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中暗骂,这周维庄真真要死了,竟然偷偷生了这么大的孩子瞒得他好苦。他满肚子的怒气自然不会讲理,周维庄即使有了儿子与他何干。他的怒气不能撒向孩子,自然都向那不成器的爹发去了。
两人回去禀了皇后,一行人直直进入周府。
绕过贤明正殿,来到了后宅一侧厢房中。仆役不敢阻挡,任着众人进入后宅。皇后端坐在正殿候着周维庄。太子和蔡王孙却直直走进了后宅。
只见庭台轩谢掩映着,竹帘挑着,周维庄躺在凉塌上,一旁有丫头佣人打着大扇子,窗前有一个低矮锦凳上坐着一个青衣少年,鲜衣艳鬓眉目缤丽,正是雍不容。
雍不容正在翻着诗经,念着与那周维庄听。
周小少爷跑了进去,叫了一声爹,就藏在了书桌屏风之后。
太子阴着面孔就走了进去。
庄简抬头一看都是熟人,心道我说为甚么今儿个乌鸦叫个不停呢。他急急忙忙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的穿好官袍,跑到外面正殿里口呼千岁给皇后太子见礼。
太子目光敏锐,瞧那周维庄面色红润,身子矫捷,嘴巴甜脆,嘴角一翘脸上又露出他极厌恶的那种假笑,这哪里是患了“痴懵“之症的半亡人,分明是个养尊处优坐养生息的寄生虫。想必他这一月内吃了即睡,睡饱再吃,天天脚不沾地日日身不晒太阳,方才养的这般气血两旺,精神键铄吧。这混蛋,他担心了一月有余,暗自揣测打的是否太过。他却在宅子里偷偷养了个儿子,跟男人弹琴念诗,还是欠揍啊。
一旁跪地施礼的雍不容忙跪地远远的。这太子刘玉素来就不喜欢他,几月后重见,瞧他阴云密布,煞气腾腾地模样,他可不想被指槐骂桑,祸殃城鱼。
蔡王孙看见了雍不容,忙跑了过去。他双手握着雍不容的手看了又看,突然落泪道“这该死的周维庄,竟,竟然这般折磨与你你,你受苦了”
雍不容听他说话阴不阴阳不阳,极不是味儿。他勃然大怒,猛的甩开蔡王孙,转身出了殿门。蔡小王爷连连顿足更将周维庄骂不绝口。好好的一株美人焦,竟然被周维庄养成了这副刁蛮怪性儿,暴蹨天物啊。
庄简跟皇后太子见过礼后,立于一旁。太子冷冷道“周太傅,你的儿子呢”
庄简无法,只好招呼孩子出来。
周小少爷走出来,端端正正的给皇后太子行大礼。他人虽小但是教养周全。说话语音清亮,作揖次第甚有礼数。这头磕得结结实实规规矩矩。脸上神色虽稚,但是贵客临门,却是端庄恭谨,跟周维庄的嬉皮笑脸,轻浮虚夸却是大不相同截然相反。
太子细细打量他,他长相方脸浓眉,相貌大方气派。一脸的敦厚福瑞之相。跟周维庄的椭圆长脸,细眉也不尽相同。他与蔡王孙相看一眼,心道这相貌不似父亲似母亲都也常有,只是这孩子若是方脸浓眉像了母亲,那他妈的容貌可不怎么美的说啊。
太子问道“你叫什么”
周小少爷教养极好,躬身施礼道“回殿下的话。我叫周复,今年一十三岁了。”
太子讶然,脱口问“哪个复正副之副”
“是双数之复。”
太子定了定神。周维庄年近三十而立,有这么大的儿子也不足为奇。他好生混蛋,十五六岁就跟女人生了孩子。不要脸之极
他心里对于男女之事有洁癖,容不得一点不规矩。周维庄好男色就为他不喜,现在看到他跟女人又有了这么大的儿子,他心里立马又划了周维庄一道。
蔡王孙是看着他脸色说话的,马上伸脚去踩庄简“小复少爷的母亲是哪位名门闺秀”
庄简一时愣住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他认识男人太多却根本不太认识女人。结巴道“这个、这个,我却忘了。”
太子大怒。蔡小王爷立刻转身问周复“小复少爷,你自个知道么”
周复也自老实,说“我不知。自小儿我就住在乡下,我爹每隔几个月就来看我。带来些书本和糕点。给干爹干娘带来些银子然后就走了。两个月前,我爹才把我带到了城里,叫雍叔叔照看我。”
太子蔡王孙立刻明白。这定是周维庄不晓得跟哪个烟花妓女生的儿子。不敢告诉周拂偷偷找人养在乡下。待他家老爷子死掉了才敢带到京城。
蔡王孙摇头叹息“可怜啊可怜。小复少爷竟然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爹。”
周复端厚实在,听得蔡王孙颇有微辞忙为庄简辩解“我爹待我很好的。在乡下教我读书识字陪我打拳陪我玩,要我好好念书,还说我将来注定要做王侯大官的。”
庄简暗暗叫苦,小复天生实在老实,人是极聪明,性格太过端厚天生良善,真做了王侯将相倒是百姓之福。只是人太老实难免会被人欺,小亏是免不了常吃的。两下子被太子套的筛筐子倒黄豆,利利索索一点没留。
周复看了太子的脸,极担心这个坏太子会生气再打他爹,忙说“请殿下和王爷放心,我爹很疼我,接我住这么大的房子还叫雍叔叔照顾我。我爹还说,他马上就给我找到了两个有权有势的后爸来照看我。”
