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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暮楚 第1节

作者:中华说书人 字数:19983 更新:2021-12-30 01:03:12

    朝秦暮楚作者中华说书人

    文案

    问嫁给了一个渣男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楚瑜每年都有三百多天想跟他离婚,每个月都有三十天想弄死他,每天都有十二个时辰想甩他耳光。

    c渣的正大光明攻x苏的外焦里嫩受

    排雷狗血、生子、攻渣

    本文食用须知

    1攻负责渣渣渣,受负责苏苏苏,我负责泼狗血。文中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不要喷作者。

    2系列文朝秦暮楚李代桃僵,另一篇是狗血界扛把子离巨巨亲自执笔写的,c是腹黑太子攻x温润美人楚家大哥受,一样的配方,不一样的味道。

    3文风会有变化,这是一个不喝假酒之后,正经脸写文的我。尽量控制麒麟臂

    第1章

    疏影摇曳,月华浮动,皎皎如水,落于被暮色所拢的大地。

    有暗香浮动,幽园小径,穿花而过,搅弄一番月色花眠。静谧之下,只闻急促脚步声和行走时名贵衣料的簌簌摩挲声。

    下一刻,有人便从游廊尽头疾步而出。

    月色如练不及来人容色无暇,满天繁星不及来人明眸一刹,遍地花海不及来人两靥惊华。衣袂飘兮,挟一缕麝兰之馥郁,随着流云步履急踏,腰间环佩伶仃脆响,衣袍上的蜀绣在月色下翻出精致的纹络。待再近一些,方现其容色仪态之绝,宛若香培玉琢,肤若春梅绽雪,面似秋菊披霜,身如松生空谷,色若霞映澄塘。

    如鸦墨发随行而动,似带足了幽兰一抹,于夜色中更显惊心动魄的俊魅。合该是天仙般不可方物的人,此时却周身冰冷若霜,一双入鬓斜眉蹙起,抿紧的薄唇透露出几分焦急。

    不过片刻,楚瑜就已经走至琼湘苑推门而入。

    玉贝编成的掩帘被拂开,楚瑜二话不说先是解开身上那沾染了夜深秋露的华贵外袍,这才匆匆往里走。刚绕过一面红鱼戏莲翡翠屏风,就听见里面床榻上传来了动静。

    “真儿”楚瑜脱口柔声唤道,整个人下意识的张开手臂将那刚从床榻上爬起来就迫不及待扑向自己的小团子稳稳接在怀里。

    “爹爹”怀中雪雕玉琢般可人的娃娃不过四岁,声音软糯稚嫩,此时却因生病高烧的缘故显得虚弱无力。

    楚瑜心疼地看着因寒症而脸色泛红的女儿“真儿哪里难受”

    真儿一双小胳膊攀着楚瑜的脖子,小脸闷在爹爹胸口,不说话。

    旁边乳娘侍女仆役忙不迭地齐齐跪下,房里的大丫鬟碧玉忙告罪道“二爷,姑娘晌午用过饭食后说有些乏,我等便伺候着姑娘睡了,谁知晚上时候便有些不舒服。方才已经差人递了牌子接太医来瞧,太医说眼下天气骤寒,不经意受了几分凉,这才起了热。可姑娘迟迟不肯吃药,这才让管事寻二爷回来劝劝姑娘,扰了二爷忙务,奴婢愿意领罚。”

    楚瑜自从嫁入这侯府,就得了这么一个闺女,自是如珠似玉般宠着,尽管心疼女儿这般病恹恹的模样,可他到底也不是那种将怒意胡乱泄给旁人的主子。况且女儿房里这些丫鬟仆役全是他一手精挑细选调教出来的,个个儿都是精明细致又忠心可靠的人。

    姑娘生了病,满屋子没一个人推三阻四将责任卸给旁人,不管是当即递牌子请太医还是忙差人寻他回来,都做的有条不紊,可圈可点,足以见家风严正。

    “什么都比不得真儿重要,你们知道当即寻我回来是对的。”楚瑜并未苛责下人,仅是从丫鬟手中的雕花托盘里端起温好的药。

    青玉小碗儿暖玉勺,乌黑的药汁倒是显得不那般腥苦了,楚瑜换了个姿势,让女儿坐在自己怀里,亲自将药匙里的汤药吹凉,又凑在唇边小心试了试温,这才喂到真儿口中。

    真儿一双水漉漉的漂亮眸子泛起了几分红“爹爹”

    楚瑜眉梢的冰冷化了个一干二净,叱咤上京的楚二爷一双眸子里噙满了柔情,语气软得像是融后的红烛,泛着淡淡艳丽的色泽和温度“真儿乖,听爹爹话把药喝了,待喝了药真儿就不难受了。”

    向来听话的女儿今日倒是固执得厉害,怎么也不肯张口,抬着一张软糯粉嫩的雪白小脸委屈地看着爹爹。

    当初生真儿的时候,楚瑜吃了大苦头,九死一生得来的女儿,当真是疼爱得不知如何是好,哪里见得女儿这般可怜模样,当即道“只要真儿听话喝药,不管要什么爹爹都给你找来。”

