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一
秋雨磅礴,水雾弥漫,泥泞的官道上不见行人。一座不大的茶棚早已挤满了避雨的旅人,虽然望天兴叹暴雨误事,却也都知秋雨连绵,急是急不来的。
“这雨下的,莫不是连老天爷也知齐大将军冤枉,洒下热泪以祭英魂”闲暇中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吓的同伴连忙扯了扯他,低声喝止。
“不要命了你朝廷的事咱们小老百姓少议论”
那人撇了撇嘴不敢再言语,大将军齐振海半生戎马,南征北战平定四海,在百姓心中有如战神一般。但战功无数却换来一道圣旨,定了个叛国通敌的罪名,落得满门抄斩,全家三百余口无一善终。唉,还不是应了那句功高振主的老话。说起来齐大将军还是当朝国舅爷呢,听说皇后娘娘受此牵连被打入冷宫,那只有五岁的小太子,想来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唉,造孽哟
那人心中感叹,却突见一队人马似是丝毫不受大雨影响,蹄音刚至人已远去,不及看清容貌,只有金铠铁甲在雨雾中闪过冷光。
“看那装扮像是从边疆回来的将士,又是往京城的方向,走的这么急,难道又要出什么大事不成”
十余骑人马无声的赶路,虽是长途跋涉,但这些人都是军纪严明能征善战的战士,自是没有一人出声抱怨。只不过除了为首之人,每人心中都装了一份疑惑,不知自家将军为何这般着急赶路,又不是有火急军情。
郑翼少年老成武艺超群,成为定边军西军主将也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此次他在边关独擒贼首立下大功,接圣旨回京受封,前途自是无可限量。只是他明明不是功利之人,为何却一副恨不得立刻回到京城的样子,而且看那脸色也毫无欣喜之意,阴沉的快赶上这天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回京受封,而是要回京领罪。
眼看京城在望,一直策马跟在主将身边的副将陈慰悄悄松了口气,这一路急行军,比半年前五百里突入敌后那次长袭还要累。他放松了心情,不由笑着开口。“郑将军,你已是三品的骁卫,不知这次皇上会加封你几级。如今齐家不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说不定由你来补那大将军的空缺。”
郑翼闻言却脸色更黑,一夹马腹将陈慰甩在了身后。遥看城门,在雨雾中已显露轮廓,雄伟厚重与一年前回京时并无区别。
但,已物是人非。
一年前在齐振海寿宴上,曾见到那个身份高贵的孩子,粉雕玉凿般的漂亮娃娃,突由云端落入地下,他现在可好还记得他仰起小脸,笑着将手伸向自己,而自己竟神使鬼差般,将他扛上了肩头。
“哇,从来没有这么高”小娃儿为免摔下,小心地抱住他的脖子。“郑翼,等我长大了,是否能和你一样高大,看的一样远”
年青的将军没有说话,小娃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我知道你在笑我长不成你这种身材。你既然名翼,就做我的翅膀好不好这样就可以带我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是太子殿下。”
那句承诺一直刻在郑翼心中,他为自己可以许下这样的诺言而自豪。一年来他驻守边关,杀退关外异族数度来犯,立下赫赫战功而屡受提拔。立下战功登上高位,从而扶助太子登基,成为他从军来保家卫国之外的另一个目标。
虽只一面,他却认定了那个孩子值得他这么做,虽然出身皇家,但被教养的很好,没有染上任何骄横之气。对着自己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年青小将,也一样从容大度令人由心的亲近,如果他将来登上帝位,一定能像他的名字一样,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的英明君主。
但世事难料,一年的光景,他由六品的参将变成了三品的将军,他却由尊贵的太子沦为罪臣。
郑翼心中抽紧,太子之位已经易主,新立的太子易子都,正是参倒齐振海的刘太师的外孙。而刘妃,自然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新的皇后。齐刘两家一向不和,刘皇后怎会善待被废的太子,那个失去一切的孩子在深宫中要如何生存
只是他虽心急,得圣旨召见入宫,已是他来京后的第三天。这三天来他能找的人都找了,能问的也都问过,却都是劝他明哲保身,千万不可趟那齐家的混水。齐振海叛国一案人证物证确凿,且已盖棺定论,人也早已砍了头。而且就算他是被冤枉的又怎么样摆明了是皇帝要杀他,否则只凭刘太师,怎能告得倒掌管兵马大权的齐大将军而齐振海的部属更是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此时军职空虚,做为并非齐振海一系的郑翼,现在该做的应是抓紧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争取到更高的权位。
