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瓶中的解药倒出来数了数,只剩下了五颗……此地不宜久留,事不宜迟,他马上起身,顾不得身体的沉重,试图往来路走去。
但兜兜转转约莫半个时辰,那白色的小花依旧漫无边际,哪里还有来时路的半分样子……他一时觉得有些烦躁,细细的思索起来,他确实是按照图纸上的路线走的没错,怎么还会触动了幻阵!?
就在这时,山间风向微微有变,皇甫警觉的皱起眉,一个浑厚的声音似乎从远方飘来“皇甫……你就确定了……那份图纸是正确的么……?”
那声音如从天上来,飘飘渺渺辨不清来自何方。
“敢问兄台什么意思!?”他朗声问道,语气里已经燃起了些怒火。
“别不肯承认了……哈哈……”带着点诡异和诱惑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中了玉衡卿的计了……他要把你困死在这里……”
“少废话!”皇甫直接打断,“简直胡言乱语!鬼鬼祟祟是何居心?有种就出来见我!”
“呵呵……怎地就没种……?”话音落下,四周的场景又是倏地一变……竟然变成了兰都的镇国将军府!!而且自己还站在了思归阁的院落门口……
皇甫这才明白过来药效已过,定是又再次陷入了幻觉,赶紧掏出药来要再服一颗……谁料,那院里竟传来一声娇媚的呻吟……
“呜啊……哈啊……快,再快些……”
“啊~啊~嗯……”
竟是玉衡卿的声音!自家娘子一向清高,根本不可能在云雨的时候说出这般话来……呻吟声愈甚,内容却是越来越露骨诱人……皇甫捏在手里的药丸却是吃不下去了,一阵阵热流在身体里流窜,他受了蛊惑一般径直挥开大门……
即使知道这是幻觉,入眼的景象也让他一时怒火中烧……
玉衡卿一身大红的衣物,仅有腰带的地方还堪堪连在腰间,那华丽的红色丝绸衣裳半透,从院中的竹塌上垂下来,倾泻一地……白皙的胸前吻痕密布……眼睛里染着水色,媚眼如丝……他的打开着身体,忘情的呻吟……
但他身上那个动作着的男人,竟是月夜!
似乎有很远的记忆在脑海里勾勒出来,皇甫脑海里一阵眩晕,太阳穴两边却是“咗咗”的抽痛起来。
不敢再看下去,赶紧吞下了药,但头痛的症状依旧没有缓解,他唯有用刀杵在地上才勉强站立起来……他才不会被这些幻觉鬼话给扣在这里!想到要去破坏阵眼的任务,只得又豁了出去般咬破了嘴唇,寻了个方向直直走去……
而西面的状况确实好了许多,玉衡卿将阵眼的石碑打破,胡乱用袖子擦擦满头的薄汗,却是丝毫不敢停留的就往东面飞身而去。
方才在阵中行走,他敏锐地发现了自己之前设下的机关竟被人给做过改动!自己精通阵法倒还可以破解,但皇甫那边就绝对凶多吉少了!
几乎是用了自己平身最快的速度破解一个个改动了的小阵,捣毁完了西边阵眼后,手心都全是冷汗……皇甫那里的解药撑不了多久……他必须抓紧时间……
横跨百里,不敢停歇一步,他头一次满心里记挂的都是一个人的安危,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不安,才能将慌乱的洪流阻挡在理智之外。
但没想到,这一寻便到了半夜……玉衡卿找到皇甫的时候,他正直直的跪在白色的花海中,一动不动,目光失了焦距的盯着前方,身侧,赤宴却深深的插在了土里……
玉衡卿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没想到这里的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要糟糕!改阵的那人,竟连千金一株的黄泉莨菪都毫不心疼的种到了这个地方!