    听了这话,真儿湿漉漉的眸子一红,粉嫩的唇珠这才有了松动“真儿好些日子没有看见大爹爹了真儿想大爹爹”

    楚瑜一噎,嗓子眼似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的酸苦翻腾,他面上却不显,柔柔抚着女儿的小脑袋“好,只要真儿听话吃药,爹爹这就把大爹爹找来。”

    哄着女儿喝了药,这才把小家伙儿塞进被窝,方才还蔫蔫的小丫头这会儿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扯着楚瑜袖子道“等大爹爹回来,真儿要告诉他,这两天我已经把千字文全部背会了,就连先生都夸我厉害。”

    楚瑜将被角掖好,手心合在女儿额头上“那是当然,我们真儿是最聪慧的姑娘,旁人都比不得。”当爹的看闺女哪哪都是好的。

    许是药效上来,真儿有些撑不住,眼皮渐渐合上,嘴上还念叨着“爹爹大爹爹是不是不喜欢真儿”

    楚瑜轻拍女儿入睡的手僵了僵,语气如常温柔“怎么会呢,大爹爹最疼爱真儿了,大爹爹最近太忙了,这才没时间来见真儿的。真儿先睡吧等醒来,大爹爹就在真儿身边了”

    烛灯轻摇,将楚瑜的身影映得忽明忽灭

    待听到女儿绵长安稳的呼吸声,他方才起身,转而朝外面走去。

    夜色深了,秋露霜重,迎面风来颇有几分寒意,楚瑜只着单衣,身子有些轻微的发抖。

    管事捧了长袍出来“二爷”

    楚瑜只手接过长袍一披,眉梢挑起几分冷厉,唇角笑得薄凉“差人备马车。”

    管事一怔“这般晚了,二爷还要出去”

    楚瑜头也不回“我既应了真儿,总要将咱们日理万机的侯爷给请回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愣是听得大管事忍不住一个哆嗦,楚二爷身上的杀意在月色里显得格外可怖,一张姣好倾城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面对女儿的柔情。

    而这戾气所针对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女儿的另一个爹,他的夫君,镇北侯府的小侯爷秦峥。

    秦小侯爷何处寻,花街柳巷自可觅。

    第2章

    湖畔画舫,花街柳巷,莺莺燕燕,倚红偎翠。

    这里是上京最为出名的巷子,银钩巷。亦是上京最大的销金窟,无数高门贵胄的温柔乡。

    醉今楼在这银钩巷颇为出名,不仅仅是楼里的姑娘惯有艳名,更是因为楼里别出心裁精心豢养着一批极具风情的小倌,引得上京无数权贵私下里常来尝鲜。

    眼下夜幕虽深,但醉今楼那大堂里仍旧是热闹非常,觥筹交错,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镇北侯秦峥正与三两纨绔子弟举杯闹腾着,一张如玉面孔上浮现着醉后的酡红,长发半披散着微显凌乱,身上华贵的锦袍松松垮垮,如此姿态更显得风流不羁,颇有几分放浪形骸的洒脱。

    “侯爷好酒量来,我再敬你一杯”几个权贵子弟拉扯着秦峥的衣袖,醉醺醺道。

    秦峥摇摇晃晃举杯要饮,忽然横插出一只手来。

    这只手带着三份青竹的修长劲直,七分玉石的剔透无暇,浑然天成又无可挑剔的美丽。

    “侯爷醉了,这杯酒不如由我代饮。”

    如脆玉击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讽意味,原本还在喧闹的周围人都下意识的静默下来。

    楚瑜皓腕微转,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醉今楼的烛火外都笼着烟霞纱灯罩,使得火光映出淡淡的粉色,暧昧又旖旎。可纵有万般风情又何及眼前人那张绝艳的容颜。微垂的睫毛盛一缕烛火流转,恰到好处地半掩一双胧月皎皎的眼眸,那唇瓣沾了几分清酒,越发显得红润欲滴。

    楚瑜对旁人眼底的惊艳恍若未见,莹白的指尖微松,只听啪的一声,酒盏在脚旁边碎得七零八落。

    也是这一声,让众人回过神来,一个个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在上京,几乎无人不知楚瑜。

    靖国公楚家祖上家底殷实,尽管老国公及夫人走得早,只留下两个儿子,人口着实算不得兴旺。可这双儿子倒是个顶个的厉害人物。一双公子不及弱冠之年便有“上京双璧”之称。

    当年曾有人称,楚家长子楚茗,容如碧玉,姿若玉树,骨气清姝,妙善辞赋,下笔琳琅,时人天下莫不知。楚家次子楚瑜,姿媚跃出,瑰色艳逸,深于城府,工于心计,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时人天下莫敢惹。

    只有真正见过楚瑜的人才明白,为何他被人称作,刮骨刀楚二爷。

    色是刮骨刀

    楚瑜讥诮道“夜色已深,侯爷当归。”

