常迅捷流畅,来袭之人沉稳老练,机智无畏。他百忙之中受重伤却不慌不忙,身随刀走冲刺、凝神、举劈、立斩弓弩与两半诸般动作一气呵成,立时扭转局势,临阵变机发挥得淋漓尽致,风魔电彻如花火一般绚烂,快捷。

    袭击之人身穿着太监服色浆黄袍服,手中一把雪亮佩刀却亮的扎眼,削铁如泥。他大刀横扫千军,力大风催,刚猛无伦。临死之际更无顾及,扑上进前连番痛施杀手,不给太子转身逃走,张口呼救的机会。他血勇无比,不顾胸前重伤贴身跳至太子身前,左挥右砍,在他近身之处手臂圈内连试狠招,急欲将太子一刀毙命。所佩刀刀锋所及毛发皆断,势不可挡。

    太子刘育碧手中失掉了防身兵器。虽身有拳术经历过凶险,却非暴虐亡命之徒。三两招式一过就被刺客逼得连步后退,狼狈不堪险象环生。

    常言道刺客杀人于无形、杀人无需二次拔刀、杀人功成往往就在一瞬之间。而今日这伪冒太监服色的刺客就是其行业中的绝顶高手。专职,勇猛,无惧的无上利器。堪比旧日之专诸要离,貌似荆轲。

    明月斜映室内青砖,映照的人影兔起鹘落,迅捷无比。

    刘育碧知他身受重伤苦挨时间。他急切间也不慌张与他周旋。突然间他被刺客刀锋扫中倒地,那人大喜猛然扑上抬刀就要砍。刘育碧翻身滚开一跃跃起。刺客紧随其后一步不落其后。都是一扑一倒一跃,紧跟不放。

    刘育碧突道“看看你的血能流到几时”

    刺客一愣,身子此刻间正跃到半空中,竟然感到头晕眼花身子绵软。双腿气力一瞬间尽失了。他血脉喷张,胸口伤口血流若喷。直直的喷到了前方刘育碧的身上。人也自半空中一下子掉了下来。

    刘育碧大喜,他转身直奔门口而去。这两步而去,已是两人间拉开了空挡距离。刺客再想前去追赶,已是来往不及。他二人心中都很清楚,刘育碧出的房门扬声一唤,这满驿站的禁军侍卫惊醒过来扑天盖日踏来,万刀同下几百人也都被一气的跺成肉泥了

    那刺客还想追赶却又不及。

    他仰倒在地,翻身而起,身子正落在地上一人身上。刺客抬手一刀便插在地上庄简的臂上。庄简本来忍耐着不出声音,突然钢刀袭来一阵剧痛,他张口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刘育碧猛然间止住脚步应声回头。

    刺客脸色狰狞跪于庄简身旁,他抬手一刀就割在庄简手臂上。那刀削铁如泥,立马将他一片皮肉削了下来。庄简痛得又叫了一声。

    刺客瞪着刘育碧,嘶声道“你再敢走”

    刘育碧脸色大变全身摇摇欲坠。他张口脱口叫道“你你可,不能伤他”

    第三章

    此话一出口,三人面色都变。

    场中局势也变了。

    刺杀太子之来人,立刻抬手恶狠狠一刀再砍庄简肩上,口中道“你心痛,是不是那就跪下”

    庄简又挨了一刀,他清醒过来脸色惨白紧咬着牙,却是再也不出一声了。

    刘育碧脸色青白,全身衣衫嗦嗦而抖。他唯一迟疑,那人又仰刀再斩。

    刘育碧外强中干,他貌似镇定嘴唇都哆嗦了,眼望着周维庄全身浴血,再也逞不得强。他普通一声跪下。

    庄简瞧他跪下,脸上肌肉抽缩,全身都在打颤。

    刺客看了好似不敢相信,愣了愣竟哈哈笑了起来。彷佛看到了天下最滑稽的可笑事一样,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他手里抓住庄简的脖颈,带着庄简全身微颤。

    “刘玉阿刘玉,你真是刘玉吗”刺客大笑道“你真的是昔日一语不合就杀东宫将士取首级以赠丞相的刘玉吗你怎么好似女人软弱不堪”