“后爸”蔡王孙一跤跌倒,怒视着庄简“周太傅你怎能同小孩子讲这些不三不四的混帐话你要娶男人做老婆吗为什么还要找两个为什么还找有权有势的”
庄简忙忙摆手后退,连说笑话笑话。
太子沉脸不去理他们这些混话。他与这周复初次见面,不知怎么的却觉得亲近的很。皇后也爱这孩子老实正经,周维庄机灵活泼,周复却是厚道老实,真真不像是一对父子。
皇后命人取了一锭足金的赤金元宝赏给了周复。
太子临出门时身上未带金银。也从手上取下一串东珠念珠。这串东珠个个鸡子大,白昼时隐放光华,实为名贵。太子赏赐给了周复。
皇后脸露微笑“太子你带着小复去凉亭玩会,我和周太傅有事商议。”
太子盯了一眼庄简招呼周复出门了。太子积威素重,一般人都不敢与他插话打诨,周复却是天生与他亲近,竟然伸手拉着太子的衣袖紧随着他去了。
庄简暗自皱眉觉得不妥。但他想了一想又放下心思。周复命中大福大贵,他庄简斩不断也蒙蔽不住,眼下他还是先保自身再保他人吧。
大殿之外夏日炎炎,蝉鸣不绝树叶不动。这酷暑天气人心浮躁自是难熬。
庄简跪在地上心中忐忑,暗暗叫苦。贤明正殿中只剩下他和皇后两人。看似皇后有话与他,他却是不想在这宫廷中听得太多知晓太多,唯恐陷得太深无法脱身。
曹皇后顺着窗棂看着窗外枝繁叶茂的攀藤绿木。一枝枝的沿着青砖石瓦铺盖在旧日王府金马庭前。这木叫做蔓泽兰,由一颗小小种子发芽、生长、开花、结果到死亡与一年春夏秋冬內完成。花絮轻而有毛,随风而逝,枝藤绵长花絮夺目。她突然问道“周维庄,周氏老宅中,蔓泽兰长得越发茂盛了吗”
庄简磕了一个头,浑身一阵燥热“回禀皇后。臣幼年时,家宅中蔓泽兰长势茂盛,但是自从有一年惊吓了前来游玩的庄御史公子后,家父周拂命人将攀爬枝木都铲除了,后来种上大理茶,千丝牡丹贡山菊等香草了。”
“周府蔓藤俯青石苔乃是咸阳一景,好生可惜,后来怎样”
“后来,微臣兄弟不识名贵茶花贡菊,日日在那花丛中嬉戏打闹,满园的香花奇葩都渐渐残败荒芜了。”
曹后漫不经心的问“听说,昔日周拂与前御史庄近交好,连带着两家的公子们同窗读书,这可是真的”
庄简脸上立时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顺着他的脖领子向下流淌着。他低声说“微臣幼年时候记得不太真了,这读书一事却有的。自三岁至十三岁确为同窗读书。后来。”庄简微一迟疑,接道“臣十三岁后多病不能去周府私塾读书就不常见了。再往后听说庄府发生了变故,再也未有见过他们了。”他说到最后声音细若游丝。眼睛垂下了不敢抬头,睫毛微一眨动蒙上了一层水气。
曹后点头“那时听说咸阳兵乱,血洗了离宫和庄府,哀家也很难过。”她话锋一转,抬眼清凌凌的看着他“庄府二公子,听说名叫庄简的,你可熟悉”
这一吓非同小可。
庄简全身微微一颤,双手立刻在袖中握成了拳,指甲嵌进了掌心肉里。他心里早已准备却还是如遇惊雷。这“庄简“二字已近十年未有人提起,今日重提竟如叫别人名字一般陌生。
他眼睛未瞬仰面看向曹后“臣幼时曾与庄简一同读书。他”庄简微顿,斟酌着词句“他人聪明,性子活泼,听说,小时候太过于调皮,而被庄御史责打。除此之外却是不熟。”
曹后点头闭口不语。她慢慢站了起来在殿内踱步,冕服宫裙沙沙的拖着地,庄简心中惊疑,踱步乃是心有难以抉择之事可与他庄简有关
曹后站在窗外,正好看到外面凉亭之中,太子刘玉坐在其中,眼前站着周复跪着雍不容,看似正趁着周维庄不在跟前正在诱导教训他的家人奴才。太子感觉到了他们目光,扭脸向着曹后尴尬一笑。
曹后脸上现出温情“天底下作父母的岂有愿意痛打子女,不爱儿女的道理无论为皇家、大臣、还是走卒小民,这舔犊之情一般的深。”
“太子有您这样的母后,正真有幸。”庄简有感而发。
曹后微笑道“知子莫若母。刘玉性子好强做事独断不留后路,又素来不听旁人劝告,这个样子怎能升登大宝,成为皇上呢
庄简心惧,忙道“太子为长子谛孙,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曹后伸手关住了窗棂,坐回到大殿中央,脸现嘲色“木秀于林风必催,他做事决绝率性不留余地。得罪的人多,登上皇位自是不易。”她看了庄简一眼,冷冷笑道“他能平安活到成人已属难能,更何况贪图那九五之尊。”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庄简心道我也不看好他他立刻跪下“皇后宽心,太子为皇上嫡子,仁德天下,上天必定助他。”
“仁德这种东西,正是太子欠缺。刘玉自小儿不顺福薄不厚,我日日祈祷他能平安长大,不求功名闻达至尊权势,偏偏他心性儿极大,志在那九五之尊权倾天下,并不在日常之乐。”
“”庄简不敢接话了。
曹后瞧了瞧他。庄简心道不要。我自顾不暇,可千万不要让我辅佐他。