当朝皇帝易臻正是要彻底洗去齐振海在军中的影响。提拔没有关系背景的年轻将领成为自己的心腹,近年来战功卓著的郑翼自然是最佳人选。此次他又立新功,自然加官进爵,得封二品都统,更是专为他摆下庆功午宴,借机拢络人心。
“朕有郑爱卿这等猛将,朕之幸甚,天下之幸甚。”易臻向郑翼举杯,看着高大英俊的青年站起回敬,不由大为满意。郑翼的背景简单,能得到如今地位全靠自身的真本领,与齐刘两家没有任何牵连。他与齐振海唯一的一次交集,不过是去年齐振海四十岁的寿宴。但当时齐大将军权势倾天,满朝文武皆去祝贺,他做为一名小小的参将,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当然也算不得齐氏朋党。
“谢陛下”郑翼将酒一饮而尽,并未多说什么重又坐下。易臻知他不喜言语,不但不以为忤反而更觉他忠厚可靠。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齐振海通敌是真是假,只凭他过高的威望与权势,都不可再留。
易臻笑着将酒饮下,做为皇帝,只有亲手提拔起的臣子,才最令人放心。
庆功宴上君臣同饮其乐融融,易臻酒量不佳,几杯下肚已然醉了,便命几位近臣继续与关边将领饮宴,他摇晃着到后殿休息。只是他刚出殿门,外面便响起呼唤父皇的焦急童音,接着就是几名侍卫的喝斥声。
郑翼心中一跳,立刻向殿门走去。他一直想询问前太子易成英的近况,却苦于无从问起,现在那呼唤父皇的声音,可不正是一年前偶遇的男童。
“成英”易臻揉了揉醉得迷糊的眼睛,不耐烦地摆手。“不要一点小事,就来找朕”
说罢头也不回,在太监的搀扶下向后殿走去,全不顾身后那焦急无助的呼喊。
“父皇父皇别走求求你,弟弟病了,吃不下东西”易成英还想追上,却被几个侍卫拦住。现在他已不是尊贵的太子,何况刘皇后早有交待,对这前太子与半岁不到的三皇子易景侯处处刁难,巴不得两个孩子早日在宫中自生自灭。
“大殿下,你也看到了,皇上早说过不想见你,你还是请回吧。”一名太监说话还算客气,但手中劲力不小,扯过男孩的腕子便向后拉扯。
易成英却惊叫一声,慌忙弯下腰去,另只手紧紧护住怀中一物。他本是双手环抱着怀中的东西,此时突被拉开一只手,怀中之物险些落地。
“住手”郑翼已到近前,见此不由一声大喝,那太监吓得一哆嗦,松开了小孩的手腕。
郑翼看的分明,易成英衣襟微敞,露着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想来必是那不到半岁的三皇子,被他贴身揣在了怀中。此时他蹲在地上,抱着三皇子轻轻安抚,口中喃喃“弟弟不怕,不怕”
只是他虽说不怕,他那小小的身体却蜷做一团,如风中秋叶般不住打颤。
2、第 2 章
二
一个五岁的孩子,抱着半岁的婴儿,为了见自己父亲一面不知在秋风中等了多久,这些侍卫太监怎能如此冷漠刁难郑翼握紧了拳头,快步上前将易成英扶起,易成英却头也不抬,只是哄着怀中的弟弟,缓缓转身,独自向一侧的偏门走去。
“太”看着单薄的背影,郑翼险些失言。他一怔中快步追了上去,“殿下,请让臣送您回去”
易成英此时才抬头,却只是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便又低着头向前走去。之前的太监也跟了上来,神色颇显为难。
“郑将军,不是奴才们没心没肝为难大殿下,实在是”他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才又低声道“实在是皇后娘娘有令,若被知道宫中有谁敢亲近二位殿下,那是要挨板子的。”
郑翼却似没有听到,仍然跟在男孩身后。笔直的身影刚毅伟岸,如神祗般守护着身前的孩童,令人无法靠近。
那太监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这郑将军现在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他可是得罪不起。再说他并没有违背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那郑将军硬要跟去可与他无关。在宫中当差,能看懂主子脸色,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够了。
郑翼随着易成英越走越偏,已不见宫人侍卫穿梭。一处小院荒凉僻静,杂草从生。屋内陈设简陋陈旧,象是有年头没人用过,只有床上的被褥还算整齐。郑翼心中疑惑,难不成到了冷宫但却又不像。
易成英自顾进屋,将怀中婴儿小心的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摸了摸婴儿的小脸,眉头越皱越紧。
