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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香 第2节

作者:蛮七公 字数:25519 更新:2021-12-29 23:50:42

    须知,人间多少事,皆是扰心祸。

    祁旦缌一直觉得他如今这样便好,有一个心爱的姑娘住在心里守在身边,有檀香木鱼伴在身侧,做一个半僧半俗的人,是件极大的幸事。他不敢奢求太多浮华,只怕被遮了眼睛,迷了方向,再寻不到佛普渡给他的那个渡口。

    汝修眼光流转,看到了阁下的祁旦缌,眸中滑过一丝晶亮的光芒,一闪而逝,便又恢复了他原本的冷淡模样。

    祁旦缌向汝修笑了笑,起身走向堂内,直接进了东堂阁。汝修随后也进了东堂阁,但见祁旦缌在桌案上备了几种鲜艳的颜料水彩,执着大小不一样的笔毫在宣纸上涂涂画画,不消一会儿,便出现一幅山清水明的画作,有蟾宫白兔挂于碧空之中,一叶扁舟荡漾在苍茫大海,一青衫少年立于船头,极目远眺,身形单薄直立。

    汝修看着桌案上的画作,道“画中少年莫不是你自己”

    祁旦缌笑道“可作世间任何人,只要你想,他便是谁。如若能此般惬意自由的度过一生,我倒也舒心。”

    “岂不太过乏味一生就这样一个调子,无波不折,庸庸碌碌,毫无作为,这就是你要的人生”

    祁旦缌黑亮的眼睛看过汝修,放下了手中的笔“这样有何不好尘世的烟云太深,我自知无法招架,又何必去趟那一身的尘埃心有一切有,心空一切空;心迷一切迷,心悟一切悟;心邪一切邪,心正一切正;心乱一切乱,心安一切安;一切为心造,无心自解脱。我有心便有了我所要的一切。佛曰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悠然,随心,随性,随缘。如此,便好。”

    汝修的眼底生出些祁旦缌看不真切的情绪,许久他才敛了眸中那逼迫人的目光,轻言道“即是如此,你怕是一生不得安定,注定要颠簸与尘世,随遇而安的人,终究被人摆布,玩弄于鼓掌之间,终不得翻身。”

    祁旦缌讶异,汝修总能用这样平静的表情说出此般狠戾的话,却不似诅咒,反倒像是警示,然而,人生本就是一场已经写好的剧本,你我都是其中的戏子,他方唱罢我登场,谁又能与命运对抗呢杞人忧天的事,祁旦缌从不会去想。不论汝修其他的话是否属实,有一句话被他说对了,他确实是一个随遇而安之人。

    一语成谶。

    也不知是否有人在背后玩弄着他的命运,他今后的人生从遇到他们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不得平静。

    两人各占桌案一角,彼此不相干涉,须臾,汝修说道“你到底是想作甚么”

    祁旦缌抹了抹额头,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淡笑道“我想在团扇上作画,可是我不善绘画,草篆也不是我所长,便在宣纸上练习几次。不想毁了那几个我刚买来的团扇。”

    汝修靠近了祁旦缌,将他的笔拿了过来,冷淡淡的说道“我善人物写真,山水景致一般,你若是不嫌弃,我带你笔。”说这话时,汝修靠祁旦缌极近,彼此衣履相触,白衣衬着素袍,祁旦缌身上那淡淡暖香味丝丝缕缕的钻进鼻子,有种木犀的清香,沁人心脾。

    闻言,祁旦缌眉梢溢上喜色,清丽的容颜更显几分生动活波,汝修心中一动,握着笔的手便用了几分力,眼眸却淡淡的扫过祁旦缌的容颜和他嘴角的笑意,说道“要绘些甚么物什”

    祁旦缌几步退开桌案,立于桌案的案头,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摆弄着桌上的那几把白纱木边的团扇,道“绘云顿小影与团扇上即可,至于花卉翎毛,汝修可随意填之。”

    汝修将要下笔的手僵硬在了半空,毛笔间断有墨滴凝聚,将要滴落,祁旦缌不便打扰汝修的思路,可眼看这墨滴要毁了团扇,祁旦缌心中着急,还未等他开口提醒,汝修便已经将笔落下,在团扇上绘出一只精致活灵的小雀。

    只听到汝修用一贯冷淡的声音语气道“没曾想到,你却也是个有情调的人。”

    祁旦缌饱读诗书经卷,却不是那种满身酸儒之气的书生,身上也没有那种书生之气,那样就如同汝修第一次见他,祁旦缌是那种让你看一眼便记在骨子里的人,不是妖媚的俗艳,而是有种淡泊飘然的仙风,黑长的发,素净的白袍,黑亮的眼,温软的笑,道骨仙风,好似一个被贬在凡世尘烟中的谪仙。

    汝修确实不曾想到,这样本来悠然与世外的人,竟然还会如此费心的为一个姑娘做这些。

    他,倒还是个痴情种子。即使如此,汝修心里却是不爽快,只是他一贯冷脸没有多余的情绪,祁旦缌也不曾留心他的情绪,他那点心思也没人看得透。

    挥墨如虹,手法娴熟,勾墨涂染,只一小会儿,几只团扇上便出现不同的景致,一扇夜色颇佳,兰影上粉墙,梅树花开正盛傍墙而立,树下一女子纤柔秀丽,楚楚可怜,神情确肖;一扇上中庭静水,藤蔓之悬石壁,花开正红色,白萍亦透水大放,红白相间,湖上设雅致水阁,阁上一猫奴与女子嬉闹欢笑,格外清丽;一扇上绿树荫浓,水面风来,轻拂起女子的长发,轻纱粉裙,执着细长鱼竿垂钓与柳荫深处,似有蝉鸣聒耳,正是日落时分,晚霞夕照,有“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之境。

    唯一缺憾,是扇中画面没有他与云顿一起的情景,不过此般已经很好,祁旦缌不吝赞美汝修工绘之精巧。

    汝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了。祁旦缌则喜滋滋的将几把团扇晾在宽敞一些的桌案上,等那墨渍干透,才小心翼翼的装进包裹中。

    是日,汝修清晨起床后便没见到祁旦缌,寻了几圈不见其踪影,到半塘依然不见其踪迹,路遇一沙弥询问之,岂料那小沙弥语气冲撞,丝毫佛家弟子该有的教养都没有,汝修也不想在寺内惹事,甩下还在警告他离祁旦缌远些的沙弥,走远了。

    林映牧,对着汝修走远的身影依然在跳脚,“你这个大冰脸伤好了就赶紧离开”被一堂头师傅从脑后敲了一下光头,提溜着耳朵背自警文去了。

    、神山

    残阳徽墨,细语微澜。

    祁旦缌执着一把精巧的团扇伸臂置于云顿面前,云顿本背着身子生气,看见团扇眼睛忽而闪亮了一下。

    祁旦缌一手按在她的肩上,轻柔的说道“云顿好妹妹,此次全是我的错,不该不辞而别,令你担忧。云顿果真不再理我了么”

    云顿本就依赖祁旦缌,祁旦缌从前也时常消失,只是从不会这样长时间,祁旦缌的身份在族里被受人崇敬,云顿平日里就不好总与他在一起,此次竟近一个月没出现,她心里自然是委屈又生气的。

