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砚想了想“就在集市上走了走,买了些土产。之后就在酒楼坐着,期间史大人找来,跟王爷说了几句话,还说明天中午宴请王爷。”
因为唐佑鸣的排斥,蔺砚的作用已经不再是监视,因此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
蔺维言没打算时时刻刻防着唐佑鸣,并不细问“你做的很好,下去休息吧。”
正巧蔺笔进来道“大人,王爷的侍女说做了些小点心,送来给您尝尝。”
唐佑鸣一看就不是好伺候的主儿,蔺砚跟了他几天,功劳苦劳都不少,蔺维言干脆把糕点赏给了蔺砚。
待到唐佑鸣用完膳,蔺维言才去求见。
红枫绿乔等人傍晚才到,就这么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蔺维言走进房间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简单的油灯换成了精细大气的青铜灯具,灯具中的侍女衣袂飘飘,目光温婉,栩栩如生地立在不远处,提着一盏精致的灯笼。周边的小配饰都换成了金玉的,地毯也变成了彩色蔓草纹样蚕丝毯。
唐佑鸣正端着近乎透明的玉制酒杯,见蔺维言进来,示意绿乔给他斟酒“大人坐吧。”
☆、争锋开始(五)
唐佑鸣先委婉地表达了对郡守府的嫌弃“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搬到大人的宅子里?”
蔺维言摸摸鼻子“卑职宅子的条件还不如郡守府。陛下赏下来后,一直没人住,也没打理过。”
唐佑鸣更加委婉地道“可是宅子的好坏不止与环境有关,里面住的人更重要一点,大人觉得呢?”
蔺维言第一反应是唐佑鸣又开始不正经了,正要开口,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陈小姐又给王爷送补汤了?”
唐佑鸣表现得很委屈“今天送来的是复元汤。”
蔺维言撇过头笑了一下。
复元汤虽然也有避寒暖身的功效,不过主要用处还是补肾壮阳,陈家小姐送这个就有些露骨了。
实际上陈沫只是吩咐下人煲些滋补的汤,至于最后送来的是复元汤这么露骨的东西,则是太尉赏的美人的手笔。自从史侍御史传话告诉她,郡尉允许她生下孩子后,她的心思立刻活了,有了机会,立刻给她下了个绊子。
要是敬王因此认为陈沫不守规矩自然好,若是敬王真的跟陈沫发生了点什么,那就更好了。敬王这种身份,怎么也不可能选个郡守的女儿做王妃,陈沫能捞个小妾做做就不错了。
陈沫被郡守宠了这么多年,哪能想到后院有人敢害自己,上次被唐佑鸣拒了,这次不好意思自己去,只派了个丫鬟送,自己在闺阁里等回音。
唐佑鸣能给她什么回音,他都不喜欢女的。
不过蔺维言和唐佑鸣都不知道其中缘故,自然觉得陈郡守的女儿大胆。
唐佑鸣不太高兴地微拧着眉,纵然蔺维言知道他是装的,还是有些想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一直以为唐佑鸣聪明潇洒,第一次知道他还会装委屈耍无赖,真是大开眼界。
“卑职明白了。之前,蔺纸已经带人简单收拾过了,再添些物件就可以入住,不如王爷也派两个人一起?”
唐佑鸣瞬间恢复正常,迫不及待地说“好,明天让唐松也去。”
蔺维言见他避之不及,又笑了一下,不再细问,说起正事来“王爷有什么事要吩咐给卑职么?”
唐佑鸣哦了一声,明显没有说服蔺维言搬家的时候精神“让郡尉找人查一下史侍御史的儿子,蔺大人也见过,他叫史泰。他跟史侍御史来了宜城,后来又被赶了回去,大人有印象吗?”
蔺维言有些惊讶“丹华楼见到的那个?回京城之前听史侍御史提过一次,只是一直没见过。后来惹了麻烦,被史侍御史赶回去了。”
“什么麻烦?”听了蔺维言的话,唐佑鸣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说来听听。”
蔺维言犹豫了一下“殿下还是打算对付史侍御史?”