    此言一出,原本还溺于楚瑜容色的纨绔们当即回过神来。眼前这个美人不是他们可堪肖想的人物,谁人不知楚家二公子早在五年前不及弱冠之时就已经嫁给了镇北侯府的小侯爷秦峥为妻,眼下女儿都有四岁了。

    许是当下男风盛行,前朝更有帝后为男人的先河,故而高门之内娶个男人为主母听起来虽使人惊异,但也仅仅是茶余饭后当个谈资来议论,不至于如何惊世骇俗。

    何况楚瑜早有容色惊华动九州的艳名,旁人也羡煞镇北侯好艳福。

    羡煞归羡煞,更多的人则是抱着看好戏的揶揄态度。

    譬如眼下,家里明明有如此好颜色的夫人,还要出来喝花酒的镇北侯怼上朝堂上呼风唤雨、朝堂下八面玲珑的楚二爷,又将撕出什么样的火花

    众人莫不翘首以盼。

    众所周知,自打俩人成婚以来,这二人的感情可谓势如水火,颇有种不死不休的架势。

    年度大戏眼瞧着要上演,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秦峥本就有了三分醉意,待看到楚瑜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露出厌恶的神色,晃晃悠悠地站稳身子。身上原本就凌乱的袍子顺着肩头滑下大半,显得愈发放浪,他挑了挑唇角,喷着酒气道“当真是稀奇这不是今上面前的大红人楚二公子吗怎么,今个儿没有忙于公务,反倒是有空来这种地方玩了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不如我做东,二爷喜欢哪个姑娘哦,不对二爷喜欢哪个精壮汉子,便不用客气。依着二爷的姿色,愿意伺候您的恐怕多的是。”

    这话说得忒辱人,周围一帮纨绔子弟当即变了脸色。楚瑜如今是陛下钦点的内务府一等总管钦差,便是朝上的几尊元老见了也不敢轻易得罪的人物。更何况其兄长是翰林院大学士,没准以后就是封阁拜相的前景。上京但凡是个由头有脸的门户,没人敢招惹靖国公楚家。

    敢如此不要命的招惹楚瑜的人只有一个,镇北侯爷秦峥。

    楚瑜听了这般难听的话,面上仍旧平静,心底却像是燃着一把火,灼得心口逼人的疼,他不恨秦峥这般言辞作践他,却恨女儿在家病成那样子,秦峥这个当爹的却连一句都不过问。

    周围有人看不下去,小声劝道“侯爷,今个儿天色晚了,您就跟楚二爷回去吧”

    旁人立刻应和道“是啊是啊,还是回去吧。”

    “楚二爷这般忙还来亲自找侯爷,侯爷就别置气了,快些回府吧。”

    这群纨绔虽然平日里不干什么正事,但是不代表他们愿意得罪楚瑜,若楚瑜把这笔账算在他们身上,他们可是吃不消。想到这,众人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果然娶妻娶贤,好好娶个老实本分的婆娘比啥都强,楚瑜这种手段强悍的美人,看着就觉得无福消受。

    纨绔们纷纷在心中为镇北侯爷点蜡。

    秦峥见状怒上心头,一种屈辱感冲上脑门,当即随手一把拉住身旁的小倌,对楚瑜道“美人在怀如何辜负恕本侯不能跟楚二爷回去了”

    那小倌本是醉今楼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只是跟楚瑜一比,立刻成了不入眼的俗物。被秦峥这般一扯,这小倌十分识相地软在秦峥怀里,娇声软语唤了句“侯爷”

    楚瑜笑了,挑了张铺了团花软垫的椅子坐下,下颌微微抬起,气定神闲道“侯爷这是何意”

    秦峥早就受够了楚瑜笑起来的虚伪模样,俩人成婚以来,一直以恶心死对方为特色基本路线,以羞辱对方为中心,坚持不给对方好脸色的基本原则,坚持作践对方主义道路,坚持至死方休的根本思想。

    可楚瑜为人心狠手快,做事又滴水不漏,眼下正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秦峥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丈夫,却没有在他面前占过上风。如何叫人不恼

    “何意”秦峥冷笑一声,直接从旁边侍从手中端起银酒盏皓颈一仰,将杯中酒尽数入了口,随即将手中的酒杯一抛,抬手捏住怀中小美人娇俏的下巴,薄唇覆上,当着楚瑜的面把口中酒渡给了怀中人。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楚瑜忽然笑出声来,修长的指尖轻轻叩在藤椅扶手上,语气轻飘飘道“原来侯爷是觅得佳人了,难怪都舍不得回家,既然如此侯爷何不直接将人纳了,如何”

    这回换秦峥愣住,纳妾楚瑜为何会做出这般自打脸面的事。

    楚瑜已经朝在后面站了半晌,一脸叫苦不迭的醉今楼当家的使了个眼神“侯爷怀里这位签的死契活契”

    那老鸨愣了一瞬,忙道“二爷这”

    不等老鸨话音落下,只听楚瑜开口道“一千两白银,不知可够了”

