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美羡依旧是笑得极是张扬,“想来定然还会是你们那胖得像个球的毛老头子来谈了,这次我倒想看看他还怎么骄傲得起来”
赵昱终于被激起了怒火,雍康真的就是这么败落了他真的很想杀了眼前这个人,更想杀了沈长安
第43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3
慕美羡将赵昱痛痛快快地“折辱”一番之后也终于累了,只是待他起身离去不到半盏茶,一袭青衫出现在了赵昱眼前沈长安一如初见时的一脸不咸不淡,赵昱再次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依旧没看出什么门道,不过想必是连日伤神耗费脑力,沈长安的面上竟也清减了不少。
“赵帅。”终是沈长安打破了二人之间的这份尴尬,“夫人担忧赵帅,想来此时也在不远处,长安可以护她前来与赵帅团聚”
莫待沈长安说完,赵昱便已经紧紧捏住了沈长安的手腕,眸中好似闪过了一丝痛恨,急道“长安何意要送我夫妇一同上路你不该如此为难一个妇人”
沈长安吃痛地闪过了一丝极是夸张的神色,这倒是让赵昱不由得心头一阵慌乱,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沈长安,本已伸出的手也不由得一滞,不过转瞬便不见了沈长安眸中的意味,也不知这是第几回了,他总是在沈长安身上看到些许很不真实的东西
“赵帅应当忍辱偷生还是大义殉节,长安无从知晓。只是夫人如今已有三月的身孕,赵帅该知道的。”沈长安答得依旧不温不火,不过赵昱却是又一次极度震惊,当他松开了沈长安的手腕之后不想这人竟是继续伸将过来,然后以一个赵昱怎么也没料到的方式慢慢跪到了他的身旁,然后小心地处理起了伤口,动作甚是娴熟。
对上那双清澈眸子时赵昱不觉苦笑道“如今赵昱可还有任何值得沈公子费心算计之处你何必来此扰我心志你以为我会信吗雍安之中到底何人可以将你收入麾下他遣你来此对老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吗那可真是最不明智的抉择”
沈长安起身攥紧了拳头,深深叹息了一声,终是低声问道:“原来时至今日赵帅竟是仍无半丝悔意,那么长安便也当真大胆一回,我很想问赵帅一句,于你而言,长安算什么”
赵昱一怔,沈长安这是在说什么他待自己到底有何非分之想
难道沈长安一直在等他后悔吗他应当后悔什么呢
不过,沈长安似乎并不是真的想知道赵昱的答案,等他细心地为人处理完了伤口之后便迈出了营房,然后直直走向了那座主帐门
“长安,我今日才是当真服了你啊”襄王慕美羡一脸笑意,“本以为雍康只不过一个赵昱,是无论如何也扛不了多久的,却不想我们硬生生拖了这般久”
“雍安自是不乏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而且雍康那毛相也确是误国之人,可是雍康皇太子却是他的外孙,他将雍康之地当成了自家之物,所以一旦局势危急,他定是会全力支持军部,至于战胜之后单看梁州一役便可知此人绝无半点容人之量,何况康帝如今沉迷声色,败局是迟早的事。”沈长安淡淡说道,可心里却终是有些歉疚的,毕竟所谓败局,多少还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着雍康的,而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此时正无情地摊在眼前
“若非赵昱对你生了杀心,长安可会助他守住雍康”慕美羡忽然有些心悸,他清楚沈长安的能力,若是何人得他全力相助,何愁大业不成难怪赵昱会想要杀他。
“赵帅虽不喜以权谋用人,却是定要将人生死完全掌控的,一旦生出违逆之心便要断然处置。”沈长安眸子黯然了些许,“何况赵帅从来都是任人唯亲的,既做不到用人不疑,那么长安又何必助他”
第44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4
并不记得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不过以沈长安的智计自是足以应付,待他回过了神,终是双眸含泪向一方哀声处走去
乐声戚戚,唱词听得分明:天不仁兮降离乱,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绾阳长公主唱的正是文姬的胡茄十八拍,真是声声断肠,字字诛心,更是见者掩面,闻者流泪
“长公主殿下。”沈长安才进门便已直直跪倒在地,同时双手捧着递上了一块洁净的丝帕,“还请夫人莫要如此伤怀。”
夏青莲听到“夫人”二字不由得打起了精神,抬眸看清了来人之后声音也是和缓了些许,道:“你是何人不知侯爷可是安好”
“夫人且放心,小人乃是昔日赵帅营中一小卒,此来正是奉侯爷之命前来知会夫人一声,今夜子时侯爷将与夫人于十里外的长亭相聚。”沈长安依旧跪得笔直,“夫人可愿相信长安”
“侯爷信你,那我又为何不信”夏青莲立起身来,将手伸到了沈长安眼前,沈长安一愣之后还是起身搀了人一把,“夫人如今身怀有孕,当心些。”