有这个能耐改的了他的阵法,又手握重金的……冷御云……
“岚萧!?岚萧!?”玉衡卿再顾不得许多,含住两颗药丸,飞身过去扶住皇甫的肩膀。
他的眼珠微微动了动,无神的看向了玉衡卿的脸……那种呆滞的表情,像木偶一样……
忽然,黯然无光的黑色眼仁竟慢慢的被一层血红的光彩所蒙蔽,在暗淡的月色下,竟使得一双眼泛出嗜杀的血红……
他毫无防备的就抽刀挥了过来,狂暴的像一头野兽“滚!给我滚!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一句句话吼得颠三倒四,暴怒不已,已经完全失了理智,玉衡卿一个俯身躲过刀锋,皇甫杀红了眼直逼而上,玉衡卿却只能被动的左右闪躲。
也难怪会变成这样,黄泉莨菪乃是剧毒之花,闻气味一段时间后便会出现幻觉……偏偏这幻觉来自于中术人内心的恐惧……它会呈现出一个人内心底潜藏最深的弱点,并将之最大化……
给皇甫的解药定是早已用完,他饱受一个个幻觉的折磨,心力交瘁,此刻就算是见到了真实的自己,也完全辨不清什么是噩梦,什么是真实了……
玉衡卿面色一正,看着痛苦不堪的皇甫,内心一阵闷痛,便直冲了过去,右手生生迎上刀锋……
滚烫的血液瞬间溅上皇甫的脸颊,热浪般的温度使得已失去理智的皇甫稍稍一怔,玉衡卿用手死死捏住了刀锋,那把齐人高的长刀竟然硬生被逼停下来。
掌心的血液顺着玉衡卿手臂汩汩流了下来,在他衣服的袖子上染开一片雪花……
趁着皇甫发愣的空挡,他顺势欺身而上,吻住了皇甫的双唇,将那颗解药以舌送入了他的口中。
☆、第五章 破阵
皇甫的眼变得有些迷茫,混混沌沌不知所然,玉衡卿顾不得手上的血还在往外冒,搀扶着他按计算好的路线迅速离开。
在林中寻了条小溪,玉衡卿见皇甫的意识还有些涣散,便让他枕着一块石头躺好,自己简易处理了伤口,胡乱撕下一块衣袖乱裹了起来。
他用嘴度了许多水让皇甫饮下,皇甫这才缓缓回了神,盯着玉衡卿的脸看了半晌。
“……衡?”
“嗯。”玉衡卿跪在他身侧,淡淡的应了一声,眼里的光线柔和起来。
四目相对,皇甫一直盯着他亮亮的眼睛,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闭眼,这一幕有瞬间烟消云散……只不过几个时辰,皇甫却觉得像在地狱煎熬了几百年……甚至一点都不敢去回想那些所谓的幻觉,他的死亡、他的背叛,他亲手将剑一点点刺入自己的心脏,那一瞬间,自己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剑尖没入皮肉的钝痛,左胸口甚至有金属冰凉的触感在随着心跳一次次抽动……
那一刻,他无法再分清幻觉与现实了,所有一切都那么的真实,毫不留情的将他的理智撕碎,精神完全的陷入了崩溃,他杀红了眼。
而现在,印入眼帘的是衡那双带着些担忧和庆幸的眼眸……一时间,他安心了,放松了,忽然心里一阵感慨,原来,身边的人,一直都在。
皇甫伸出手去,循着温暖,想把玉衡卿的手握到自己手心,但那只被乱七八糟布条缠得一塌糊涂的手却撞入了视线,血迹点点片片印了出来,刺痛了他的双眼。
“这是我做的!?”一个挺身坐直起来,皇甫迅速将他受伤的手拉起来查看,眼里掩不住的自责与愧疚。
“无碍。”玉衡卿挣扎了几下想把手抽回,未果。
皇甫小心翼翼的把那些不成样子的布条打开,一条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当中……血肉向外翻着,深可见骨,只要在向下三分,这只手必定无法再用。
皇甫握着他的手忍不住战栗起来,他的眉皱成了一个“川”字,自责的抿着下唇,无意识的一用力,嘴里竟有血腥味蔓延开来。
他一点点小心的将那伤口清理干净,又扯下自己衣物干净的地方,像怕碰碎了似的,克制着手上的颤抖,将玉衡卿的手包扎好。
两人之间沉默着,皇甫心里像堵了一层棉絮,连一句“对不起”都难以出口。
玉衡卿叹息了一声,第一次主动环起皇甫宽厚的脊背,有些僵硬的把脑袋枕在他胸前“别胡思乱想,我没事。”
皇甫低低应了一声,顺势紧紧抱住了他,像要把人融进身体里似的,闭上了眼,用尽全力去感受对方的温度。
已至半夜,两人不敢贸然行事,便只能寻了些东西裹腹,然后相互依偎在一棵大树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皇甫寻了不少草药,捣碎了给玉衡卿换上,这才启程一起去寻找第二个阵眼。
有了玉衡卿坐镇,破解各类阵法方便了许多,饶是如此,也还是一路曲折辛苦,等到日上中天时,他们才成功捣毁了东边阵眼。
阵法失了效应,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不敢耽搁一刻的往营地赶。
“动得了这个阵法的除我之外便只有冷御云一人……既然阵法被他改动,定是他知晓了我活着的消息……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会那么快。”
两人并肩施展着轻功,在林里飞快穿梭,皇甫闻言皱了皱眉“他这样做明显是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但我觉得不仅这样,定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有些不好的预感在两人心底升腾,他们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向来时的方向飞速前进。