曹后站起来,抬双手微微万福给庄简施礼。庄简跪在地上连连还礼。
曹后正色道“周太傅。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庄简一口回绝“臣不能答应。”
曹后道“周维庄,你有才有智有勇有谋,胸中锦绣更非这陈乏外表可比。请你在太子身边,看着他,教着他,帮着他,给他指路,若是他出错请你指点他,若他走的太快请你约束他,若他有了危险请你救助他,看他能走到多远就帮他走到多远。不需要你帮他功名成达,只要你帮他平安活下去即可。”
庄简叩首道“周维庄自身有极大的缺陷,愧对先人。由此无法应承请皇后赎罪。”
“哀家也有自身牵绊不能帮助太子,只有请助与你。”
“心有余力,力所不及。皇后见谅。”
“你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臣没有难处。”
曹后大急“周维庄,此事你必须应允”
庄简无奈“此事若非心甘情愿,周维庄口中答应又有何用。皇后请回,太为难臣了。”
曹皇后见他坚要推辞心中慌了,忍不住脱口而出“周维庄,若是你不肯帮太子,这天下就没有人会帮他了。这刘玉可不是我亲生孩子”
庄简应声抬首,失声道“你说甚么”
皇后惊惶的全身微颤,话音落地难以收口“太子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若他是我的亲生儿子,自然不必求助外人,我父兄曹氏王亲自会将他推上皇位。因为刘玉不是我的儿子,我所有曹氏皇亲都不会帮他”
殿内无风,人自动。
霎时间犹如大殿空中现出了白昼闪电,寂寂轰雷。
这句话把庄简震得傻了懵了。
皇后道“我亲生的皇子刘璞十年前就不治没了。我不得已只好抚养了其它遗妃的皇子,这刘玉可不是中宫皇后我曹婕所生的太子。”
庄简直觉得顶门天灵盖被硬生生打开了,一桶雪水自上面倾盖浇了下来。大暑热天儿将他冻得脸色惨白,嘴唇都在不住的颤抖。乌黑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瞪着皇后,一股子阴寒从脚底升起来只撞向心窝。
他用尽了浑身的气力,颤着声音问“那,那,刘玉是,哪个皇妃的,遗子”
皇后曹婕声音不大,却在这贤明正殿中响起了无声惊雷,只震得庄简跪立不稳。后面的半截话他听得含糊,一阵子眩晕袭上顶门,他只隐约感觉天际依然在轰鸣,呼啸不停,脑海中浑浑噩噩,鼓鸣阵阵。
“刘玉乃是,昔日张贵妃张翠珠的遗子,原名叫做刘育碧的二皇子。”
这一字字道来,庄简一瞬间惊得肝胆碎裂魂飞魄散,整个人都懵了。就像是三岁黄口小儿咋闻到霹雳之声,病体樵夫听到了虎豹吼啸。一时间惶惶然张大了眼睛口鼻辨不清东西南北了,他不自觉得不住颤着止都止不住,连带着整个旧王府候门贤明中堂,明柱额匾都在他眼前不住晃动,越晃越剧烈就要山崩坍塌了。
皇后看看庄简,讶然道“我以为你早知道,此事皇上太后虽不欲声张,但是朝中老人旧臣多有耳闻。”
庄简头昏昏沉沉的,五金的嗡鸣声在他脑子里不住轰响。他的胸口越跳越快,直直得快跳出口腔了。他不得已伸手按住自己胸口,胸口像被重锤锤过的一般,一下下撞的他躬身附在地上,胸中绞痛得几欲作呕“从来,没人说过,刘玉就是”
“张妃张翠珠以前我未成为太子妃时就是我的婢子,后蒙皇上恩宠生下了两位皇子。她命多辄被乱兵杀死。两位皇子也被坏人掳去。我派人多去民间打听,一年后骠骑大将军裴良在山中猎户家发现了刘育碧将他接回宫里抚养。我儿刘璞逝去,我禀明皇上太后,将刘育碧收为嫡子抚养。”曹后点头“你多在朝廷之外不知也不为怪。刘育碧虽不是我亲生的,十年来我视同己出,我已无可能再生皇子,刘育碧便是我的命根子一般。”
庄简附在地上,五指卡进金砖砖缝中,觉得全身都混混沌沌不似自己了。全身上下一层层的重汗疯狂泻出,在他的指缝中一滴滴的汇成一条线流在地上,在地上他跪着的地方形成了一块水印。这七月暴暑之天,不动即为流汗,他全身汗出如浆。却感觉如卧雪中寒冷,半边身子突冷突热全身梭梭的不自觉的打着寒战。这苦刑只把他熬的不住想到,不行不行,我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我必定会说出我就是杀死皇妃皇子的坏人
他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快逃快逃逃得天涯海角越远越好但是却全身上下纹丝不能动弹,耳听得曹后不住柔声叙说。
他憋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太子竟是刘育碧
他竟然还活着
他竟然没死”