这一路不曾听过婴儿啼哭,郑翼忙也走到床前,测过婴儿额头温度,并不像受了风寒。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弟弟”易成英如自语般低喃,话到嘴边,却咬紧了下唇,将养不活三字深深压在了心底。
婴儿骨瘦如柴,腊黄的小脸不见一丝红润。郑翼掂起婴儿软绵绵的小手,踌躇片刻才道“恐怕是饿的”
易成英小小的身躯颤了颤,大眼睛瞬间荡起一层水雾。他哆嗦着趴下亲婴儿的小脸,滚烫的泪水沾湿了婴儿的额头。“景侯,哥哥没用,哥哥对不起你”
见他如此,郑翼呼吸紧促,心痛的如刀割一般。齐振海一案到现在已有两月,很难想象这两月来他是怎么过的,一个五岁的孩子要如何养活未断奶的婴儿曾经圆润的脸蛋儿已经不再,两颊凹陷,已经瘦出了尖削的下巴。他的脸色比三皇子还要差,怕是有什么吃的都先给了弟弟,否则也不至于两月中消瘦如此。
环顾四周,桌上只有一碗已然凉透的白粥,想来是他无法喂弟弟喝下粥汤,慌忙中跑出去求见皇上,却被无情的回拒。看这两个孩子被人遗忘的样子,难道刘皇后想要活活饿死他们不成
他难压怒火,愤而出门,随手抓了个太监领路直接闯入御膳房。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再看他脸若寒冰气势汹汹的样子,哪敢相询。只看他找了些细软糕点,又牵了只正下奶的母羊,便又如一阵风般离去。御膳房的宫人不由面面相觑,难道羊奶糕点还能比皇上的御宴好吃不成
“大殿下,喂小殿下羊奶试试。”郑翼将母羊直接牵到了床前,易成英本是抱着弟弟呆呆的坐在床上,他心中本已绝望,此时见到母羊腹下沉甸甸的奶子,眼中顿时一亮,慌忙抱起弟弟向母羊腹下凑去。
也许是闻到了奶香,也许是不甘就此一睡不醒,一直昏昏沉沉的婴儿皱了皱鼻子,求生的本能使他蠕动着小嘴向母羊的找去。易成英惊喜的跪在地上,保持着弟弟能含着的姿势一动不动。看着小婴儿努力的吸吮羊奶,担忧的小脸上终于现了笑容。
弟弟有东西吃了,弟弟不会死了
他脑中来来回回只有这两句话,以至于郑翼想替他抱着婴儿喂奶,好让他也吃些东西的话全然未觉。他只是一脸喜悦地看着吃奶的婴儿,似乎那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郑翼心酸不已,却无法打扰他那难得的幸福。直到小婴儿吃饱喝足,打了几个饱嗝后,易成英又将他竖起抱了一会,确定不会吐奶后才轻轻将他放在床上。
“殿下,您很会照顾孩子。”无法问他是如何学的,恐怕事情逼到眼前,原本不会做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也会慢慢熟悉。
易成英这时才仰起头,仔细打量眼前的青年。在之前那种害怕失去弟弟的恐慌中,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是谁跟着他回来,又是谁帮他找来了母羊。
高大的青年,刚毅的五官犹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眉头深锁薄唇紧抿,看上去一脸的担心。
担心现在这个宫中,还有人会担心我吗
易成英眨了眨眼,认真的想了一下,却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胆量,敢明目张胆的帮他。“你是谁,你这样帮我,不怕皇后治你的罪吗”
郑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之一阵苦笑。
“殿下,您不记得我了。”他说着端正地蹲跪在床头,向床上的孩子施了一礼。“臣郑翼,见过大殿下。”
“郑翼,郑翼”易成英轻轻念了几声,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我记得你,去年舅父的寿宴上,我偷偷溜出来玩,不小心摔到一个土坑里。然后你就出现了,将我抱了出来,又把我扛在肩膀上。”
他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虽然这两月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此时回想起愉快的往事,仍是忍不住一阵雀跃。
“你快起来,你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高,我”他本想再仔细看看那令人羡慕的高度,却见眼前人伸手将他抱起,再一次放在了那宽厚的肩头。
“臣答应过殿下,要做殿下的翅膀。臣不会食言,臣会帮殿下到达天下最高的”郑翼声音低沉,在如今的情势下,若要保易成英登上帝位,无疑于谋逆造反。但他却从未想过放弃,就算困难重重,也要完成这个承诺。
易成英闻言一愣,他虽是稚儿却有玲珑剔透的心思,已然听出郑翼话中的意思。“可我已经不是太子,我现在只想将弟弟养大。”
郑翼将他放在地上,郑重地跪在他身前。“殿下,您的母后被打入冷宫,您的舅父被满门抄斩,难道您也相信他真的叛国通敌难道您不想救出母后,为齐家雪冤要做到这一切只有登上帝位而且这天下本该是您的,您可甘心就这样落入旁人之手”