唐佑鸣笑眯眯“怎么能叫对付呢,只能说顺手按死。”
“可是这样一来,蒋太尉必然会被牵扯进来。”蔺维言决定把自己的顾虑说清楚,“太危险了。”
唐佑鸣摸摸下巴,轻松地反问“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从史泰下手呢?”
蔺维言瞬间明了,唐佑鸣笑笑,用平静的语气道“草民史泰,作恶多端,不知悔改。仗其父之职,恣意妄为,目无王法。其父多次包庇,隐瞒实情,不知上表。父子二人狼狈为奸,知法犯法,罄竹难书,当诛九族。”
说完,唐佑鸣继续笑眯眯地问“这个罪状怎么样?”
见蔺维言一脸难以言表,他又补了一句“我绝对没有因为史泰跟我抢歌女而蓄意报复。”
蔺维言“……九族太狠了吧。”
唐佑鸣拉长声音道“蔺大人重点不太对啊。不过嘛,上司不能出事,下面的人当然要多承担一些,也算为圣上排解忧虑嘛。”
“王爷心思缜密,卑职鞭长莫及。”蔺维言彻底放下心,“王爷尽管去做,若有需要,卑职无不尽心。”
唐佑鸣非常满意,理所当然地说起不那么正经的事来“我与大人认识这么久,虽称不上至交,可也算是谈得来吧?总用敬称太生疏了,不如,我们互称表字吧。”
不要求直接称呼名字,他已经非常收敛了。
可惜蔺维言立刻拒绝了“卑职不敢。”
前几日,面对唐佑鸣时不时穿插奇怪话题的行为,蔺维言还有些接受困难;现在则完全不会吃惊了,适应得非常好。这一次,他更是立刻跟上了唐佑鸣的节奏,一点没被唐佑鸣绕进圈子里。
唐佑鸣垂下头,不让蔺维言看清他的表情,只是睫毛不停地扇动着,还微微撇了下嘴。
唐佑鸣又开始装委屈,蔺维言却完全没打算心软,用平静的语气问“王爷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唐佑鸣正打算把这个烦人的家伙赶出去,红枫火急火燎地敲门进来“主子,不好啦,陈家小姐来啦!”
唐佑鸣盯着蔺维言摊手,以表达自己的无奈“你主子好得很。”
蔺维言不知道唐佑鸣怎么□□下人的,红枫刚来就能跟唐佑鸣上下一心,也挺不容易。总让陈沫缠着唐佑鸣也不是什么好事,蔺维言干脆道“王爷在这里等着吧,我将那位小姐打发了。”
唐佑鸣瞬间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多谢大人搭救。”
蔺维言出门,果然看见在厢房庭院前看到了陈家小姐。
陈家小姐身后的侍女们打着精致的小红灯笼,她本人带着轻薄的面纱,袅袅婷婷地站在夜风里,见蔺维言出来,柔波一样的视线向蔺维言投过来。
蔺维言站在台阶上,并不靠近,遥遥拱手“在下蔺维言。”
陈家小姐似乎没想到会认错人,后退半步,有些惊慌地说“见过大人。”
蔺维言收回手“卑职一直在与王爷讨论公事,王爷说他累了,想睡了。”
陈家小姐蹙起眉“那奴家明日再来。”
蔺维言淡淡地说“小姐送补汤的好意王爷心领了,不过王爷不喜见生人,故而委托卑职替他感谢小姐。”
陈家小姐不至于蠢到连这句话都听不懂,想到自己送了两天补汤,敬王甚至不肯见她一面,顿时又羞又恼。可惜蔺维言是她爹的顶头上司,她也惹不起唐佑鸣,不甘心地咬住下唇,没有开口。
要是陈家小姐这么好打发,唐佑鸣就不用这么苦恼了,因此蔺维言也没打算离开,静静地看着陈沫。
过了一会儿,陈沫才脸色微红地道“还请王爷和大人不要误会,家父不在,家母这俩日又身体欠安,小女只是担心怠慢了两位贵客,因而过来看看。”
蔺维言点点头表示了解“应该的,王爷身份高贵,合该更注意些。”
陈沫一喜“大人也是我郡守府的贵客,若是有什么需要,也请告诉小女,小女自当准备妥当。”
蔺维言微微笑了一下。
唐佑鸣总是笑着的,就算是平时的假笑都风流得很,真实的笑意,更是神韵内蕴,清雅飒爽。蔺维言却是不常笑的,也不见得板着脸,只是大多数时候都很正经。唐佑鸣也只有在装委屈的时候看见他偏头笑了一下,却也惊鸿一瞥。
这次真真正正笑起来,风骨峥嵘,气度倏然而展,陈家小姐愣愣地看着,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在下的确有需要的东西。”蔺维言平静得堪称残忍,整个人的气质骤然由平静的湖面转变得锐利的刀锋,“那就是郡守大人的罪证。”
陈沫几乎被他割伤,骇然后退一步,脸色惨白,本能地尖叫“你胡说!我爹根本没罪!”