    庄简伏在地上咬牙不语,眼前蒙上了一层水汽。

    刘育碧面孔现出了绞痛的神色,口中声音都颤了“你要金银,权位都可就是,就是不要伤他”

    那人哈哈大笑尽了,瞪着他睚呲目裂“金银权位我都不要要得就是你的一条命刘玉,你所杀的东宫将士藤执乃是我之亲弟,他昔日老实纯良你为显威杀他,可能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刘育碧心肠俱断,这仇不共待天金银权位可化解不了他跪在地上试图著力挽着狂澜“这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周维庄并无瓜葛,你放过了周维庄吧”

    刺客藤云咬牙切齿的道“我要你死的明白刘玉,你也有放不下的心事啊你也有舍不得的人啊我原来还以为你没心没肺,所以不知道伤心的滋味哪”他遂抬手便在庄简肩上又戳了一刀。

    刘育碧听他说得决绝,知道今日决不会善罢。他瞧着周维庄周遭血泊越流越多,彷佛满身的血都流尽了。这红彤彤地血一片片的晃着他的眼,裂着他的心。

    刘育碧看到庄简在咬牙强忍不呼痛,这无声之痛令他更痛,活脱脱便是一片片在削他的心,他肝肠寸断都搅得碎了,明知此时不能乱了心,但是水汽凝在眶中都撑在眼中撑了半晌,终于撑不住了。

    他的热泪一下子洒落在了脸庞上,心中恍惚惚的茫然失了方寸。他关心则乱,辨不清来路去途,他惊惶失措哑着嗓子失声道“周维庄,你,你是不是,很痛啊”

    庄简心骂这人真蠢,他张口愈骂你若是转身走出了房外,一声大喊便招来了侍从,怎奈何不能杀了刺客。难道他庄简不会装死吗

    奈何这话在口中,脖颈受伤却是哽噎难言说不出来,只是眼泪不住的沾满眼眶,微一眨动,嗍嗍而落到了血泊之中。

    这人怎么这么蠢,还没有学会独善其身明哲保身

    这样子怎能登上皇位

    这情势让他怎能放心

    难道昔日张妃,现日曹后两人都重托了他关照其子。他庄简两次爽约便要去见阴曹阎王吗

    他庄简死都不得其解脱他哭个什么

    刘育碧跪地痛哭起来,他昔日严厉肃穆,心如铁石性情收敛的极严。眼下见了庄简受苦,实在根本的触动了他的心性。周维庄在他心目中已非常人,早已是当作父母兄弟亲人情人一般的相处相守不肯放手。

    他父母兄弟这世上最亲最近之人具已死伤或是冷漠生分。他将对于他们四倍的怀念热切都凝聚于周维庄此人,都已牵挂在周维庄一身。现在看见了此人因自己遭祸将死,他竟然身受其痛,彷佛失母失弟跌崖险死之痛,丧乱之苦流离之痛再现其身,一丝一毫都忍受不了了。

    刘育碧失声大泣道“我看见了你受伤,心里竟然这般难过。周维庄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你受伤我的心这般痛”他真情流落,心中激荡恍然然的大声无助的哭诉悔过,涕然泪下。

    这话说得至诚至性,发自肺腑。倘若是平时平日,刀悬脖颈他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此刻他面对着庄简受重伤俯地,在他面前被刀刀受尽凌辱痛楚,竟然束手无错失魂落魄直至到惶惶然天都要塌了。

    这时情势彷佛回到了他幼年每日在生死关头,生卧徘徊夜不宁,身无亲人苦泪煎熬不得所终。由此此人瞬息间失态乃至迷了心魂。

    庄简俯于地上脸面嘴唇都剧白,心中寒切切的魂魄都失散了境地,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恨这刺客手迟不一刀杀了他,怎教他听到了这种言语再受这痛撤心扉之痛。这种凌迟剐之痛楚。

    他每年都曾祭拜亡灵多烧纸钱,每日都行善积德不伤蝼命,这世上有罪的人何其多,为何反复偏偏一刀刀磨死他的心

    他脸上热泪飒飒而落。转瞬滴入了热血中,化为碧水。

    横渡红尘本就各凭天命,管他痴情、多情、薄情、温情、寡情、钟情、深情情情意意都每人各自斟酌各自珍重。

    谁也不能持刀威迫他钟情与他,人人自恋惜情你自身多情扰无情,自费思量,尝尽薄情苦乃是自讨苦吃。怎么能教他人的一颗冰冷薄情心坠入浊世间受尽那冥冥黑夜、滔滔苦海、焰焰火宅之苦。