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在看着我们的一思一念,一举一动,以此惩恶扬善。
庄简心中大喊,此去转世做人一定要从善去恶仁厚宽宏,不做暗事不欺神明,再不做贪赃枉法杀人越货的勾当否则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教他庄简再遇今天
世间做人做事自有准则,后果自负,冷暖自知。
这世间无人帮得他人,也无人能帮得了他。
殿外烈日骄阳,殿内阴煞地府。
须臾间,人间地狱两重天。
一席话如狂风催城裂土摧毁了万丈红尘,连带着庄简胸中空荡荡的一缕魂魄都已远去。
庄简抬头起来,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他的表情孤苦无依“听说那刘育碧,不是面有一颗红痣么”
曹后惊疑说“我曾请相士来看太子长像。相士说眼下一点红痣,一为多情,长惹相思为情所困。二为多悲,少福不喜多悲多苦。刘育碧听了取刀削去脸上红痣,说多情与多悲我都不要。我要那江山社稷为皇为尊。他幼时命中多难,为坏人骗去险些丧命吃了很大的苦头。我为他改了玉字。此为真玉不为璞玉。希望他不能为上为尊也能长命多福。”
庄简脸色刷白伸手掩住了嘴唇,制止着牙齿不住打战,匍匐在地不再抬头。
曹后说“我与他情同亲子,但是与我曹家王亲却隔了一层。前些日子连炼丹求仙都险些要了太子的性命,我心中惊惧。不知他能否好好活到身登皇位之时,太子幼时遭了大罪由此性格钢硬对坏人极狠。周维庄你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口中不说却对你另眼看待着实器重。”
曹后敛装下拜竟与庄简跪下,道“请你念了刘育碧幼年失母颠沛流离,好好看待与他。不辜负了太子心意。”
庄简脸上现出了痛楚的神色。这实在是逼他去死,他怎能应承。
曹后等候半晌等他开口。又道“周太傅,太子刘育碧曾与你叩过头,你可不能忘了。”
庄简百味俱全,上天有好生之德提早一步让他得知,上天不许他助,他咬紧牙关硬撑。
曹后再拜“古有圣贤大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日为臣终生奉主。周氏三代七位贤人文武满门,都是朝堂上以死谏君,战场上以身挡刀的忠臣义士。”
庄简被她逼无可逼,眼中热气盈眶。却是咬牙不语。
曹后见他死不开口,心中酸楚轻声叹息“张贵妃昔日丧生咸阳离宫,定是盼得他子有朝一日做上皇位功名有成,还连带着庄近全家都一同丧命,真是”
庄简眼泪汹涌而出,这庄近二字戳痛了他的死门。
今日不说出个“是”字只怕皇后起疑难以脱身。
庄简俯地哭了出来“臣知道。”
曹皇后大喜,伸手扶他“周维庄,你可要什么回报你身居高位大福大贵。可还有什么想要求的我即便是摘星摘月也定会答应。”
庄简面孔如银纸苍白,口唇都成一色的颜色了。他哑着嗓子说“臣没有什么可需的,却是有一事相求。”他伸手握了握满把的汗水,道“假如皇后眼前所跪之人,有朝一日犯了不容赦的死罪,请皇后亲自赐我一死。”
皇后大惊“怎会如此若有此日,我定会向皇上以死陈情,饶你活命。”
庄简摇头“皇后许我一死,便是厚恩。
曹后点头应允。
庄简说“口说无凭。”
曹后从凤袍金带上取下了一方玉印。“此为我珍爱之物你可取去。只要此印不碎我定会守信。”
庄简翻了过来,那龙眼大小的轻巧碧色玉印上撰着四个赤金篆字看朱成碧。
看朱成碧。
曹后道“此乃昔日张妃翠珠新生了皇子襄阳王刘育碧之后,皇帝陛下亲自操刀刻了这方小印,赐予张妃。内嵌她母子二人名字。已取眷顾之意。后张贵妃在咸阳离宫为人所害,我令人自她身上取了这物,以寄哀思。随后寻回了刘育碧,我将这物转赠给太子。刘育碧看后大哭,说是此物太重太贵太悲不敢留它。又将此物敬奉给我。感激我养育大恩,寓意太子定会以我为母终生孝敬之意。
今日我为了太子刘育碧之事请助与你。便将此物转赠给你。若是将来有朝一日你犯了万恶不容赦的大罪,可拿此物求救太子,他看了母妃张氏之遗物,又念及我十年养育大恩,定会救你。
请你放心。”
庄简双手捧着玉印,只觉得小小玉印之上有万钧难负之重。只把他压进了王府大殿之中的金砖之内。全身都压成了粉末,一颗心压的血淋淋的。这小小金玉良石哪里是救命信物,分明是冤魂索命无常勾魂儿的绳索,自冥冥地狱之中死死套住了他的脖颈。将他一步步带入阴曹。他庄简不歇脚的逃了十年,转过千山万水绕过生死陷途竟然阴差阳错的又转了回来。
逃不过天地造化,逃不过命中乾坤。
庄简顿悟原来注定我命丧于“看朱成碧”。
此生最大劫难原本存留他身边。
第九章
曹后出了殿门,庄简在后。
七月之炎热阳光直晒下来,雾气腾腾的白花花的恍人双眼。一群人都迎了上来。