夏青莲眸子微动,这时才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个少年 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眼角却微微上扬,眉眼里竟透出了一丝妩媚与动人那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只是这魅惑众生的脸上显出的为何会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你叫沈长安”夏青莲淡淡开口问道。
“是。”沈长安依旧扶着人小心地走着。
他很用心地扶着人走着,因为夫人将会是赵帅此刻最是忧心的人,那么他定然会竭尽所能地护她周全,不过此番波折过后想来长安也不能再以那风神算子的身份立足雍安了 ,如此当真好吗可纵然长安将从此身陷雍安朝局的漩涡又当如何呢当他成为沈长安之时便已陷得很深,很深了。
“身上有伤”夏青莲顿了顿,“药香虽是盖住了血腥气,却掩不住你轻颤的手,可是很疼”
沈长安不由心头怔忡,没想到最先发现自己身上带伤的会是她
“不碍事。”沈长安依旧淡淡地答了一声。
“这个孩子,长安取个名字可好”夏青莲此言一出倒是将沈长安吓到了孩子的名字怎么轮得到他来取无论如何他也不敢呐
“夫人,到了。”沈长安将人扶进了亭中,“请夫人稍候。”
夜风清寒,沈长安将披风盖在了夏青莲肩上,然后淡淡地向长亭的另一头看去。
“长安此番为我夫妻之事操劳,想来也是辛苦了。”夏青莲依旧声音温和,只是转而看了看沈长安,幽幽地问道“长安如今可是二十有一了”
沈长安并未回答,夏青莲略作惊异地向他看去,却见人忽然退了两步,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吧而他此时守的是什么礼呢又是对何人守礼一切似乎即将揭穿
第45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5
“夫人,赵帅来了。”沈长安轻轻地提醒道。
夏青莲一时惊喜,抬眸看去,只见赵昱由一少年搀扶而来。
“夫君。”夏青莲含情脉脉,泪水几乎要涌出她的眼眶,“夫君可还好”
“夫人。”赵昱也是一阵欢喜地看向了她,“夫人可好”
“我很好。”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然后相视一笑,纵然看不太清,却也是给了彼此一个心安,这样真好。
“咳咳。”那个搀着赵昱少年人,也就是失踪了好久的苏文轻咳了两声,实在是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啊
“大哥,嫂子,此地不宜久留,快随我速速离去。”赵联宋从不远处牵出了一辆马车,然后小心地掀开了车帘,“嫂子先请。”
沈长安见来人是赵联宋也便朝人点了点头,然后两人慢慢坐上了马车,行了几步后沈长安才由着苏文搀扶着转身此时也只有苏文知道沈长安的身子抖得有多厉害了不知是心中还是身上的痛意让沈长安如此颤抖
正当他二人转身行了几步后却听身后车轮声渐渐飘近,赵昱开口唤了声“长安”,沈长安止了步子,有些惊喜地抬眸望去这丝变化在赵昱看来也着实是星光迷离所致。
“为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可好”赵昱眼神温柔地看向了夏青莲的肚子,又笑着看向了沈长安,“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都要感谢你的恩情,所以我想要你为我的孩子起一个名字。”
想必是夫人要求的吧沈长安如是想着,其实他并不介意赵昱之前如何待他,只是赵昱如今一个笑容便也足已让他感激着一切,只是那“一家人”到底是有些伤到沈长安了。
“赵兼渊如何兼字,并也。从又持秝,兼持二禾,秉持一禾;渊字,回水也。从水左右,中象水皃。”沈长安淡淡笑了笑。
“好。”赵昱轻轻地放下了帘布,“多谢。”
“不谢。”沈长安低低回了句,心里忽然有种空虚感,大抵是想到从此以后再无交集,所以才会这般失落吧。
不知为何,由苏文搀着又行了几步之后,身体竟是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沈长安相信自己身体的本能,他对着苏文行了一个眼色,果然,只觉眼前忽然闪过了一道黑影,苏文示意了一下沈长安后便急急追了出去。
可是沈长安只觉紧迫的感觉越来越近,直到眼前飘下了一道黑影沈长安看着那人的背影,忽然有些好笑,甚至有些自嘲了,难不成这个人会是来找自己比箭的只是自己分量到底有多重,竟值得将这人派出
“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达成”蒙面的人冷冷地问道,甚至还变了声音,只是多年的熟悉感让沈长安相信绝不可能认错
“可是你主谋,赵帅指使”沈长安有些乏力地倒在了地上,重重喘着气,没想到他们还做这些勾当
“你果然”赵联宋一怔之后也是换回了原本的声音。