房间内,唐佑鸣笑眯了眼睛,像是一只吃饱了的狐狸“蔺大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红枫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偷瞄外面,压低了声音问“陈小姐不会再来了吧?”
那、那话是蔺大人说的?蔺大人看上去挺温和的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没关系,只要她这两天内被吓住就好。”唐佑鸣心情颇好地说,“蔺大人真会给人惊喜,不枉我忍了陈家小姐两天。”
红枫咂舌“您故意忍了陈小姐两天?”
虽说大平朝对女子不那么苛刻,抛头露面的女性不在少数,可送壮阳的补汤就太过了,又不是青楼的妓||子……
唐佑鸣对从小跟着自己的两个丫头一直不错,只要她们把自己交代的事情做好,向来不多加拘束。见她一脸难以置信,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可别给我说漏了。”
红枫直撇嘴“奴婢知道,您那么认真地骗蔺大人,奴婢不会坏您的事的。”
唐佑鸣气笑了“你知道的还不少。”
红枫吐舌头,笑着赔罪“是奴婢多言了。奴婢知错,主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唐佑鸣摇了摇头“救你话多,下去吧。”
“是。”
☆、抽丝剥茧(一)
还有一个时辰要出门赴宴,唐佑鸣才起床。红枫绿乔不愧是唐佑鸣用惯了的侍女,看到蔺维言的时候十分镇定,行礼道“奴婢现在去唤王爷起床。”
蔺维言面无表情地说“多谢。”
蔺维言很怀疑唐佑鸣晚上都在做什么,为什么每天都睡不够。
唐佑鸣收拾好的时候,蔺维言又要出发去衙门了,唐松在后面追着一路小跑“蔺大人,蔺大人!请您停一下!”
跑到蔺维言面前,唐松才小心翼翼地说“王爷请您过去。”
蔺维言奇怪道“王爷找我何事?”
唐松恭敬地说“小人不知。”
衙门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郡守自置的属吏,蔺维言不想使唤他们,也不放心。因此他很少在衙门吃饭,上午下午在衙门办案子,中午再折腾回郡守府。
唐佑鸣趁他出门前把人截住,只为了一件事。
“王爷要卑职陪您去赴宴?”蔺维言似乎是在思考唐佑鸣这样要求的原因,“但这是您的接风宴。”
唐佑鸣赞同道“没错,而且史侍御史还想在宴会上打动我。”
蔺维言不吭声了,默默地看着唐佑鸣,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唐佑鸣理直气壮道“可是他太惹人嫌了,本王需要有人居中调和。”
“卑职若是在场,王爷怎么跟他商讨合作之事?”“蔺维言无奈地说,“王爷也该给史侍御史一点甜头了,总吊着他不大好。”
唐佑鸣满不在意地摆手“被人吊着总比被人打幸福。”
纵使蔺维言各种不赞同,唐佑鸣依旧把他拉到了泰宏酒楼。
史侍御史看到唐佑鸣时摆出的愉悦笑容,在看到唐佑鸣身后的蔺维言时彻底碎了“欢、欢迎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