易成英怔怔的看着他,扁了扁小嘴硬忍着没让眼泪滑落。“母后在冷宫受苦,舅父一家含冤而死,我怎会不想救出母后,为舅父雪冤可是,我真的办不到”
“您能,有臣帮您,您一定能做到。”
郑翼的目光坚定,易成英看了他良久,心中不由热了起来,直觉此人会是自己今后可以相信,也是唯一能够相信的人,不觉已点了点头。
“好。有你帮我,我不会服输。”
看着眼前的孩子,郑翼忍不住伸手揽过,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并非忍心将如此重担压在这个孩子身上,但天下若真落入刘氏宗族的手中,岂能还有这孩子的活路所以尽管艰难也不能退缩,而自己,就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也要为他铺平道路。
3、第 3 章
三
易成英却突然脸上一红,伸手轻轻推他。刚才腹中咕噜乱叫,他抱得自己这么紧,想来被他听了去。
郑翼忙站起,端来点心给他用了。再看桌上那碗凉粥,想是不能喝了,端起便想倒在屋外,却听易成英慌忙叫了一声,“别倒,我有锅子,热一下还可以吃。”
看到易成英跑过来盯着自己手中的碗,郑翼忙将碗放回桌上。“殿下,是否有人给你们送饭”
“有的,只是不及时。所以一点粮食都不可以浪费。”易成英仰起头看他放回碗,发现自己只及他腿弯,不由又笑了起来。“怎么有人可以长这么高,和你说话脖子都要酸了。”
郑翼也笑了笑,弯腰将他抱起。记得一年前的他,是个开朗活泼的小孩。希望这些磨难,不要磨去他乐观的天性。
“你笑起来很好看,不要总是一脸严肃的样子。”易成英见他也笑了,不由按按他的嘴角,又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出去。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我早就想过了,今后要怎么生活。有个小公公人很好,他偷偷给我一个锅子,教我怎么砌土灶生火,他还说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带些种子。你看这个院子有很多空地,等以后种些白薯土豆,就不再怕没有吃的。”他说着又兴奋起来,“还有那只母羊,院中草很多,只要好好喂养,就不愁景侯没有奶喝。”
郑翼听的心中酸楚,勉强笑容缓缓点头。“殿下是最优秀的,没有事情能难倒殿下。”
“不,我本来都已绝望,还好你来了。”易成英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终于放心般长长出了口气,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半天没有动静。
郑翼知他心中难过,轻拍他的后背安抚,却听他啊了一声,松开双手。
“快放我下来,我都忘记了,这里虽不是后宫,但你一个外人,也不该在此久留。你快走吧,不要被人看到。”
郑翼依言将他放在地上,蹲体仍不舍得就此离开。“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冷宫”
但又觉不对,冷宫应有人把守,这里却荒凉的不见半个人影。
“不是冷宫,听说三十年前也有一位被废的太子,就被关在这里,所以他们让我也住在这里。”
“那为何附近都不见人”
易成英却嘿嘿笑了两声,“传说那太子没多久就吊死在这里,然后便开始闹鬼。时间久了这里几乎成了宫中的禁地,没有人愿意到这附近来。”
郑翼心中一紧,“殿下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不怕”易成英仰起脸,大眼睛闪亮动人,并无一丝惧意。“若真有鬼,那个太子鬼也该和我同命相怜,会帮助我才对。可这么久了连个鬼影也不见,果然想靠鬼帮忙,是靠不住的。”
他说着顿了顿,抱住了郑翼胳膊。“我知道鬼不可怕,人才可怕,我也知道鬼不会帮我,只有你才会帮我。”
虽然不舍,却又向前推他,“你快走吧,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才可以帮我。”
“是,臣明日会再来看望殿下,也请殿下好好保重。”郑翼起身向院外走去,刚才在御膳房那一番闹腾,也该去向皇上请罪了。殿下说的没错,只有先保住了自己,才可以保护他。
易成英默默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虽然有一种冲动要他留下,但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撒娇的权利。
虽然在别人眼中他是个孩子,但他却不停的告诉自己,他已经长大,是一个要养育弟弟的大人。如今见过郑翼后,便又加了一条,那就是要重新得到权力,救出母后,为舅父伸冤。
