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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 第13节

作者:云上君子 字数:18082 更新:2021-12-30 01:40:04

    沈闻若一惊,“子夜,此事愚兄已一言拒绝”

    “闻若兄,”殷子夜微笑道,“你听我说完。果儿自幼丧亲,倘能拜愚兄与刘夫人为义父母,是果儿几生修来的福气,子夜倍加感激,望闻若兄成全。”

    “”沈闻若慨然道,“这,收果儿为义女有何难,若此乃贤弟之愿,缺的便是场仪式罢了。”至于让殷果改姓之事,既然殷子夜不知,他便正好不提了。

    不想,殷子夜继续道,“好在子夜这一个小妹并不广为人知,果儿改为沈姓后,便彻彻底底是沈家的人了,日后出嫁,也能名正言顺许多。”

    “子夜”沈闻若愕然。

    中原自古以来,家族观念根植千年,作为家族象征的姓氏尤为重中之重。而且,殷氏可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门小户、平民百姓,他们声名虽不如沈氏、刘氏等显赫,却也是书香世代,文人辈出。即便殷果是个女子,贸然改姓,乃对祖宗、对高堂的大不敬。

    “果儿若是姓殷,将来的日子,我怕她不好过。”

    “”

    沈闻若语塞。

    殷子夜这些考量,都有道理。论地位,论名望,当今的北境,除了首屈一指的齐家,其次的,便要数沈家了。他说得对,殷果若是以沈家女儿的身份出嫁,定然比以殷子夜小妹的身份出嫁要好,可是如此一来,从今往后,殷子夜与殷果真的就再无关联了。他们表面无亲无故,殷果又嫁做了人妇,见上一面,都将十分艰难。牵连过多,必惹人非议。

    沈闻若深知,在这世上,殷子夜最牵挂之人,其中一个便是殷果。要让他与殷果自此相忘于江湖,沈闻若相信,那滋味比死还难受。所以,当初一听刘氏提出这件事,他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他是敬重这位夫人,但怎么说他也是一家之主,该管的事,他不会含糊。

    “闻若兄不必为我担心,”殷子夜仿佛看出了沈闻若内心想法,“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该放手的,总是要放手的。”

    “子夜,你你想清楚了吗”

    “闻若兄与我相识多年,还不明了子夜从不冲动行事么”

    沈闻若默然。

    确实,殷子夜每次不论怎样地语惊四座,口出狂言,均无一不经过深思熟虑,三思后行。

    “好。”

    良久,沈闻若郑重应道。

    秋去冬来,又一年风雪交加、滴水成冰的时节。为缓解殷果与刘氏之间的关系,不再节外生枝,殷子夜一直没有与殷果见面。直至这一天,殷子夜在沈府后门下了马车。

    下人通报后,沈闻若迎了出来,没有带他进入待客大厅,而是来到了后院小池塘边的亭子里,炭盆已经摆置好,袅袅升着暖烟。

    “哥”殷果一如以往地有活力。

    、语出惊人

    殷子夜笑了,“大冷天的,出来也不披件外套。”

    “我不冷就哥哥你怕冷嘛”殷果一脸自豪。

    可不,殷子夜厚厚的皮毛披风,里里外外裹得严严实实,与一身轻装的殷果对比着实鲜明。

    “是,你最厉害。”殷子夜附和道。

    三人于亭中相对而坐,煮酒谈天,然今日殷子夜不可于沈府逗留过久,很快,他与沈闻若两人便提出了正题。

    数月来,殷子夜与沈闻若探讨再三,总算为殷果定下了几家较好的夫家人选。

    殷果霍地站了起来,“我不嫁”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难道要一辈子任性不成”殷子夜道。

    “别老拿这些来训我”

    “果儿”

    “我说了不嫁就不嫁”

    “果儿”殷子夜也站了起来,“你还当我是你兄长吗”

    “”殷果被憋得刹那间接不上话。

    “长兄为父,婚嫁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由不到你胡闹”

    “我没有胡闹”

    “够了”殷子夜喝了一句后,声音又软了下来,“我也不能管你多久了你沈叔叔已经选好日子,年后就收你为义女,以后你就是沈家人,之后出嫁的一应事宜,想来刘夫人都会为你打点好的。”

    殷果愕然。

    “你们早就擅自决定好了是吗”

    “”殷子夜默然,沈闻若也默然。

    殷果咬着下唇,热泪簌簌滑下。

    “哥,我恨你”

    殷子夜一怔。

    “当年你执意要把我送入沈府,把我丢给别人现在你又逼着我要出嫁,还是把我推向别人其实你早就不想要果儿了是吗你早就厌烦果儿了可是在果儿心里,你一直是我最亲的哥哥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果儿几乎是哭叫着,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跑走。