    庄简厌倦情义只为活命,神明却不给他黑夜灯烛、苦海舟航,火宅雨泽

    刺客藤云已然挥刃只逼太子身前,抬手挥刀至他前襟,太子哭得痴懵,被他一刀正划中前胸。胸口衣衫随风而开,刘育碧不退反进,他探身欺身至刺客近前,整个人都扑上前去,藤云吃惊手中钢刀一偏正中他右臂,利刃对穿过去。

    刘育碧直扑到两人近前,臂上带着刀却不理会。他伸手自藤云身下夺过庄简,热泪一颗颗洒在庄简的脸上。他伸出双手抱住庄简,恸泣着道“周维庄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他哭着不断抹着庄简身上的血迹道“周维庄,这都是我的过错,我好生对不住你”

    庄简恍惚中看见他胸口长袍破开处露出肌肤,在右面胸膛上有个淡淡刀疤。那是十余年前在悬崖上一刀飞掷令他跌落悬崖的伤疤。多年来,这伤口也在庄简心中隐现隐痛,今日此时此刻见了,庄简浑然魂魄离开了躯体,直直飘零散开了,一丝丝的烟消云散

    他伸出空出的单手,磨嗦着地上之弓弩,他自太子身旁,用手微抬弩箭,手指轻颤,那手掌大小的铜弩上有刻度望山。此为连弩,可依次发射三支箭矢。方才太子一箭洞穿藤云之胸,却被刺客仰刀劈了半侧弓壁,却是机簧弓发无坏,箭上尚余被斩断箭头的半只铁矢,骠骑大将军裴良最擅长统率连弩精兵,与之对敌的匈奴铁骑都望风而逃。骠骑大将军令人制作精铜所制连发弩机以赠太子。“劲弩长戟”“游弩往来”,此是汉人之长技也。

    庄简眼前模糊。他危机关头口中终于吐露真言,说出了十年来的第一句肺腑之言“是我,对不住你刘育碧。”

    他举弩机,轻扣手指。自弩机之中“铮”的一声轻响,一声尖音回音袅袅。刘育碧悚然而惊。自他耳畔,半截铁矢笔直的激射出去。真如同流星赶月灿灿疾风。飞矢快如风,去势猛如虎,如一只标枪般陡然间逆转乾坤。

    半只矢箭凌空射去,正中了藤云的面门眉心,藤云双手掩面全身都被千钧之力的铁矢去势冲撞于地

    庄简满脸都是刘育碧的热泪,他眼眶中沾湿了他的泪“我对不起你,刘育碧。”

    夜深天寒。

    室内门窗闭塞。庄简和刘育碧胆战心惊的看着那刺客藤云在地上翻滚着,双手掩面,直至气息咽咽,静默死去。

    刘育碧俯在地上抱紧了庄简,庄简也伸出双臂回抱住他。两人紧紧而抱全身都颤。

    太子全身筛糠般抖,彷佛是在地狱中还过魂来。他紧紧得抱住庄简脸上泪水未干,口齿都打颤了“周维庄,你没死吧”

    庄简伸手揽住他的背,安慰着他“我没死,还没死呢。”

    太子伏在他的身上,将脸贴在他的肩上,颤声道“你不能死啊,我一个人太孤单了我是没法子活了”

    庄简心中感慨,这真是衷心话语肺腑之言。方才刘育碧跪地舍掉生途为他求命,他才始信他的话。

    他微侧过脸来,在刘育碧的额上亲了一下,道“我这样的坏人,不会轻易死的。”

    刘育碧脸腾然热了,他俯起身来,看了庄简半晌,他俯下脸来吻在了庄简的唇上,捧着他的脖颈,吻了又吻,然后用脸紧贴着他的脸,道“周维庄,你会永远活在我身边是不是”

    庄简由得他亲他,闭目不语。

    刘育碧的一滴热泪又坠在庄简的脸庞“我要你亲口答允,你会永远活在我身边是不是,周维庄”