    四周的抽气声更大,就算是银钩巷最有艳名的花魁,也不就如此了。

    老鸨眼底的犹豫一扫而净,赔笑道“二爷到底是二爷,够了,足够了我们醉今楼调教出来的人,绝对可心,今后必定好好伺候侯爷和二爷墨玉,还不快给二爷敬茶”

    秦峥原本揽着墨玉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楚瑜,神色已近凶狠。

    楚瑜迎着秦峥如刀子般的眼神,他骄傲地挑起下巴,神色轻蔑,只是拢在广袖下的手捏得泛白。

    谁料那名叫墨玉的小倌却是个自作聪明的,自以为攀上了高枝,从此以后就得道升天了。小尾巴不知道怎么翘才好,当即从一旁端了杯茶水朝楚瑜走去。

    妾室给正室敬茶,这是过门礼,若是正室接了茶,那就等于同意他进门了。

    墨玉是个什么出身,最是擅长察言观色,他瞧得清楚,镇北侯跟楚二爷之间跟仇人似的,到时候只要他入了门,还怕不得宠吗,好日子自然是还在后头。

    如今楚二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镇北侯下不了台,镇北侯心里头定然是记恨的,而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帮着镇北侯落了楚二爷的面子,如此一来镇北侯只会对他青睐有加。

    墨玉心里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待走到楚瑜面前时,状似规规矩矩跪下敬茶,只是身子还没矮下去半分,手中的茶盏咣当一声从指间滑落,滚烫的茶水打湿了楚瑜极为名贵的衣袍,有些水溅在了他手背之上,瞬间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显露出浅浅的红痕。

    “啊”墨玉惊呼一声,柳眉微皱,毫无诚意道“都怪我不小心,二爷您没事吧”

    楚瑜从始至终连动都未动,他微微抬头,墨玉眼底的几分嘲弄清楚地落在他眼中,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将目光锁定在墨玉那张嫣红的唇上

    墨玉见楚瑜不说话,转身走到秦峥面前,楚楚可怜道“侯爷,墨玉真的不是故意的,您瞧二爷那眼神像要生吃了人家一样,当真骇人得紧。”

    墨玉的这些小伎俩自然是瞒不过秦峥。

    秦峥明白,墨玉是在邀宠,他忽然觉得墨玉身上的味道有些甜腻过头,不知熏染的什么香料,竟是让他有些作呕的冲动。

    楚瑜浑不在意地甩掉手背上的茶水,道“本以为是个体贴可心的美人,谁料竟是个手脚粗笨的草包,要之何用。”

    墨玉一听,登时怒道“你”

    楚瑜冷冷扫了他一眼,墨玉顿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脊背忽然浮了一层冷汗,心底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只听楚瑜道“自古无规矩不成方圆,原本侯爷家眷里不过我一个也就罢了,眼下既然添了人,这规矩自然也该立起来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侯爷明媒正娶回来的,后宅这等小事便也合该我说的算。墨玉不守本分,没有规矩,以下犯上”

    他的视线轻轻落在墨玉的红唇上,微微开口,声冷如冰“杖毙。”

    众人哗然。

    墨玉脸色青白,下意识往秦峥怀里藏了藏,哆嗦着艳丽的唇,道“你,你敢”

    楚瑜噗嗤笑出声来,目光里满是玩味“哦有胆子这般对我说话是谁来着告老还乡的刑部李大人还是那已经入狱的礼部张侍郎”

    这话听得墨玉越发胆战心惊,扯紧了秦峥的衣袖,企图寻找一些安全感。

    楚瑜唇角的冷笑一敛,淡淡道“家法伺候。”

    身后的部曲都是楚家的私兵,个个皆是军伍出身,只听命于楚家主子,这般一声令下,当即过去毫不犹豫地将墨玉从秦侯爷怀里扯出来,二话不说,按住就开始上板子。

    镇北侯是武将出身的世家,秦峥更是自年少时便以一身不俗的好功夫出名,只是堕落这么多年,酒色掏空了身子,便是再如何惊怒不甘,也挣不开两个将他拦在一旁的部曲。

    墨玉那身子骨哪里挨得了两下子,当即哭着喊道“侯爷侯爷”

    秦峥双目怒睁,眼中的怒火似乎连魂魄都烧得滚烫,逼视着楚瑜“你有气冲本侯来何必拿不相干的旁人撒气”

    楚瑜捻起盖茶,淡淡抬头道“侯爷真是醉了,这哪里有不相干的人,墨玉是给我敬了茶,入了秦家门的,合该由我教导。”

    秦峥捏的指骨咯咯作响,偏生拦住自己的曲部内家功夫极为了得,任他如何挣,也摆脱不掉,只得唾骂楚瑜道“你这蛇蝎心思的小人竟如此妒心”

    楚瑜啪的一声将茶盖合上,不冷不热道“侯爷说笑了,瑜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罢了,无论是朝上,还是家宅,皆是问心无愧。”

    秦峥冷笑连连“好一个问心无愧你做过什么腌臜事自己心里清楚”