“赵家原本就有这样的勾当的吗你何时也学会了用毒嗯我是不是就要死了”沈长安的气息越来越弱。
在赵联宋听来,这沈长安难道被毒傻了怎么在问这些不知什么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问题呢而且,这和沈长安有关系吗
正当赵联宋举起手中的寒光时,忽然听到了四个让他心头一怔的字
第46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6
意识幽幽醒转,眼前还有些发黑,好像耳边又传来了些许流水潺潺
沈长安只觉得浑身一阵清凉,他下意识里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按住了
沈长安看着一脸怀疑神色的赵联宋不觉闪过了一丝促狭,好险好险。
“你到底是谁”赵联宋又紧了紧手中力道,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沈长安眸中的泪水一点一点滚落,当他再次面对这个人时竟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有许多话不知如何说,同时心中也有许多疑问,问不出口
“我不曾想过那时陪我一起骑马放风筝的联宋叔叔竟会有这样一面,我也从不曾料到傻大憨粗的阿爹会狠下心来一再要我的命,我甚至”沈长安低低地说道,“时到如今,我甚至连一样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都不曾留下,容貌全变了,胎记也被大火烧没了。”
赵联宋听得心里再次一怔,“原来真的是你”他的眸中忽然也是溢满了泪水,“少帅,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还回得去吗”沈长安无力地看了看赵联宋,“联宋叔叔,我不过是想要活命罢了,我是不是变得很怯懦很自私为了活命,我连那层最痛的伤疤也可以揭开。”
“回得去的肯定可以回得去的明明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主帅他根本不知道你是,你是”赵联宋忽然说不下去了这世上可还有比赵昱更蠢的人他居然要下令要杀了救他护他如斯的人甚至直到今日他还不曾发觉
“不知便好。”沈长安轻舒了一口气,“阿爹定然还在等你回去交待呢,联宋叔叔就当我已经死了吧,阿爹身体不好,你也赶快回去照顾他吧。”
“墨阳”赵联宋急得直跳,“那时我将你置于火海之中,想来你必定吃了不少苦才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如今我若不能将你完完整整地带回去便也再无颜面活下去了”
“不必再劝,我也早不是什么赵家军少帅了,如今我叫沈长安。”沈长安略有些艰难地起身,本想扶起适才猛地跪下的赵联宋,不过想到如今终究有别便也是一阵犹豫
不想此时苏文竟提着刀子匆匆闯了过来,“公子可是他要对你不利公子”
沈长安面上一喜,轻轻唤了声“阿文”便将全部的力依托在了苏文身上,而搀住了沈长安的苏文已经让眼前场景震惊了那个赵联宋居然跪倒在了公子脚下
“我是沈长安。”沈长安借了苏文一把力,走了两步后堪堪回首,“长安与雍康再无半点关联,是以赵副将别再唤我少帅了,长安担不起。”
“少帅”赵联宋又急急喊了一声。
看着沈长安毫不犹豫的身影,赵联宋终于改口道“少帅日后也请沈公子保重”
沈长安失神一怔,不过转念便换上了一张再和善不过的脸色,道:“会的。”
这声“少帅”终究是和韶华一起逝去不可追了,至于那讨不得的境遇,又或是那种沧桑与无奈,也不过是成长的代价罢了
沈长安,终究也只会是沈长安罢了。
第47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7
目送着赵联宋的离去,苏文终究还是难以压下心中的愤怒,“公子当真就这么放过他们了他竟真的这么走了”
“阿文,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你当真以为赵帅会从此销声匿迹了吗”沈长安望着淡淡的烟尘,眸子终是又暗了些许,“无论多少年过去,我相信他的心性都不会变的,而我也只是不想亲手将他送回雍都罢了不曾想我与他竟是当真一语成谶了。”
“公子”苏文也看向了那一路烟尘,小心地扶着人的腰,低声探道,“公子在说什么”
“阿文,陪我走走。”沈长安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身子,不经意间扫到了那不远处的点点星光,“记得那时也曾骑在他的肩上看过这样美的场景,如今不觉也过了这样久了呢本以为至少这次他会多留一夜也罢,想来这次回去义父又该责怪我太过放肆了。”
“公子”苏文看着沈长安的一脸苦笑不觉更加窝火了,“我替公子不值啊他凭什么和人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康都,他醉卧软香温玉之时又可曾想过你公子为他受了那样重的伤”
