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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香 第8节

作者:蛮七公 字数:28371 更新:2021-12-29 23:50:51

    阎铮怒目圆瞪,眼底迅速充满爆裂的血丝,周身笼罩寒气,怒吼一声,一掌拍在郝澹身上,郝澹无力的被拍了出去,撞到树干跌落下来。阎铮这一发力,将他身后的人都震退了好几步,脚下一跺脚,飞身而下,将昏死过去的林映牧抢过来抱在怀里。

    贺兰长荀等人还不知这事如何发生的,便见阎铮血目圆瞪,十分吓人的模样。

    正在此时,在遍地横尸的山地一处,临着的石壁上泛出淡色晕光,光越发耀眼将整个石壁笼罩住,氤氲的烟雾一般的光散去一些,依稀看到里面有一个人,白衣玉面,温润儒雅。

    穆修汝瞳孔一缩,站了起来,便冲了过去。

    而此时的他,暗黑无光的眼,墨黑长发,俊逸的脸上染了血的红,一袭白衣,立于血腥的杀场,满脸的冷酷嗜血,瞬间刺痛了祁旦缌的眼。

    、破碎

    祁旦缌只身立于崖口孤石之上,与飞流直下的瀑布遥遥对峙,耳边是流水激荡哗哗作响的声乐,银色瀑布飞花溅落如珠,此刻便是天然的幕布,幕布里那人那事便好似幻象一般呈现在眼前。

    祁旦缌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暗黑无光的眼,散披与背的长发,清朗俊逸的面庞染了鲜血的猩红,嘴角紧抿,略略带着莫测讽刺的弧度,一袭白衣染着杀戮的气息,立于残酷血腥的杀场,满面的阴骘嗜血,瞬间便刺痛了他的眼。

    祁旦缌初见到他,原先的埋怨已淡了大半,留下的便只是浓浓的思念,然却未料,事实仍旧寒人心。林映牧胸口被刺了一剑,必定已是凶多吉少,而刺杀林映牧的人竟是穆修汝属下。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穆修汝跑向祁旦缌,他已顾不得思索祁旦缌为何会这般诡异的出现,只是心心切切的念着他、想着他,此刻历经生死之险,他更是想把他捆绑在身边,片刻不相离。然而,他抓不住他,他在他面前神情复杂的淡淡微笑,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脸色苍白,身子单薄更甚从前,想他这一路定是吃了不少苦,穆修汝心中酸软一片。

    “祁旦缌”穆修汝嗓音暗哑,双手触摸着嶙峋石壁,想要抓住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影子。

    祁旦缌也伸出了手,顿了顿,复又放了下去。他看着穆修汝嘴唇在动,却是听不到他在说甚么,不过他看得出来,他在叫他的名字。

    祁旦缌静静的看着穆修汝,他突然想,他为何要离开他只是因了第巴桑杰因了他要将自己交付于藏都,交付于巴布白宫他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就这般简单的将他推出去仔细想来,还是他自己在恐惧,恐惧这违背常伦的感情,恐惧穆修汝深沉而浓烈的爱。今日见他这般狼狈的陷入凶险境地,他竟是这般不知所措,他从未想过穆修汝会死,未想过他这样一个废太子处境是何等的艰难,他从未真正将他放在心上,这样想来,他竟也是一个凉薄之人。

    只是,如若他们之间隔着林映牧的性命,那他们之间,怕又是人间的一段“有缘无分”。

    这忽而出现的异象,着实令在场的人怔忪,谢弃尘心系郝澹安危,阎铮抱着晕死的林映牧,皆是无暇顾及其他,倒是贺兰长荀在下一刻回神。

    贺兰长荀见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了这异象而缓和下来,正想趁此刻李冠霖不备突袭,眼尾却扫到更为惊异的一幕。

    就在这异象幻影之中,在那玉面男子身后不远处,倏尔闯进来一头通体雪白的狼,这是难得一见的山中灵兽海蓝兽。海蓝兽迎面冲来,面相越发清晰,整个幻影便摇晃起来,好似他们面前果真有一只向他们奔跑而来的海蓝兽。

    贺兰长荀眯了眯眼睛,眼见着那海蓝兽仰天长啸了一声,身体便开始缓慢的伸展,覆在身体上的毛由白变蓝,又由蓝变白,然后慢慢消失,尖利的牙齿回缩,头上覆着的毛发慢慢变黑变长,将脸部整个儿覆盖住,利爪变化成手指,一个人形便呈现在眼前

    海蓝兽变成人,这是贺兰长荀第一次亲眼所见,心中实在震撼,且不说这海蓝兽难得一见,就是这匪夷所思的变幻,也令人心头一震,没料到这山间的灵怪如此神奇。山上山下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低呼出声。

    贺兰长荀心生感叹,一口深长的气还未吐出,下一刻,便生生噎在喉间,狠狠地变了脸色。

    李冠霖也是震撼的瞠目结舌,但见他眼底冷光四射,持剑飞身便要刺向那变成人形的海蓝兽。贺兰长荀见状,低喝一声“保护七王爷”一队跟随贺兰长荀而来的亲卫便涌了上去。

    这既是幻象,他们自然是无法接触到的。但见,那幻化的人悠然从脚下山石上捡起一件衫子系在腰间,遮住了的身子,袒露着胸膛对着贺兰长荀这方肆意的大笑,贺兰长荀虽是无法听见他的笑声,心中却欢喜的很,这傲慢任性的人不正是大周朝七王爷北阳王府的穆宇拓么。

    李冠霖扑个空,与贺兰长荀临面对峙,贺兰长荀并不惧他,淡然一笑,收了剑背于身后,道“李大人,你果真要在此地与本将为敌想东郡王也未必希望如此,还请李大人三思而后行,切莫踏错了这一步,日后却少不了麻烦。”

    贺兰长荀是大周朝一元大将,如今被派遣至这膏肓之地,也不知皇帝是怎个心思;李冠霖对贺兰长荀却是有所顾忌,因此才会放他离开,没曾想他竟返回来救庆嘉王。

    朝廷上的几方势力相互制衡,都想拉拢贺兰长荀,奈何贺兰长荀军权在握,却从不亲近任何一方势力,孑然与朝廷之上,于此,自然是被他人所忌惮,便有人以各种罪责参奏贺兰长荀,然却,皇帝的态度众人难猜,此番削权北放,着实是令一些人放了心。

    如今这一番境遇,倒是将贺兰长荀推到穆修汝一方,穆修汝随贺兰长荀寻儿而来,穆修汝遇险,他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贺兰长荀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自古朝廷之上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并不鲜见,最后难免一场腥风血雨,他已经历过改朝换代的动乱,并不想再次卷入这权势之中,如今看来,却是他想的太过简单了,立于朝廷,极少有人能够全身而退。

    就在这须臾之间,那异象幻影便渐渐消匿不见,最后一丝淡影也融进了空气之中,自出现到消失也不过片刻而已,穆宇拓并未来得及留下任何线索,贺兰长荀却是放下了心,七王爷如今看来确实还活着,事实虽有些让人难以预料,却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想来他是中了那巫士的巫术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吧。

    再者说这次异象,即便是一场海市辰楼,也并非子虚乌有,即便是有人故弄玄虚,也可暂信一二,眼下,紧要之事便是解决此番困境。

    李冠霖心中踌躇,不过须臾,已将其中利害想了透彻,如今贺兰长荀声望正盛,确实不能得罪,如若不能将其一举铲除,便不能就此冒险;于是,李冠霖欲带人离开。

    正是此刻,阎铮却是沉沉的言道“在场之人,一个不留,都要为他陪葬”声音不大,却似涤荡与山谷,悠悠不绝。

    “属下领命”黑衣人齐齐跪地领命。

    贺兰长荀眉宇深深一蹙,上前两步,仰面说道“阎将军此话当真切莫一时冲动,以后追悔莫及。”

    阎铮阴郁的看了他一眼,抱着林映牧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他何尝不知林映牧遇险是李冠霖从中作祟,李冠霖想是在穆修汝身边放了人,刚才那一剑无非是想激怒阎铮对付穆修汝;只是,因果缘由皆因穆修汝,他已然因了林映牧混乱了理智,早已顾不得那么多。