    庄简的脸上被泪烫的火辣,烫得他脸孔抽搐,他睁开眼睛眼眶里储满了水汽。

    刘育碧双手掩住口唇,眼泪顺着指缝隙中滴下。

    “我们做吧。”

    庄简睁开了眼睛,惊木得口颤身战“”

    刘育碧伸臂紧紧搂抱着他,和着泪水吻他,他说“周维庄,我们做吧。”

    庄简几乎不能呼吸了,他脸色煞白,口干涸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瞠大着眼骇看着刘育碧。他素来高傲骄衿,这次还要主动求欢他能再次拒绝吗

    刘育碧亲着他的面颊,手中解身上的衣裳,一步一步近前轻声道“周维庄,我不准你再拒绝我。”

    “今晚,我让你来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只能我来做你。”

    他步步逼前,烛火下他神情如喜似嗔,乌发漆黑泛蓝,肌肤晶白莹洁,艳丽动人心脾,风情无比伦比。他的情意却比言语更要深重如山。

    庄简神迷痴乱手脚俱软,脸上露出苦笑“不”

    刘育碧的手已按在他膝上,他俯看他,“周维庄,你会永远在我身边是不是”他抓起庄简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庄简伸手按在了他胸口右胸的那块伤疤,肝胆裂碎。他低头哭泣了起来。

    良宵美景真情告白,知情知己夫复何求,为甚么会让他哭得不能抬头

    手下的肌肤细腻光滑,仿佛会吸附一样,庄简危颤颤地按在他胸膛上,手不敢稍移却更无力离开。

    刘育碧将手放在他脸上,眼波澄澄如水神色至诚。庄简的魂魄尽飞,他无脸承担无心抗拒。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勉强伸手将刘育碧的手推落,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但是却惊惶失措了,整个人又受了重伤,脚步不稳踩在了长袍下摆,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挣扎着要爬起,身上一重,刘育碧已压在他身上。他紧紧搂着庄简,在他耳边轻声道“周维庄,你居然要逃我偏偏不许。”

    他抬御手伸五指,拉开庄简的衣袍,手移到他下身触摸着到了身体,慢慢坐上去偎依着他。他从未通过男事,脸上羞涩身子微微发抖,脸上强笑道“周维庄,你第一次竟还要我去主动侍侯你,你要好好记得。”

    这话似威胁似羞涩,似恼怒似轻嗔,庄简魂飞魄散。

    庄简感觉他伸出五指唯一接触,便是火热灼挺的,立时身躯不听使唤,一阵阵地燥热袭来,破除阻碍便欲图直抵入更湿热的深处,快感一波波袭来。此乃身体本能他心不守舍不能自持,一下子翩然而入到九天云霄上去了。

    他勉强睁开迷醉的双眼,看见刘育碧端正瑞丽的脸庞上一片酡红,表情羞涩放纵,黑发俯下,散在他的身上,脸上,随着他的动作杂乱飞扬。

    庄简心神振荡,眼前幻象纷呈,整个人仿佛飞升而去,融入浩瀚的天地中。

    人生难得几回醉。

    死俱死过了,眼前这便是天上仙境吧。

    雪夜窗外明月照苍穹,

    室内春暖薰花倦而无力,

    地上血泊横溢尸体横陈,床上春情荡漾勾人魂魄。

    庄简紧拥着他,满身燥热。刘育碧反手抱住了他,庄简终究心中胆怯“这地方,人来人往可不好。”

    刘育碧却道“人来人往我却不管。”

    这番情意承之不忍,退之不恭。得之有幸,失之天命。

    庄简心潮起伏不忍拂其意。他挽之帏解衣搂他。刘育碧体白如雪貌美如花,庄简双手触之面颊贴他的肌肤,冰冷温玉,嘴唇轻挨而兴后稍发。他搂着他心中忐忑,轻触身体触手锦绸般润滑,心中恍惚全身都颤了。刘育碧逞体而迎手足弛懈。黑发散开了倾泄与床榻之上。如锦如缎唯一闪动,华洌洌清凌凌而下。

    明月迢迢映照着美人横陈玉塌,良辰美景赏心悦目。庄简心却戚戚然垂下目光,刘育碧瞩目着他,俯于榻上张口微咬着自个手指,紧蹙双目。

    “周维庄,你是否另有所图”

