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唐佑鸣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蔺维言苦笑摇头“我并无不臣之心。”
离开曾经的驻地,还与驻地联系紧密,甚至还能随意调兵……这说出去跟谋反没什么区别。
“我早就想与江强断联系。”蔺维言解释道,“可是他总念着我的救命之恩,这次事急从权才走了他的方便。”
江强就是现任幽州州牧,是个死脑筋的粗人,蔺维言救过他一次,他就认定了蔺维言。若不是蔺维言还有理智,掩盖了二人的来往,这俩人早就被拖出去问斩不知道多少次了。
唐佑鸣没说信不信,只叹“良将,虎将,可惜了。”
蔺维言有些无奈“你还有心替别人感叹,监军大人,您就不担心自己吗?”
唐佑鸣摆出特别特别乖的表情“不是还有你呢嘛,你不会让我出事的。”
保护监军的确是他该做的,可这话从唐佑鸣嘴里说出来就怪怪的……蔺维言也没细想哪里奇怪,只好苦口婆心地说“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刀枪无眼,万一……”
唐佑鸣摊手“你都说是万一了,我现在担心有什么用?”
蔺维言拿他没办法,换了个话题“那么监军大人这几日打算做些什么呢?”
监军大人想了想“监军。”
“好,我立刻安排阅兵。”蔺维言说着就要交李庆。
唐佑鸣哈哈笑了起来“饶我了吧。直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蔺维言也收了笑闹之色“青梓对鞑靼有什么了解?”
唐佑鸣随口说了几句“部族林立,冲突不断,正统的可汗血脉到处都是。可惜最后一点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正统的可汗血脉可以扶植成新的可汗,可这种事不是他们可以谋划的。
蔺维言没想到唐佑鸣一句话就扯到那个方向去了,有些头疼。敬王比他想的还狂放不羁,这个人的脑子里似乎没有规矩、忌讳这两个词存在。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做个声明“敬王殿下,我绝对没有不臣之心。”
唐佑鸣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我也没有啊。”
蔺维言点点头“很好,我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没等蔺维言继续说,唐佑鸣笑嘻嘻地插了一句“为了这个共识,我们应该庆祝一场!”
蔺维言淡淡地看着装疯卖傻的唐佑鸣“所以这种话,王爷少说为妙。”
唐佑鸣无所谓地耸肩“这不是什么大事吧。”
看到蔺维言坚持的眼神,唐佑鸣笑了笑,妥协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情报吗?”蔺维言问。
唐佑鸣若有兴致地看向他“朝廷拿到鞑靼的情报尚且千难万难,你怎么会认为我有这种东西呢?是你说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少说为妙。”
被唐佑鸣用自己的话搪塞回来,蔺维言反倒笑了起来“早就听说王爷的商队遍布天下,只有想不到,没有王爷的商队买不到。难道王爷的商队对鞑靼毫无涉猎?
用上敬称,这意味着他们在很严肃地交易。
唐佑鸣不为所动“若不是大人问,我会将我有与鞑靼通商的商队的事情瞒得严严实实,这次就给大人个面子。大人天资聪颖,想必明白我做监军的原因。全身而退已经是奢望,我又何必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鞑靼人多疑,我那几支商队不知道是在多少人的尸体上建起来的,不可能用在这种小战役上。”
“小战役?”蔺维言抓住了一个词,“对王爷来说,什么才算大战役?”
唐佑鸣微微笑了起来“你不用套我话。第一,我没那么大公无私,将我私人的力量牺牲在这样一场闹剧中;第二,这边就是一场小战役,信不信由你 。”
蔺维言讶然地看着唐佑鸣。
他知道这是一场小战役,全凭借蔺老和傅善志的消息,唐佑鸣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再小的雪球也能滚大。”唐佑鸣声音毫无起伏地说,“大人不要掉以轻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进行抑郁和焦虑方面的治疗,我吃的药真的不是安眠药吗…………真的太困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就尽量吧,我现在连自己打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咸丰城(一)
有幽州做后盾,蔺维言训练士兵的行动还算顺利,虽然在唐佑鸣和蔺维言眼中,这些士兵依旧不堪大用,不过不至于拖后腿。
林翰茂那支部队不用担心,虎父无犬子,镇国大将军一生征战,练兵很有一套,林家兵威名远扬,林翰茂深得其中真传。就算流民心眼多动作大,林翰茂应当也能找到合适的方法练兵,至少短时间内控制住他们不成问题。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宋直那个死板的家伙,卢鸿达让征兵,他二话不说立刻照办,转过身就把招募来的士兵打包送给了卢鸿达。
扬州军三万,林家君两万,宋直嫡系两万,彭笛作为陛下的心腹,跟主将卢鸿达一样,有四万人,这十五万人不说多精锐,至少是经过系统训练的。另外临时招募的十万新兵吗,蔺维言和宋直都不要,林翰茂三个人三三四分了。
蔺维言打着借路幽州顺便练兵的主意,离雍州不远,接到命令后只需要两日就能赶到。因此蔺维言和唐佑鸣都不急,边练兵边等卢鸿达的调令。
前线鞑靼还是没有什么举动,大平朝却有些乱了,大批的流民拖家带口离开可能发生战火的区域,治安前所未有的乱。朝廷不花心思安抚,反而趁机的招兵,病员一日比一日多,病死饿死在路边的老弱病残也一日比一日多了。
“再这么下去,我们会被拖垮。”蔺维言捏着战报,微微皱眉,“鞑靼这一招很厉害。”
“这种状况不可能持续太久。”唐佑鸣提笔勾描,“灾民是没有理智的。他们像狼群一样,闻到人群的香味就会留着诞水冲过来。”到时候鞑靼控制不住他们,除了开战别无他法。
唐佑鸣给画中的美人勾上朱唇“既然你已经提醒过卢将军做好防疫准备,那么我建议你顺便上书,征用大夫,越多越好。”
蔺维言埋首于卷宗中“是我的疏漏,我会写折子。不过监军大人也该准备一封折子了吧?”