“阿文,你忘了吗我是沈长安啊,他何须再次念起我呢”沈长安抚了抚苏文的脸颊,“倒是你啊,苏帅因我而死,姬夫人更是从此陷了宫闱,你当真不怪我吗像我这样出手狠决之人,你又当真愿意跟随”
苏文眸中闪过了一丝惊异,“梁帝不仁,公子此举何尝不是助梁人解脱呢长姐心志犹在我之上,那是她的抉择,我佩服长姐坚毅,也该多谢公子成全才是。如今苏文忠心追随公子除却父帅遗命,更多的却是你我所求相同,公子几次救我性命,苏文又怎会心生怨怼”
“阿文。”沈长安浅浅笑了笑,“长安此生所学愿倾囊相授,只愿不负你我今日坦诚相待的心意。”
苏文似是眸中闪烁着泪光,不过转瞬又扯开了这个话题,故作轻松道:“公子才学令人敬仰,更让人对沙场武将刮目相看啊,不知师从何人呢”
“这是个秘密。”沈长安轻声应道,看出他神思早已游远,苏文便也只是抬头看向了星空真的好漂亮
不出所料,据线报称,赵昱最后还是连夜赶回了康都。不过此役雍安取下了梁州也算是给雍康来了个下马威,康帝心知雍安意图虽是有气也只能自己憋着了,何况纵观大局他大康除却妥协也别无他法,再说隔了个秦岭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见得受了什么闷气,如今赵昱归朝可稳住军方势力,他也便是该吃吃该喝喝,貌似没多大影响。
另一边,雍安当局知悉后严令大军班师,于此,慕美羡即刻动身,回朝后又借口皇属军需休整,迟迟不动慕美奕对外依旧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对内则是更加卖力地想要讨好沈长安,惹得手下一众谋士心中不爽;至于沈长安,听说他此刻还在游山玩水
第48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8
的确,沈长安在苏文的陪护下登上了秦岭最高处,在一颗巨石的背后刻下了一首后来令赵昱哭得肠子都快断了的诗
细水鸣沙江源寺,惊世传闻寒号钟。
千里秦岭分支流,江河两系脉同宗。
然后,沈长安还颇有闲心地给苏文介绍起了秦岭,“阿文,到秦岭来怎可不知岷州八景呢”
“你看那江源寺,古时还是入蜀的主要通道呢,记得前人曾赞道十年游蜀道,万里向长安。徒费周王栗,空弹汉士冠。马蹄穿欲尽,貂裘蔽传寒。层冰横九折,积石凌七盘。重溪既下漱,峻岭亦上干。陇头闻戍鼓,岭外咽飞喘。”沈长安在那儿说得起劲,不想苏文却是泪水刷刷地掉。
苏文无法去和人说一句“公子,够了,不要背了,想哭就哭出来吧”也无法去说什么“我们走吧,公子喜欢游历名山大川,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要管,去他的什么雍康雍安,这一切与我们统统无关”,因为公子知道,公子什么都知道
经此一役沈长安之名在雍安皇族中已经传了个遍,外加听闻慕青明近来身体不咋的,所以各位夺嫡的皇子也是有意拉拢,似乎得此子相助便可得天下似的,所以公子一旦回到雍安就将卷入最可怕的夺嫡纷争之中,其中凶险何人不知
“表面风平浪静的局面下自是暗流涌动,雍都的平静与祥和终究是不能持续太久了”沈长安望着此时的云蒸霞蔚,略略感慨道。
“公子,走水了,我们快跑”才回到梦魂居,苏文大半夜地就跑了过来。
沈长安起身看了看窗外,月明星稀,偶有鸦雀划过,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翻了个身接着继续睡。
“公子”苏文火急火燎地喊了声,又上前猛地掀开了被子。
沈长安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真是没办法。”
苏文看着眼前慢慢悠悠穿戴讲究的沈长安,心里更是着急,“公子我们这是逃命不是幽会啊”
沈长安莫名呛了一口,“阿文,你以为我今日就是躺这儿了还能烧成烤猪不成”
苏文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水阁外的火势,虽说确实不小,可是毕竟烧不到这里,且不说就算梦魂居给烧干净了十之七八也烧不到水阁,单是那狗皮膏药,哦不,是太子殿下暗中派来的人手也绝不会让沈长安有事所以说,沈长安的确不用操心这些。
“公子。”苏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轻轻唤了声。
“好了,我们走吧。”沈长安理了理额前碎发,又紧了紧束腰,向苏文伸出了一只手。
“公子”苏文实在是不解,毕竟公子让他不必管这大火也自有公子的道理,那么此刻出去做什么呢这里公子才是主啊,外边的小鱼小虾还需要公子亲自出去
“这样大的火,单我这水阁半点火星也没染上,难道我不该去道谢小命得保,当知感恩啊。”沈长安苦笑了两声,“何况殿下似乎是等不及了,长安再不去恐怕就真的难得善终了。”
“好了,走吧。”沈长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借着”苏文的力走到了阁楼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清代汪元絅曾作岷州八景组诗,誊录如下
岷山积翠