    庄简抱紧了他。刘育碧在床上是方藉以酬,他此刻知晓了太子真情,心中惊惧之心渐歇,怜惜慕慕之情疾生。与人在心底中来回挣扎片刻,恐怖与情浓之意此消彼长。

    风若有情风含笑,人若有情人自伤。

    情事一旦有了开始,便终将进行下去。明烛床惟淡去了刀枪箭影血雨腥风,柔胰玉体替代了机关设计明争暗斗。

    太子本性并不悦男风之好,今只为了一人所故,默然忍其所为。

    庄简心情百感交集。他伸手触摸先以手指紧握着刘育碧肌肤,手指太用力已嵌入他的皮肉。太子心惊忙反手推开他,他吃痛肌肤仿若裂开,立时开口便要呼出声音来。

    庄简掩住他的口唇说“隔壁有侍卫,听见了就会过来。”太子心中恼怒,反手就打了他一记耳光,庄简闪身让过,伸手复拥刘育碧在膝前。

    月明如灯,纤豪必现。他手臂紧抱着他,身体紧贴着他,伸手相触在其后庭中。此刻天寒隆冬,他全身热气蓬勃而发,恨不得立刻钻进到他的躯体之内,狂勇肆其诛锄。眼前他温玉满怀触手生香。太子满面情谐娇羞之态蹙眉俯于榻上,妙体缠绵,此般势构蜜意绸缪,浑不似平常里刁钻蛮横得样子。

    他素来淫威甚重,他心怯怯上下看着口中馋水横溢,心中胆怯手抖。刘育碧瞪他一下,庄简终于脸上泛红,颤巍巍的触手立刻行去。

    大凡做这事总要情绪激奋,庄简手一触,情意顿声。

    他除外衣附与他身上,虽自身汗水渗入伤口的血迹,刺痛难忍,眼下却是一颗心神飞入佳人体内。太子初尝兴致不通作为只得任由其作为。庄简心急火燎身体却比思愿更直截了当,身体伤重后更是寻求慰籍。他全身汗出如浆,手指润滑的抓不住对方身体,用力分其身后,已见其身体奔突已急就用力搂抱。他的面颊贴在太子脖颈处,微微喘息。魂魄与心都飞到顶门之上了。心中不断的想到这般下去我便是要死了。

    情欲二字令他魂不守舍,而刘育碧真情二字更令他相对而惭。

    明月俯澜,辉辉而照。

    庄简全身都要爆破,他挺身运劲快而进之体内。这初入身体直觉得难以形容,更深入便觉充满快愉。又深入探寻时圆润无隙,上下四旁皆为蟠际混沌之地。阳洒洒的整个身子都觉得入了温暖脉脉包涵之地,软润爽然。庄简心跳极快,汗水附身,身上疼痛也毫不自知,一腔子热情满在行进之途中。

    他耽于对方貌美之乐情深之喜,更如蜜蜂闻嗅蜜汁,蝴蝶扑进了花心,一派心志神魂颠倒,身体骨髓具酥。这情欲之涛洪泻自如,对方婉转附合承接恰当,恰如身体不动而内若掷梭令人百骸欲酥,乐不能堪,动辄昏晕。

    他口唇微喘,寒冷之夜口中白气略喷,刘育碧黑发顺着身体而落,贴在衣裳,如千丝万线层层牵绊维系着庄简。一缕缕的黑发,缠在庄简手臂,躯体,发迹上,不断依附着他们,两人来回停止不住,缠绵不已停不下来。此时满室一片奢情盎然春意混着汗水顺着躯体流淌,一颗颗地漂撒室内满天而去。

    庄简突然泪水不住的涌出。一滴滴得都洒落在太子的脸上脖颈上,刘育碧看着他如同痴了。

    此时尽力抽送着连绵不绝而汪洋如注。任由他纵横驰骋挥洒自如。庄简眼泪一滴滴的刘育碧面上,两人目光相视恍若隔了一层天地再望。以前万般都已逝去,此刻过后便就是再世为人了吧。

    庄简心事忐忑澎湃,恍忽忽的想到,人生之中,这翻云覆雨的美事本当无上极乐。自七岁时与他咸阳离宫相逢,十年后长安再聚,这十多年时光俱都割舍不断终成缘孽。今日得偿所愿与他成就好事,那我既使是折了阳寿就此死去也不枉过了这一生一世。”