    云顿撅了嘴巴,吸了吸鼻子闷闷的说道“那你这次要告诉我,你到底是去哪里了为何许久没回来你若是不与我讲清楚,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祁旦缌悄悄牵了云顿的手,云顿扭捏的挣扎了两下便遂了他的意,“咱们找个好说话的地方去,我全部都说与你听,可好”

    两人便去了那潭温泉处,依偎青石席坐在青草芽儿上,祁旦缌言道“我从很小时便定时的被送到一座寺里学习佛法,直到现在一直如此,只是这件事我的父母亲不许我对外人讲,因此我便不曾与你说过,现下你知晓了也是要替我保密的,万不可对他人讲。”

    云顿仰着脸问道“为何为何要去学经,难道你以后要剃光头发当和尚么”云顿另一只手在脑袋上比划。

    祁旦缌揉了揉云顿柔软的发,这些日子不见她的头发又长了一些,将她垂在脸颊侧的发丝拂到耳后去,“不会,等到云顿及笄的时候,我便向你提亲,你觉得可好”

    云顿心里高兴,却依然气哼哼的憋着嘴,“哼,谁知道今后你会不会喜欢上其他姑娘。”

    “我只喜欢一个叫做云顿的姑娘,这个姑娘爱哭爱闹爱玩爱撅着小嘴,就是不爱看书,是个顽皮的小姑娘。”

    云顿起身作势要掐祁旦缌,被祁旦缌合手抱了个满怀,云顿窝在他的怀里蹭了蹭,“云顿还是漂亮可爱的姑娘呢,你怎的没说”

    祁旦缌抬起她的小脸,笑言“是,我的云顿是个可好看的姑娘,我看一眼便忘不了,刻在了心上。”

    云顿终于露出笑颜,伸手摸了摸祁旦缌的脸,满意的点点头“嗯,祁旦缌哥哥也是可好看的人,云顿也记在心里忘不了。”

    祁旦缌将画扇拿给了云顿,云顿翻翻了翻,饶有兴致的扇着,“这个真漂亮,我都舍不得用了。”

    “我还有几折,都送给你,不用舍不得。”

    云顿头靠在祁旦缌的肩膀上,手里摆弄着团扇,“祁旦缌哥哥,这上面的画是你画的这个姑娘是我么”

    祁旦缌脸红了红,“这个,是我一个友人画的,我不善工绘,便请人替我画了你的画像上去,你觉得可像你”

    云顿摇了摇头“不太像,我爱骑马,应该画我在草原上骑马。”

    “我怎不记得你会骑马”

    云顿仰起脖子圆圆的大眼瞪着祁旦缌“我不久就学会了,你小看我”

    祁旦缌安抚了云顿“好了,改日我来教你骑马,”抬眼看了看这世外仙境一般的地方,蒙蒙烟雾水汽集在半空之中,青革藤蔓攀着山岩,澄净的泉水泛着碧色,祁旦缌感慨“我们为这里起个名字即是咱们二人的小天地。”

    祁旦缌冲云顿眨了眨眼睛,云顿咧着嘴唇咯咯的笑了起来,从他怀里伸出手捏了他的鼻子,“要这个小天地来作甚”

    祁旦缌俯首亲了亲云顿的脸颊,“你我在一起的时候无人打扰啊,这样不好么”

    云顿被祁旦缌的亲了脸,脸上绯红,害羞的垂下头抵在祁旦缌的胸膛上“好啊,可是,知晓这里的人可不少,我的那些小伙伴,还有”云顿突然挣开祁旦缌的胳膊,抓了他的衣袖问道“那个受伤的少年呢那天你把他带走的。”

    “这么紧张做甚么,他被我安置在我学经的那个寺庙,如今伤势已经好转,我这几日也是为了照料他的伤势才没能回来看你,”祁旦缌拿了画扇,“这团扇上的画,也是他绘上去的。”

    “我还不是看他受那样重的伤,怕他不是好人,伤了你嘛。”

    祁旦缌想到那个清冷淡漠的人,笑了笑“他为人虽淡漠了些,少言寡语的,却是个善良的人。”

    “哦,你这次会在家里多久”

    “我平日也是时常在家的,只偶尔留在那里,这次会在寺里许久是因了那少年,也是因我犯戒被罚抄经书的缘故。”祁旦缌思忖片刻,握着云顿的手道“我们去那边的神山上吧,那上面有一颗参天神树,我们去那里求姻缘签,好不好”

    云顿很高兴,“好啊好啊,何时去”

    “明日吧,我们明日一早就去,到那里也不会太晚,你我共骑可好”

    云顿又被惹了个大红脸,锤了一下祁旦缌的胸膛“你休要占我便宜。”

    祁旦缌笑道“怎的是占便宜呢,你又不会骑马,这样更为周全。”

    是日,朗风晴日,芳草寂寂。

    祁旦缌与云顿将马匹系在山下,托那里看马匹的人看护,携手上了神山,抄着小道石径蜿蜒前行。

    祁旦缌擦了擦云顿脸颊上细密的汗珠,“很累不然我背着你上山”

    云顿吐了吐舌头,俏皮的眨眼“祁旦缌哥哥背我上去可会累坏你的,累坏了云顿会心疼,还是自己爬上去,你不要小瞧了我。”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沿着小径前行,阳光透过遮在头顶上的枝叶,斑斑驳驳的投落在二人身上,清风拂过,是阵阵沙沙碾碎枯叶的声响。

    素袍加身的寺庙师父端坐在神树一旁,手里是装满竹签的转经筒,许多香客在求签解签,神圣庄严的神树就那样伫立在天与地之间,彩色的经幡飘扬着一个个美丽的故事。

    巴桑寺位于神山的一侧山腰处,神山顶上也是一处寺庙,寺庙恢弘阔达,供奉着神树和佛祖的神像,这座寺庙叫做海国寺,据说巴桑寺是海国寺的分院,祁旦缌在巴桑寺多年从亲眼没见过海国寺的僧人,海国寺每日的香客很多,香客大多在巴桑寺歇脚,然后便继续上山去往海国寺祈福。

    神树上每一条经幡都是一个香客的期许,百年下来,神树越发敦厚肃穆,越来越多的人为了神树而来,神树的树干极粗壮,七个青年男子合抱而不住,树冠高大茂密,遮蔽了半个海国寺前院,树下的人闭上仰面对着神树露出憧憬尊敬的神情,真诚的在为亲人友人祈福,然后便将手中的彩色经幡高高的抛起,挂在了神树的桠杈上。

    祁旦缌也挂了经幡在神树上,于是这颗神树上又背负了一个人的幸福和希望。

    云顿牵着祁旦缌的手片刻不松开,生怕他丢了一般,来到转经筒的师傅面前,“师傅,我们求一个姻缘签。”

    那名师傅抬了抬松皱的眼皮,将转经筒递给云顿,云顿闭着眼睛摇了摇,掉出来一根签,云顿拿了签给那老师傅,老师傅盯着签片刻,才抬起眼看站在云顿身边的祁旦缌,厚厚的嘴唇动了动,喃喃的念了几句佛语,云顿没能听清楚。