    “果儿”殷子夜连忙追出去。

    不,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的。

    他是多么想解释。可凛冽的寒风不断地迎面吹来,眼前,殷果的身影越来越远。是啊,果儿已经芳龄十九了,再不是当年那个短腿小丫头了,他没法轻易地抓到她了。现在的果儿,比他远要健步如飞了。

    终究是,长大了。

    倏地,一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殷子夜不得不骤然停下,“她说不想再见到你,你没听到吗”一道稚气未脱的嗓音响起。

    挡住了殷子夜的,是沈闻若与刘夫人所出的嫡长子沈德,今年一十有五,年纪不大,个头却不小,比殷子夜还高。

    “未知殷祭酒今日来访,招待不周,失礼了。”随后,刘夫人款款而来。

    殷子夜极力望去,殷果已经在前方的岔路一个转角,消失不见了。

    沈闻若也跟了上来,见到刘氏出现,不由讶然,“夫人你”

    刘氏早就定了今日去祈福上香,是以,沈闻若才特意安排殷子夜今天到来,与殷果私下见一面。

    刘氏到底有大户人家的风范,在殷子夜面前,没有发作什么,面上依旧礼貌,皆因她也得顾忌到,殷子夜如何说都是齐牧身边的红人。

    “果儿看来情绪不太好,我们也不要阻她了,先让她一个人静静吧。来日有机会,定再相邀殷祭酒一叙。”刘氏对殷子夜道。

    刘氏的逐客之意明显之至,话说得十分婉转,可殷子夜也好,沈闻若也罢,都非常清楚,殷子夜此次一迈出沈府大门,恐怕就不会再有下回了。

    见殷子夜站着不动,沈德语气生硬又道一句,“殷祭酒,请回吧。”

    “德儿,这里不到你说话”沈闻若皱着眉瞪他一眼,面对殷子夜一事上,沈德完全站到了刘氏的立场,让他着实头疼。沈闻若还想跨步上前说些什么,被殷子夜一把拉住,“闻若兄,”殷子夜摇了摇头,“算了。”

    “子夜”

    殷子夜向沈闻若以及刘氏行个礼,道,“叨扰贵府多时,殷某该告退了。”

    “送客。”刘氏当即吩咐。

    沈闻若知道这会儿也不该留殷子夜,只得命人送他回去。今日,本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没让殷子夜乘自己的马车来,没曾想,该来的躲不过。

    马车送到侯府门口,殷子夜便自行下车了。他离开沈府之时,已纷纷扬扬落起了小雪,眼下,漫天雪花飞舞,目所能及的乾坤之内一片银装素裹,每呼出一口气,便形成白蒙蒙的一团雾。

    殷子夜一步一步徐徐地往住所走去。他走的这是侧门,人不多。殷子夜喜欢独处,很多时候都不愿别人来打扰自己的世界,即便一天都没人与他说上一句话,殷子夜也能悠然自得。

    可当前,他不悠然,也不自得。殷子夜每走一步,脑海里回响起的都是殷果那一番话。

    殷果性子直,不等于不懂事。从小,她尽管与殷子夜时有争执,也从没说过令他伤心的话。殷果仿佛生来就明白,语言的力量,能伤人多深。

    而今天,她哭着说,她恨他,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

    殷子夜苦笑。

    他对有些事,可以机关算尽,对有些事,则茫然无措。

    他懂得如何去对付一个权倾天下、实力雄厚的敌人,却做不到简简单单的齐家二字。

    “子夜”

    一道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殷子夜抬头。

    “侯爷。”

    齐牧大踏步走过来,疑惑地打量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说着,抬手给他拨去头上、肩上的积雪,“下着雪你还往外跑也不带个下人给你撑把伞,风寒痊愈没多久,复发了怎么办何以不多加注意”