皇甫的预言果然不假,待到太阳偏西,两人才匆匆赶了回来,到达营地,来不及歇上一口气,月冥便捧上了帝都加急的密旨,神色严峻。
皇甫三下五除二的拆开,随意扫了两行,脸色便沉了下来,周身怒气四溢。
玉衡卿看他脸色不对劲,也顾不得许多,将信纸一把抢了过去,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他的瞳孔猛缩了一下……千算万算,到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现在攻入南乾正在关键的档口,有谁会料到……战到得意时,后院竟起火……
☆、第六章 内乱
事态紧急,当天晚膳过后,三军将领全都汇集在主帐内商量对策。
任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快要冲入南乾的关键时刻,北凤边境上本来还安安静静的轩鸿王爷竟突然起兵造反,时机好巧不巧,就在皇甫和玉衡卿入阵的当天,挥师直压兰都。
轩鸿王南宫啸,是先皇的弟弟,当今皇帝南宫熠的亲叔叔,在京时就是个酒色王爷,整日只知玩乐不思进取,所以从未被众人当回事,在南宫熠上位的头一年便受了封地,远调出京,你说这封王吧,有了自己的地界、田亩、军队,乐拥一方净土,也算是当得半个皇帝了,南宫啸这些年来都一窝在封地上享着安乐福,不见任何动静,也不知是这人城府太深还是突然开了窍,竟然就捡了这么个大好时机反咬一口。
现在北凤内里没有皇帝坐镇,外头皇甫又已深入南乾,宫里只有南宫怜一人苦苦支撑,南宫怜手下禁军不过几千,大量军队开进南乾支援皇甫,留在国内分散开的军队仅有十多万,一时又要急于调集,可谓是一片兵荒马乱。
朝廷迅速下了密诏向皇甫求援,可现在皇甫等人已经攻至双城关,就好比南乾一块肥肉已经放到了嘴里,只差嚼嚼咽下去了,如此大好的机会,那里可能放过!?
主帐里已经是吵得热火朝天,各路将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皇甫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之上,端看一出好戏。
右翼主将洪烈骁勇善战,以他为首的是主张撤军的回援派,此时正和以中路将军左岑为首的主战派争得面红耳赤。
“兰都都要失守!你们怎还有精力去打得下南乾!?”洪烈对着皇甫一抱拳,洪亮的声音震得周围人耳朵“嗡嗡”直响,“将军!现在应当迅速调集军队回守兰都!与兰都里的禁军里应外合!压制国贼,保护帝都为上啊!”
左岑唾沫星子横飞“现在我军主力已快攻入南乾,就算调兵回转,速度上也绝对不及叛军快,应当先将南乾主要关口突破,占领城池召集兵力,再攻克反贼为上!”
“一派胡言!”洪烈拍桌道,“你这胚种!是要弃兰都于不顾了么!?”
左岑憋红着脸怒道“你这蛮子!只知道打怎会有效果!?应权衡利弊而为之!”
“你!”
眼看两方吹胡子瞪眼的就差要拉着干一架了,皇甫这才漫不经心的咳了一声。
几个将军瞪眼的动作不由收在了半路,将要出口的话一咽,缩着脖子坐正。
皇甫漫不经心的道“你们若在吵下去,这仗也不用打了,等结果吵出来了,就等着一个个回家烤白薯去吧!”
左岑赶紧恭恭敬敬的道“将军一向神机妙算,我等再吵也是白费了力气时间……还请将军示下!”
皇甫道“兰都自然不可不管,”洪烈闻言面露喜色,但皇甫又接,“要放弃南乾嘛……也不可能。”
“这……”洪烈欲言又止,皇甫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除了这里的十万先锋军,前来会和的军队还有约莫五十万,但其他军队战斗力远不如主力军,所以我决定,现在正在赶来离边境最近的军队抽调十万潜回,而主力则要调离四万人支援兰都,其余人,继续攻下南乾。”
左岑闻言一惊“将军!万万不可!若是少了这四万主力,攻下南乾的兵力怎够!?”
皇甫一笑“别忘了,我们还有枭凌的援助。”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众人意见不一,一时炸开了锅。
“将军!请三思!枭凌能力虽强,但毕竟是南乾旧部!信不得啊!”
“是啊,将军!就算您和玉衡卿私交甚密……可这……”
“但素闻枭凌铁骑战无不胜……确实是一大助力……”
“……”
皇甫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挥手示意他们安静,众将领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只见皇甫摆正身子,抚着下巴,悠悠道“我自是相信我家夫人,而你们,只要相信我便足够了,时间,证明一切。”
周围的人全都哑口无言,他们相信皇甫岚萧不会口出狂言,因为,没有任何一场战役,使得众人对他失望过。
“具体的安排我明日便会给出,支援的军队会交由月冥代领,胡烈,你任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