    倒是韩琦及时拦路出声,“将军,请三思。”

    赵鸿为林映牧查看了伤口,微微一叹,这一剑实在凶险,虽是及时止住了血,却实在伤了内脏,再者这小和尚身体向来柔弱,如今能留的一口气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只是,将军眼下此举并不明智。

    “将军,如若在此处了结了庆嘉王和贺兰长荀,便是得罪了整个朝廷,那李冠霖又是东郡王亲信,若是杀了,那我们多年苦心在朝廷经营的势力便瓦解了,大周帝野心勃勃,一统南方之后便一直对我北朝蠢蠢欲动,这一番举动,正是给了他一个借口。”

    “我北朝虽也有百万雄师,内部却并不安稳,如若大周朝倾力北犯,我朝必然会大伤元气,与我朝百害无一利,将军须得忍耐,切不可冲动行事。”赵鸿半跪与阎铮身上,言辞恳切,句句肺腑。

    只在这踌躇间,从丛林中窜出同样黑衣的些许人,迅速护与穆修汝等人身前,有人还将郝澹从韩琦他们眼皮下救走了。韩琦神色一紧,护与阎铮身前。

    所来之人不过百人,动作机敏,个个身手不凡,想来却是穆修汝的亲信,援兵已到,再无纠缠下去的道理,阎铮终是不发一言的离开了,韩琦与赵鸿对视一眼,皆是吐了一口气,韩琦走向前去,手执铁扇微微俯身向穆修汝辑了一礼,道“今日多有得罪,望王爷切莫怪罪,那小和尚与我家将军有救命之恩,因此将军才会这般失礼,在下替我家将军向王爷赔罪。”说着便举起铁扇,蓄力击打胸膛,口吐一口鲜血,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咳了几声,继续言道“今日之事望王爷大而化之,我等必定谨记王爷恩情。”

    贺兰长荀沉沉的笑了两声,料想,阎铮原是想协助东郡王弑杀庆嘉王穆修汝,以此引起朝廷内乱,或是有其他图谋,终是有利可图才会走下这一步,却没想到因了一小和尚露了面而失了先机,倒落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贺兰长荀双手抱拳回辑一礼,道“韩将军言重了,今日之事全是误会,还请阎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两人寒暄两句,韩琦便带人离开了。李冠霖见此也不再做过多逗留,迅速带人隐匿于茫茫山林之中,天地间倏尔沉静下来,除去满地的鲜血与伤兵,便好似那场嗜血厮杀从未发生过一般。

    贺兰长荀睨了几眼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倒也没说甚么,快步走到穆修汝身边,道“王爷,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处吧。”

    穆修汝方才从见到祁旦缌的激动之中回神,转眼去看郝澹,蹙眉道“弃尘,郝澹可还好”

    只见谢弃尘面无血色,眼底充满恐惧,手指颤抖的一遍遍擦拭郝澹面上的血,郝澹此刻不停吐血,点了身上多处穴位依旧止不住血,谢弃尘此刻眼中只有郝澹,听不见其他声音,他只觉得自己好似窒息了一般呼吸不畅。一遍遍轻声呼喊着他的名字“郝澹郝澹你醒来看看我”

    穆修汝见此,心中也是一紧,快步半蹲在郝澹身侧,握着他的手腕探着脉搏,心中一震心脉全部被震断。郝澹武艺不俗,在阎铮发功之前未能护住心脉极有可能是旧伤未愈,又与人纠缠许久,失了内力,而这阎铮也非寻常人等,这次,郝澹怕是

    、缘灭

    这些来救援的人,正是穆修汝部下风门众暗卫,风门、雨门还有白虎一部被穆修汝派去大群山中寻找祁旦缌,郝澹见穆修汝遇险,便将正处于此山中之中的部下召集了过来,风门距离最近,全力赶路,及时阻挡了下一场风波,雨门与白虎一部也相继出现,守于不远处等候穆修汝的指令。

    穆修汝很想马上便见到祁旦缌,只是眼下郝澹命在旦夕,他不得不留在他身边。穆修汝招来白虎一部询问祁旦缌近况。

    白虎一部头领禀报道他们进山没多久便寻到祁旦缌与拉藏的踪迹,而后便一直躲在暗中保护,只是前几日发生一件极怪异之事,祁旦缌随同拉藏一路东行,行至一座山丘时,突然大雾弥漫,一米见方便看不清了,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那拉藏是个极其敏锐的人,他们以为他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跟随,只是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罢了;待大雾散尽,祁旦缌与拉藏连同那座山丘竟然都消失不见了,原先山丘所处之地是茂密的小丛林,好似那山丘从未出现过一般。之后任他们如何寻找,也没能再发现祁旦缌。

    穆修汝蹙着眉听完他的话,摆摆手,道“这事虽是蹊跷,你们也不必慌张,这世间既有巫师神婆这等人,深山之中出现灵怪妖物也不稀奇,你们继续找寻祁旦缌,有了线索及时回报与我,不必经由谢弃尘,且行事谨慎些,莫要着了术士妖道。”

    白虎一部领命而去,风、雨两门护着穆修汝和郝澹随贺兰长荀紧忙赶回了别府。郝澹被穆修汝灌输内力勉强护住心脉,回到别府便火速请来了藏都医术高明的医者,即便如此,郝澹心脉俱断,眼下已是无力回天。

    郝澹含着最后一口气,紧紧的握着谢弃尘的手,眼中神色是痛苦与不舍、懊悔与爱恋,似有很多话要讲,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谢弃尘心痛的无以复加,失措无助,他想留住郝澹,却不知该如何做,只能与他脸贴着脸,一遍遍低声呢喃“没事的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脸上的泪水滴落,滴滴滑落到郝澹脸上,郝澹终也是流下一滴不甘的泪水,彼此,泪水相溶。

    谢弃尘取出一颗褐色的丹药,喂郝澹吃下,郝澹的手骤然握紧,浑身抽搐,终是咽下最后一口气,谢弃尘抱着郝澹无声悲泣。

    穆修汝见此,怒而拍案,低喝一声“你给他吃的甚么”他还想,也许还有转机,眼下能保住郝澹一日性命便保住一日,心觉得,总还有机会,他如今还不该死去。

    “罢了,他已经很辛苦了,就让他走的轻松一些吧,再留下去,也是徒增他的痛苦罢了”谢弃尘轻轻抚着郝澹的脸庞,将他的眼睛盖上,幽然言道,“王爷可否将他交予我我想与他多呆些日子,我与他分别了太久,疏离了太久,在一起的日子又太短,有好些话我都还没能告诉他,我想好好与他说说话,然后,将他安葬在一个舒适清静的地方,再不必奔波于世,终日揣揣不得安眠王爷,你可允我”

    穆修汝也是满眼痛苦,闭了眼睛,暗叹一口气,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了屋子;谁都有谁的不可言,人生于世,总不能太过平稳,有些不得已不可避免,有些意料之外却总是令人措手不及,而郝澹今日的意料之外,不论放在何时,都会令人措手不及吧。

    夜色正浓,寒气逼人,昨夜长空高挂还是圆满的要溢出来的玉盘,今夜却是一弯弦月独映于夜空。

    穆修汝临窗而立,思绪万千,忽闻一曲冷箫悠扬,婉转悲戚,如哭如诉,穆修汝心中难过更甚;终日小心翼翼的隐藏锋芒,却还是遭人算计,连心中的人都无法安然护在身边,这种无奈令他愤怒。心中的怒气涌至眼眶,便是满眼的阴郁翻腾,眼神动也不动的盯着远处晦暗的天际,好似要将黑漆的夜空撕开一个口子,期待那口子能流露出些不一样的东西,狂涛巨浪一般汹涌翻腾终也是渐渐平静下来,眼神归于沉寂,穆修汝垂了眼睛,敛了神色,伸手关了窗子,将满院子的寒气堵在了窗外。

    贺兰长荀找到贺兰湘已是月余日之后,找到他时,他正在一座民户帐篷屋里兴致勃勃的逗弄一个不足月大的娃娃,那娃娃粉团团的极是惹人怜爱,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黑的发亮的珠子,躺在简陋的床上,裹着麻布单子,小手抓着贺兰湘一个手指头不放,不哭不闹的看着贺兰湘咿咿呀呀,极是开心的样子。