    “师傅,您说甚么”

    那师傅淡淡的收回视线,说道“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半世安稳,半世颠簸。姑娘,情缘之事随缘而定,强求不得。”

    云顿不满的皱了皱鼻子,“喔那不就是跟没说一样嘛。”

    祁旦缌牵起云顿的手,然后向老师傅鞠躬行礼,“小姑娘口不择言,师傅莫要怪罪。”

    老师傅淡笑看着祁旦缌,“无妨。”

    “如此,告辞。”祁旦缌牵着还在闷闷不乐的云顿走远了,那老师傅看着祁旦缌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半世安稳,半世颠簸,半是圣佛,半是烟云。

    祁旦缌陪云顿在神山上闲逛,偶尔遇见有趣的物什便买给她,俩人逛到神殿大堂时,云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祁旦缌遍寻不着她的踪迹。

    心中正是焦急之时,听闻神殿一偏堂小门内有细碎的声响,此时神殿的香客并不多,祁旦缌心中觉得有异样,又怕倘若真的是云顿在那里,再惹出不好收拾的乱子可不妥,取了香烛跪拜了佛祖,四处看了看才缓步走向那偏僻的小门。

    那扇门位于神殿佛像的偏后侧,巴桑寺也有类似的小屋,是用来堆放香烛杂物的,祁旦缌行至门前,听着里面似乎又没有了动静,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迎面是漆黑一片,看不清小屋内的摆设,祁旦缌喊了一声“云顿你可在里面”并没有其他声响,祁旦缌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云顿也不是小孩子,怎的还会顽皮的躲在这种地方呢

    正要退出去,右侧迅速的滑过一个黑团团的影子,有细细的风滑过耳尖,扬起肩上的发丝,只眨眼功夫,他便被人扼住了喉咙,落进一个并不宽厚的胸膛里。

    、陌上

    纤尘陌上,粒粒飞扬的是缕缕金光之下的尘埃,纠葛在某个晦暗的角落,金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神殿偏侧的小门内,祁旦缌被人紧紧扼住喉咙,动弹不得。

    祁旦缌伸手抓着身后之人的衣衫,一手费力扳着他掐着他脖子的手,那人力气大的惊人,鼻中喷出很粗的气息,撒在祁旦缌的后颈,祁旦缌直觉的那气息灼热的温度,却躲避不得。

    焦急又恼怒的抬起脚奋力往后踢了一脚,那人痛苦的闷哼了一声,手却没松,只是力气小了些许,祁旦缌趁机扭着胳膊翻身一转,挣脱了那人的禁锢。

    “你是何人为何要抓我”祁旦缌迅速的退开几步,远离那避在暗处的黑影,祁旦缌一边问话,一边挪向门边,想要趁机跑出去。

    祁旦缌秉着气息紧盯着那抹黑影,有暗光闪过,他心中一惊,那人竟还持着刀剑,不过,想到他方才抓到自己并未痛下杀手,祁旦缌便稍稍松了口气,此番看来他的目的并不在杀人。

    那黑影持着剑挪到离小门很近处,祁旦缌躲在里面,并不敢异动,平了平气息,祁旦缌缓缓的开口“你可是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

    那人粗喘的声音越发的大,听到祁旦缌的话,片刻低吼道“你休要骗我哼你想跑出去叫人将我拿了妄想”

    祁旦缌愣了愣,这人的声音清澈干净,其中夹杂着一丝痛苦的低音,尽管他在尽力掩饰,还是被祁旦缌听出其中的异样,这分明是个年岁并不大的少年。

    “你且放心,若你真的落难,我会帮你,你可是受了伤”祁旦缌心中一软,这个少年就像一只面对绝境的小兽,暴躁而不安。

    “我为何要信你”那少年分明不信祁旦缌的话,用嘲弄的语气问道。

    这个,祁旦缌并拿不出可以让他信服自己的缘由,毕竟,他们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遽然,半掩着的小木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以很悲剧的姿态撞向一侧墙壁,发出一声闷响,晦暗的光线之中几个看不清面目之人倏然闯入门内,以暴烈杀伐的气势举剑刺向那少年;那持剑少年暴喝一声与他们纠缠厮打在一起,身形交错,刀光剑影,祁旦缌迅速退到安全的角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真实上演的血腥厮杀。

    那少年被迫出了小屋,金色的光撒在他的脸上,祁旦缌看清了那张清俊的脸,浓密的眉紧皱在一起,嘴角紧紧的咬着,白净的有些稚气的脸上沾着鲜红的血滴;毕竟寡不敌众,少年很快被逼在一个角落里,气力不足,身上多处被刺伤。

    神殿前,檀香炉内青烟袅袅,“嘟嘟”的木鱼声沉淀了尘世的浮华喧嚣,香客稀稀落落的上香祈福。神殿后,却是冰寒的剑光和剑身摩擦的声响,尖锐的,刺耳的,听得祁旦缌胆颤心寒。

    繁华的表象下总是落寞的真相,人所求的安稳,原是心灵上的寄托,本就是虚无,本就是飘渺。

    面对这样的事,尽管知晓自己无能为力,却依然不能袖手旁观。

    祁旦缌也不知自己到底能做些甚么,很着急的便冲了出去,看这些凶煞的人也是听不进他的话,扭头四下看了看,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桌案上执起一个铜质香炉便扔了过去,真好砸在一个脑壳上,那被袭之人被突袭惊怒的圆瞪着眼扭头看祁旦缌。

    祁旦缌生生的被那人充满戾气的眼神给吓得颤了一下,不待他有更多情绪,那蒙面之人瞬间便出现在眼前,手里举着剑刺过来,祁旦缌脚下一动,那剑刃便划破他的脸颊刺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上。

    祁旦缌心中惊骇,从不曾想过光天化日之下,在佛祖面前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待那蒙面人再次刺过来之时,祁旦缌已无法逃脱,他一介书生怎比得过那满身武艺之人

    只听得一声“啧”那名少年已经持剑挡在了他身前,他满身血腥之气,脸色却便的青紫肿胀,声音却依旧暴躁不耐,一边应付蒙面人,一边纠责与祁旦缌“谁让你管闲事拖累了我”

    祁旦缌默然,他倒是不知该说些甚么。

    少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那几个蒙面人相互看了眼,说道“他已经不行了,速战速决”

    进攻越发的猛烈,祁旦缌心中着急,眼看着少年被刺了一剑又一剑,虽没伤到要害,却凄惨的厉害,少年眼底逐渐浑浊,失去了原本的光亮,剑也挥的杂乱无力。

    蒙面人见此,扭着剑身躲了一个少年的空隙,朝着祁旦缌所在的一侧刺了过来,祁旦缌大惊,眼见着剑要刺到祁旦缌,却被倏然出现的一支箭弹开。

    神殿后,本就不宽敞,突然又出现一个衣着灰白的男子,浓眉阔脸,神色冷酷,剑法精妙,祁旦缌虽不懂这些,见此人身手灵活剑身几个虚影晃得他根本看不真切眼前是何种情景,那几个蒙面人便落荒而逃。