    “二爷二爷奴知道错了二爷饶命”墨玉算是看清了局势,侯爷又如何,那张口就能要了他命的人是楚瑜。

    楚瑜偏了偏头,看见墨玉腰背上已经隐约渗出血色,看来曲部是没有半分留情的。

    秦峥心如火燎“楚瑜”

    楚瑜看也不看他“侯爷莫要太大声,瑜听得见。”

    墨玉的哭喊声越来越微弱,下半身几乎都泡在血里一样骇人。

    秦峥猛地看向楚瑜,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楚瑜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从侧面看去更有中凌厉的美感,只是落在秦峥眼中,比任何魑魅魍魉都要可怕。

    这个男人从嫁给他那天开始,就是一个噩梦一样的存在。

    楚瑜像是火,焚尽了他的一切。他的年少轻狂,他的缱绻爱恋,他的凌云壮志,都在这张绝艳的面孔和冰冷的眼神下,付之一炬。

    “我跟你回去”秦峥颓然跪坐于地,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楚瑜抬了抬手,曲部停下杖责。他缓缓起身,走到秦峥面前,语气平静而温和“侯爷早该如此。”

    秦峥冷笑一声,伸手将自己散落脸颊的头发撩开,一双眸子里的讥讽和恨意毫不掩饰地撞入楚瑜眼中。

    楚瑜伸手想要扶起秦峥,还未曾触到他的衣角,就被他抽手避开。

    他也不觉尴尬,淡淡收回手来,起身道“找个大夫来给墨玉公子瞧瞧。”

    曲部应声而去。

    墨玉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楚瑜的云缎锦靴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浑身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卖身契你拿着,若是还想来镇北侯府”楚瑜将卖身契塞到墨玉手中,话还没说完就被墨玉啜泣着打断。

    “二爷奴错了奴,奴不敢了奴绝不踏入镇北侯府半步”

    楚瑜弯了弯薄唇,未曾多言。

    外面的月已正中,楚瑜压下一声叹息,低声道“侯爷,回家吧。”

    第3章

    华盖香车,一捧檀香恰到好处地充盈着厢里。

    楚瑜跟秦峥对坐着,两人的眼中却没有对方。车厢里还算是宽敞,他们各自占据一张虎皮软榻,空气似乎都跟着冻结起来。

    楚瑜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无意识地拨弄着九瓣莲紫金香炉里燃尽的香灰,姿态里充满了慵懒和恰到好处的漫不经心,似乎方才那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同他没有丝毫关系。

    秦峥发出意味不明的两声冷笑。

    楚瑜像是这才发现他这个人一样,抬起头来,指了指一旁的一套干净衣衫,道“侯爷一身脂粉气不大妥当,还是先换套衣服的好。”

    秦峥冷嘲道“二爷这一身血腥气,是不是得换个皮”

    楚瑜权当做听不懂,唯有语气淡了几分“真儿病了,你这身酒气会冲了她。”

    提到女儿,秦峥脸色虽冷,到底还是抬手开始解身上沾染酒气脂粉的衣裳。

    眼下上京正流行文人墨客放浪形骸,离经叛道的那一套,衣袍皆是广袖窄腰,行如清风翩翩,端是名士风流的姿态。三下五除二,好脱得很。

    忽然马车猛地一止,低声嘶鸣在夜色里响起,车身也随之猛地一颤。

    楚瑜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前头栽去,正正撞在刚把上衣脱完、正赤裸着胸膛的秦峥怀里。

    秦峥眼中毫不掩饰地浮现出厌恶的神色,也不推开楚瑜,张口讽刺道“二爷这投怀送抱的功夫了得,银钩巷最红的小倌都比不上。”

    楚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轻描淡写的坐直身子。秦峥是有一副好皮相的,宽肩窄腰,线条分明,只是那胸膛上有深深浅浅的伤疤,都是刀戟留下的。

    听着秦峥明显带着挑衅和侮辱意味的言辞,楚瑜头也不抬道“侯爷这身子骨跟家里的部曲比可差远了。”

    秦峥脸色沉了沉,忍无可忍道“楚瑜你要不要脸”

    楚瑜觉得好笑极了,讽他不要脸的是他,让他要脸的还是他。

    秦峥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想到楚瑜说的,又莫名恶心得厉害,心口像是扎了一簇荆棘,刺得火烧火燎的疼。

    外头车夫有些慌张道“二爷,天色太暗,地上有石块撞了马腿。您跟侯爷没事吧”

    “无妨,你且小心些就是。”楚瑜随意应了一声,重新歪回软榻上阖眸养神。瞧见秦峥不痛快,他就痛快多了。

    待到了侯府时,已是四更天。

    真儿睡着了,半夜里出汗湿透了柔软的额发,楚瑜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退了热。

    这让楚瑜松了口气,仔细用帕子一点点将真儿额上细碎的汗珠儿擦去,又将被角细细掖好。

    秦峥觉得楚瑜只有在真儿面前才人模狗样的,他不知道在楚瑜心里,他秦峥就算是在真儿面前也没个狗样。

    不知是不是睡得不安稳,任是楚瑜这般轻柔小心,浅眠的真儿还是迷迷糊糊醒来,睁着惺忪睡眼扯住他的袖子,喃喃道“爹爹大爹爹回家了吗”