    贺兰湘被父亲带走,很是舍不得这小娃娃,便问父亲可否将这娃娃一起带回家,贺兰长荀笑着教训他,这娃娃乃是别人家的孩子,若是被你带走了,人家父母亲可是会难过的,若是让你离开母亲你会如何终了,还是没能如了贺兰湘的愿,他嘟着嘴极不高兴的样子,抱着娃娃亲了好几口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想来,贺兰长荀来到这个村落时,正巧遇见一件事,这个村子叫做门隅,民风虽是潇洒豪迈却也是既注重礼义廉耻,在村落正中有一个神鹿台,平日里小姑娘及笄之礼或是集体庆节活动便都在此处举行。

    那日,一妙龄女子被绑在神鹿台上,予以接受红莲圣主的惩戒,欲被当众施以火刑,周围围着许多村民,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而女子虽是神情落寞,却也不吵吵闹闹喊冤叫屈,只是低着头默默垂泪。询问之下,才得知,原是这女子未婚育子,败了风气,贺兰长荀心中不忍便劝说了几句,也正是此时,有一年轻伙子冲出人群,认了那私生孩子,允下要娶女子为妻,此事算是了结。

    却没曾想,这女子正是那小娃娃的母亲,也是救了贺兰湘的人。

    据贺兰湘说,那日郝澹将他带出了山,将他藏在一破败的庙宇之中,嘱咐他不能随意走动,然后他便又返回了山里,贺兰湘等了许久,天色渐暗却不见郝澹回来,心中便开始害怕,庙宇之中又有几尊破败的凶相佛像,贺兰湘越想越怕,便自己跑了出来,也不敢朝着原先山里的方向走,那里有追赶他们的坏人,便只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跑了许久,天色完全暗下来,也没看见村落房子,四处依旧一片葱葱郁郁的林木和广无边际的草原,贺兰湘又累又饿,蹲坐在一边默默抹眼泪,正巧有一马车路过,在他面前停下,走出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一番询问之下,才将贺兰湘带上了马车。

    那女子正是要去城里生孩子,半道上遇见独自一人的贺兰湘,才将他领上了马车,她却也没等到进城,便将孩子生在了马车上,一行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也没人顾得上贺兰湘,一番忙活之后,才想起他来,然而,女子未婚而育,诸事缠身,贺兰湘又说不出他的住处,送他回家之事自然便被耽搁下来。

    贺兰长荀为聊表谢意,便着手为女子操办了嫁娶之事,偏僻小镇,迎娶之事也是简单热闹,逗留了两日才带着贺兰湘离开。

    之后,贺兰长荀将发生在此处之事,事无巨细上禀大周帝穆锦,不日穆锦便下令召庆嘉王穆修汝和东郡王穆棠玺入京面圣。贺兰长荀便将贺兰湘托付给穆修汝带回京都,自己带人入山找寻七王爷穆宇拓的下落。

    话说,祁旦缌与拉藏当日丘山遇灵龟异事,拉藏本以为有人故弄玄虚捉弄与他们,欲空手捉海怪,岂料竟落了空,那巨型海怪摇晃着脑袋龇牙咧嘴的扑向祁旦缌后却消匿了踪影,倒让拉藏认为果真是有人在暗处了,早些日子他便发现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倒要看看他们意欲何为,然却,他想错了。

    祁旦缌那日见巨兽消失,方要舒一口气,便觉得背上湿漉漉的一片,似是有甚的东西爬在他身上,紧紧扒在他的肩头,霎时,惊得他一身冷汗。拉藏利落的一伸手便将他身后的东西揪了出来。

    没曾想,竟是一个两岁样的娃娃。娃娃身上系着个大红肚兜,肚兜是上好丝绸裁制,正中是用五色蚕丝线纹绣的牡丹,花色艳丽纹路精巧,大红肚兜遮住了娃娃大半个身子,露着光溜溜肉嘟嘟的胳膊腿儿,长相粉嫩可爱,一双大眼噙满泪水转来转去极为委屈的盯着祁旦缌和拉藏,头上扎着两个小髻,湿漉漉的垂着。

    祁旦缌一看,如此寒冷的时候,这娃娃穿的实在少,将方才的胆战心惊忘了个干净,紧忙脱了衣衫裹住了娃娃。拉藏蹙眉看了一眼祁旦缌,撇了撇嘴,心想你可真是个大善人。他倒是一点不把这娃娃当孩子看,眉毛一竖,凶神恶煞的低喝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妖孽谁给你的胆子,竟然胆敢戏弄本大人”

    、巫术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妖孽谁给你的胆子,竟然胆敢戏弄本大人”

    这小孩童被拉藏凶巴巴的样子吓得嚎啕大哭,他被拉藏掐着胳膊举在身前,哭起来小短腿扑腾腾乱蹬,拉藏被他哭的直拧眉头,一手撂倒在胳膊上担着朝着他的肉嘟嘟的屁股便拍了两下,那两下可是十分实在,顷刻便红肿起来。

    孩子哭声便更加嘹亮了,呜哇哇的,整个山林都回响着孩童嫩细娇弱的哭声,海水淡出视野,浓雾散尽,又是一片葱葱郁郁的山林,小孩童哭的直打颤,哽咽着指责拉藏“呜哇哇呜呜你是坏人,你竟然打小孩子你是大坏人呜呜好疼啊”

    拉藏冷睨了他一眼,道“你这般小的孩子说话倒是顺畅,我看你这本事倒比得上一个大人了。”

    小孩童哭的撼天动地,并不回应拉藏的问话,拉藏将他拎到眼前,对着他肉嘟嘟的脸厉声道“你再哭一声,我就把你扔去喂狼”

    祁旦缌不喜拉藏对一个孩子这般凶狠,虽是被戏弄了一番,却是并无大碍,何必跟一个不通人事的孩子计较,走向前两步,伸臂要将孩子要过来,“他还是一个娃娃”余光扫到不远处的水草掩映处,却果真撇到一头狼,惊得他顿了顿动作,揪了揪拉藏的一角,道“这深山老林的,果真是到处都能遇到狼。”

    拉藏随祁旦缌视线看了过去,也只看了一眼,“无妨,白日里这些狼极少成群出没,一两头狼倒是不必担忧。”

    话是如此,祁旦缌也收回了心思,伸手将拉藏手里的娃娃抢来,用大髦裹住,手指温柔的戳了戳,笑道“乖乖,别哭了,你这般戏弄我们,着实令人惊悚不已,挨了两巴掌也算是惩戒你的顽劣了,你倒是哭的没完了,可不是我们故意欺负你。”

    拉藏意欲将孩子拎出来,被祁旦缌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讪讪的收回了手,撇了撇嘴道“这小东西可不简单,你莫要被他的样貌蒙骗了。”而后,理了理些许零乱的衣衫和头发,走到一旁,坐到一块看起来洁净的石头上,伸手截了几根临着浅水塘而生的苇子,苇子呈枯败的灰黄之色,拉藏划了几下,觉得无趣便扔掉了,扭头看过祁旦缌,道“好不容易抓到他,小心再次着了这小东西的道,也不知这小东西是谁人派来的,倒是懂得些妖门邪道。”

    那娃娃在祁旦缌柔声劝慰中,渐渐停了哭闹,只浅浅的抽噎着,听闻拉藏此言,水汪汪的大眼一瞪,“你休要污蔑我,我是这山中的神仙才不是甚的妖怪”说完,便一脑袋拱进祁旦缌的怀里,小手扯着衣衫盖住了脸,十分惧怕拉藏的样子。

    拉藏嗤笑一声“你最多也是个不入流的巫士,竟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是神仙,我倒是没见过哪路神仙如你这般怯弱胆小的。”

    祁旦缌自然也是不信这孩子的说辞,揉了揉他湿漉漉的头发,道“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迷失在山中,想寻个出路,你且与我说实话,我不会伤害你。你身边可有父母亲人陪伴”

    娃娃看着祁旦缌,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醒来便是在这山中,身边也没其他人,我知道父母是生养我之人,但是,我并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一直便是一人生活在山中,偶会遇见几个如你们这般样貌的人。”