庄简抬眼看去,人群之中背后慢慢错出一人,那人英眉俊目气宇轩昂,漆黑黑的眸子乌的法兰,他瞩目看着他。一瞬间,庄简被热气腾疼的眼花,恍惚中长大的他仪表堂堂英俊倜傥与十年前的捧椹俏丽的襄阳王相迭映,一同展现在他的面前。
十年了。
太子刘玉刘育碧分开人群径自向着庄简走了过来。
庄简全身惊骇身子委顿。他心里想着快快转身逃走,但却是吓得脚步粘粘到了地上,纹丝不得动弹。阳光下无处躲藏无处遁形。他突然嗓子一阵甜腥,喉咙里痒痒的,他立时把手掩住口唇,哇的一口把那口热气都吐在了手中。原来是惊惧攻心引起咳血。那斑斑点点的血溅得满手满身都是鲜血。
庄简看着双手,这手上的血过了十年原来还未洗掉啊。
太可怖了。
他惊骇交瘁硬撑了半晌,这一刻承受不起,终于紧闭双眼向后栽倒了下去。
太子刘育碧正走到他的面前大吃了一惊,伸手扶住了他“周维庄”
这次庄简真的病了。
他昏昏沉沉的神游天外精神恍惚,真想此生此世这般沉睡下去,不必醒来面对这个冷冷乾坤。庄简沉睡之间恍惚中微含着冷笑。
他昏迷之中放下了平日的矜持顾虑,反而将忘记的往事想得更通彻,看得更明白。
活脱脱一场滑稽大戏。
他庄简奉旨杀人、救父、临危救满府老少性命。哪里有错
那张妃得罪龙恩上意,被赐满门抄斩,与他庄简奉旨杀人乃是两条直线平行而去,不沾不连。他何来有罪
各人各命各有因果、枷锁、功过、善恶、报应。
世上谁人有错无罪
世上谁人无错有罪
世上又是谁能奉那冥冥之中的天意来审判庶民
他庄简唯一错处就是心存善念、良心未泯,一颗心常为己过而悲,不以黑心嗜血杀人为荣。
人做的太善就太悲,做既做了又怎能悔
现在情势远远未到魂飞魄散,神亡形散的结局。
庄简不惧。
上天有行有恩,教他先知红尘之间再遇仇敌刘育碧。
上盘已经玩过,两人幸存俱为家破人亡成为平局。这局重新推牌重取,敌明我暗强占了先机。既无法逃脱就打起精神再战江湖,且看看未来会有什么通天大狱、惊天动地
此生已无前途希冀
庄简一滴泪水止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滴落尘埃,化为黄土。
周维庄周太傅这一场重病,来势如山,病势沉厄。
具体情势外人不知。众人却亲眼所见口吐鲜血倒地不起。醒来后太傅抱住周复大哭,口称方才昏迷间听闻到乃父乃兄周拂周维萧现形召唤同去,恐怕命不长久不能朝廷尽忠。
皇上皇后派人传旨不住的安慰慰籍,赏赐了珍物命御医前来探视。
太子刘育碧这回却是信了,他亲自将周维庄抱到了寝室,看着仆役,御医忙碌,他垂头看了周维庄缄默不语。听说周维庄自十三岁后,身染无名疡疾久病不愈。平日里看他精灵活泼,泼皮耐打竟是忘了他素日里身体嬴弱命如秋叶,比那秋后深菊风吹已败,转瞬即逝。
他在人群中低头看了庄简面如素纸双眼紧闭,心中泛起了一股子阴冷滋味,突觉这人突如其来的到他身边来路稀奇,说不定会突然而去,去得也唐突古怪无缘故的消逝而去。
如风如雪,无声息飘零而来,细无声润物而去。
怎能如此
第二日,太子刘育碧令王子昌将大内之中得力的太监总管派了四人,在周维庄府邸听差。并派蔡王孙拿了太子手令向周维庄训话周太傅身染重病,这周府上大小奴仆需得用心伺候,若是服侍周太傅不尽心的话,必要回复太子,由太子处置。若是仆人小厮们服侍的太尽心了蔡王孙好死不死的向雍不容一笑。雍不容自然明白这“太尽心”三字何解。他面上一红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蔡小王爷喜滋滋地念道,若是服侍的太尽心了,也来回复太子,太子自会严厉处置。
周维庄形容憔悴颤颤微微坐起,看着四位太监总管皇门官侍立床前寸步不离。又把周复抱在怀里大哭了一回,晕了过去。
刘育碧在东宫之中,听得太监总管上报,周维庄身子经御医调治,倒是一日好过一日,却是怪癖一日多过于一日。他时而忧怨,时而发呆,时而满屋跑着收拾金银细软,时而丢掉包裹抱着周复大哭整个人疯疯癫癫貌若痴呆。
刘育碧心忖,莫非周维庄真犯了“痴懵”之症
窗外,一阵阵暑末凉风吹拂着层层地热暑气,绿叶一日深过一日。
周维庄虽百般诡辩,却是在太子皇后钦赐的鹿茸犀角等大补之药灌着撑着下,面红唇盈身体矫健精神大好。这时节,他推无可推退无可退,只得怏怏不乐的前往东宫教习。
小皇门两月不见,见他立时站立起来前抓附在他膝上,又舔又扯极尽媚颜惑主之能事。
东宫太子刘育碧也亲自过来,拉开勤勉殿的殿门亲来迎接。
庄简乍抬起头来,看见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和太子刘育碧前后两月于不见了。太子身量略微长高了一些,大眼看去竟比庄简身材还略高了些。他平日里好武技,素日里跟着骠骑大将军练武打拳,身材硕长有力。可不似外表貌比繁花,花般柔细。