玉女祠边春草新,芙蓉朵朵绿华匀,频分秋色来冰案,始信山神不厌贫。
洮水流珠
来自西倾万壑间,珊珊千斛下重关。何如合浦多珍异,为爱清波去复还。
东坡晚照
金轮西下势如倾,千仞东峰一半明。点点牛羊移欲尽,余晖散入晚钟声。
叠藏长虹
谁复悲歌行路难,长虹飞下锁狂澜。掠波燕子垂堤柳,尽欲征人作画看。
西岭晴云
晴峦高峙接三台,五色天衣次第裁。只恐神仙来往处,手持鸾尾扫层苔。
南峰霁雪
南山积玉拟仙家,消向晴光薄似纱。几点凝寒消不去,却疑庾岭试梅花。
北岸温泉
岸柳荫浓石径斜,娟娟珠液浸朝霞。暖香独抱空脂粉,不向骊山望翠华。
龙潭皓月
一片澄潭映碧空,液珠还照水晶宫。依稀赤壁争雄渡,却少扁舟挂晚风。
明代岷州卫副使江奎也作岷州八景组诗,誊录如下
岷山积翠
北控昆仑几千里,奇峰孝崔参天起。树色晴分宿雾间,鸟声暗度斜阳里。一别家山屡岁过,登临无计奈愁何
卷帘对此增长叹,风雨潇潇晚更多。
洮水流助
奔流直绕峪山下, 滚滚何曾间昼夜。排空撼地声如雷, 疑是银河九天泻。蚊尤出没鸥鸳飞, 碧流深处鱼偏肥。安得飞空作霖雨, 丰收自此民元饥。
东坡晚照
东山峪踞几百里,景物无边总堪喜。旭日初升彩风呜,夕阳欲下塞烟起。儿回雨零天欲睛,余光掩映西南城。寒鸦忽背夕阳去,隐约数峰天外明。
西岭晴云
远山近山如削玉,山腰半被睛云束。长途西去是沈州, 松柏森森满幽谷。白云出岫本无心, 随风几度倚长林。从龙何日上天去, 济时愿作商家霖。
跌藏长虹
两岸驱车日云暮,桥头多少行人渡。北来南去日悠悠,遥指孤城是归路。崩崖泻石任奔流,居民自此元他忧。安得长刀断整足,岁时永镇西南州。
城南古刹
丛林巨刻多佳制,岁深剥落无全字。庭院尘空向昼闲,瑶草攻花生满砌。历览归来日欲昏,月边时听僧敲门。盛时偶尔纵行乐,板依不如如来尊。
龙潭秋月
骤酉连霄水初涨, 落日排空势何壮潜绞起舞龙出游, 势倦沧螟几千丈。潭上清高草树枯, 寒鸦冻雀声相呼。不坊夜半西风急, 月落寒潭浸玉一。
布和天泉
游宦迫方今白首, 天泉胜概垂名久。疑是银河泻九天, 寒光夜夜摇牛斗。影沉峪练势腾龙, 润沾数里临迫城。闻说当时玻西戎, 筑营从此屯余兵。
第49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9
阁楼外一身华服的慕美奕故作担忧地匆匆赶来,上下扫了一番后这才轻舒了一口气,“长安无事便好。”
“殿下何必如此看不起沈先生呢听闻先生自有未卜先知之能,想必这番场景先生亦是早早料到的。”一个谋士模样的人似是极其不屑,他说出这番话时几乎是鼻孔看人的。
“自然。”沈长安姿态谦卑地应道,不过他的话一出口,旁人便淡定不下来了。
“那沈先生倒是来测一下康帝何时会殡天,主上何时能登上帝位”这个谋士其实多半是成心的他明知沈长安是雍康之人,也明知这样的场景沈长安不可能回答。
“这便取决于阁下何时助殿下攻破康都了。”沈长安依旧淡淡地说着,不过其中的火药味是在场之人都嗅得出的
“你”那个谋士几乎要跳出来了,奈何慕美奕出手阻了下来,甚至还带了一丝赞赏意味地看向了沈长安。
沈长安依旧是那副气死人也与他无关的“温顺”表情,不过太子殿下帐下的幕僚们估计是再也不敢惹他了。
另一边,看出了些许门路的慕美奕不由得暗思沈长安,自是个品格高洁的,文人相轻,果真是半点也没有说错奈何灵气太盛,想来纵是本宫日后也不免要多多容忍于你了
“长安受惊了。”慕美奕又上前安抚了几句,周遭同来的幕僚们却是只有吃醋生妒的份了。
“殿下厚爱。”沈长安浅浅行了个虚礼,慕美奕上前附耳说了几句,沈长安听来微微点了点头后也只是对身旁的苏文使了个眼色,而后留下了在场一堆目瞪口呆的老头子,在他们的一阵嫉妒中任太子殿下一边走一边礼节性地为人引路,想来日后论起这位太子谋士沈长安便不得不说个“狂”字了
少时,沈长安趋步随太子入了别苑,退了众人后方才由着弯弯绕绕进了内室,只见壁上悬着“大雍疆域图”图上河流山川画得极是详尽,沈长安对上了便不忍将视线移开了
这时又听人道“长安你看,这便是我雍安之基业,是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你也知道,如今藩王作乱,朝廷诸臣力主撤藩少之又少,本宫也不瞒你,本宫也是日日忧思,进退维谷,长安,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本宫想听听你的想法。”
沈长安抽神后便是心中怔忡,面上更是疑惑,不知太子殿下今日为何单与自己论议朝政,但这人既然问了,自己也不好推脱,便作一揖道“长安只是一介乡野村夫,本不应私论朝政,如今殿下许了,长安不敢忤逆,只是若有言语唐突,还望殿下宽谅一二。”
太子神色平静道“但说无妨。”
沈长安嘴角轻扬,转瞬敛起,故作郑重道“设立藩王原是为了拱卫皇室,可如今朝廷岁银半数皆用于供给各位藩王,观其势早已有了尾大不掉之势。藩王私铸钱币,私招兵马,私任官员,不把朝廷法令放在眼里,本就是撤亦反不撤亦反。圣上力排众议,本是顾念亲缘,然殿下锐意撤藩,乃是英明瑞德之举。”
太子眸子清明,面上含着激赏的神色,拍拍沈长安肩膀,似是终遇知交一般兴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道“既然长安如此说,本宫信你必有何良策。”