出征时一切从简,没有固定上折子的频率要求,可一般来说,将领们抽出空来,还是会写一些除了战报以外的折子问安的。唐佑鸣倒好,硬是在蔺维言的帅帐中加了一张桌子,每日写写画画。偶尔有进来禀报情况的将领运气好,就会有随机字画掉落。
蔺维言对唐佑鸣占用他的地盘还如此嚣张的事情表现了极大的容忍,唐佑鸣大多时候不务正业,偶尔还是会认真一次,帮忙出谋划策的。
“除了恭请圣安,我真的不知道该写什么。”唐佑鸣搁下笔,摸摸下巴,“听说彭将军每次折子足有五页纸,如果能让我看看他的折子,说不定能有一些灵感。”
蔺维言摇头“彭将军深得陛下喜爱,自然是有道理的。”
唐佑鸣赞同道“反正我志不在此,就将机会让与其他人吧。”
正当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时,外面忽然传来声音“尤文求见。”
因为是出征,蔺维言也被封了一个左军将军,这个官职说来不大,却是常置四品将军之一,不出意外,这仗打完,这个军职还是蔺维言的。蔺维言手下的副官们也有了各种各样的军职,只有李庆还作为蔺维言的贴身护卫。
“说曹操曹操到。”唐佑鸣笑道。
“让他进来。”蔺维言也勾了下唇角。
尤文手里拿着密信,早已习惯了各种不务正业的唐佑鸣,一个惊讶的眼神都没有,直接对蔺维言道“大人,雍州方向的密信。”
唐佑鸣把新的仕女图挂在昨天那副旁边,摸着下巴,自娱自乐地欣赏。
蔺维言接过密信,一目十行,看完后想对唐佑鸣说什么,刚巧看到并排的两幅画“你那么喜欢那个歌女?”
唐佑鸣画了不少画,主角都是丹华楼买下的那个歌女,或坐或站,或掩嘴而笑,或轻轻蹙眉,风姿万千。
唐佑鸣风流一笑,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只是话里完全不是这种意味“你怎么会这么想?只是最近见过的人里,只有她的脸还算顺眼,顺手用着玩罢了。”
尤文眉头跳动,早听说大人与这位敬王殿下关系好,他本来还不相信,大人高风亮节,傲骨铮铮,怎么会跟敬王这等纨绔子弟交好,现在看来……
蔺维言似乎终于意识到尤文还在了,有条不紊地吩咐“全军出发,赶往雍州,暂时保持正常行军速度就行。”
等尤文走了,唐佑鸣才问“信里说什么了?”
“说是鞑靼有异动。”蔺维言也不避讳他,“可能是要攻城了,要我们停止招兵,立即救援。青梓认为,鞑靼真的要打?”