人有武力胆色状,花般少年稚气倒褪去了,堂堂威仪气派倒是隐隐现出来了。仪表摄人英姿俊朗,脸上气定心闲的微微一笑,更见仪表魄力气质沉稳。
这人真是不能做亏心事的。庄简心中原存的作贼之心,看了太子刘育碧这副魄力气派,竟又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悚然而惊。
这人不是十年前的任人摆布的母死地散的垂死稚童。
这是一个经历过生死、心有玄机、旨在天下第一的金堂玉马的王侯。
他原在心中练好千遍万遍的沉着稳定,一瞬间微风吹散涣散。
只觉得全身的警戒警惕的敌意,一瞬间提至临界
该来得迟早都会来吧
周维庄自从病愈回返东宫之后,似是变了另一个人,每日有话说话无话闭口。再也不嬉皮笑脸插话打诨没正没经。每日里除了书本绝不抬头看太子等人。
他低头把那中庸从最后一页倒翻回最前页,又从最前页翻回最后页,将那丝娟做的中庸之书翻地都稀烂了。如似书中当真有黄金屋、颜如玉一般,多瞧书少看人。每日里教习完毕拔脚就走更无停留,不与人交谈不与人争论。
弄得东宫太监宫婢个个寻思,这周太傅生了一场重病,怎么连性也转了,这般老实正经起来。
太子刘育碧不知庄简心中心机。
他竟是却是心中欢喜。他本来就不喜臣下们没规没距没了家法制度。此刻见庄简大病过后转换了性情不再做作卖傻,心中宽慰。他反觉此人吃一堑长一智,变通甚快长进飞快,果然是个可以委以重任的人。他心中越发的想要笼络了。
蔡王孙却是心中不服,连声追问他那日皇后与他说了什么隐秘的话
庄简第一次沉下脸,冷冷的训斥他道“蔡小王爷,你十八岁多了,既不求功名也不求上进。日日坐在祖上的功绩上海吃空耗百无聊赖,天天离经叛道声色犬马不干好事。太子登基之后便是想用你效力也不得用。不如我去禀明了皇后,以后你跟着太子一同读书吧”
蔡王孙一听躺倒,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走掉了。他大凡学会了两句歪诗之后,便立誓再不进学堂。更且他第一次看到,周维庄沉下脸来说话竟是阴风刹刹,脸若寒冰。这人什么时候说话竟是这般气势俱厉,这般万夫不可敌
他连说带骂得在太子面前告那周维庄。太子蹙眉竟然笑了“周太傅此言极是。日后我登皇位后自然重用你,你若是只有金玉其表满肚草包,怎能助我守江山那,我看你也念些大学论语,韩非的治国之途吧。”
蔡王孙大怒着又跑到周府,在雍不容面前痛斥庄简。雍不容听了一个时辰后冷冷的道“蔡小王爷,我现在是周府的奴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人家叫我笑我便笑,叫我哭我便哭。连服侍的太好太坏都不行。你再敢在我面前说周二公子的坏话,我就叫人把你打出去”
天,真的变了。
变得蔡王孙跟不上走势、看不懂。
人只要是看得顺了气顺了眼,自然越看越好越看越妙。太子刘育碧心中存了拉拢怜惜周维庄的心,立马相由心生,再看周维庄便觉赏心悦目许多。
夏暖如织的连带着他的心也暖了起来。
刘育碧喜洋洋的说“小蔡,你不觉得周维庄最近脸色好看许多。”
蔡王孙心道,那小子样貌平平无甚变化,以前是獐眉鼠目猥琐下流,现在是鼠目獐眉下流猥琐。
刘育碧笑道“我瞧他最近看来倒也眉目清爽笑如春风,行为举止活泼可爱,更加的精神伶俐起来。”
蔡王孙猛喝茶,王子昌又给他斟满一杯。
庄简坐在窗边,被这两人看得发毛、坐立不安。他暗暗寻思心中起疑“这两人为甚么看着我莫非他看出我就是庄简了么十年间幼童变成成人外形变化较大,我认他不出。但是成年男子变化却不大,他该不会认出我了吧”
做贼心虚,他心中满满都是此事,一点风吹草动便自我警戒,越来越杯弓蛇影起来。他这般频用心思疲劳不已,庄简暗暗叫苦,这般下去莫说被人发觉他是嫌犯,他自己便经受不起。
他越发把头低了恨不得一头扎在书里。
刘育碧看了他这种“斯文害羞”的模样心中欢喜。这周维庄极有心智,貌似刁猾心颇厚道,火场危机中有担当有胆量。更不用说人风趣有致不拘小节,未语先笑讨人喜欢。太子想到此处心中微微一热,他正在用人之际,这般人才一定要怀柔笼络,不能逼他过狠。慢慢督促他改了好色耍赖的品性,把他收取麾下才上上计。
太子本意不错,但是做法有点过。
太子刘育碧微微一笑,伸手拍拍身边锦凳“周太傅,你来坐这里。”
庄简汗如雨下,嘴里应着身子向外移去。
刘育碧脸色一沉。
庄简立刻乖乖的走过来坐下,眼观手手按膝。
刘育碧又细细打量了他一回,脸露微笑“周太傅,你脸上为甚么出这么多汗”
“天热所致。”庄简心存了畏惧之心,胆气声势自然弱了,也不似平日里油嘴滑舌嘴强词夺理。他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刘育碧瞧了他这副顺从听话模样,心里更是受用。越发看了庄简喜欢起来。