眼看着郑翼走出院落,他心中突然一跳,大声喊道“翼,我不是君,你以后见到我不要自称为臣。若被别人听到,会很麻烦”
郑翼惊讶的转身,连他都疏忽的事情,一个五岁的孩子竟能想到。
“我知道了,殿下。”心中转念,原也并非自己疏忽,而是早已把他认定为自己的君主,才会如此自然的自称为臣。
“你以后也别称我为殿下,叫我成英就好”
“这”郑翼犹豫了一下,但看到男孩期盼的眼神,不由笑着点头。
“是,成英。”
易成英重又笑了起来,挥手向他道别。想到他明日会再来,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兴奋,忍不住坐在门槛上一阵低笑,却突然变了脸色。
这里虽然偏僻,但毕竟是宫中,不得召见,他怎能进得来
他忙跑出院外,但郑翼走的急,此时已不见人影。他顿时慌张起来,既害怕明日见不到他,又害怕他为了进宫见自己而惹出麻烦。
患得患失中他正在院门处徘徊犹豫,突听背后响起嘲讽的声音。“哟,你今天怎么舍得出门还以为你在鬼屋中住的久了,也要变成鬼了。”
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谁,易成英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便推门入院。他心中缓了口气,还好郑翼已走了一会儿,应该不会被这些人遇见。
“无礼见到太子殿下竟然不拜”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想来是易子都身边的太监。
易成英这才回头,双手一拱算是见礼,再看易子都气鼓鼓的样子,咧嘴微微一笑。“刚才我正和几个好朋友说话,一时慢待了太子,还请见谅。”
“刚才哪里有人不要胡说八道”那太监说话中一哆嗦,毕竟盛传这里闹鬼,左右看看一片寂静,不由更觉脖子发凉。
“当然没人啊,对了,太子不如晚上再来,那时才更热闹。”易成英仍是笑嘻嘻的样子,易子都只觉心中窝火,却又不敢踏入院门,哼了几哼才一甩袖子,领着太监侍卫离去。
易成英瞪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也一声冷哼,他年纪虽小,却也知他会落入这般境地,全是这二弟的外公刘文敬所害。对于一母所出的易景侯他自然百般疼爱,但这个小了他两个月的二弟,却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易臻午睡醒来,听执事太监来报,郑翼午宴后并未出宫,却一直跪在朝门外请罪。他不由大为好奇,郑翼为人严谨,自己睡一觉的功夫,他还能惹出什么是非不成
郑翼得召后也不隐瞒,当下将自己私闯御膳房之事禀了个详细,说完他又深深叩首,并不直起身体。
“臣幼时家中清贫,臣与小妹也经常食不果腹,所以深知饥饿是什么滋味。今日见到大殿下,不由想起臣幼时情景,一时冲动犯下大错,请圣上责罚”
“竟有此事”易臻咧了咧嘴,竟被外臣看到皇子吃不饱饭,这也太辱没皇家的面子。“想来是宫人势利,有意为难大皇子,朕会重重责罚他们。”
他说着走下龙椅,亲自将郑翼扶起。“郑爱卿快快平身,多亏爱卿朕才得知此事,爱卿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朕该再奖赏你才对。”
“谢皇上”郑翼松了口气,“那大殿下那边”
“朕会彻查此事,让那些奴才们不敢再欺瞒主子”易臻虽有意疏离易成英,但这句倒也是真心话。齐振海究竟冤不冤他心中有数,所以每看到易成英就觉如骾在喉,不愿过问他的事情。但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不想两个孩子真被人害死。
郑翼心中暗喜,有了皇上这句话,希望能让易成英兄弟今后的日子,过的不那么艰难。
“郑爱卿刚才说,家中有一小妹”易臻看着眼前英俊的年青将军,心思又转到了别处。“不知芳龄几何,可有婚配”
“这”郑翼闻言一愣,看到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臣妹年方十五,尚未婚配。”
“哈哈,如此甚好。”易臻笑的得意,以郑翼的相貌,他的妹妹生得应该也不差。“郑爱卿为人忠义,令妹定也是贤淑之人。朕的淑妃一位尚且空缺,不如就与爱卿结门亲事,爱卿意下如何”
虽是询问,但皇帝要的人,哪有不允之理。郑翼暗握铁拳,却也只能跪下谢恩。早听说皇帝风流好色,却不想他连见都没见过的人,也会想要纳为嫔妃。但妹妹若进宫,易成英在宫中,不是就能多一个依靠
看出他面有喜色,易臻不由更为得意。封郑翼之妹为妃,对于他是天大的恩宠,想来他会对自己更为忠心。
4、第 4 章
四
易成英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待遇好了很多。不但有人送来了早饭,而且因为天气渐冷,又有太监送来了御寒的棉衣。易成英搬到鬼屋来后,这还是第一次三餐按时送到,不但有自己吃的,甚至还有给小婴儿备的牛奶。