    这般旷世情缘真恰如只能承受,再无机会推脱。

    刘育碧喃喃道“哭什么呢,周维庄”

    庄简哽噎不能再语。

    他自小便是改不了的后庭癖好,见猎心喜见色心愉。好色多情多亲多近。他恋上太子嫣然佳丽,与刘育碧共历生死心意相通,又亲眼得偿所见他生死关头为他跪地求生。他的心结终为之略宽。更况且刘玉主动捧其颈而求欢。得其门而入满足了他的心愿。

    本欲我之求他,奈何反而欲求我

    他心中感怀更是情热难耐。此刻烛明帐暖以身抵寒。他心神俱醉贪欢不舍。搂住了他肌肤相亲唇齿相就,一身的热力或欲尽数泄入穴中,满腔的热血情意便直直倾泻下来。呻吟之声不断脉脉之情频传。

    刘育碧初次尝试此事,痛楚有之欢愉则不足。但周维庄乃是他放在心头多时的人了,因此也是刻意承受令他欢喜。事情做到后续,微痛去了体贴之意倒是多些了,所故也颇为受用。

    两人伸足搂颈,耸身吐舌种种姿态两相熟睹,清浓心切时恨不得锊开对方血肉钻进去浑为一体。亦化为双蝶翩然飞去。

    窗外明月照暗室,床帷漫动。人影连成了一线,枯枝斜映在人影身上陈横摇颤。

    乍看上去,一瞬间恍惚惊诧,不知是树影摇曳人影翩然或是烛火晃动红烛映红将人影斜打在了房内牡丹绣蝶屏风上。金兽焚香帷缎飞扬,花影妍丽蝶影双双,人声不绝玉体娇矫。仿佛金纸屏风中,画中有人人中有画。一时间浑然分不清是浓艳丹青描绘人,还是人颜妖娆美如画

    庄简爽爽怡然,附压之势坚挺如火。劲力柔若洒洒然排山倒海之力缠绵不舍。刘育碧黑发丝娟般的散落锦榻,随他之势辗转反侧,为他一人挟起起复顿坐,且起且顿。他身体随他而不禁陶陶自摇,面目舒展宛如昙花舒屏。这般情致令人心中空荡荡喜洋洋的一缕素心无所依据,虚缈缈的出了脏腑乘着祥风就扶摇直上了九重天。

    这场情事真若郎情我心俱有意。两人情事连绵久久不能停息。不自觉换了身形搂抱着扑入榻上共渡巫山。脖颈痴缠、躯臂交叠插斜入又复起顿,来回翩翩摇曳,人、景俱都曼妙,起顿抑浮辗转扬错,销魂之处不盖描述。

    一个人是心火热身子锐,披坚执锐长驱深入,意气昂扬、酣畅淋漓久久不愿停息。一个人因爱生情爱屋及乌,方觉其中妙趣横生之处如蚊簪我肤,帚扫我耳一般的心养难耐妙可不语。

    这绝妙境地就像是身躯内五脏六腑,贴烫平服的无一处不伏贴。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仙丹妙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太子星眸微阖春情荡漾。恍惚中看那庄简面容,竟是异样的美不胜收。灯下凝妆夜下观花,太子恍然而觉口中喃喃失语“你是凤笙游云空的王子晋还是屈宋并称的宋玉吗”

    庄简低声说“我是尘世俗人,无名无仕。就当作一场落花之梦吧。”

    太子心事恍惚眼中恍如晶莹剔透“昔日曾见一人,素日貌凡,却在明月下明艳如神。令我记忆良久。周维庄,你是上天恩赐与我,我又怎能当作落花梦弃如梦迹呢。”说完即眠。

    庄简与灯下看他,其貌莹而媚,足令人溺爱而不释手。

    他半晌方才伸了手过去握着他的手。

    月登西楼明月千秋。

    风雪严寒,衣单夜长。一人孤寒难耐,两人便可共渡孤暮晨夕吧。

    此夜情暖已是多赐,哪管明朝风雨孤寒。

    第四章

    长安,汉之京城。

    自初秋至深冬再渐到开春时间。这两月以来,皇上奉帝刘茗数月已不入朝议政。他每日留在禁城养病。自太常寺太医处传递来讯息是,奉帝病体久旷日沉,已然成为不治之症。“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眼下太医医治也仅仅是聊尽人事而已。