    祁旦缌揽着昏迷过去的少年,正要向那人道谢,那人却转身离开了,脸正眼都没瞧一下他,祁旦缌心中纳闷,不知此人从何处来,又是为何帮助他们,低头看脸青紫肿胀依然看不清五官面目的少年,心想,该是这少年的熟识吧可是,怎么把他丢给他这个陌路人照顾

    祁旦缌只稍稍犹豫了片刻,便将少年背了起来,现下要紧的事是如何救治这个少年,这少年此种境况,莫不是中了毒

    他脱下外衫披在少年身上,背着他出了神殿,正巧遇见正在寻找他的云顿,云顿撅着嘴正要说话,瞧见祁旦缌脸侧的伤痕,惊叫了一声“祁旦缌哥哥,你的脸怎的伤了”

    祁旦缌偏头蹭了蹭,只觉得有微微的刺痛,不甚在意的说道“无碍,方才不小心划伤了。”

    云顿转眼便瞧见了他背上的人,瞪了眼“此人是谁”

    祁旦缌想了想,说道“我一个友人,正巧碰上他。”

    “那祁旦缌哥哥怎的背着他”云顿说着便要掀了那外衫,祁旦缌退了几步躲开,笑了笑说道“我救了一个受伤的人,他被人追杀,中了毒,我便救下了他。此处不甚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那群蒙面人穷凶极恶你我二人可是应付不来的。”

    云顿瞧着祁旦缌很认真的神色,也紧张了起来,牵着祁旦缌一个衣角,“那就快些走吧。”

    石径小陌上,青色的草芽儿在石缝间攀着,清风拂来一阵腥咸的血腥之气。

    云顿瞥了瞥祁旦缌背上的人,囔囔道“祁旦缌哥哥怎的又救人了云顿都数不清楚祁旦缌哥哥救过多少人了。”

    祁旦缌看着嘟着嘴的云顿,眼尾漾出笑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在造福呢,为你,为我,为我们的子女。”

    云顿喜欢这句话,一下子便笑开了颜,欢快的点了点头“祁旦缌哥哥说的是呢,那云顿以后也要救人”

    此刻,天色清湛,燕翎飞过,有青涩的记忆在翱翔,如若时光一直如此,有豆蔻少女清脆的笑声,天真的向往,有俊美清逸的舞勺少年淡淡的笑纹,简单的期许,几多美好的画卷。

    、梦魇

    月色寂寂,庭院之中有银杏一株,荫覆满阁,夜静风声如吼。

    “吱嘎”一声,祁旦缌关紧了门窗,掩了掩灌风的窗缝,转身踱步到灯烛边,拿细签挑了挑细风摇曳的灯芯,屋内映着祁旦缌影影绰绰的身影,单薄的影子随着橘色火苗摇晃。

    入夜的半春,依然带着丝丝凉气,躺在床上的人打了几个冷颤,有一双手又在他身上盖了一床被子,温柔的掖了掖被角,无意识的有些依赖这种备受关怀的温暖,侧着身子向那双手蹭去,脑中闪过淋淋的一片血红,一张苍白的脸突然圆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他,腥红的血像一条条狰狞恶心的虫子从那张脸的五官爬出来。

    床上的人倏尔激烈的颤抖起来,祁旦缌不明所以,只能守在他身边,一遍遍的擦着他额上流下的冷汗,袖口突然被紧紧的攥住,床上的少年睁开双眼,眼底血红充满恐惧,祁旦缌覆手轻拍着他的青筋暴露的手背,询问道“可是做恶梦了莫要怕,我们已脱险”

    一缕细风撩起了他脸侧垂着的发丝,那少年一手已狠狠的掐上祁旦缌的脖子,力气之大令祁旦缌眼前蒙上了一层黑雾,祁旦缌挣扎着发出声音“你放手”

    祁旦缌只觉得难受的紧,已然看不清了眼前的饰物,掐着他脖子的手臂用力将他摔在了地面上,祁旦缌捂着脖子深吸着空气,一阵阵的咳嗽,嗓子似乎都要裂开了般的刺痛,眼眶中因剧烈的咳嗽盈满了晶莹,顾不得了床上那名危险的少年。

    只闻见一声声凄厉低沉的嘶吼,像是月夜下在孤峭的山崖上呼吼的幼狼,祁旦缌怔了一下,慌忙的起身躲远了一些,定神看去,但见那少年蜷着双腿,两臂抱着膝头,头埋在双膝之间,全身紧紧是绷着,一声声的低吼着,祁旦缌见此心便软了下来,那是一幅怎样的姿态他将自己瑟缩成一团,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在偌大的黑夜里瑟瑟发抖。

    祁旦缌慢慢的走到床边,将他踢下床的被子抱到床上,披在了他的身上,静立于床一侧,说道“不要怕。”那嗓音还带着方才的嘶哑,调子却依然柔和温软,清雅的像一首悠扬的曲子。

    那少年的身子在瞬间崩的更紧,恍若在伺机等待着下一次袭击,只是,身边安静的人,并未讲过多的话,只静静的站在那里,像一幅温柔的画卷。他缓缓的抬起脸,目光阴冷,看着祁旦缌“这是何处”

    祁旦缌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是巴桑寺,我自小在这里学经,这里的师傅们都很好,你且留在此处养伤,其余事交由我打理便可。”

    “你”少年语气含带讥讽,看着背着烛光面容避在暗处的人,“你一介书生,怎的助我”

    祁旦缌言道“你现下可感觉身体舒适了我请维那师傅帮你袪了身上的毒。”

    那少年闻言,摸了摸脸,也觉出脸上因毒气而致的浮肿消去,身体确实好受了些,鼻子哼了哼,瞥了床边浅笑的人一眼,卷起身上的被子重新躺了下去,背对着那人闭着眼睛吩咐道“本殿下饿了,去给本殿下弄些吃食过来。”

    他倒是端起了架子,祁旦缌失笑,说道“寺内还是请公子莫要自称殿下的好,也好掩藏身份,不然招致了那些凶残的蒙面人,你我就不幸了。”

    那少年腾翻身坐起,红着眼底瞪祁旦缌,咬了咬牙,蹦出几个字“好本公子知晓了你快些去弄吃的”

    祁旦缌见他孩子秉性,心下便不再惧怕他,伸手捏了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的眼睛,道“你眼底血丝满布,毒素尚未祛除干净,我给你温了药粥,公子请凑合着下肚充饥吧。”

    那少年被捏了下巴,有一瞬间的怔忪,猛然清醒一手抓过那只手,用力,只听骨骼断裂的闷响,祁旦缌痛喊了一声,手便已怪异之姿垂了下来。

    那日随同云顿到山下时,天色骤然阴暗,风渐起,雷公电母有布云施雨之势,幸得离家时曾告知父母亲,祁旦缌便携云顿入住了巴桑寺,云顿女流被安置在寺内清濯堂,与那日一同下山到寺内避雨的女眷同住,祁旦缌便携着受伤少年去找住持师傅。