第50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10
沈长安和慕美奕临图而立,沈长安手指一处,道“重点攻防,各个击破。如今藩王各图其利,未必一心。众藩王之中,当属靖宁王爷势力最强,且不说其军中威望如何,只看他占据的雍安彬郡,此地多山,易守难攻,古来兵家出兵雍安必先攻下彬郡,不过是此处物产丰饶,可以说靖宁王爷未必是一人之下”见太子眸色略显狠决,沈长安稳了稳心神,继续道,“何况靖宁王爷本也是一员猛将,若不能为我所用必不可留他,若要削藩,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位靖宁王爷。”
慕美奕暗叹沈长安的确料得准,昔年皇伯伯受封时宁拒三城也偏要了这一郡,旁人皆不明个中意味,单以为靖宁王爷有意避嫌,却不知沈长安本非雍安之人,可他的眼界实在令人心惊。
“长安今日斗胆直言,殿下切切要以彬郡为主战线,辅以汉水河双线互援,分割包围。水陆皆与雍康相接,应决计固守,才能防雍康趁火打劫之心,又或者说殿下不妨借此拉拢”
不出书斋,便知天下三分了,太子如此思虑着,不由得更加叹服,面上却是神色和悦,道“所言极是,所言极是,长安真可做本宫的帐下诸葛了。”
沈长安这才低眉敛目道“殿下谬赞了。”
太子笑语道“哪里,就你此番言论,本宫该重重赏你才是,说吧,想求个什么恩典”
皇帝暗忖,沈长安此番言语句句切领,并无纰漏,挑他一个错处却也是极难的。不过沈长安的确才盛,瞧他此番说辞,倒也不辜负古人会有“才华横溢”一词,只是他这才倒是太“横溢”了些幸亏今日为我所用。
沈长安抱拳作揖,道“长安无寸铁之功,岂可受千金之恩今日所言长安已是心中惶恐,是以并无所求。”
“长安可是怕本宫无法许下承诺”太子含笑望着。
“君恩不宜辞,那么长安只求殿下许长安功成之后可以效仿留侯。”沈长安苦苦一笑,心中更是苦涩,毕竟他沈长安难堪帝王师,更难有留侯之幸
几番礼节性地应付之后沈长安已是疲惫不堪,太子有意留人客居,不过见平日里贴身追随沈长安的苏文已经驱着马车赶来了别苑,是以不好留人在别苑呆太久了,毕竟如今这位沈长安还不可强求。
“怎么样了”沈长安进了马车之后明显有些心急,不过也听得出他近来很是乏力。
苏文面上一阵尴尬,扬鞭指了指水阁的方向,道:“公子,阿文也没办法啊。”
沈长安这才顿时泄了气,不过转瞬又提起了些许气力,道:“不妨事,只是有些话总得说开,到时阿文替我支开旁人长安便感念你的大恩了。”
“噗嗤”果如意料中的那样,苏文一下子就被人逗笑了,“好了,公子保重吧”
沈长安自嘲地笑了笑,望向水阁,眸子撇到了意料中的那抹玄色后只好示意苏文且先送到此处吧,然后正了正衣衫,极庄重地入门行礼,倒似他成了客人一般。
第51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1
至于水阁中的那人却是极其淡定地为人添了些茶水,幽幽开口:“长安这里没什么煮沸的雨前雪水,不过你我对饮茶水如何自是不要紧的,要紧的是这壶中的茶叶,长安,你说是不是”
沈长安在几案前缓缓跪坐下来,低低应了声“是”,瞧模样倒是敛了不少张扬傲气。
那人轻笑了一声,动了动手腕,忽然从袖中掏出了那把戒尺沈长安面上一僵,手上本想敬茶的动作不由得一滞,不过微怔之后还是将茶稳稳地递了过去,用玩笑一般的口气道:“殿下这是又要寻长安算账了”
“你还记得身上有伤”那人极其“虚伪”地笑了笑,“真不知雍康何其有幸,太子殿下又何其有幸,竟都得了长安如此相助”
沈长安轻叹了一声,只好起身退了两步,撩袍朝人直直跪下,叩首行了一个极重的礼,道:“殿下如此相疑,长安无话可说。”
“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那人重重拍在了桌上,桌上茶盏也是颤了又颤。
“长安昔日所为义父皆是知晓的。”沈长安迎着怒意缓缓抬眸,“长安更不敢忘却,那日我选的是你,雍王殿下。”
或许从未有人想到雍安帝都现放着一个礼贤下士声名在外的太子,一个手握大安多数军方力量的六殿下,他沈长安选的却偏偏是最不受人关注也最不可能夺嫡成功的七皇子慕美玺,没错,正是那无论朝堂还是军方阵营都一直不曾显露锋芒的雍王殿下
更不会有人想到,一个栖身烟花之地的风神算子,更可以称之为江湖骗子的沈长安居然会有这样令人吃惊的城府鲜为人知的是在他还未成为如今的沈长安之时,他辅佐的是大安最受人瞩目的藩王,安国靖宁王爷慕青远,也就是沈长安那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义父”。
若说有能力数日攻下梁州、一曲逼死梁帝的沈长安只因事先有约便心甘情愿认定了雍王慕美玺,别说世人不信,估计连雍王本身也不会相信,至于所谓萧何与韩信的知遇之恩更是多半受人所托、为人所迫,所以说直至如今,慕美玺也是不敢轻易驱遣这位沈长安的
“选的是我”慕美玺忽然笑了开来,“长安是在说笑吗纵是靖宁王爷也不能奈你何,更何况长安如今作为可有半点是选了我的意思你真当本王好骗吗最重要的是你居然起了削藩的念想”