    拉藏挑眉言道“然后,你便捉弄一番那些迷失山中的人,只为寻个乐趣别说今日之事却是这么一个缘由。”

    娃娃腮帮气鼓鼓的瞪了拉藏一眼,扭过头来不搭理,祁旦缌也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用衣角擦了擦孩子湿漉漉的头发和身子,“那你可有名字这身本事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名字是何物”娃娃很是疑惑的模样。

    祁旦缌顿了顿手里的动作,继续给他擦身子,轻笑一声“名字便是你的代称,便如我的名字是祁旦缌,他的名字是拉藏。”祁旦缌抬了抬脸示意了拉藏。

    见娃娃摇了摇头,祁旦缌又道“那你的年岁你可知晓”见娃娃又是疑惑的望着他,祁旦缌忙解释道“年岁便是你今年多大了,一年便是一个春夏秋冬轮回,你便会长一岁,越长大你就会越高大强壮,再过几年便会像我这般高大了。”

    “真的”孩子眼睛亮亮的,像是极喜欢长大,“那甚么是一年呢春夏秋冬又是甚的”

    这一下,祁旦缌和拉藏对视一眼,这孩子真是甚么都不懂,“春暖花开,夏炎蛙鸣,秋霜银月,冬寒冰雪,这便是一年。”

    娃娃恍然,拨弄着短短的手指头,然后很是忧愁的说道“我也记不真切了,只是见过花开了很多次,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年,只是我好似一直便是这般样貌。”

    祁旦缌又看了拉藏一眼,这孩子果真不是一般人,这幅娃娃的样子,也不过两三岁,照他这般说话,他便不止三岁,只是不知是何原因,样子长得稚嫩了些。拉藏倒是意料之中的样子,对祁旦缌勾着嘴角笑,祁旦缌收回眼神,却是又看向水塘稍远一些的地方,那头狼竟还蹲在那里,安静的望着这边,动也不动。

    祁旦缌不明所以,只觉得近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一件件的,到如今怕是这头狼通人性会讲话,也不会惊吓到他。谁知,那狼见祁旦缌看,竟起身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然后又停了下来,好似焦急的原地转了几圈,又蹲下了,保持原来的姿势,望着这方,距离远了些,依旧能够感觉到那头狼炯热的瞳光。

    祁旦缌看拉藏,拉藏眯着眼睛也在看着那头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倒是怀里的孩子,见祁旦缌许久不与他讲话,便抬眼望去,道“那头狼有些不一样。”

    “有甚么不一样的地方”祁旦缌问道。

    娃娃歪头想了想,道“就是不一样。”倒也说不出是何处有异,祁旦缌只能作罢,这孩子小了些,又不太通人事,怕是不知如何表述吧。

    拉藏倏尔出声,“祁旦缌,你不觉得它看着有些熟悉”

    闻言,祁旦缌细细看了几眼,也没辨出甚么,要说,他在这大群山之中,走过数条山脉,遇见过无数狼只,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那海蓝兽了,看这狼只背披黑色毛发,到身下渐变深灰至浅灰,腹下便是雪白的毛发,虽是模样精神漂亮,却也并无特殊之处,祁旦缌一时想不出有何异样之处。

    “你可还记得,当日被押送到青玛王手里时,那头关在铁笼里的狼你与他当面对峙许久,还放了他一条生路。”拉藏言道。

    祁旦缌诧异,“这是那头狼”这么说来,看着倒真有几分相似。话说,那一日祁旦缌记得极为清楚,一番人间炼狱的血腥厮杀,他想忘却也难,只是未料到,能在此处遇上罢了。

    拉藏调侃“狼最是记仇,却也最是重恩情,不好说,他便是来报恩的。”

    祁旦缌不以为意,娃娃却说,“他并无恶意。”

    那头狼起身甩了甩毛,一头扎进芦苇枯丛里,不大会儿,却从芦草丛另一边窜出一只浑身雪白的海蓝兽,快速的跑向祁旦缌这边,雪白柔软的毛发在阳光微风里泛着淡淡的蓝色。海蓝兽跑到祁旦缌身边,围着他转了几圈,而后仰着头看着。

    祁旦缌诧异道“它是海蓝兽”

    拉藏也是诧异,“这山中的海蓝兽也是如此之多倒让我们都遇上了,我竟不知海蓝兽平日里还能扮成如一般狼的模样,倒是新奇。”

    海蓝兽屁股对着拉藏,闻言,很不屑的扭了一下,鼻子“哧哧”喷了几股气,拉藏眉梢一跳,“哼,这海蓝兽的脾性倒也是及相近的。”说着便踢了它一脚,不重却也不轻,海蓝兽虽事先有察觉,却还是没能避开,生生受了那一脚,即可龇牙咧嘴的冲着拉藏拱起身子,嘴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拉藏也没把他当回事,瞥了它一眼,走到祁旦缌身边将他怀里的娃娃揪出来,走到一边“这海蓝兽,看来不是来寻你的,倒是像来寻这小东西的。”拉藏抱着娃娃走到哪里,海蓝兽便用一双淡金色的眼睛盯到哪里。

    祁旦缌才发觉,拉藏口中的海蓝兽是前几日与他们刚分别的不久的那只,“它找这娃娃作甚么”

    拉藏笑着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说不定这小东西知晓怎的回事。”言罢,一双厉眼尖锐的盯着这娃娃。

    孩子本就不喜拉藏,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要去找祁旦缌,被他这么冷酷眼神一看,嘴巴一瘪,大眼盈满眼泪。拉藏眉头一皱,掀了他的肚兜瞥了眼,“一个男人,却总爱哭,真是不知羞耻。”

    祁旦缌静默,一个男娃娃而已,拉藏怎的好说他是男人总觉得拉藏疑心太重,一个孩子和一头狼,他并不觉得能有多大的威胁。

    只是这刹那,那男娃娃,手中却出现一柄短小精致的青铜色弯刀,刀背刻着蜿蜒花纹,刀刃泛着雪白的寒光。弯刀刺向拉藏的脖子,拉藏狭眸一眯,一手揪着孩童脖子将他拎远了些,侧身躲了一下,弯刀的寒气贴着拉藏的脖子划过,留下一道血痕。拉藏眸中厉光一闪,孩童手中的青铜弯刀已消失不见,拉藏嘴角勾着笑,笑意不达眼底,一手掐着了孩童的脖子,渐渐用力。

    “别”祁旦缌紧忙跑过来阻止,海蓝兽也冲了过来,却被拉藏一脚踢了出去,祁旦缌抓着拉藏的脖子,“他并非有意,只是稚童心中惧怕而已,你是佛家弟子,切勿杀生,况且,他只是个孩童。”

    拉藏沉了沉眼底的情绪,转眸看过祁旦缌,将孩子一把塞进他怀里,淡淡言道“即使如此,你便好生看护他吧。”

    祁旦缌见拉藏受伤,心中也是愧疚,倒不是他责怪与拉藏,只是并不想他因此害了这稚童的性命而已,他总觉得拉藏身上的戾气太重,若是佛门中人,会引得多少人忌惮,与他也并非一件好事。

    、玄机

    祁旦缌看到眼前一幕,看了一眼身侧紧蹙眉宇的拉藏,心中暗暗惊叹,果真自己还是见识短浅,拉藏的防备与忌惮并非杞人忧天,这小男童果真不简单。

    眼前是一壁陡然断崖,断崖对面是激流而下的瀑布,好似一面巨大银色幕布直垂入黑黢黢的崖底,除去哗啦啦的激流跌落的声响,看不清崖底的深度。

    祁旦缌一行人被男童带到此处,立于崖上,看着瀑布上隐隐映出的人影,有些讶然的盯着那瀑布。瀑布好似银幕一般将世间另一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展现在眼前,吵闹的街市、熙攘的人群、瑰丽的宫殿、山川河流,飞速闪现,而下一个影像,却令祁旦缌身子陡然一僵,半握着的手,指尖动了动,脚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想要靠近一些,身侧的手臂却被狠狠的抓住。