    住持师傅乐善好施,对祁旦缌常常救助他人之事颇为赞赏,赞赏之余也有教诲,祁旦缌遵从教诲,铭记于心。住持师傅见那受伤少年面容紫涨青肿,嘴唇呈紫黑之色,乃是中毒之状,便请了维那师傅,为之解毒,祁旦缌虽不懂医药,常侍维那师傅左右也略懂了些皮毛,几日下来助维那师傅帮少年解毒,衣不解带,维那师傅嘴上虽斥责了祁旦缌,却很是严肃的为那少年解毒,面冷心热,如是而已。

    稍好,便将少年移进了大悲阁。阁南向,朝阳,向东设神像。隔西首一间,设月窗,紧对佛龛,本为作佛事者斋食之地,于此处设榻其中,此处外人很难进入,有护少年周全之意。

    然,祁旦缌不曾想,此时竟被这少年给折了手腕,捂着一只臂,眉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疼痛是祁旦缌深深吞吐着冷气,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少年。

    床上的少年似乎也怔了一下,脸上闪过不忍与愧疚,一闪而过,而后竖着眉毛恶声恶气道“谁许你摸本殿的脸折你一只手算是惩处”转了眼看向别处,眼睛还时不时偷偷的转过来看祁旦缌。

    门外忽闻敲门声,“祁旦缌哥哥你可歇息了”

    祁旦缌大惊,紧忙起身完好的一手撑着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整了整脸色,将折了的手背于身后,开了门。

    “云顿怎的跑过来了这天色可不见好,似又要下雨。”祁旦缌润了润嘴唇,苍白着脸对云顿说道。

    云顿几步进来房门,揪了祁旦缌的衣角,嘟着嘴说道“祁旦缌哥哥,咱们何时才能回家去待着这里已三日了,这里不好玩。”

    祁旦缌揉了揉云顿的头发,笑道“这三日的雨未停,山上不甚安全,还是等天色好些,我们就离开,可好”

    云顿点点头,“嗯。”

    “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歇着,此处女眷不好进来,你且快些回清濯堂去吧。”祁旦缌道。

    云顿瞥了瞥嘴角,大眼中闪着不满,小鼻子吸了吸“哼,祁旦缌哥哥在赶云顿走”

    “何时赶你了只怕你被寺内僧人见着,名声不好罢了,你听祁旦缌哥哥的话,快些回去。”

    云顿不情愿的退出了屋子,走了几步,突然折回站定在祁旦缌面前,在祁旦缌惊诧的目光中,踮起脚尖亲了他的嘴唇,如一片柔软清香的梅花瓣擦过,带着少女的羞涩与热情。

    祁旦缌看着那身影挑着笼灯消失在蜿蜒的回廊里,抚了抚嘴唇,嘴角便漾起了笑意。

    屋内一声杯盘碎裂的声响,使得祁旦缌回过神,顿觉一侧手腕处火辣辣的灼烧疼,筋骨错位的疼痛让他响起屋中那个难侍候的少年。

    “公子这又是在作甚么事物皆有灵,我救你性命,你断我手腕,碎我物件,莫非恩将仇报”祁旦缌终究冷下脸,然,他本身气质文雅,果真冷脸却也是谦和温润之相,那不满的情绪只在言语声调之间。

    少年冷斥一声,仰着脸道“恩将仇报你是否是那人安排于我身边妄图害我之人暂不好说,恩情之事便谈不上”

    祁旦缌从未讲过如此蛮横无理之人,一时也不知辩解些什么,愤怒的气焰在喉间转了个圈,又被他咽了回去。

    “公子不敢信任他人,心存疑虑,招致自己身处众矢之的,险些丧命;昏睡之时,又是满面惊惧之色,似有恶魇压身,心无邪念,何怖之有怕是公子心怀恶想,却遭鬼刹勾梦。”祁旦缌从不会说这样刻薄的话,今日面对这无礼残暴的少年,他却忍不住,这少年也是舞勺之年,心肠却冷硬歹毒至此,长大便也是祸害一方,总不会是善类。

    他,祁旦缌有过一面之缘,初见之时只觉得熟悉,并未想起,现在倒是记了起来,他便是那日在门隅山中遇见的那少年,追杀汝修的少年。

    、浮春

    冷雨渐歇,轻雾绕庭。

    有雨滴落窗台,溅起的水珠扑打着雕花祥云窗棂,扑在窗纸上细细的声音溢出,融化在微凉的空气之中。

    祁旦缌快步的行走在夜色之中,鞋面上沾了泥水,有些许慌乱意味,雨后的石板湿滑难行,一脚踏在石板长期碧荫的青苔上,没能站稳便摔倒在地,此时他方进入青翠竹林,恰跌在一片新生的嫩竹上,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叶子上的雨珠顺着叶尖滴落,落了祁旦缌一身,禁不住瑟缩了肩膀。

    祁旦缌一手撑起身体站起来,顿了顿,遥望了竹林那处阁里微弱的烛光,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在大悲阁,祁旦缌说了那番话之后,只觉得心底的一口气吐了出去,虽已知晓那人的脾性不甚好,他远远地站于门口远离那危险物;但见他的脸色倏尔铁青,眼底的光芒似寒冬冰棱冷冽,那种冷酷的神色出现在这样年岁的少年身上实在令人心寒。

    祁旦缌退了几步,未受伤的手抓了门框,转身便要出门。然而,门“嘭”一声在祁旦缌面前关闭,衣领被人揪住,踉跄的被后面的人甩到了地上。

    暴怒的少年像是一只狮子,祁旦缌身子单薄未曾习过武艺,只能承受着小狮子的拳打脚踢,待他停下手之后,祁旦缌仰面躺在地上,待呼吸顺畅之后,艰难起身,看也没看那少年一眼离开了。

    汝修正在东堂阁子翻看祁旦缌写下的一些诗词,满纸柔情,倾墨山水,是一个少年懵懂而温柔的情谊。

    小印园匀黛色深,私钳纸尾意沉吟。烦君刻画相思去,印入伊人一寸心。

    在一张宣纸上看到这首小诗,汝修心中一动,眼睛俯视着桌案上的飞扬潇洒的墨字,汝修恍若看见当时那人写下这首小诗时充满笑意眼尾,温柔嘴角扬起的弧度,眼睑下眼珠动了动,目光流转,定眼看“烦君刻画相思去,印入伊人一寸心。”心底不悦之余,竟有庆幸之感,转而细想其缘由,也是道不明,私下想,此处“君”莫非是说他

    忽闻,延寿堂大门大开之声,随之有杂乱的脚步声,向着东堂阁这边过来,汝修方起身那人已入了东堂之内。

    桌案上的搁置的烛灯在细流下摇荡着火苗,将那人身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摇摇晃晃的投影在墙壁上,弯曲扭转的辨不出形状,却也将那人的脸照了清楚,他从未觉的,此时的烛光竟这般刺眼。

    汝修的黑亮的瞳在瞬间紧缩,微微眯了眼睛,定定的看了那人须臾,放下手中的纸笔,从桌案一面走出来,步子缓慢之中隐匿着一丝紊乱气息。

    祁旦缌没曾想汝修竟会在东阁,见西堂亮着烛光便以为他在那边,以现下这般姿态见他,祁旦缌也不知要作何解释,看汝修眼中神色不明,隐隐觉出他的不悦,拍了拍素袍上的泥污,将遮在脸侧湿漉漉凌乱的发丝束了束,略显局促的退了几步,踯躅间,垂下头的祁旦缌已看见汝修锦兰纹绣的鞋子。