不过他喂弟弟吃饱后,还是仔细的将吃剩的食物收藏起来,母羊也牵到院子里,让它也吃了个饱。这两个月他早已看透宫中那些势利的奴才,就算今日衣食无忧,谁知明天又会怎样。
他这一日都在等着郑翼前来,但从日出等到了日落,也没有见到郑翼的人影。
“唉,想来是没有办法进宫”哄着弟弟睡着后,易成英睁着眼睛,翻来覆去没有一丝睡意。他不由害怕起来,宫中规矩森严,郑翼哪能轻易进来看自己。而且他是个武将,说不定哪一天就重上战场。也许昨日一见,今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难过的想哭,又怕吵醒了弟弟,只是蒙在被中小声的抽泣,却不想被子突被拉开,他一惊下立刻回头,眼前竟是那个想念了一天的人。
“谁欺负你,为什么哭了”郑翼轻轻抹去小脸上的泪水,看到他缩成一团,蒙在被中颤抖着哭泣,只觉心痛的如刀割一般。
易成英一脸呆滞,似是没想到他会就这么出现,用力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做梦,才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没人欺负我,我只是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郑翼轻拍他的后背将他抱起,“会慢慢好起来的。皇上已经下令,今后他们不敢再欺负你。而且我妹妹将入宫为妃,我会请她多加照顾你。”
易成英抽着鼻子嗯了几声,渐渐平缓了情绪。低头却看到他穿了一身黑衣,不由惊讶的看他。“你是偷偷溜进来的”
“我的武功不差,而且这里偏僻,宫中的侍卫看不到我。”郑翼说的谦虚,其实他的武功何止不差。他根骨极佳又拜得明师,十五岁从军来从未吃过败仗,若真动起手来,怕是宫中所有的侍卫也找不出他的对手。
易成英闻言却瞪圆了眼看他,呼吸也渐渐急促。“那你有没有办法,把我母后救出来,再带我和景侯逃出宫去”
郑翼不由一愣,“你这样想吗”
易成英用力的点头,他虽也想为舅父伸冤,但与母亲弟弟一起离开皇宫得到自由,对一个孩子来说,却是更大的诱惑。
“对不起我做不到。现在,只有请你继续忍耐。”郑翼却低下了头,几乎不敢看男孩那期待的目光转为黯淡。带他离开皇宫虽然简单,却也会使他永远失去登上帝位的机会。
“你不要难过,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易成英却以为郑翼自责,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一想到我要在宫里再呆上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就会害怕,就会想什么也不管,带着弟弟和母亲离开。”
“不要害怕,你会成为一宫之主,一国之君。”郑翼握住男孩的手,目光中没有一丝犹豫。
“相信我,成英”
“我相信你。”易成英长出了一口气,趴在他肩头沉默了良久,看来在自己长大以前,只有继续忍下去。
“翼,我会照顾好自己。所以你妹妹入宫后千万不要和我有过多接触,否则会招来皇后的记恨。你要帮我,就不能被别人知道,只有不被人重视,我才有机会长大等我长大了,才有机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易成英说的缓慢而认真,看得出他经过了深思熟虑。做为一个孩子,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那就是活下去。不管有多难,只要能活下去成长为一个大人,才能有翻身的机会。
经历磨难的孩子远比同龄人早熟,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学会了隐藏心事,掩盖锋芒。即使在最痛恨他的刘皇后眼前,也是一样的恭顺温良。慢慢的宫中人都知道,大皇子易成英变了,曾经鬼灵精怪的孩子变得懦弱胆小,不管太子怎么欺负他,他也是一声不吭默默忍受。所有人都说他变得有些呆傻,一定是常年住在闹鬼的地方,被吓成了这个样子。时间久了,连刘后也渐渐解除心防,一个懦弱无能的孩子,用不着防备他将来能掀起什么风浪。
只是当所有人都这样认为时,有一人却不以为然。
太子太傅安伯延,虽然满腹经纶一身学问,却生性淡泊无意参与朝政。易臻知他才华极为看重,专门请他来教导太子,在文华殿开设了学堂,除了太子易子都,还有几位重臣年纪相仿的子嗣做为陪读。只是一屋子六七个小孩,能听进去他讲课的却是不多。对于这些金枝玉叶一个比一个尊贵的孩子,安伯延一向不会多管,经常他还在上面摇头晃脑的讲课,一帮小孩已被太子带的不知疯玩到了哪里。
反正只要还有一个学生,自己这当老师的总要尽责。
安伯延眯起眼向下看,只是一阵蝉鸣就将他的学生几乎全勾引了出去,此时学堂中又只剩了那一个半学生。自从五年前他受命在此讲课起,便有一个孩子抱着另一个更小的孩子,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不,已经不能说是一个半了。那个小的今年已经六岁,不能再把他算成半个,也该算是一个正式的学生。虽然他现在只是趴在哥哥身边,嘴角流着口水的打瞌睡。