    祁旦缌茫然看过身侧的人,拉藏无奈的嗤了一声,“你紧张甚么,那只是幻像,”抬了抬眉毛示意前面的断崖,“你再迈出去一步,就掉下去了,我可没那本事救你上来。” 而后,拉藏将祁旦缌往后拉了些,“你就在这里看着,莫要乱动。”自己也扭头看了看幻象里那一身血污之人,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而后,转身一把揪起一旁的小孩童,凶巴巴的说道“你可真不简单啊,还有甚么本事,一一展示一番如何”拉藏不动声色的离得祁旦缌远了些。有些时候,有些距离总是难以忽视。

    男童眨巴着一双大眼,努力的想自己还有甚么本事,眼睛一瞟,看着身边不停围着自己转悠的海蓝兽,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拉藏将他放下来,看着他小碎步跑到海蓝兽身边,揪着海蓝兽的毛,喜不自胜的说道“我可以解除他身上封着的咒印”然后,扬着下巴期待的看着拉藏,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一副“你快点夸赞我吧”的表情,拉藏时不时看一眼祁旦缌,看他动也不动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已,颇为不耐烦的冷声言道“再磨蹭,就把你扔下山崖”

    男童颇为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嘴巴撅的老高,“坏人就知道凶小孩子”见拉藏又瞪了他一眼,便不情不愿的拽着海蓝兽的毛让他蹲下,平日里总对着拉藏龇牙咧嘴的海蓝兽,对男童倒是温顺的紧,很听话的半蹲了下去,男童却远不及蹲坐下去的海蓝兽高,男童伸处一根手指,抬着胳膊踮着脚尖堪堪触到海蓝兽的额心,海蓝兽顺从的收额低头,男童背对着拉藏嘴里念了些拉藏听不懂的东西,干净的指端渐渐亮起一团银色的光,银光氤氲之下骤然显出黑色诡异的咒符印,银光将黑雾一般的咒印吞噬,直至消失不见,而后小小一团银光淡去。

    海蓝兽一双金色的瞳仁异常闪亮,好似极其兴奋的模样,尾巴绷得直直的。许久之后,海蓝兽脑袋左右摆了摆,抬起爪子看了看,眼光沉了下去,怒色渐起,它真想吼一吼,以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气,撇开身旁的小人儿,冲着崖口一块耸立的石头冲去,只是才跑出去几步,身体一热,丝丝麻麻的一阵疼痛,并不剧烈,却也难受的紧,海蓝兽忍着想要就地滚一滚的冲动,一屁股蹲下,身子也难受的趴伏了下来,这种感觉很是熟悉。

    当初,靖州连日降暴雨,洪涝灾害,他奉命前往靖州抗洪慰民,途中突感身体不适,却并未放在心上,到靖州后,连日奔劳身子愈发难受,一日夜里,也是这般细碎的疼痛,那疼痛多了些针刺样尖锐,脑子一阵昏沉,待他清醒时,已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然却,他尚未从那突变的震惊之中醒悟,便被人四处追杀,罪名便是“孽畜夜袭七王爷”,他哭笑不得,心知遭了人算计,却是无能为力,只能趁着夜色和暴雨四处逃窜。他曾听闻,佛国有神秘之山,山内有仙人修习,不论传言是否属实,他只能奔着此处来了。倒是没想到真的让他遇上了。

    拉藏一把抓起小鬼抱在胸前,十分戒备的看着眼前由狼变成人的裸身男子,心中震惊之余,不得不佩服怀里这小娃娃,这等事情岂是一个巫士能做到了难不成这小鬼果真是山中的神仙无论如何,这小鬼确实不简单。

    男童开心的拍起手“你快看,我把他的咒印解除了”

    拉藏紧紧的盯着那人,嘴角动了动“你厉害。”

    那男子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突然跳起来,好似没能习惯两腿站立,晃了两晃才稳住脚步,伸着手放到眼前,“我我、我终于变回来了”他沉浸在自己的喜悦当中,激动的大吼了起来,“啊啊啊哈哈哈我终于变回来了”笑声荡漾山谷,翻了几个来回又撞回到耳朵里,等他笑够了之后,才转过身来看拉藏和男童,脸色依旧带着肆意的笑意。

    男童眼睛盯着男子的身子,眼睛充满好奇,伸手一指,扭头问抱着自己的拉藏“那是甚么”拉藏往下看了看,鼻子哼了一声,伸手揪了揪男童肚兜下的小鸟儿,道“就是这个。”

    男童被他揪的疼了,呜哇了一声,眼睛便红了起来,拉藏很是烦躁,这小孩子就是太麻烦了,动不动就哭鼻子红眼睛,颇为不耐的低喝“闭嘴不许哭”。随手却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扔给了那男子,男子接过后遮住了身子,脸色未变,向拉藏抱拳言谢,而后道“我是大周朝七王爷穆宇拓,多谢大人相救。”穆宇拓为人傲慢强势,虽是不甚喜欢拉藏,却也是知恩图报,若不是拉藏,他也不知何时才能摆脱那咒印的束缚。

    拉藏则是又惊了一下,神色却是平淡无异,“七王爷多礼了,在下藏都理事拉藏,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穆宇拓当然还记得,第一次见拉藏便被他打成重伤的事情,且这七王爷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大周朝京都人尽皆知,倒是没人敢当面得罪,眼下,他一身落魄,还指望拉藏带他出山,助他早日回到京都,其他事情就暂且搁在了脑后。

    穆宇拓赤着臂膀挥了挥手,“无妨无妨。”侧身看立于崖边的那一袭白衫,穆宇拓眼睛亮了亮,跨着步子几步走到祁旦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祁旦缌,你可还记得我”

    祁旦缌愣神,还沉浸在方才看见穆修汝的复杂情绪之中,心中对林映牧也是十分担忧,倏尔被人唤醒,扭头看去,是个眉目间有些傲气的男子,乍看去有些穆修汝的影子,总觉得有些熟悉,却是一张并不认识的面孔。

    “公子是”一番打量后,祁旦缌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拉藏,言道“公子为何如此模样”天气阴寒,他却是袒胸赤臂,倒是如同那个孩童一般怪异。

    穆宇拓见他并不记得自己,不禁心中来气,浓眉一竖,“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忘记本王”

    “”祁旦缌默然,这语气倒是让他想起一人,便是多年前那个他在神殿搭救的少年,他与穆修汝之间有些纠葛,好似也是大周朝的一个皇子,如今,该是已封王了。这些年不见,他眉眼间的那股霸道骄横之气依旧存在,可却又落得这般凄惨的境地,倒如当初无二。

    “我记起来了,是七王爷,许久未见,王爷相貌变了些,倒是没能认出来,王爷莫怪。”祁旦缌被突然出现的穆宇拓转了心思,方才的难过的情绪散了一些,有些疑惑的问道“王爷怎会出现在此处”还是这副样子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个舞勺年华的少年,中了毒,一脸青紫肿胀,眼下,脸面倒是干净清爽,却依旧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

    穆宇拓不愿多说,便敷衍了几句,还是拉藏道明了缘由,祁旦缌连连看了那小娃娃好几眼,又频频打量穆宇拓,心中震撼不已。而后问道穆宇拓今后的打算,“王爷要跟随我们一同出山”

    祁旦缌此话一出,那三人都看了他一眼,穆宇拓瞪着眼看崖口的瀑布,心想,方才他从幻象之中看到了贺兰将军个穆修汝,眼下自然不能去寻求穆修汝的帮助,保不得他会落井下石,于是,便只能去找贺兰将军了,只是他身体尚未恢复,还有些莫名的难受,他想,待他好受些再出山去寻贺兰将军。想到此处,他禁不住斜睨了拉藏一眼,这条路可不是出山的路,却是往大群山深处去的,也不知拉藏是何心思。

    穆宇拓随口应道“嗯,便随你们一同出山吧。”

    拉藏依旧神色平淡,嘴角勾着一抹弧度,只是眼中神色深邃了些,敛着眉目并不言语。

    “为何要出山外面可有好玩的东西么”孩童奶生生的说道。

    祁旦缌并不知该如何安顿这个孩子,起初是想将他带在身边,然后送到巴桑寺,就如林映牧那般养在寺里总好过在这深山之中自生自灭,可知晓这孩童的本事,他也不敢擅自决定,这孩童不是平凡人,巴桑寺怕是养不住他。