    “汝修怎的这么晚还不歇息”祁旦缌抬起脸看汝修。

    汝修伸手抚了抚祁旦缌的脸,几日不见,他越发的纤瘦了,下巴尖了不少,虽是狼狈之相,依然不减儒雅温润的气质。祁旦缌偏头扭脸躲了躲,被汝修掐了下巴,气力之大令祁旦缌皱了眉,转眼看着眼前之人。

    汝修一指按上祁旦缌脸上青紫一处,用力压了压,沉声问道“为何是这般可怜的模样是谁伤的你”

    祁旦缌痛吸了口气,挣扎的要推开汝修,奈何浑身疼痛,力气又不如人家大,被汝修狠狠的压住了手脚,按在一侧书柜上,书柜一角磕在背后的伤处,祁旦缌忍不住颤了颤身体。

    汝修松了力气,将祁旦缌半抱在怀里,微低着头看着他问道“不愿说与我听”他们距离极近,温热的鼻息洒在祁旦缌的脖颈间,让他有种怪异的感觉,他们这样似乎太过亲近了些。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祁旦缌不善说谎,眼睛便不敢看向汝修,紧张的似个孩子般局促。

    汝修抚了抚他的脸,道“不愿说就算了,不必为难自己搪塞我,去西堂,我帮你清洗脸上的伤。”说着便牵了祁旦缌垂在一边身侧的手,却遽然顿了脚步。

    汝修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手,那手无力的垂着,手指冰冷,手腕处肿了起来,整条手臂都失力的垂着。紧抿了嘴角,转眸看了祁旦缌,须臾,汝修走到祁旦缌的另一侧,微俯下身子拦腰将祁旦缌抱了起来,祁旦缌惊叫了一声,“汝修”

    “闭嘴我抱你过去。”汝修冷淡淡的说道,脸上依然不见其他情绪,只在他眼中看到深沉的不悦和冰冷。

    祁旦缌悻悻的闭了嘴,垂下眼不再言语。他是不想让汝修知晓那少年的存在,那少年与他之间似乎有着理不清楚的恩怨,他并不愿他们在这里发生冲撞,毕竟人都是他救回来的,他也不想就此卷入他们二人的争斗之中,眼下,能避免便尽量避免。

    汝修将祁旦缌安放在床上,打了水湿了锦帕帮祁旦缌擦拭脸颊,又要将他身上沾了泥水的素袍脱下,祁旦缌避无可避,看汝修的样子深沉的有些吓人,便随他去了。

    抬起他的胳膊看了看,汝修道“好使严重,只是脱臼而已,筋骨错位并未折骨断筋,我帮你接上,”将祁旦缌的衣袖撸了上去,看着白皙瘦弱的胳膊上青青紫紫,汝修默默的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说道“会有些痛,你且忍着,接上便好了。”

    祁旦缌诧异“汝修会接骨”

    汝修撇开眼不去看他,喃喃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接骨这样的小事难不倒我。”

    不知为何,祁旦缌看着这样生闷气的汝修,倒觉得他有几分可爱;抬脸看去,但见汝修的脸离他越发的近,祁旦缌不得不往后倾了倾身子,顶在了床柱上,汝修不依不饶的靠近,咫尺之间,祁旦缌偏着脸,不甚自在的垂着眼皮看着锦被上的花纹,几日不来,汝修将西堂布置得越发富彩了,锦被纱帘,柔绵舒适。

    “不是要接骨”祁旦缌那只受伤的手被汝修握着,便用另一手去推挡他的胸膛,总觉得这样似乎是有些不对,这样的气氛怪异尴尬,不应出现在他们二人之间,却也说不出个究竟。

    汝修凑近了祁旦缌,眼光流转在他微红的脸上,他的肌肤细致眉眼好看柔和,眼尾偶尔流露出的温情总会让汝修不自觉的心动,而此刻,让他心动的那张脸上竟被人打的片片青紫;汝修看祁旦缌窘迫无奈的样子,心下愉悦,便起了逗弄之心。

    汝修凑到祁旦缌耳边,薄薄的呼吸喷薄在他的耳边,偏头看去,他的耳尖竟也红了起来,汝修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怎的你我都是男子同榻而眠未尝不可,你竟这般羞涩,是为何事难不成祁旦缌对我抱有其他想法”

    祁旦缌虽未曾看见汝修嘴角那抹笑意,听他这话,窘迫之余有些许怒意,他并不是小气量之人,而如今被人这样调笑,心里说不出的感觉,言语间便显出嗔怒“汝修公子休要胡说,我已有心仪女子,怎会喜欢他人再说你我俩人可是同为男子,怎能我只是不甚习惯与人这般亲近罢了,公子莫要取笑与我。”

    汝修嘴角的笑意淡去,祁旦缌偏过头说话,那白皙的脖子便全落在了汝修眼中,心底撩起细碎的火苗,汝修鼻子无声的“哼”了一声,下嘴便咬在那诱人的脖颈上。

    祁旦缌大惊失色,“啊”只听有骨头移位的闷响,骤然剧痛之后便是一阵麻木,祁旦缌此刻倒是顾忌不上汝修咬在他脖子上的那口,“这便好了”

    汝修头靠在祁旦缌的肩膀之上,祁旦缌扭过头与汝修说话,温热的气息与汝修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彼此嘴唇轻触,祁旦缌脸色一变,慌忙的推开了汝修,自己退缩了床的一角,谁知受伤的那只手腕压着床用力便尖锐的疼痛起来,祁旦缌皱着眉抽气,被汝修一臂伸过去揽了身体抱进来怀里。

    汝修皱着浓眉训斥“不要乱动,你的手腕处还没接好,淤青肿胀成这般,接骨时怕是会更痛,你过来靠着我。”

    “怎的”祁旦缌的话被汝修不悦的打断。

    “伤你之人,下手还分了个轻重,不然便不会只将你这条手臂弄的多处骨脱位,直接卸掉你整条胳膊才好。”

    祁旦缌也不知能说些甚么为自己辩解,自作自受,终究怪不得他人,不论是救了汝修这样嘴硬心软的人还是救了那暴躁残酷的少年,都是他自己造下的业障,他便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便被模模糊糊的抹了过去,似是并未发生,却实在的存在了,留在这个烛火摇曳的浮春夜晚。

    帮着祁旦缌处理好之后,祁旦缌便侧身躺在汝修那张被他扩大了许多的大床之上浅眠,今夜发生的事实在多,令祁旦缌有些心神不宁,闭着眼睛听闻汝修轻启轻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烛光熄灭,又听闻那稳健的脚步声走了回来。

    身后的锦被被掀开一角,祁旦缌颤了颤,汝修立即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入了怀中,又将被角压好,说道“你我今晚同榻而眠,以后便不会这般羞涩与男子相处,再者说,你有伤在身,我好就近照料你,不要说话,快些睡吧。”

    彼此的呼吸都渐渐缓了下来,似乎都已入眠,身后的人动了动,揽着祁旦缌腰的那只手臂将祁旦缌往怀里带了带,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侧,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方重新躺好。