“大殿下,刚才我讲的你可听懂”
“啊”易成英挠挠头,眼中似是有些迷茫。“安太傅说了什么
“呵呵”安伯延笑了笑没有多问,若他真的不懂,怎会跟着自己的讲解,将那些处世为人治国齐家,写满大道理却枯燥无味的书,一本本全看了下去。这位人们眼中懦弱无能的大皇子,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城府,这些年他看了多少书,学到了什么,恐怕也只有自己才明白。
可惜他不是太子不,正因为他不是太子,教起来才更有趣。
安伯延又笑了起来,他做不了一个称职的好老师,却乐意做一个看热闹的好看客。
“没什么,刚才我只是说,时候不早,大殿下可以请回了。”
易成英只是哦了一声,便推着弟弟起来。“别睡了,天都快黑了。”
易景侯吧嗒吧嗒小嘴,未睁眼先往易成英怀中拱了拱。“大哥,我饿。”
“走吧,一会就该有人送饭了。”易成英心中一酸,擦擦弟弟嘴角的口水,半拉半抱的将他扶起。
听到一会就有吃的,易景侯这才揉揉眼,似是完全清醒。易成英收拾了东西,又向安伯延施了个礼,拉着弟弟走出文华殿。
不远处跑来几个十来岁的孩童,为首的锦衣玉带,神色张扬,正是太子易子都。
“你天天坐在学堂里发呆,不觉得无聊吗文华殿可没有什么好吃的,喂你那个馋嘴弟弟。”易子都今天心情不错,见易成英出来,只是挖苦了两句,就去拉他的手。“看你这腕子细的,还不如个娘们。走,今天本太子带你们去开开荦”
易成英却是一副害怕的神情,“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不许我跟你玩。”
“哼,她才管不到我快走快走”
说话间他扯的有些急了,易成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易景侯最讨厌的就是太子,因为他不但总对哥哥嘲笑挖苦,还因为有人只是在学堂上带了好吃的糕点给他,就被他大闹一场,使那个给他糕点的哥哥再也不能进宫伴读。所以此时,他立刻厌恶的伸手去推。
“不许碰我大哥”
易子都神色一僵,眉宇间顿现阴狠之色,挥掌便向易景侯打去。易成英也变了脸色,慌忙相拦,但他生的瘦弱,易子都不但高壮又练过一些功夫,这一掌哪拦得住,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5、第 5 章
五
易成英只觉脑袋嗡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还是没站住,噗通坐在了地上。易景侯如乍毛的小兽般嗷的跳起,扑上前对着易子都又踢又打。易子都没料到这一掌打的这么重,微怔中竟被易景侯狠狠踢在腿骨上,疼的他哎哟一声,抚着腿弯下腰去。
他的那些陪读玩伴哪料到那六岁的小孩儿敢打太子,此时才反应过来,围上前将易景侯拉开,按在地上就准备一顿胖揍。
易成英却先一步爬起,扑到弟弟身上,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将弟弟护了个严实。
“别打他,你们别打他太子殿下,他不是成心的,求求你饶了他”
雨点一样的拳头落在身上,虽然都是小孩,却也打的他无法挣扎,只能抱紧了易景侯咬牙苦忍。
“算了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从来没人敢动他一根手指,今天竟被人踢了一脚,易子都本觉该把那小孩打死才能出气。但看到易成英被打的鼻青脸肿,雪白的脸颊上那个通红的掌印更是刺眼,他只觉一阵烦躁,招呼了人气哼哼的离去。
“景侯,有没有伤到”等人都走了,易成英这才爬起来,仔细检查被他按在怀中的弟弟有没有受伤。
易景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哥哥的额头青了一大块,嘴角也擦破出血。他颤抖着伸手去摸,“哥疼,疼不疼”
易成英擦了擦嘴角,故做轻松的笑了笑。“没事,一点也不疼。我们快回去吧,说不定晚饭已经送来了。”
易景侯却仍是坐在地上痛哭,易成英笑着叹气,架着他的腋下便想将他抱起。易景侯却摇头踢腿挣扎着站在地上,擦了擦鼻涕眼泪,乖乖地让哥哥牵着手,向他们的小院走去。
大哥受了伤身上一定很痛,自己怎能再让他抱。易景侯仰头看着哥哥的侧脸,暗暗发誓,自己也要快点长大,要保护大哥再也不受欺负。
回到小院易成英简单的清洗了一下伤口,便和弟弟一起眼巴巴的等着送饭的太监。但晚饭又是只有两碗薄粥,这些年虽然天天都有人送饭,却也只能维持饿不死的程度。虽然郑淑妃也暗中送些吃食,但毕竟怕人发现不敢常来往,所以两人的三餐总是非常紧迫。
易景侯几口就把白粥喝完,又不甘心的舔了舔碗底,吧嗒吧嗒嘴,却仍是觉得腹中空空。易成英怜爱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像往常一样拿过他的碗,准备将自己的饭倒半碗过去,却不想被弟弟一把将碗夺过。