    皇上病重,国势不稳,流言蜚语充斥着市井民间,一时间长安城动荡不堪风雨飘摇。宫内朝堂俱空荡无人,太子刘玉和大司马曹德都遁出长安远去咸阳。留下了满堂的文武将士纷纷胡疑不定。

    自太子离开长安这些日子以来。奉帝在他的寝宫内修养,除了招见右丞相议事外,已不再招见大臣嫔妃。禁宫宫门禁闭不透音讯。光禄寺调防频频一改往日气氛,宫门侍卫满是生人。

    这满朝堂除了秦森丞相能奉召出入外,五日来不透一点讯息出来了。这种种不明情况激得激得一池死水水花四溅银珠乱抛,激得满目苍穹风云变换情势动荡。

    大理寺。

    这夜窗外无雪,却是骤雨打松针。一阵阵地急雨敲击着松柏从中,沙沙如万丝落错。

    重铭大殿内干燥静憩。征西将军张沧伶平日里驻扎在重狱,协防与大理寺。今日拜访罗敖生。远亲不如近邻,罗敖生生性爱静,却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简单筵席过后,张沧伶指树观花看书观屏,坐着室内不告辞离去。

    这时候时尽傍晚,窗外面风起雨珠滴溅树林,沙沙声一阵紧似一阵,却是下起来了连绵冬雨。

    众人只好秉烛听雨,也有一两分的情趣。罗敖生看书,而张沧伶与右丞下棋。两人棋力半斤八两平常稀松,却都偏偏好这对弈之中凝思苦想之乐,抓耳挠腮之趣。于是两人对坐着“闲敲棋子落灯花”。行那纸上谈兵,沙上对战之戏。

    室内明烛高悬,烛火一跳。烛火微爆痴的一声作响,殿内人影随着烛火摇荡。罗敖生低头眼望着韩非的储说,却是久久未能翻过一页来。

    这时,突然有侍从跪在门外禀告“有人求见。”

    罗敖生眼神一跳,问道“是谁”

    “来人口称是大司马前侍中。”

    罗敖生哦了一声,他立刻看了一眼张沧伶。张沧伶则奇怪的看了一眼门外,佯装听不见低头继续捏子沉思。罗敖生站起身来缓缓的转了两个圈子。他长袍坠地一步一步拖坠在青石殿上,沙沙声慢慢响着,磨着三人的心思。

    罗敖生半晌抬起头说“大司马远在咸阳,他门下求见我事由不明是非莫辩,与情不符与理不合。不见。”

    寺右丞心知大司马屡次对大理寺卿示好,必有所图。张沧伶虽是武人心中精细,心中暗笑着罗敖生果然圆滑通透至了极限。这人周身巨细无所不顾及,怎能不纹丝不漏呢。

    罗敖生与右丞相视一眼,心中均想看来今晚是不得安静了。

    果然,须臾功夫后,门外再有侍卫上前来禀报“秦森丞相派人求见罗大卿。”

    罗敖生放下书本,冷冷的道“我素来跟秦丞相并无来往也无交情。此刻夜深来访,若是被人诟病多有不便,有事明晨再讲不迟。不见。”

    这是今夜第二位吃闭门羹的主儿了。

    张沧伶放下棋子心中钦佩。大理寺卿权势甚重,历经战国、秦直至汉,都为九卿中最权重的大卿。至罗敖生手中更是权势集于一身。如今他手中握有京城约两万寺官、狱卒可调配调动,更有各地方州郡、太守、县卫等兼任司法,司户参军可以协调左右。简直可比得上囤驻边疆的封疆将军,或是独霸一方的王侯大吏。

    更能得的是他能在严禁军马的长安,卧与天子脚下执掌精兵。这前朝左丞相和天子奉帝对于他都是信任到极致了。

    这罗敖生能将这信任坦然而受,而不引起天子疑心,这其中做官做人的收敛、隐忍、恪守之道,真是做的无与伦比出类拔萃。其人其职,换是他人再任这廷尉之职,未必能获取如此敬重及威势。

    这人难道无一点破绽了吗

    正想着,突然门外又有人结结巴巴的回禀道“罗上卿,还有人,来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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