    祁旦缌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窗外,寒凉的春雨过后,月儿皎洁的露出面庞,银辉漫撒跌落在窗棂上,窗子露出细微小峰,有早开花朵簇拥着从窗下挤进,月光洒在锦团上,映着粉瓣上的水盈盈的雨珠,使得花瓣的颜色越发的清淡美好,祁旦缌的视线远去,看向不知名的深处。

    身后屋内暖暖的,那红烛袅袅的细烟婉转着曲调,滚成红珠的烛泪,滴滴落在烛台上,凝成了一个时盘,刻下了的是怎么深沉的故事。

    今宵,已过,风雨皆歇。

    、微尘

    风清夜,堪听,微雨过,鸟雀鸣。堂侧竹前横塘水满,水净见移星。

    晴天日,修水浓清,新条淡绿,荷径拾幽萍。练霭鳞旋满,声不断,檐响风铃、殿闻佛音。踏走堂门,瑶池雪满,山露佛头青。

    祁旦缌走出延寿堂,清风扑面,堂侧的枯塘积满了水,踱步过去,但见落了满塘的残花梅瓣,想是从那山头落下的;凝神望着水镜面,看自己的脸色已红润了些许,只是那淤青依然遮不住,想到此处便想到了那少年,有些头痛的皱了眉,转念便又想到云顿,本来是应了她等雨歇了便回家去的,祁旦缌对着水面抚了抚眼下那片青紫,再看未消肿的手腕,叹了口气,不知此番模样见云顿,她会是何种心情

    塘中落下一枚石子,惊了一池静水,也惊了发呆的祁旦缌,抬眸望去,祁旦缌紧忙站起身子,望了望不远处的延寿堂。

    延寿堂此时位于祁旦缌所在水塘的前偏西侧,水塘隐在东堂偏后一方,从此处看西堂只能瞧见阁子的偏角的窗子,祁旦缌惊讶的问道“你如何来到了此处”

    少年仰着下巴撇了祁旦缌一眼,继续无所谓的往水塘里扔石子,“哼别以为自己躲在这里我就找不到,昨晚为何没回去”

    祁旦缌频频看向西堂那边,心不在焉“你若已康好,便离开巴桑寺吧。”

    少年瞪眼,咬牙低吼“你个贱民是嫌弃本殿下么本殿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能奈我何”

    祁旦缌皱眉,他实在不想再与这人起争执,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为他担忧其他,想了想,走过去说道“我们走吧,去大悲阁,我去请维那师傅帮你去除体内余毒。”

    “我还不想回去,你带我在寺里转转,在那大悲阁里待太久,我难受的紧。”

    祁旦缌面不变色,健步走向竹林,脚踏着青石板走过那片昨晚他曾摔倒的竹子,轻声道“想是昨晚公子你没能活动开呢。”

    那少年没听明白他的话,跟在他的身后说道“昨晚”挠了挠脑袋,似是想到甚么,一掌拍在祁旦缌的后背上,祁旦缌一个趔趄,险些在同一个地方摔倒,转身面色清冷的看那人。

    那少年倒是不甚在意,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太瘦弱了,轻轻一拍便险些摔了,真是弱不禁风,想到昨儿夜里的事也是,他不过轻轻的一捏,他的手臂竟断了,让他好一番担忧呢,他倒好一夜未归,白白让他担心了。

    “看甚么你讽刺本殿,以为本殿听不出来自作聪明”

    祁旦缌忍了忍,他本就是说与他听的,哪有自作聪明一说这人实在跋扈,祁旦缌与他丝毫相处不来,便扭身继续走路,也不与他搭话,省的斗嘴烦心,他也不想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偏生,这位娇蛮傲娇的殿下受不得冷清,揪了祁旦缌的衣袖,扯了扯说道“喂你叫甚么”

    “你的伤可好些了昨儿夜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惹本殿下不高兴”

    “你是住在这个延寿堂么”

    “你果真不是别人派来害我的”

    “再不说话,便拧了你的脑瓢”

    祁旦缌“”

    俩人的身影渐渐隐匿在葱翠的竹林深处

    东阁,汝修侧身站在窗前,身子隐在窗户后,片片暗影落在眉间,神色晦暗不明,他眼神深邃的看着那拉扯的二人,神色冰冷,许久,那锋利的唇线似是扬起了个弧度,似笑非笑的浸着寒气。

    祁旦缌带少年去吃了斋饭,便直接回了大悲阁。

    少年看祁旦缌脸上带伤,心中有愧,言语便带了丝讨好的意味,耐着性子与祁旦缌讲话,祁旦缌只简单的回上几句话,也不多说。

    将少年送回大悲阁之后,祁旦缌让少年稍等,他便转去请维那师傅了。

    在云堂寻到维那师傅,回大悲阁路上,祁旦缌被维那师傅严肃训斥,“心怀善心是好事,人之初性本善,即便穷凶极恶之徒也是将那份善心藏在心底,你我同时佛家弟子,本该普渡众生,教化凶徒,切莫度月迷津。菩萨戒经云我本元自清净,若识自心见性,皆成佛道。净名经云即时豁然,还得本心。若起邪念,妄念颠倒,外善知识虽有教授,救不可得”

    须臾,维那师傅停下脚步,等祁旦缌跟上后说道“那少年不似平凡身份,你且用心看护自己,”看了看他脸上的青肿,转过身慢走,绛紫长袍随着脚下的步子清扬,手中佛珠一粒粒的转动,沧冷的嗓音徐徐道“凡尘虚无,尘心净念。”

    祁旦缌停下步子看维那师傅挺直的背影,才觉出师傅们都已苍老了,他从小在寺内长大,佛经濡耳,菩提树下木鱼熏陶,心中自然向佛,只是祁旦缌低下了头,他愿意修佛向善,愿意为众生普渡业障。

    然,凡尘虽虚无,他却未能做到尘心净念。

    他们走到大悲阁时,便听到阁内有打斗声响,祁旦缌紧忙几步上去,便要打开那扇大门,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那少年满面嗜血戾气,额角一道伤痕翻流着鲜血,乍看去,确实有些吓人。

    祁旦缌被撞的退开了几步,少年从屋内冲出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要把他撕碎般血腥,祁旦缌心底一颤,“怎”不待祁旦缌讲话,从屋内又冲出几人,挥着闪着寒光的冰刃,祁旦缌呆了片刻,被人从身后扯着衣袍躲过了一剑。

    “愣着作甚”维那师傅将祁旦缌护到一根大木柱子后面,“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祁旦缌回神到“想是那些追杀那少年之人,我当初在海国寺救下他时,也遇见了他们,”祁旦缌轻蹙眉,“只是,没曾想这么快便被找到了,”祁旦缌看向维那师傅,道“师傅,此事全怪我思虑不周,给寺里带来了麻烦。”

    维那师傅并未责怪祁旦缌,反异常紧张的言道“你躲在此处,切莫出来,我去将他们驱赶出寺。”

    祁旦缌闻言,急急地拉住绛紫长袍,“此事是因我所起,我去便好,怎好劳烦维那师傅”