    秦峥一愣,没料到女儿是真的在等他回家。

    楚瑜斜了秦峥一眼,低头柔声对真儿道“自然是回来了。”

    真儿一听这话,几分睡意登时没了,有些开心地爬起来,果然见不远处站着的就是他大爹爹。

    “大爹爹”要不是楚瑜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小丫头都要扑上去了。

    倒也怨不得真儿这般激动,秦峥整日过得醉生梦死,以花街柳巷为家,上次父女俩见面也不知是在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

    “真儿”秦峥朝女儿伸出手去,想揉揉她的小脸,又忽然止住,眸子里闪过几分尴尬。

    这双手,拥过多少舞姬小倌,又如何能去碰他单纯稚嫩的女儿。

    柔软的小手牵住秦峥的一根指头,真儿像是怕她的大爹爹消失一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恋恋不舍。

    秦峥心里软了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真儿怎么不好好睡觉”

    “真儿刚刚有好好睡觉”真儿有些慌张,生怕大爹爹责备她不听话,又忙认真解释着“我有好好听爹爹话,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只是想想看一眼大爹爹”

    说完,就赶紧缩回被窝里,小身子板板正正地躺好,生怕大爹爹不信一样。

    秦峥既被真儿天真的小模样逗得有些想笑,又有几分心疼。

    楚瑜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好了,见也见了,还不赶紧睡觉。”

    真儿一手紧紧攥住秦峥,一手紧紧攥住楚瑜“爹爹,我要爹爹抱抱睡。”

    楚瑜向来疼爱真儿,闻言只是轻叹了一声,捏了捏她秀气的小鼻尖儿,满是宠溺道“马上都要长成大姑娘了,还要爹爹抱抱睡,羞不羞”

    真儿当真红着脸用锦被藏住半边小脸,喃喃道“就这一回”

    楚瑜刚要应下,就听见真儿又道“大爹爹也陪真儿一次好吗”

    秦峥

    原本尚且还算过得去的氛围,霎时间变得僵硬起来。

    真儿见两人都不动,一双乌油油的眸子渐渐满是失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似乎谁敢说一声不,她下一刻就能哭出来一样。

    秦峥从没想过还会有跟楚瑜同床共枕的一天,并且是这种清醒的、没有烈酒浇灼过的情况下。可是真儿的眼神就像是可怜兮兮的小动物,眼巴巴地盼着他能点一下头。

    楚瑜脸色冷了下来,还不等开口拒绝,就听见秦峥轻笑一声,待抬头时便瞧见他已经将外袍褪去,一掀被角,挨着真儿躺了下去,还顺手揉了揉闺女软软的头发,一副慈父模样。

    楚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扭头想走,又被真儿拽住袖口“爹爹也来”

    他下意识低头,从这个角度看去,秦峥下颚的弧度带着些清瘦。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秦峥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是惯有的挑衅和讥讽。

    楚瑜脱去外袍,挨着真儿另一侧睡下,隔着真儿,他能清楚看到秦峥那半面没有埋进枕头的俊朗侧脸。这让他无端生出几分躁意,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秦峥这边也好过不到哪去,楚瑜身上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像是微酸的木兰花,又像是透着丝丝甜意的晚香玉,还掺杂着些许微苦的金盏花

    真儿心满意足,将两位爹爹的手一起拢到怀里,交叠着搁在自己软软的小肚皮上。

    秦峥和楚瑜像是冻僵了的咸鱼,一动不动。

    第4章

    当日休沐。

    楚瑜已经有些记不清楚昨晚是如何睡着的了,秦峥的手很烫,像是一团火,沿着指尖一路烧到心里头。他僵了大半宿,最后许是抵不住睡意,待再睁开眼时,窗外天已经透着黎明的一缕微光。

    真儿还睡着,小脸埋在自己怀里,这是自幼养成的眷恋。

    不等楚瑜落在女儿身上的视线变得柔软,就不意外地瞄到了秦侯爷。

    秦峥的下巴搁在真儿的小脑袋上,正阖眸睡得沉,长而疏的睫毛一动不动,薄唇轻抿,原本就极为俊美的容颜看起来竟是有些恬淡温柔。

    楚瑜面无表情地盯着秦峥看了一会儿,这才悄然无息的起床。

    未曾叫服侍的下人打扰这一大一小,他独自洗漱完后,见天色尚早,便去书房顺手安排一下府中此月人情走礼这等琐事。

    秦家管事早已熟悉了二爷的脾性,在这等事情上不敢糊弄,不等二爷开口,就赶紧去把瑶姑娘给找来。

    秦瑶是秦峥的唯一的嫡亲妹妹,刚刚过了及笄的年纪,尚且待字闺中。

    “二哥哥起的比鸡早便罢了,何苦无缘无故这般折腾人。”秦瑶带着几分睡眼惺忪的模样,压着火气冷冷道。

    楚瑜忽略掉秦瑶刻薄的语气,道“从今天起,但凡我休沐在家,你日日这个时辰起床,随我学如何打理府中中馈。”