他两人都知道周维庄改换了脾气秉性自有些原因。只是双方却意会错了,刘育碧以为他痛改前非,是因为了调戏大理寺卿被重重仗打所致。而庄简则是心知太子乃是他昔日刀下逃生之鬼刘育碧才为。
双方在此事中一明一暗,自然敌我分明。
庄简略占上风抢先立于不败之地。他先知了一步刘育碧为太子刘玉,自然加倍小心不露出破绽,越发谨慎不敢造次。
刘育碧看着他额上汗出如浆,他不自觉得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条如铁锈色绣花汗巾,伸手到周维庄脸前,帮他擦拭汗水。
扑通一声蔡王孙从旁边另一个锦凳上掉了下去。太子不悦,小蔡你再冒失就掌嘴。
庄简立时傻了。他本能把脸一转就躲了过去。
刘育碧脸色陡然变了,手臂伸在半截中进不得进退不得退,面子就挂不住了。
庄简吓得跪在地上。
刘育碧阴着面孔,戾气四溢“周维庄”
庄简苦脸,道“臣,臣的脖子扭住了。”
刘育碧转嗔为喜,笑盈盈说“这大暑天,不要太辛苦了。”
只见这太子刘育碧,竟然用了铁锈红锈了大朵牡丹丽花的汗巾,在庄简额上脸上上上下下的擦了一回。庄简梗着脖子不敢再躲。刘育碧面上含笑,眼睛略弯嘴角上翘,伸手用帕子细细将他额头,脸颊,脖颈,口唇都擦了一遍。那红色细棉锦汗巾被熏了浓香,直熏得庄简几欲作呕了。
庄简素来脸皮厚,此刻已知被太子恩宠。只是他狗肉上不了席面。被太子刘育碧这般宠信,亲自拿了一条汗巾在他面上擦来抹去,也经受不起了。那张勘赛城墙转弯的厚脸皮终于胀的通红,最后面红耳赤羞答答的低下了头。全身都微微颤抖了。
一旁的蔡王孙坐在地上,手扶着锦凳,嘴巴张的老大不断喘气,直觉眼睛长钉竟然看到了这种景象。
天都要变了。
蔡王孙的魂魄都飞走了。
太傅竟然都羞死了。
太子都动手动脚走火入魔了。
蔡王孙求助似的看看王子昌。王子昌看着面不改色稳稳倒茶。蔡王孙佩服啊佩服,恐怕此刻太子上了太傅的身子,这东宫总管还会视若无睹镇定如山。
太子刘育碧细细帮庄简擦了汗,顺手就把牡丹丽花汗巾丢在了庄简脚前。
庄简如呆如傻也忘了施礼,愣愣地一摇一晃的转身走了。
刘育碧瞧着他一跌一撞的出了勤勉殿。直瞧着他出了花园门转过弯背影不见了,方才收回目光。他回头看到蔡王孙的震惊模样终于恍然惊觉。
他脸上一红,方才竟是一瞬间鬼迷心窍,举动有些唐突孟浪了。
庄简魂不守舍的出了东宫,才觉得全身都惊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衣衫都湿透了。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百思不得其解“这太子刘育碧的行为越发的古怪了,他擦我脸做什么难不成认出我是庄简,赐我汗巾自尽而死么这人自小就怪异,不知他想用什么古怪法子整治于我,这东宫是万万不能再来了。”
“太子恋上了周维庄。”蔡王孙亵渎主子的想着。
每日专心看他教授学业。
每日赐膳与他斟酒布菜。
皇后、皇上钦赐下来的珍器古玩都转赠与他。
各种时令穿戴、吃食用度,时时都有赏赐。
平日里还爱笑吟吟的看着他,非要把太傅看得满面通红才作罢。
蔡王孙心中疑惑,太子明明平日里多么利索果决的手段,狠辣厉害的做派。怎么一旦对人上了心,就同那猪油一样蒙住了心,完完全全看不出这人的优劣好坏了
只把他的肠胃刺激的坏了。整日里又泛酸又呕吐,即吃醋不已又恶心不已。
有一日,他冒死谏君“太子对太傅早已超出了寻常君臣之礼。”
刘育碧正色道“我是为了大汉江山社稷方才百般笼络贤臣。小蔡你再污秽不堪的乱吠乱嚎,就丢进河塘喂鱼。”
没人会说自己会有私心。
没人会以为自己会恋上男人。
更何况恋上一个貌不惊人、撒泼耍赖、好男色如命的无赖渣。
蔡王孙不敢再说。心中却想管你百般施恩,我却不看好这场好戏。
果然这日,庄简夹着他的书离开了东宫之后,太子面露不悦之色。
他皱眉问道“小蔡,我的脸最近怎么了”
蔡王孙仔细看了看他“太子的脸红红白白,精神饱满很是气宇轩昂。”
刘育碧道“那周太傅为什么都不看我的脸”
蔡王孙心中凄苦,他不看你关我何事他口中恶狠狠的趁机添坏言“那周维庄素来好色如命,以前定是见太子生得好看。他欲图不轨,天天盯着太子垂涎三尺,心中试图行那目奸意淫的勾当”
刘育碧恼怒的说“小蔡,你的意思是说,他最近变得规矩了,不再目奸意淫所以不再看我了”
蔡王孙脑子里转不过这个圈,他本意要踩周维庄,现在竟不知怎么变得夸奖太傅了。但看太子着实不爽,难道他想被他目奸意淫吗这个,这个,太子殿下最近心意着实难以揣摩,这活儿越发的不好干了。
他张口结舌,结巴着说“这个,这个,大概是太子学问越好,面相越端庄气派,更有皇家威严,周维庄自然不敢再亵渎殿下,用视线强奸殿下不成了才不看的”