    维那师傅回头看向祁旦缌,竟有了丝笑意,“我还会些拳脚猫,你还是个孩子,且待在这里。”说罢,便飞快的离开了,祁旦缌看维那师傅那灵活的身形,顿时有些惊异,想他方才还觉得维那师傅年岁大了呢,精神起来倒不是一般人能比得的。还有,他已一十有四,哪里还是孩子

    几抹身影眨眼间消失,祁旦缌心下焦急,便也跟了过去,寺内三三两两的聚集了些沙弥,祁旦缌穿过云堂前殿时,见林映牧匆匆的跑了过来,满面惊慌之色。

    “祁旦缌,寺里突然闯进来些奇怪之人,还拿着剑好似在追甚么人。”林映牧瞪着大眼,揪着祁旦缌的衣袖偎在他身边,个子小小的一团。

    祁旦缌拍了拍林映牧,道“映牧不要乱走,待在禅房,我去看看怎的回事。”起步便寻着那几人去了。

    林映牧跺着脚在后面小跑跟着,嘟囔着“我也去,我也去”

    两人寻着嘈杂之声,竟来到了位于寺庙后院的那片竹林,竹林里便是延寿堂。

    祁旦缌远远望见,少年与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飞光剑影,人形倏动如风,只见少年脚尖点地便腾空架起,一手攀着粗壮的竹竿,一手挥剑与人争斗,竹林叶子相互扑打发出沙沙的声响,似昨夜扑打窗纸的冷雨。

    竹林深处,落叶纷扬,掩不住那抹掩映在葱翠之中的身影。

    祁旦缌心底一凉,远不曾想过这些黑衣人是受他派遣,如此看来,倒是祁旦缌小看了他。两人站在竹林两头,各守一片清亮的天,祁旦缌看的是他,他看的是在竹林中滑翔厮打的少年。

    不知汝修是何时得知的,是今早少年来找他的时候,也或许更早他心思良善简单,总也觉得别人也似他这样,从不曾想过一个人的城府到底能有多深,汝修是这般,那少年也是这般,总归都不是简单的人

    卷入这场是非,是他所犯下最大的错,无法弥补,不可挽救

    汝修眼中的森冷,令祁旦缌心寒,此刻他才知道平日里的他,已是很温柔的,他就那样站着,如鬼刹修罗般散发的森寒令人股颤。眼前遽然滑过一片湍急的气流,扬起了祁旦缌的长发,长发遮住了眼睛,只听得林映牧尖叫了一声。

    林映牧惊叫一声,便扑了过去,对禁锢着祁旦缌的少年拳打脚踢,咋咋呼呼的像一只炸毛的小兽,亮出了锋利的小爪子,“坏人坏人放开祁旦缌放开他放开他你这个讨厌鬼”

    林映牧放在同龄孩子中个子很小,性子虽有些不安分,身子却瘦弱的紧,少年皱着眉,额角的血沾了他整个侧脸,满目杀伐之气,瞪了林映牧一眼,林映牧被吓得颤了颤小身子,随后更加奋力的踢打着少年,少年十分不耐烦的一脚将林映牧踹开了去,林映牧哀呼一声撞到一个棕瓷大缸上,翻着白眼撅了过去。

    祁旦缌惊呼一声,挣扎起来“你作甚么下那么重的手,他还是个孩子”

    少年冷笑了一声,睨着祁旦缌的眼中是失望与冷酷,“原本我还真的把你当做了我的救命恩人,现下看着真是可笑”少年手上用力,掐了祁旦缌的脖子,“你果真是他派来害我的”

    少年眼光投向竹林那头,汝修缓步走来,对少年一笑“小七,见了兄长为何不见礼呢”

    少年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我可不是你兄弟,你只是个被抛弃的人而已,一个被废掉的太子”

    汝修眼中并无波澜,清冷的说道“小七说的是,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追到此处呢难道是舍不得为兄”

    “哈”少年胸膛震了震,祁旦缌背着他都能感受到他对汝修的不屑“你太高看自己了,本殿可没那个功夫。”

    “那现下可是哪种状况我被人重伤跌落山崖,那人剑柄上可是刻着你北阳王府的暗纹,莫不是有人冒充你的身份来害我,然后再嫁祸于你”

    少年恼怒,暴喝道“不必多言就算是本殿又如何你的父亲已死,如今当政的是我的父皇,岂有留下你这个废太子之说”

    祁旦缌神色更淡了一份,清风扬起一片薄薄的竹叶,扫过他的眉眼,“这是,叔父的旨意”

    少年顿了顿,鼻子哼了一声,“总归你是应该死去的人”

    汝修眼底倏然结起万丈冰雪,脸色森冷晦暗,嘴角诡异的勾起,声音恍若来自阴曹地府,“死去的人还不定是谁”

    汝修并未靠近,那几个黑衣人迅速围到汝修身边,汝修扬起一只手,宽大的衣袖仿佛顷刻灌满了风,被撑得鼓鼓的,身后也聚集起团团青烟,烟绕着发丝吹乱了汝修的长发,遮住了彼此相望的眼。

    、流年

    “死去的人,还不定是谁。”

    一叶障目,竹叶如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肌肤,祁旦缌好似听到肌肤撕裂的声响。“叮”一声轻响,由剑身发出,祁旦缌偏过头却见少年将竹叶当做刀片暗器,一片片飞出去,气流旋起,割破了汝修的衣服,割伤了他的肌肤。

    这少年,竟是此般厉害,祁旦缌还真是小看了他,说不定,即便是他不救他,他也能顺利脱险。

    少年用祁旦缌做挡,汝修便放不开,频频被叶子划伤,两人缠斗了片刻,祁旦缌始终被少年固在怀中当盾牌,少年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想是内力消耗了太多,余毒未清,一人对这许多人,实在吃力。

    汝修武艺不错,两人不相上下,此番下来依旧面不改色,沉着冷静的与少年对招,也不下死手;祁旦缌想,他们二人之间还是存有兄弟情义的吧。

    少年越发慌乱,力竭而落地,手中的力道便掌握不好,掐着祁旦缌脖子的是用了力,祁旦缌听得骨头挤撞的闷响,后颈阵痛,喉咙便似吞了沙般疼痛难忍,呼吸也急促起来。

    汝修眸色一暗,手中的剑发力狠戾,少年抵抗的费力,一把将祁旦缌扔了出去,汝修堪堪接住了祁旦缌,揽着他的腰落地,携着风掀起了竹林昨晚雨后落下一层残叶,站定,垂眸看祁旦缌,“你可还好”

    祁旦缌捂着脖子,抬眸望去,两人离得几近,但见汝修浓密的睫毛下那一小片阴影,眸中映自己通红的脸,祁旦缌眨了眨眼,清嗓子说道“无碍。”

    话毕,忽觉身后卷起一阵风,衣衫纷扬,祁旦缌侧身看去,但见少年圆瞪血目,嘴角带着嗜血的笑,零乱的发丝纠结了衣带,看不真切他眼中的情绪。

    少年将祁旦缌扔出去后,随即便出掌拍向他,汝修将祁旦缌揽在怀中,手中的剑便刺了过去,少年手掌忽变成利爪,陡然转向汝修的持剑手腕处,一爪便将他的手腕爪的血淋淋,鲜血的肉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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