    穆宇拓本还在游神,忽而眼睛一亮,捏着嗓子温言哄到“外面有很多好玩有趣的东西,你随我走,我带你玩耍,还带你吃好吃的,可好”

    男童撇他一眼,不屑道“不要”然后钻进了祁旦缌的怀里,闷声道“我才不要跟一只狼在一起,我要与祁旦缌一起。”

    穆宇拓眉宇一紧,拍地而起,惊怒道“你说甚么本王不是狼不是畜生本王是大周朝堂堂七王爷身份何等尊贵能与我一起是你的荣幸,你竟嫌弃我”

    祁旦缌笑着安抚了怒火中烧的穆宇拓,“童言无忌,王爷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他想随我一起就一起,我无所牵挂,倒也不在乎多带他一个。”

    穆宇拓拧着眉毛,一屁股坐到祁旦缌身边,平了平怒气,伸手揽了祁旦缌的肩膀,凑近了祁旦缌,说道“那我也随你一起。”

    祁旦缌点了点头言好。

    拉藏坐在一侧,斜着眼睛看着那只揽着祁旦缌的手臂,只觉得异常碍眼,再看那张亲近祁旦缌的脸,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也坐到了祁旦缌的身边。

    拉藏与穆宇拓视线相撞,相顾无言,各有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竟然有人在看,作者表示心里很开心,顿时感觉动力十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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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境

    祁旦缌一行人随男童来到一处隐秘的洞口,洞口掩映在郁郁葱葱的草木之中,地势较低,洞口凌乱的盘踞着一些石头,靠近了能听到洞中有流水的声响。

    穆宇拓蹙眉,“我们为何要来此处”

    祁旦缌也不甚清楚,只是拉藏说要看看男童的住处,他们随他过来了“你若不想进洞去,便在此歇息会儿,我们很快便出来。”

    穆宇拓可不想独自待着,也没甚意思,他只是不想那么听拉藏的话罢了,摆了摆手道“本王先进洞,给你们探探路,以防这小东西再设下甚么陷阱调皮,”说罢,便撩起衣襟赤脚转进洞里。

    只听穆宇拓喝了一声。祁旦缌紧忙问道“你可还好”

    穆宇拓道“没事,只是这洞里的水太急,给我摔了一跤,你且小心些。”闻言拉藏呲了一声。

    祁旦缌和拉藏相继入洞,光线不足四处一片晦暗,拉藏一只臂膀夹着男童,一手伸去抓了祁旦缌的手牵着身边,道“靠近我走。”

    祁旦缌看环境确实不好,便也未多做挣扎。淌水走了不多时,光线便渐渐明亮起来,抬头望去是散着五彩荧光的石钟乳,至洞顶垂下,或高或低,其形百状。水位见浅,待走出浅水时,四处景象已大变模样。

    有一细流从一侧洞壁喷出,散着水雾,好不灵动,水帘盈动;四处奇石怪林,巧夺天工,倒是一番祁旦缌从未见过的景致。洞内石钟乳,石笋目不暇接,奇形怪状,犹如卧虎黑龙,二龙把门,半悬而起的山帘,帘内火红一片犹如花火海,走深入了些便见南佛、卧佛,姿态慵懒随意,更有狮子望莲、攀天大柱,色彩斑斓,光怪陆离,千姿百态,实为稀奇。

    此处乃是小男童的住所,一个犹如秘境一般的山洞,倒有几分形似传说中的“水帘洞”,洞内洞外两重天。只是这洞更为宽广深远,洞内有高高的冰蚀悬谷,弯曲的沟壑无底潭。他们进洞的急流便都冲到了黑洞洞的壑,却也是惊险万分,眺望去视野极为开阔,洞内石钟乳泛着斑斓色彩,令这洞穴少了几分凛冽,多了几分柔和。

    他们绕过一处孔雀蓝石芽,临着无底潭往深里去,四处皆是各式洞口,祁旦缌他们跟随小孩童进入其中一个洞口,洞口有些狭窄,仅容得一个成人进入,洞内黑黢黢一片,前方有淡淡亮光,出了偏小洞,放眼望去是另一个大洞穴,洞内同样是怪石嶙峋,石芽、石林密布,由洞顶垂落成锤形的石钟乳泛着幽幽蓝光,只是这个洞并无出口,只是用偏洞与主洞连通,洞里迎面是巍峨的“十八罗汉堂”,一群石罗汉前呼后拥,错落有致,形态各异,簇拥着中间莲座之上是一尊巨大的佛像,俨然是一座庄严肃穆的道场,佛主半眯眼帘,纤长的手指拈着,俯瞰众小,普度众生。

    佛像一旁是一块平整的石壁,石壁上刻着无相颂,若能念诵奉持,言下令你累世所积恶劫迷罪一时销灭。

    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

    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三恶元来造。

    拟将俢福欲灭罪,后世得福罪还在。

    但向心中除罪缘,名自性中真忏悔。

    忽悟大乘真忏悔,除邪行正即无罪。

    学道常于自性观,即与诸佛同一类。

    吾祖唯传此顿法,普愿见性同一体。

    若欲当来觅法身,离诸法相心中洗。

    努力自见莫悠悠,后念忽绝一世休。

    若悟大乘得见性,谦恭合掌至心求。

    那男童将他们带到一处洞口,“你们谁能将这个石门打开”

    祁旦缌低头询问“你可知里面有甚么”

    男童摇了摇头,“我没打开过,自然不知道,这个大洞里的几乎所有洞口都被我打开了,只有几个极是奇怪,怎的都打不开,”娃娃推了推拉藏,道“你来试试。”而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拉藏。

    穆宇拓走到石门前,中气十足的道“本王来试上一试”掌上蓄满力量,一掌击打在石门之上,“砰”的一声巨响,响彻整个洞穴,石门落了一层细石砂,石门却丝毫未动,穆宇拓憋红了脸,还在不放弃的推门。

    男童扯扯穆宇拓的衣角,不甚满意的撇了撇嘴角,“你不行换别人来吧。”

    穆宇拓被一个小孩子瞧不起,急火上脑,低吼道“谁说本王不行本王只是还未使出全力罢了”说着便再次蓄力击打石门,“砰砰砰”,石门依旧不动如山。

    拉藏轻笑一声,走上前去伸手摸索粗糙的石门,摸到一处时停了下来,而后细细看了几眼,手掌缓缓蓄满了力量,向着那处一掌击打下去,只见石门一处微微陷了些,之后任拉藏如何使力,石门再无其他变化。

    “看来这确实难以打开,如此便算了吧。”祁旦缌言道,低头看向男童。

    男童神色悻悻,嘟着嘴巴很失望的样子,倒是拉藏深深的看着祁旦缌,道“祁旦缌,你来试试可好”

    祁旦缌讶异的看了拉藏一眼,“你都不行,我怎能打开”

    拉藏拉着祁旦缌,将他推送到石门正前,“试试也无妨,保不得你就能打开。”

    祁旦缌站在石门前,有些手足无措,石门看起来并不十分巨大,像是一面坚实的石壁,只有一圈细微的裂缝显示出它是一个门,“那我便试试吧。”

    祁旦缌握了握手,深吸一口推门,石门没有半点动静,祁旦缌讪讪收手,看向其他人道“不如我们一起推,人多一点,兴许就推开了。”

    拉藏摇了摇头,握住祁旦缌的手,穆宇拓见此浓眉一竖,扯过祁旦缌另一只手握住,拉藏并不理会穆宇拓,而男童左右看看不明所以。拉藏将祁旦缌的手放在方才陷进去的那处,道“你用些心思,并不是要你用蛮力,然后就按这里,再试一次。”

    祁旦缌不明白为何非要打开这扇石门,只是看大家都这般期待,祁旦缌也只好尽力一试。他深呼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虽不知如何才算是用心开一扇门,先静下心来总不会错,沉淀了心中繁杂的情绪,脑中倒是清静了一会儿,偶会想到穆修汝,手背一暖,睁开眼看见拉藏将手覆了上去,有温热的气息传来,按着的那处石块深陷下去。祁旦缌只觉得掌心一处忽而空了,有尖锐的东西刺破掌心,祁旦缌惊呼了一声,拉藏紧忙松了手。