刘育碧大怒“照你这般说。昨日午膳时我抬手触碰了周太傅的手,太傅便晕了过去。那也是他惧怕我的威严试图奸淫不成,才晕过去了吗”
蔡王孙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飞起来了大群飞雁。在他脑海里队形一会变成“白”字,一会变成“痴”字,变换着队形不住飞来飞去。
这逻辑好生混乱,蔡王孙穷极智力也分辨不清辩无可辨。他眼睛翻白,扑通一声倒地晕了过去。
太子刘育碧怒不可竭“怎么回事周维庄变得端庄正派。你这混帐却学了他的泼皮,动辄装死装晕,拖出去狠狠掌嘴”
蔡小王爷不咸不淡的挨了几个耳括子,心中迁怒他人“死周维庄,好好做你的淫贼泼皮不就成了猛地转啥性子,害的太子不爽害我挨打我偏偏不信水仙能装成蒜、狗改了吃屎本性。你无故装圣人非奸即盗。你定是身边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变故,等我找出你的破绽错处,再好好教训与你”
庄简走在路上,冷不防连打了几个寒战,仿佛从东宫之中一股子怨念隔空传递了过来。
恨他的人多了,他也无奈。
周维庄也很难过,每日里被太子变着法儿宠着幸着,弄得他心跳加快、汗水淋漓、脊梁骨儿上冒凉气。每日回到周府,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湿的透了,河涝水洗一般。这般如履薄冰、惊心动魄的心情消磨人的精气体力精神劲,比那刑狱大牢地酷刑还自难以忍受。
他每夜里在书房踱步咒骂,怎生想出来点子逃出京城。窗户外面,总管太监们时不时的附在门上偷听,一道道影子都映在书房影壁墙上了。
庄简苦笑不迭,也只有太子刘育碧这种骄横跋扈、狂妄无羁的人才做出这等“光明正大”的“宠信”。
这些太监官们每日里他一上朝进宫就把他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估计他庄简每日吃几粒米、穿几袭衣、在褥子下面压几张银票、跟男人上几次床都要一一回报太子知晓。不过,他庄简自从四月前遇到太子刘育碧,一次男人床都未上过,这才留下了性命不死。
有次,他吃过晚饭留了雍不容说了两句闲话,便有大太监不客气的破门而入,侍立在内室门口怒目而视他们,吓得雍不容忙忙告退走掉。
他们做太监的也不容易,更是当差吃饷为人奴才。
临来时蔡小王爷吩咐的清清楚楚“女人么,倒也无关紧要。上了太傅的床,就用棒子打出去也就罢了。男人么,”蔡小王爷脸色凝重,厉声说道“周太傅身染重疾,可经不起男人折腾若是男人进了太傅的房,踏进左脚砍左脚踏进右脚砍右脚踏进全身就砍你们的脑袋瓜子”
如此铁板重压,谁敢怠慢。
太傅府内严禁雄猫雄狗,连绿头蝇子都一律分了公母出来,该撵的撵该砍得砍,决不辜息手软。
周维庄每日里拘谨规矩、不苟言笑、清心寡欲,落寞枯萎。
真真人生快乐全无,生趣也无,苦不堪言。
庄简心道,这般下去他快干熬的死掉了,估计届时不用旁人查案,他要自去那刑部大理寺偷投案自首,一死了之来个痛快。也胜似这般零刁细碎的拉肉皮挨小刀
刘育碧明明未有发现他庄简的真面目,却想出了这么阴损招式折磨他。
他庄简天生花蝴蝶好颜色滚花丛,管他刘育碧什么事
这孩子自小儿阴阳怪气,真搞不动他脑子里想些什么。
第十章
夏末大暑之日,乃是太尉曹得的升迁之喜。皇上升任了曹得为大司马,掌管天下兵马禁军。曹得乃是皇后曹婕之兄,皇后特意在中宫安排了酒宴,嘉奖曹氏女眷。太子却因陪了皇上去开封巡行,于是令太史令周维庄带了厚礼前往其舅父曹得大司马府邸贺喜。
庄简不欲出没人前,但是无可推托只得带了贺礼前去。
禁国公周维庄乃为太子身边的重臣。
贺礼完毕,他被引到了首席上位。一旁偶遇蔡王孙替其父纳了礼仪之后,便前腿后腿的跟着太傅,两人就坐在一起。
曹得之子名叫曹产的专程过来与庄简见礼。他上下打量庄简笑着说“禁国公周太傅的大名早有耳闻如雷贯耳。传说少年时就比甘罗才量如山。果然家教甚好今日成人成才,进身及第光宗耀祖。我从没见过周太傅,却也觉得似曾相识,在那里见过一番亲近熟悉。”
庄简心中一凛道“维庄小时不成器却得此谬赞,惭愧,蒙征东大将军多赞了。大将军却是家学渊源,战功卓著承续了父业。”
曹产与庄简相视着哈哈大笑。
庄简心中暗骂,臭小子小时候咱俩就为了抢一个青楼艳伎大打了一架,我把你踹的哭爹喊妈,你把我咬得骨裂见血。这果然都是家教极好啊。看似这小子都不记得了曹产跟他引见身旁之人“周大人,这大理寺罗敖生卿,你可见过了”
庄简惊然抬眼,却见曹产身旁站有一人深紫袍服,却不是罗敖生是谁
怎会不记得天底下说一句话就打得他的人,又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