沈长安皱了皱眉,道:“迫于义父之命乃是长安选了殿下的初衷,可多年来的相处长安自问已经看透了各位殿下的心性,是以长安最后会选雍王殿下便不足为奇了。”
“哦”慕美玺仍旧是轻笑,“我们是何心性你倒是说说看”
“长安不敢妄议君非。”沈长安叩首,“既认定了殿下为主君,那么时间自会证明一切,长安也不会畏惧殿下的考验。”
慕美玺心头不知存了何种情感作祟,他只知这一次他竟是信了其中到底存了何种意味却是连他这个当事人也不甚分明的,而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他真正可以想通的正如他至今不解靖宁王爷为何会选了他,至今不信自己对那份至尊之位到底存了怎样的期待
第52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2
“你起来吧,我信你了。”慕美玺上前小心地扶起了沈长安。
沈长安触及那分温暖后终是轻叹了一声,“殿下不必如此,长安只希望日后殿下能给予长安无间的信任,也唯有如此长安方可为殿下谋得长久,也请殿下放心,事成之后,长安绝不会多留。”
“只是长安可知你的心智实在天下无双,我多少也是有过惧意的。”慕美玺进了两步,“你当真”
慕美玺并未说完,只因他见到了沈长安的泪光闪闪,他的心一下子慌了
令慕美玺心头又是一颤的是,沈长安居然在解衣带那个让襄王吃憋太子受气的沈长安居然在他面前解衣带
直到见着沈长安月白中单上的点点殷红之时慕美玺才又是心头一惊这人居然伤得这样重居然这副模样了还会选他
“咳咳。”慕美玺见人利落地捧起了戒尺后不免尴尬地咳了两声,“你顶着这一身的伤又要我如何动作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而我在你的生命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也便无须多言了,奈何直至前一刻的美玺依然不曾明白还望长安不要介意。”
沈长安有些压抑地看向了眼前之人,心头实在是一阵委屈,可又能如何呢
“义父面前长安什么也不会说,殿下尽管放心,只是如今情形危急,惟愿殿下以大局为重。”沈长安沉沉地说着,他这掏心掏肺的也不知慕美玺可否会领情。
“你适才提到平日所为皆是皇伯指派,只是不知你笼络太子的心意他可知”慕美玺总算镇定下来了。
“义父有意观察太子动向。”沈长安偷偷揉了揉膝盖,面上却是半分不敢懈怠。
“那你可否探得什么又可否授意了什么”慕美玺神情也总算庄重了些许。
“太子殿下有意削藩,义父的意思也是同意的。”沈长安说出这话来多半是有些心虚的。
没错,他沈长安就是刚知道了一切也是一阵心惊,更何况这个最后知道的却又是最该知道的人呢
“殿下。”沈长安又是沉沉道。
慕美玺忽然泛红了眼眶,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终于失声痛哭道:“他竟是知道的可他为了我,付出得太多。”
“殿下由此更不该辜负义父的心意。”沈长安同样泛红了眼眶,“殿下应当知晓夺嫡是何等凶险的事情,义父他”
“别说了。”慕美玺忽然起身,“长安,随我去见他把你们计划好的一切都告诉我,我要他当面告诉我”
沈长安这才缓缓起身,应了声“好”便为人引路,月色下,莫名凄凉
慕青远,雍安国主慕青明胞兄,安国靖宁王爷,多年镇守一方,受安人敬仰。
市井传言二十多年前此兄弟二人曾极度不合,靖宁王兵攻皇城,雍安几乎易主。然圣主含泪取出其父真宗密诏,诏曰赐死慕青远以求王权稳固,慕青明不忍,慕青远见之,当场立誓从此生死相偕。
世人皆以为雍安秘闻到此已是骇人听闻,却不想真相背后更令人心惊,而那番秘辛又有几人可知不知这样的命远可否为上天垂怜,也不知这样的事可会又一次入了命运的轮回
有时,真相所带来的后果比真相本身更加可怖,于是有的人便会竭尽所能掩盖真相,只为了不用所谓真相去伤害最无辜的人,所以,有些真相大抵会永远埋葬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之中
沈长安看着身前的慕美玺,心头忽然有种撕扯的疼真相或许永远不会被真相本身的参与者知悉,可旁观者真的很心酸,为了保护雍王殿下,只期盼他永远不会知道
第53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3
“我竟以为你会识得大体,我以为你亦会与旁人不同,却原来只是我的错觉,我终是高估了你。”慕青远见到来人后终是低低叹息了一声,“看你如此这般,又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慕美玺与沈长安直直跪倒在地,静默无言。
“长安,随我进来。”慕青远甩袖推开了密室的门。
“是。”沈长安揖了一礼后便起身跟在了慕青远的身后,至于慕美玺,纵然不明白却也依旧跪在原地。
“不曾经历过的人又怎会懂得人心可贵到底是长安奢求太多了”沈长安进入密室后便是一下跪倒在地,“义父,长安以为殿下有权知晓这一切”