    “怎的了”拉藏翻开他的掌心,看见渗着血的伤口后,蹙了眉,“甚么东西刺破的”看了看石门,并未发现异常。

    祁旦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此时,石门却发出“隆隆”之声,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穆宇拓和祁旦缌都有些呆愣,小男童很欢乐呼唤一声,钻了进去,拉藏似是并不惊讶,牵着祁旦缌的手,轻轻的捏了捏,言道“走吧,进去看看有些甚么。”

    男童一屁股坐在一个空置的石莲座上,忧愁的杵着下巴说道“并不好玩嘛。”

    穆宇拓却是瞠目,这个洞并不算大,洞内地面平坦,倒似一间石屋一般,百米见方,却足足堆了一半金银财宝,其中不乏珍贵的东珠秘宝,洞内石壁上刻画着人物彩画,像是与佛教有关,还有几尊金佛围洞而立,洞内另一角堆着一些经卷,石壁上也刻了一些,穆宇拓对这些不甚感兴趣,心想怎样才能将这些财宝带出去。

    祁旦缌也是颇为惊叹的环顾四周,最后被那些经卷吸引,那些经卷都是稀缺珍贵的,有鸠摩罗什的译本,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小品般若波罗蜜经等般若经类,还有中伦、百论、十二门论、大智度论等中观派论典,还有如首楞严三昧经等大乘禅经。经卷后的石壁上有六祖惠能大师的一首偈

    即心名慧,即佛乃定;

    定慧等持,意中清净。

    悟此法门,由汝习性;

    用本无生,双修是正。

    拉藏似在找些甚么,寻觅一番后,才抬头问男童“这里其他洞穴都被你打开过”

    男童点点头,“是啊,还有两个洞也似这个一般,没能打开,不知里面有些甚么。”

    “走,带我们去看看。”拉藏拉起还沉浸在经卷中的祁旦缌,“我们再去其他洞穴里看一看,说不定有更为珍贵的经卷。”

    穆宇拓一听,眼睛一亮,极为赞成的言道“走走,我们赶快去看看。”

    然却,穆宇拓极为失望,其他两个洞穴之中,并无财宝,倒是堆了许多经卷,唯一庆幸的是,还有几尊雕刻极为精致的金佛,佛身足有两人高,想要带出去也是一件难事。

    “不知是何人留下了这些珍宝这些经卷已是足够珍贵了。”祁旦缌感叹不已。

    拉藏神色淡淡,嘴角勾着常有的那抹笑,“既然被我们发现,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你且看看有甚么自己喜欢的,拿两本便是了。”

    祁旦缌踟蹰“这样会不会不好若是有人藏经于此有其意图,我们如此岂不是破坏了他人原想”

    拉藏笑道“那若是永远没人发现此处,这些经卷岂不是永世掩藏于此世人便见不得这些珍贵的经卷了。”

    祁旦缌思忖,觉得拉藏说的有理,便选了两本大乘宝卷。

    除却这成山金银珠宝,一洞内有一鼎大的极为显眼的带盖方鼎,鼎身青铜色花纹繁复精致,布满尘土,同这些金银相交倒是晦暗不少,只是它置于洞中心位置,;两侧又有金象护着,倒似方鼎更为珍贵。

    祁旦缌见拉藏伫立于鼎前,久久未动,便走向前去,询问“看些甚么这个方鼎有何异样”

    拉藏道“你看这鼎位置居中,周围这些金象围着它排列,倒似这鼎十分尊贵,不知这鼎中藏有何物”

    祁旦缌不知拉藏作何想,穆宇拓却道“只是这鼎实在大,看着又似这般敦厚深重,不然便可运出去。”。

    拉藏并不理会穆宇拓,他此时眼睛发亮,嘴角弧度散开,整个人处于一种十分亢奋的状态,将衣袖塞紧,前襟掖在腰间,但见他将手掌蓄满内力,劈手一挥,方鼎的青铜盖便被掀翻了去,随即他脚一蹬地腾空而起,道“我去看看鼎内有物”

    祁旦缌惊呼“你小心些”

    不消片刻拉藏便出了鼎,挥了挥身上的尘土,面色不佳;穆宇拓问道“如何有何发现”

    拉藏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困惑。“你可是在寻甚么”祁旦缌道。

    拉藏看了他一眼,倒是坦诚,“佛祖舍利。”

    祁旦缌有些讶异,一路走来,他倒是想到拉藏可能是要利用他找寻甚么东西,只是没想到会是舍利,“佛祖舍利不是都安放在寺里怎会藏在此等偏妄之地”

    “此话说来话长,待来日再与你细说吧。”拉藏四处看了看,道“我已遍寻各处,还是没能找到,莫非是被何处拿走了”若真是被人捷足先登,倒枉费了他此番费尽心机的折腾,实在令人沮丧。拉藏又看了看四处的财宝,舒了口气,好在并不是一无所获。

    而此时,祁旦缌在方鼎的底下发现些甚么,“这里的泥土有些松动,”顺手拨了拨上面的土,扭头看向拉藏,道“这里有个木盒子,只是已经嵌死了。”

    拉藏走进俯身看了看,稍费力些力气才把盒子取了出来,那是一个红漆木盒,漆面已不平整,盒子确实完好无损,盒子被锁着,拉藏直接将盒子毁坏,祁旦缌也是看他一眼并未言语,盒子里面是黄色绸缎包裹着另一个小盒,这个盒子要稍微精致些,打开这个盒子,里面同样是个金漆盒子,如此反复直到打开最后一个盒子,里面是类似一个塔顶形状的笼,笼内有一节小骨。

    “这是佛祖舍利”祁旦缌从未见过,此时也很是好奇。

    拉藏无声的笑了,“佛祖释迦摩尼的小指骨。”

    正是此时,男童却出声道“有外人进洞了,不在少数。”男童歪着头看祁旦缌,“我们要出去看看吗”小男童眼睛闪亮亮,满心满眼都是对外物的好奇。

    祁旦缌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这个舍利,便被拉藏收了起来;拉藏问道“娃娃,你可见过其他人进这个洞”

    、世尊

    来人不在少数,且都是武艺非凡之人,穆宇拓深深蹙眉,饶是来人放轻了进洞的步子,仍时不时传来几声异响,想是这洞穴实在诡秘难测了些,若不是有这孩子领路,他们一行人怕是都会迷失在这层叠的洞穴之中。

    穆宇拓将祁旦缌护在了身后,祁旦缌抱着肉嘟嘟的男童,拉藏不紧不慢的跟在祁旦缌身后,几人小心翼翼的隐藏在暗处,朝着声响处靠近。

    “等等,有人朝这边走来了。”穆宇拓攥住祁旦缌的衣袖,将他拉到身侧躲在一块嶙峋的石壁之后,却见拉藏兀自走了过去,并不理会穆宇拓的警告,穆宇拓气的低咒了一声。

    拉藏倒也不在意,走过他身侧的时候,眼睛都没看他一下,只听他淡笑着说道“是我的人。”声音淡淡的,并没有任何情绪,穆宇拓却愣是听出了嘲弄之意

    祁旦缌闻言,也只是片刻怔忪,随后便随着拉藏继续前行。

    来人确实都是拉藏的人,只见一个头高大的汉子垂首立于拉藏身侧,俯低身子在与拉藏悄声说着甚么,拉藏看了祁旦缌一眼,而后施施然走了过去,“我们出去吧。”

    祁旦缌也没说甚么,便随着拉藏出洞,有了进洞时的探路,出洞到没了那些顾忌,拉藏侧身抓住祁旦缌的手臂,衣料翻飞,祁旦缌便被拉藏横抱在怀里,小男童搂着祁旦缌的脖子窝在他们怀里。祁旦缌惊呼一声,紧忙一手揪住拉藏的衣服,另一手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拉藏脚点着几块露出水面的石块,很轻松的便跃出了山洞。