    齐牧自顾地责怪着,殷子夜没答话,只是笑了笑。

    “笑什么,说你呢,再有下次,看我不教训你。”齐牧没好气。

    “嗯。”殷子夜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了,跟我回去。”齐牧拉起他,往回走去。

    齐牧担心得没错,这一受寒,殷子夜又病倒了,齐牧一阵气急,可对着病中的殷子夜,他是想发作而不得,唯有憋了回去。

    沈闻若深知,殷子夜这病,怕是还有心病的症结所在,然他哪里敢与齐牧提及,一来殷子夜叮嘱过他,二来,这牵涉到沈闻若的家事,实在尴尬。

    再说,齐牧或许也没空管太多家长里短。年后不久,齐牧就叶昭的两个儿子叶明、叶逑逃入了东北的胡人部落势力一事展开商讨。

    齐牧似是有意远征东北,一方面,为了彻底肃清叶氏势力,另一方面,解决胡人部落常年入塞为害、掳掠人口财物、侵扰民生的局面。

    群臣又一阵热议,纷纷劝阻齐牧,都觉得这一战太劳师动众、得不偿失,一句话,不值得。

    众人意见十分一致,且理据充足。首先,叶昭及其长子叶尚已死,叶逑则如丧家之犬,难再成气候。其次,胡人部落位处偏远,足足在数千里之外,不仅路途遥遥,塞外更是气候不佳,环境恶劣,中原士兵难以适应,如此行军千里,便是让敌方由逸待劳,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对于齐牧的军队将会是极其巨大的消耗与挑战。胡人入塞为害,这是个问题没错,可比起中原大地的安稳,那只是隔靴搔痒、小打小闹,对齐牧在北境的统治没有太大威胁,胡人基本也绝无可能远征中土。既如此,先暂且放着不管,也未为不可。要知道,如今并非四海升平,中原还未统一呢。

    齐牧如以往一般凝神听着,不发一语。大家的分析,句句在理,他确不得不加以考虑。

    又有人道,除了这两点外,还有一项格外需要顾忌的因素,或说一个人,那便是杜灼。杜灼当年鸣都一战中败于齐牧手下,侥幸逃脱,入了象州投奔同宗的杜植,后来齐牧没空管他,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杜灼如今在杜植身边又积累了相当的实力,万一他趁着齐牧远征东北之时在背后发难,齐牧将又一次陷入后院起火的窘境。以齐牧对杜灼这个人的了解,加之当年石川包括殷子夜都预测过杜灼野心勃勃、图谋天下,齐牧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担心有着充分的理由。

    情况看来一目了然,正当所有人都这样以为时,一道咳嗽传入厅堂中,人未到,声先至。

    “咳咳咳”殷子夜想开口,连着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止住,努力道,“侯爷,此次远征,可以去,也应当去。”

    齐牧与沈闻若都有点吃惊,殷子夜这几天病得不算太轻,他怎么说来就来了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殷子夜又一次语出惊人,众人都刷地看向他。

    殷子夜脸色苍白,顺了好一会儿呼吸,才继续说道,“侯爷请放心,杜灼没有办法给侯爷制造麻烦的。”

    “殷祭酒,您怕是太轻视杜灼了。”一人道。

    殷子夜笑了笑,“不是他不想,而是有一个人会替我们来阻止他。”

    “谁”众人纷纷疑惑。

    “该不会又是哪家的刺客吧”又一人道。

    、士为知己

    殷子夜对此嘲讽不以为意,道,“杜植。”

    众皆哗然。

    这个答案,听起来比刺客好不了多少。

    可不,理论上来说,杜灼依靠杜植,两人是一伙的,应该都盼着齐牧不好,殷子夜此言,逻辑上说不过去啊。

    殷子夜道,“杜植是个只知坐谈的政客,他自知自己心无余,力不足,只求偏安一隅,也明白他的能耐全然不足以驾驭杜灼,因此对杜灼定然加以警惕提防。即便杜灼意图偷袭侯爷后方,杜植也会成为他无法逾越的障碍。所以,侯爷请尽管安心地出征,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盈州城也无所谓。”

    哗然再起。

    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盈州城,如此大胆的言论殷子夜也敢信誓旦旦地放出,假如杜植拦不住杜灼呢或是假如杜灼请到高人相帮,说服了杜植呢

    质疑之声此起彼伏,殷子夜不知是否打算回应,话未出口,又咳了起来,不得不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齐牧看不下去了,在众人之中走过去,扶住了殷子夜,并抬手轻轻地给他拍背。

    群臣面面相觑。

    殷子夜渐渐缓了过来,意识到什么,赶紧站直,对齐牧道,“侯爷,我没事。”

    “嗯。”齐牧放开了手,道,“你继续说。”

    殷子夜环扫一圈众人,道,“远征东北胡人之必要性有三。其一,叶氏势力统治北境多年,影响还很大,他们曾给予胡人部落不少帮助,对胡人有恩,只要叶逑还在世,他们一定会趋附报恩,始终是个隐患。其二,正是因为他们自恃偏远,认定我们不会千里远征,势无防备,一旦我们以神速奇袭,必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其一举消灭。其三,如诸君所言,杜灼在象州逐日坐大,与杜灼一战,相信来期不远,这一个劲敌迟早须铲除。若不清东北,直接南征,一旦敌人在叶逑的怂恿下有所行动,我们便会后方不稳。现今虽为虚国远征,但一劳永逸,再无后患,势在必行。”