    秦瑶顿时火气上头,抬着刚褪去孩童肥软、变得尖尖的下巴道“凭什么”

    楚瑜指尖抚过玉石算盘,平静道“你已到了及笄之年,眼看便是要出嫁的年纪,也该收收性子了。平日里无事少出去些,留在家里将这些学会。”

    秦瑶绷紧淡粉的唇,冷冷道“侯府还姓秦,轮不到楚二爷指手画脚,我与朋友结交还碍着楚二爷的事了”

    楚瑜不想跟眼前这位大小姐掰扯,直截了当地说“秦大小姐,这几年光长个子,脑子是一点都没长。结交朋友那些高门贵女拿你当朋友你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楚瑜的话像是一只恶毒的手,撕开了秦瑶的最后一点体面。镇北侯府没落,那些高门贵女根本就瞧不起秦瑶,每次结伴游玩都不曾主动叫着她一起,更别提结交了。

    可是秦瑶怎么甘心呢,她是镇北侯府的嫡出小姐,她的祖父生前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她本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祖父活着的时候,那些贵女谁不是抢着巴结她

    “楚瑜你你当自己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秦瑶怒极。

    楚瑜啪的一声拨开一颗冰冷的玉石算盘“凭我是侯府现在的掌馈人,凭我是你哥三茶六礼迎进门的。”

    秦瑶怒极反笑“我哥根本就不爱你,我哥心里最恨的人恐怕就是你了,我哥恨不得你死”

    楚瑜手上一顿,挑了挑眉梢,道“从今天开始,瑶姑娘不能出家门一步。”

    侯府大管事赶忙一俯身应道“是,二爷。”

    秦瑶脸色发白“你你敢”说罢又朝大管事骂道“你是我侯府的管事,居然如此吃里扒外”

    大管事脸色也不好看,瑶姑娘小时候实在是被惯坏了,眼下竟是一点都瞧不清局势。二爷才是侯府真正的当家人,让她学习中馈是希望她嫁人之后能够好好管理后宅,只有聪慧有度的主母才能掌控好整个大家族。 让她远离那些高门贵女,是因为侯府失势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刻意接近上流圈子,只会被嘲讽罢了。

    可是在秦瑶眼里,便成了楚瑜跟她过不去,变相折磨她,嘲讽她不配接触贵胄门楣。

    楚瑜眼底有冰霜,说话仍旧是不留情面“你最好认真学,如今侯府的境遇你也应该了解些了。”

    秦瑶冷笑“侯府境遇这一切还不是拜您所赐,若不是你楚二爷从中作梗,我哥哥早已经是朝中重臣,是你一手毁了我哥哥的仕途,毁了我们侯府。”

    楚瑜勾了勾唇角“所以你才更应该明白,这里还是我说的算的。”

    他唇角的笑有些薄凉,抬眸扫过秦瑶的时候,让秦瑶感到透骨的寒意,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楚瑜忽然觉得秦瑶到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罢了,就算是飞扬跋扈一些,也不算没救。只要她放下对自己的成见,肯静下心来跟他学两年,想来也是能收一收性子,成为真正的大家闺秀的。到时候,也好给她找个清贵妥善的好夫家。

    只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让秦瑶死了那颗骄纵又不安分的心。

    楚瑜一步步逼近秦瑶,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道“若是你好好听我的话,不忤逆我,将来我自不会亏待你。但若是你一意孤行”

    他骤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严厉和冰冷,道“我便将你嫁入泥腿子出身的小门小户里,给那种妾侍成群的夫家做主母,你觉得可好到时候看看是你不成器的侯爷哥哥救得了你,还是你死了多年的祖父救得了你。”

    秦瑶踉跄后退两步,双腿一软跌坐地上,脸色煞白。面前这个人是何等恶毒,她早就见是过了不是么,只要是他说得出的,一定做得到。

    楚瑜见差不多了,今日也没了教秦瑶盘点清算收支的心思,且留她一日好好反省一下。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想来真儿也该醒了。

    他抬手拉开垂花门。

    秦峥抱着真儿站在门外

    心跳似乎都跟着停止了一瞬,空气寂静得可怕。

    楚瑜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对上了秦峥的眼睛。不意外的,那双眸子里满是恼怒,憎恶,厌恨

    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楚瑜偏了偏侧脸,身形踉跄一下,扶住手边的门框。

    秦峥觉得心里藏了一把火,烧得四肢百骸都跟着疼。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和真儿玩了一会儿,真儿非要找爹爹一起吃早饭,他不想拂了女儿的意,这才带着真儿一起往书房这边来找楚瑜。