    穆宇拓急躁的一掌击打在石壁上,石壁即可出现个坑洞,随即也跃了出去。出了洞口,却只隐约看见拉藏一个背影,不禁大怒,咆哮道“拉藏你给本王停下”拉藏并不畏惧穆宇拓,自然也并未停下脚步,然而他毕竟还抱着一个人,最后还是被穆宇拓给拦了下来。

    穆宇拓一掌拍向拉藏,拉藏侧身轻易便躲了过去,然后停在一处小丘上,穆宇拓道“放下祁旦缌”

    拉藏此刻神色颇为桀骜,“王爷,你既了了你的事,我们便至此分离吧。”

    “分离自是要分离,只是你将祁旦缌放下,自己离开便是,为何带着他”

    拉藏很是轻蔑的瞥了穆宇拓一眼,道“王爷怕是还不清楚他的身份,他必须跟我走。”

    穆宇拓虽是被拉藏的姿态气的跳脚,却更为关心祁旦缌,“他是何身份不就是门隅的一个小和尚”

    祁旦缌却是心里一紧,隐约能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虽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完全信任拉藏,只是心中还是有些许期望,如今看来却是似乎是他的奢望,默默叹了一口气,他松了抓着拉藏的手,低下头低声道“还请拉藏大人放下我吧。”

    闻言,拉藏垂眸看了他一眼,并未将他放下,而是对穆宇拓道“他是何身份,王爷很快便会知道。”言罢,便抱着祁旦缌继续前行,经过一片浓雾弥漫的密林之后,才缓下脚步。

    前方宽阔的草地上出现一些人,来人不足十人,全部披着玄衣宽袍,玄衣上绣着暗金花纹,头戴黑纱高帽,双手互握与身前,黑纱掩半面,眸光一片淡然;而立于中间之人虽是同样的装扮,却多了几分凛然之气,黑袍之内露出层叠宽阔的绛红金边衣袖,纤瘦的手中握着一串佛珠,缓慢的拨弄佛珠。

    拉藏将祁旦缌放下,而后走到男子身前,单膝跪下,单手置于胸前,深深的弯下腰去行了个大礼,十分恭敬地说道“拉藏拜见世尊大人。”

    桑杰摸了摸拉藏的头,道“起来吧。”

    拉藏抬起头道“世尊大人,拉藏犯了错。”

    “只要禅宗没事,你的罪过可以宽恕。”桑杰看了看不远处的祁旦缌,道“即可便带禅宗回巴布白宫,朝廷已经知晓活佛转世,需得尽快让活佛回到藏都。你与云丹之间的恩怨,要掌握好分寸,若是乱了藏地民心,我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桑杰言道“拉藏,当今大周朝局势暗潮涌动,北有蛮疆虎视眈眈,我佛国要趁此站稳脚步,将来便不用依附于大周朝,如今佛国不能乱。”最后几个字说的轻缓,并非掷地有声,却让拉藏听了个清清楚楚。

    拉藏垂了垂头轻声应道“世尊大人说的是。”

    拉藏是桑杰一手提拔,他对拉藏寄予厚望,为的便是有朝一日他能帮新一代禅宗治理佛国,然而拉藏的心思却是愈发难以捉摸,平日里满面笑意,待人和善有礼鲜少与人冲突,却无端给桑杰一种不安。

    桑杰来到祁旦缌身边,微微欠身向他行了一礼,“属下来迎禅宗大人回宫。”

    祁旦缌也向桑杰辑了一礼,道“有劳桑杰大人了。”

    “你到底是何人”穆宇拓不解的问道,祁旦缌抿着嘴角不予理会,穆宇拓蹙着浓眉,有些急躁的扯了扯祁旦缌的袖子,“问你话呢,你到底是甚么人”

    拉藏笑着解释道“祁旦缌是我们藏都的王,既是转世活佛,想是七王爷该是有所听闻的。”

    穆宇拓瞠目“他是转世活佛”他很是不能理解,为何这个出自偏远部落的人,转眼间便成了王

    桑杰看向穆宇拓,恭敬的言道“原来这位便是七王爷,没想到我们藏都竟有幸迎来朝廷多位王爷,前几日才与庆嘉王告别,今日便遇到了七王爷,也是缘分,不如七王爷随我回巴布白宫,我好为王爷接风洗尘。”

    “去你们巴布白宫”穆宇拓深深皱起眉头,连连看了祁旦缌好几眼,瞅了瞅那肉嘟嘟的小男童,权衡利弊,踯躅不决。

    正是此时,远些的洞口处传来一声朗笑“不必劳累桑杰大人了,我们七王爷在外流落多日,已然疲惫不堪,臣下正是来迎王爷回京都的,多谢桑杰大人的好意,来日我等定然会登门拜访。”

    穆宇拓惊喜,道“贺兰将军”他没想到贺兰长荀这么快就找到了他,心中惊讶又欢喜。

    贺兰长荀快步来到穆宇拓身边,欠身拜道“臣下来迟,让王爷受苦了。”

    “苦是苦了些,不过,我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要多谢贺兰将军来寻我,如若不然,本王可能要饿死山中了。”穆宇拓见到贺兰长荀,心中的石头才算落地,便愉悦的谈笑了起来。

    “王爷不必谢臣,臣是奉皇上之命来找寻王爷,若是找不到王爷便不能回京复命,”贺兰长荀一边与穆宇拓寒暄,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其他人。他带的人不多,都是亲信,生怕再次遇到大王爷的人,行事更为谨慎,一路上找寻着幻象中的那个断崖瀑布,途中发现了桑杰等人,一路尾随,竟让他寻到了穆宇拓。大周朝如今与藏地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和谐,佛国妄想脱离大周朝,而圣上得知罗桑已死多年,却并未有新的活佛即位,对佛国也是颇为不放心。

    贺兰长荀第一次见到桑杰,原以为他长年深居巴布白宫,会是个温润慈悲的僧者,没想到他竟蓄着长发,眉骨分明,眸子黑亮,一身宽大暗色袍子,气质深沉却隐隐之中透着一股凛冽之气,倒像是个养精蓄锐的将领。

    贺兰长荀走到桑杰身前,道“没想到第一次与桑杰大人见面竟是在这山野之中,在下贺兰长荀,见过桑杰大人。”

    “大周朝赫赫有名的贺兰将军,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幸得见贺兰将军,桑杰也不虚此行了。”桑杰笑道。

    “桑杰大人过誉了。”贺兰长荀谦恭言道,“如若不是贺兰有要事在身,一定与桑杰大人好好讨教佛学,只是眼下,贺兰要尽快带王爷回京复命,以免圣上担忧,实在是可惜,来日贺兰定当亲自拜访桑杰大人。”

    桑杰挥了挥手,言道“桑杰必然担不起贺兰将军的拜访,择日,桑杰会随同禅宗大人一同去京都朝拜圣上,到那时在于贺兰将军讨教一二。”

    提到活佛,贺兰长荀抬眼看桑杰,微微一笑,询问道“听闻罗桑大人卧病多年,不知可有好转我朝圣上甚是担忧啊。”

    闻言,桑杰收了收阔袖,衣袖上暗花经文波动,泛着淡淡银光,“此事,实乃桑杰的过错,本想亲自前往京都向圣上解释,如今看来,先由贺兰将军转告圣上也好;罗桑大人已仙去多年,当年桑杰尚且年幼,佛国又刚刚平息战乱,未免其他教派趁机挑起战争,桑杰便自作主张隐瞒了罗桑大人之死,并暗中寻到转世灵童加以保护,待到他成人之时再迎回宫中,也免去了不少事端。此事并未向圣上禀明,待禅宗大人入住巴布白宫后,桑杰必会亲自朝京面圣,向圣上请罪。”

    贺兰长荀沉吟片刻,才笑道“如此也好,我会向圣上转告桑杰大人的话,即使如此,诸事缠身,贺兰不便多加打扰,这便告辞了。”

    桑杰向贺兰长荀辑了一礼,言道“桑杰谢过贺兰将军,贺兰将军一路走好。”

    贺兰长荀看向穆宇拓身侧那人,长身玉立,面若玉冠,温润儒雅,倒像极了青年时的罗桑,只是英雄命短,幼年时他有幸在罗桑朝圣时见过他一面,气势卓然不凡,没想到他竟如此早的离开了人世,实在可惜。不过,这个桑杰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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