“闭口”慕青远一记耳光扇了过来,“早知你如此不成事,当初我便不该救你帝王之路有多难,你不助玺儿学会帝王无心反倒教他多情了沈长安,你当真是我选的好小子”
“义父。”沈长安苦笑着将头埋在了膝前,只为一个成全自己得不到的那种心痛感这世上少一人体会也好,更何况是面前的义父大人
“你是许久不曾尝过我的鞭子了竟是这般讨打可是我许你放肆太久了”慕青远威胁道,目光不由扫了扫案上供着的鞭子。
“义父选择舍弃自己也要襄助殿下的初心已然令人生疑,殿下本也猜到了几分,义父为何不肯再迈出一步”沈长安抬首,面上指痕甚是分明。
“这是我的家事”慕青远背过了身去。
“难得义父也说是家事了呢”沈长安忽然笑了开来,“义父今日不说,或许他日殿下会恨你无情,又或许殿下若当真成了那般无心之人,义父当真可以瞑目”
“啪”慕青远扬手已经挥下了一记鞭子,沈长安的单衣裂开了一道,衣袍之下的鞭痕顿时显现了出来。
“是你招了”慕青远浅笑着垂下了手中的鞭子,“倒也难为你吃了不少苦。”
“长安并未说,殿下只知义父此次削藩之举,此来”沈长安换了口气,顺带着缓缓身上疼痛义父这一把年纪了,怒火中下的手还这么带劲,若真是死了实在可惜哇。
“此来什么”慕青远接道。
“此来若义父无心,长安自有说辞可以劝退殿下。”沈长安盯向了他的眼晴,“只是义父该想清楚。”
“罢了,将他领进来吧。”慕青远有些无力地倒在了桌前,一副苍老了许多的模样。
“是。”沈长安恭手弯腰,退了两步,稳稳地出了门之后
沈长安一下子扑到了慕美玺跟前,吐了一口污血,眼晴里水汪汪地“乞求”道:“义父唤你,别扯上我了殿下放心,长安什么都没说”
“多谢。”慕美玺微微一怔,末了还是转身行了一个礼沈长安苦苦地回礼。这雍安的礼数实在太多等这位登上至尊之位要么废掉这些、要么赶紧放长安滚蛋
沈长安在夜风清寒下打了个哆嗦,然后看着慕美玺入了里间,想来今日又是不好过
第54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4
依旧是一坐一跪。
慕青远扫了一下沈长安血梅一般的单衣,道:“他身上的伤”
“是我一时气愤”慕美玺仰起了头,“他凭什么替雍康谋下那样的局面之后还要放过赵昱我也没想到他宁肯挨了那顿打也绝不同我回来是这个意思”
“那你如今可想明白了”慕青远将人扶起,“你不该怀疑他对你的情义。”
“我不懂。”慕美玺忽然低下了头,心里一阵发酸。
“我只提醒玺儿三个字赵墨阳。”慕青远郑重地说了出来,“无论何时你都不要辜负了他,他与你之间微弱的联系永远都不可能取代血脉相连的力量,可是如今是以你便该清楚长安为你而舍弃的是什么。”
慕美玺忽然怔住了,他的确忘了这个道理,那么他便要教沈长安同样永远不会后悔
“我懂了。”慕美玺叩了一首,“那皇伯可否告知您为何要选我呢”
慕青远一怔,一时竟不知应当如何回答了,密室之中只余下一阵沉默
“美玺告退。”慕美玺起身,眸中含泪,他有些迷糊地相信了那个血脉相连的道理,可是此时他想得更多的是,沈长安。
慕美玺再出密室时心中已对沈长安生出些许歉意,是以抬目过处方见人晕倒在地便赶紧将人抱起,亲自将人送回了水阁,又极是精心地为人处理了伤口。
月色下,慕美玺看着这略带朦胧的精美侧颜,神思不觉已然飘远皇伯说得简明确切,此子舍弃的是封王拜相的捷径,舍弃的是故国亲人,那么美玺便绝不可辜负他
“苏文,好生照看。”慕美玺又看了一眼榻上之人,“他若好些了便来知会一声。”
苏文点了点头,颇识情势地将人送至水阁外,又极是恭敬地行礼说了句“殿下慢走”,至于话中的埋怨意味,慕美玺听完也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
待沈长安悠悠醒转,见到一直守在床榻边的苏文后也不由得甚为感动地开口安慰道:“古书有言五脏所藏: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长安不慎晕倒也不过是这些时日心境不曾通达,倒不至于当真伤了五脏庙,并不碍事的,阿文不必介意。”
“公子向来嘴上厉害。”苏文嗔怒,“可是寒疾又犯了公子也不必瞒我,每次听你说完总以为你是什么医药大家,可到底还是不懂如何照看自己”
“咳咳,如此竟是当真瞒不过你了。”沈长安轻轻笑了笑,才将手露了出来,却被人火急火燎地塞进了被窝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沈长安心头五味。
“你瞧,又咳了可不是寒疾又犯了”苏文赶紧去倒茶,粗鲁地灌了几口茶水,“明日若还不见起色,说不定我也打你一顿”
“哪有这样快呢”沈长安苦笑,“看来阿文是打定了心思要长安难堪啊。”
苏文听后也是跟着笑了,甚至干脆去了鞋袜蹭到了被窝里,不想沈长安的冷手冷脚一下子也贴了上来,差点就把他给冻出了个喷嚏来
“公子是冰雕的嘛真后悔钻了进来”苏文赶紧挪了点位子,“公子”
嬉笑了少许,沈长安忽然翻了个身,苏文赶紧贴了上去,毕竟进了风可不行。
“阿文,你说我若可以一直这样该多好啊”听得出,他又开始自怨自艾了,不过他侧过身却是为了默默淌一行泪,藏在发丝间,不轻易将软弱示与人前,纵是苏文也不行
第55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