“我吃饱了,我才不要再帮大哥吃饭。”说罢他似是很满足的摸了摸小肚子,又假意打了个饱嗝。
易成英又将饭碗抽了回来,仍是分了半碗粥给他。“傻景侯,快把粥喝完,一会哥哥给你弄好东西吃,而且管饱。”
易景侯眼中一亮,“是院中的玉米可以吃了吗”
“是啊,我们今晚有烤玉米吃。”
易景侯一声欢呼,匆忙喝完半碗白粥,就抢着去抱来柴火,又到院中的玉米地中东摸西摸,想到一会可以吃到香甜的玉米,不由用力咽了咽口水。
玉米虽已结籽,但时候毕竟不到。易成英仔细挑选,才掰了几穗较饱满的,埋在柴中慢慢烧烤。本该再多长几日,但他看出易景侯因自己受伤而不愿多吃那半碗饭,生怕弟弟挨饿,所以干脆再加上一餐。
玉米的香味很快散开,易成英用土将火盖灭,拿木棍扒出烤熟的玉米,晾凉了揭开外皮,确定不烫才递到易景侯手中。易景侯立刻接过,美美地咬了一大口。
“真好吃,大哥,你也吃”易景侯啃了几口,想到哥哥还没吃,忙举着玉米递到易成英嘴边。
易成英也吃了一口,便动手去剥下一个,却听易景侯含糊不清的嘟囔,“郑翼要是在京城就好了,他来看我们,总会带很多好吃的。”
易成英手中一抖,连玉米也掉在了地上,忙捡起吹了吹土,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却觉得本该香甜的玉米也少了味道。
郑翼那家伙,自从三年前成亲后,来的次数就少了
他心中涌起一阵委屈,恨恨地咬了一大口玉米,就当是咬在郑翼的胳膊上,才稍解心头之气。其实并非不知,这些年边关并不安定,他在京城的日子不多,而且每次只要他回京,定会先偷溜进宫来见自己,所以自己不该再有所抱怨。
但就是忍不住生气,特别是他成亲之后。往常他只要在京,每隔天就会悄悄来看望,但他成亲之后,竟半月未来,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没说几句话就匆匆而别,然后又上了战场。只是他征战未归女儿便已出世,记得当时父皇都送了贺礼,真是给足了面子。也是那一年他又立新功,如愿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但是
但是算起来他成婚刚满十月就当了爹老婆就那么好吗半个月都不来看我,就是在
他想得满脸通红,憋着气一口咬下,没想到指尖一痛,竟咬到了自己的手指。
“哈哈哈哈,大哥你在发什么呆”易景侯从没见过他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一阵大笑后又拉过他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我都不会咬到手了,痛不痛”
易成英抽出手将他拉到身边抱住,默默叹了口气。郑翼会帮助自己,应该只是出于正义感与当初的承诺。而能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的亲人,只有一点点养大的弟弟。
易景侯吃得心满意足,又玩闹了一会便哈欠连天。易成英却闷闷不乐,趴在床上暗自想着心事。
郑翼这次离京平叛已经走了大半年,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虽然自己很坚强的在宫中生存了下来,但每次见到郑翼,就想像普通的孩子那样向他诉苦撒娇,总是希望能放下所有重担。所以常常向他提起,请他把自己与母亲弟弟带出宫去。但在一次次的被拒绝后,也渐渐明白,其实他并非不能做到,而是他希望的是自己将来做一名英明的君主,所以自己只能继续留在宫里。
想到此易成英苦恼地叹了口气,嘴角却现出一丝笑容。虽然他给了自己很大压力,却无法怪他。六年前那次相遇后,他便暗中搜寻因舅父一案被杀的军中将士的遗孤,救下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暗中为自己训练出最忠心的部属。所以为舅父平反已不仅仅是自己的事情,也是为了那些孩子。
在想明白其中关节之后,他便暗自发誓,不管多难也要取得皇位,就算不为自己,也要完成他的心愿。所以后来再向他提出出宫的愿望,只是逗他玩,不过是为了看他为自己露出的为难与犹豫。以至于求他带自己出宫几乎成了两人见面的必提之事,看着那样一个果敢刚毅之人,为了自己患得患失,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哎呀,他来的次数渐渐变少,是否就是因为我总求他此事他明明可以轻松办到却硬起心肠不帮,所以他觉得有愧于我,而不敢见面真是个笨蛋,他暗中助我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他对我的好我怎能不知,又怎会真的怪他
易成英猛然坐起,不由后悔自己不该总逗那老实人,害得他为自己自责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