    只是不曾想到,竟是在推门的那一刻,听到了楚瑜用如此恶毒的话语恐吓他的亲妹妹。

    “爹爹”真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挣着双臂要去抱楚瑜。

    女儿的哭声让楚瑜回过神来,脸上是火辣辣的疼,视线也有些模糊不清,但他仍旧是缓缓直起脊梁,掩饰好眼底的一丝痛苦,用无波无澜的眸子看向秦峥。

    秦瑶也回过味来,忍不住扑到秦峥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

    秦峥抱着秦家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对楚瑜一字一句冷冷道“我秦峥还没死,镇北侯府还是本侯说的算。”

    楚瑜想冷笑,扯了扯唇角,带出一阵剧烈的疼。

    他说的算他怎么说的算他醉生梦死这么多年,如果不是自己带着侯府急流勇退,低头做人,现在侯府连渣都不剩了。偏生他的傻妹妹还蠢到为了虚荣心去招惹高门。

    秦峥一手抱着真儿,一手拉住秦瑶,转头离去的刹那,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楚瑜,你当初也是用这般恶毒的嘴脸逼走寒衣的么”

    楚瑜脑子嗡鸣一声,猛地抬起头看向秦峥,一颗心如置冰窖,唇色渐白。许久,他听到自己似夹杂了几分哭意的声音“没有”

    秦峥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楚瑜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绵长又艰难,他缓缓挑起尖秀的下巴,唇角渐渐扬起,忽然露出一个谲艳到了极点的笑容,像是毒蛇吐出蛇信子一样开口道“对付孟寒衣,可要比这恶毒多了。”

    秦峥指骨捏得似要碎开般咯吱作响,一双眼睛里神色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楚瑜收起了笑意,漫不经心道“明日在下还要上朝,侯爷可要掂量掂量,若是陛下问起在下脸上的伤,侯府这一家老小担不担得起天子之怒。毕竟这侯府还是侯爷说的算,跟我楚瑜也无甚关系,对吧。”

    秦峥忽然有些脱力,面前的这条毒蛇,从来都是如此,让他憎恶到心里,却无法触碰这染毒獠牙。

    第5章

    冰窖里敲出的新冰,敷在脸上是刺骨的凉。

    大管事在一旁看得直抽凉气,忍不住皱着眉头道“二爷,要不去找御医来瞧瞧”

    楚瑜捂住冰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叫人看侯府的笑话么”

    大管事自知失言,赶紧告罪。楚瑜摆了摆手,未放在心上。

    指尖冻得有些僵硬,化开的水顺着指缝绕过手腕流入袖口,凉腻得难受。楚瑜权当无知无觉似的,一动不动。

    大管事见状在一旁欲言又止,半晌吞吞吐吐道“二爷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讲”

    楚瑜像是回过神来,淡淡看了这位侯府的大管事。

    眼前这位是侯府颇有分量的老人了,难得是个拎得清的。

    “都这般问了,就说吧。”楚瑜垂眸道。

    大管事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拿捏出合适的话来“二爷,老奴虽不是家生子,但也是看着侯爷长大的。侯爷从前不是这样的,他自小就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后来老侯爷走了,孟咳,后来侯爷怕是过不去心里头这道坎才会成了今日这番模样。”

    楚瑜平静道“你是想说,都是我的错,他才会变成这样的”

    大管事赶忙摇头“自然不是,二爷为侯府操了多少心,旁人不知我难道还不知道这些年若不是二爷操持着侯府,恐怕侯府早就撑不住了二爷,人常说夫妻哪有隔夜仇,您跟侯爷之间就是误会太多。说句僭越的话,二爷不妨放低点身段,跟侯爷打开天窗说亮话,解释清楚了”

    “凭什么要我放低身段。”楚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神里满是抗拒和戒备,冷冷道“想要给秦峥伏低做小的人多得是,那银钩巷不全是低眉顺眼做人的他平日里还没荒唐够吗”

    大管事见二爷误会自己话里的意思,赶紧解释道“二爷,侯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楚瑜猛地站起身来,青竹般俊秀的身形微微晃了晃,只手撑住桌案,他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漂亮的眸子,叫人瞧不清情绪。

    良久,才听他低声道“呵,孟寒衣倒是百依百顺的性子,他也得有这个本事娶才行。”

    大管事听见孟寒衣这三个字,自觉闭上了嘴。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有些人能提,有些人不能提。

    孟寒衣就是这个家里不能提的那一个。大管事在心底叹了口气,说起这孟寒衣,倒是个可怜孩子。原本也出身于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几经辗转竟是沦落到牙婆手里,被卖到上京来。

    那时候秦峥尚且年幼,将门出身的他满脑子都是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一套。偶然从牙婆手里救出了险些被卖入青楼的孟寒衣。孟寒衣人长得文气又漂亮,便跟着秦小公子做了伴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些积年累月下的情谊早已经伴着窗外的青萝慢慢滋生出别样绯丽的花,两情相悦,一生相许。可孟寒衣却是个没福气的,老侯爷弥留之际,楚家那位名声在外的二公子上了门。

    无人知道那一夜,老侯爷跟楚瑜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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