唐佑鸣似笑非笑地挑眉“你还真把我当幕僚了?”话是这么说,对于蔺维言没有之前那么拘谨这件事他乐见其成,想了想才说,“没看到详细情况,不好说。其实你不用担心那么多,除了宋直,你的兵最少,怎么也轮不到你打头阵。”
“我没有担心这个。”蔺维言迟疑半晌,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这仗会赢,毫无疑问,天时地利人和鞑靼一样都不占,怕就怕卢鸿达用新兵的命堆战果,大平朝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蔺维言虽然没有把话说出来,唐佑鸣却淡淡地接上了“你的担心没错。卢鸿达手里八万大军,必须打头阵,可他又要保自己的嫡系,必然让新招募的、任何训练都没接受过的士兵上战场。饮鸩止渴。”
接下去战事不会少,卢鸿达若是有大局观自然好,哪怕新兵老兵配合都是种不错的方法,怕就怕他目光短浅,只惦念着自己那点兵,把几万新兵送上绝路。西北边的鞑靼,东北边的鲜卑,西南边的羌族,大平朝的内乱……到时候连人都募不到就有乐子看了。
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别说蔺维言,就是唐佑鸣也不好在这方面说什么。
唐佑鸣的语气很冷淡,透着些失望“不把人命当命看,一贯的作风。”也不知道是说谁。
四位副将,一位监军两日内全部赶到了雍州。
雍州咸丰城内气氛紧张,少有行人在路上行走,偶尔有两个商贾步履匆匆地经过,遇到士兵巡逻就小心再小心地让路。路面上还挂着酒家米铺的旗子,只是所有的地方都大门紧闭。
这就是战场前最后一个补给点,也是他们必须守住的要塞。
卢鸿达的士兵已经进入城墙,开始轮值戒备了,后来的几位将军可以在咸丰城内稍作休整,所有的民居都被征用了。
林翰茂和宋直也到了,彭笛习惯钻营,带着自己的人跟卢鸿达一起守城墙去了。
唐佑鸣与林翰茂和宋直见了一面。
林翰茂整个人都非常锐利,似乎随时可能提枪上马,他看不喜唐佑鸣,看到唐佑鸣跟蔺维言一副关系不错的样子,连带着看蔺维言都有两分不顺眼了。
宋直倒是真的老实,见面的时候一句废话不多说。不过能狠心把几万累赘的新兵推出去的人绝对不是简单角色。
唐佑鸣无所谓别人怎么看自己,何况林翰茂这个人,太正直了,不可能因为个人好恶做什么影响大局的事情。他是监军,他的职位可轻可重,全看他怎么打算。
因为副将到齐,卢鸿达和彭笛也从前方回了咸丰城。
外面十几万鞑靼铁骑等着,他们心再大也不可能谈论酒水美女,桌面上摆着酒食,话题却很严肃。
“这次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了。”卢鸿达坐在主位上,其余的人按照手下士兵多少的顺序坐,唐佑鸣地位特殊,坐在他右边,只是椅子比卢鸿达还高出那么两分,“大家有什么看法,都说出来看看。”
彭笛来得最早,早就与卢鸿达交流过了,自认自己代表陛下,卢鸿达又是主将,他们意见一致,别人自然不会反驳,直接就道“鞑靼人看起来多,实际上他们粮草上的负担非常重,外加疫情威胁,看似威势甚大,实则不足为据。我们招募的新兵一人一口唾沫都是淹死他们,将军不用担心。”
蔺维言眉心一紧,果然是要用新招募的士兵去堆。这件事坏就坏在担心以后无人可用的顾虑说不出来,那是陛下才能考虑的事情。他们做臣子的,只要知道陛下天威威慑天下,无人胆敢犯边就对了。何况这个理由未必能说服卢鸿达和彭笛,他们还得想点别的方法。
可彭笛不是代表陛下吗,这种做法难道得了陛下应允?
蔺维言还在考虑怎么反驳,林翰茂脾气直,听了这话冷哼一声就道“你家新兵一口唾沫有桶那么多?十万新兵对十万鞑靼铁骑,这话你也能说出来。”
☆、咸丰城(二)
林家世代忠勇,就算镇国老将军快不行了,林翰茂也不是彭笛一个宠臣可以比的,这话说出来,一点面子没给彭笛留,彭笛还不能翻脸。
卢鸿达连忙出来搅混水“话也不能这么说,咸丰城本来就有十万戍边将士。再加上十万新兵,怎么也够了。新人嘛,总得磨练磨练,打头阵也是应该的。”
谁也没想到的是,宋直会比蔺维言先开口“可是下官和左军将军麾下没有新兵,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唐佑鸣垂下视线掩盖笑意,这两个人,说话一个比一个堵人,有自觉的那个还好,没自觉的这个干脆就是在引战。
事情到了这份上,蔺维言再不能置身事外了,举起酒杯道“咸丰城内应有尽有,让新招募的士兵在这里先进行一些基础训练也好。”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也不希望让新兵白死。
卢鸿达有些不悦。
他不明白这几个人为什么要跟他打对台,这一次的确新招募了许多士兵,不过拦下鞑靼算事急从权,战后,这些士兵的去向还不一定呢。他们怎么就没办法理解自己的苦心呢,放着炮灰不用,非要让自己的嫡系冲上去送死是何居心?
帅帐里隐隐分成两派,林翰茂宋直和蔺维言三个新锐抱成一团,彭笛和卢鸿达站在一边,悠然自得喝酒吃菜的唐佑鸣……没人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