    满堂静默。

    有人已经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一直以来,殷子夜的历次提议,无论多么地不拘成见、奇诡大胆,哪怕只有他独自一人面对一众的质疑与反对而自执一词,齐牧都无一例外地采纳了。然则今次兹事体大,殷子夜也说得很清楚,虚国远征啊千里行军,远征塞外,那是一片遥远而未知的苦寒之境,短短几个字的描述里,蕴含的该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存亡挣扎

    接下来连着数日,都不断有人向齐牧进言,劝他慎重考虑远征之事。即便疾速奇袭胡人部落真的行得通,可漫漫千里的路程,要加急进军谈何容易势必会是一场人间地狱一般的恶战啊远征东北,打仗不易,行路更难。

    令大家震惊的是,齐牧还是很快作出了决定。

    打。

    齐牧只要下了决心,行事即大刀阔斧,调兵遣将刻不容缓地进行。还有一件事,于他是最难处理的。

    “这次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去。”

    “侯爷”

    “你病好了再跟我说。”

    “我已经好得差咳咳咳”殷子夜又抑制不住地连连咳嗽。

    齐牧一脸“你看”。

    殷子夜不死心,“此战凶险,子夜一定要随侯爷前往。”

    “你也知道凶险,就你这身体,你还去什么,嫌我到时候烦心的事还不够多吗”

    “子夜乃军师”

    “说什么都没用。”

    “侯爷,士为知己者”

    “我不需要你为我死”齐牧陡然提高音量。

    “”

    说了半天,无果,齐牧态度坚决,殷子夜态度也很坚决。齐牧不想再与他争执,暂且离去,刚出门,迎面就见到沈闻若,沈闻若了愣了愣,未及开口,齐牧道,“闻若,来得正好,你替我也劝劝他。”

    沈闻若想了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笑道,“好,闻若亦正有此意。”

    进到内屋,殷子夜刚喝完药,见到沈闻若,道,“闻若兄,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额你听到了”

    “不用听也猜得到。”

    “唉”沈闻若长叹一声,“这次确与以往不同,可谓九死一生,子夜你身体欠佳,千万勿再勉强啊”

    殷子夜微笑,“恰是九死一生,子夜身为军师,更应随侯爷出征。否则,要子夜这个军师祭酒何用”

    “子夜,”沈闻若语重心长道,“愚兄是希望你爱惜自己听愚兄一次吧。以后你能一展所长的机会还很多,平天下,安社稷,仍需贤弟之智谋啊。”

    “以后”殷子夜喃喃地重复,“子夜就是怕没有以后所以,每一次,子夜都想极力珍惜。”

    “子夜”

    “闻若兄,对子夜来说,没有中庸地带。子夜愿全心全意辅佐侯爷,须用到子夜之时,子夜绝不会退缩。若子夜想归隐遁世,安稳度日,那么子夜根本就不会再留在这里。”

    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闻若兄,”殷子夜道,“你可曾记得,子夜说过,你我是不同的。闻若兄乃治世良才,心怀苍生。闻若兄为的是天下,子夜,为的是一人。”

    沈闻若看着他,许久,许久,不知该说什么。

    也许,他早就发现了。

    殷子夜,总是以他那波澜不惊的神情,以他那淡然的语气,以他那孱弱的身躯,屡屡做出最惊世骇俗、最荡气回肠、也最奋不顾身的行为。

    安州之战,他为了及时阻拦齐牧退兵,对众人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多说,便随陆荣连夜奔袭而至枇城,当面力劝齐牧。

    齐牧放走了杜灼,殷子夜为了让齐牧派出追兵,不惜惹怒何炎,以身涉险,近乎是拿性命去赌齐牧的反应。

    鸣都之战,他斗胆请求何炎暗中帮忙,不惜冒犯军规,强行随军出征。

    这一次,他也只是沿袭一贯的风格,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

    他的筹谋里,自己的性命、安危,世人的评价、毁誉,一概不纳入考虑范围。

    不留余地,不留退路。一往无前。

    热烈如一刹烟花,悲壮如飞蛾扑火,璀璨如夜中流星,从容如蜡炬成灰。

    如斯任性,又万般坚强。

    是的,他与沈闻若,乃至与许多人,都是不同的。

    沈闻若自认,为了朝廷,为了江山,为了百姓,他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他是明智的,温婉的,顺礼的,是符合俗世的价值与审美的。而殷子夜,往往能做出别人意想不到之事,你无法以常规判断,他下一步会怎样来。

    沈闻若想起齐牧那一句话子夜乃非常之人,不宜以常理拘之。

    最懂齐牧的,是殷子夜。

    最懂殷子夜的,也是齐牧。

    他,只为一人。

    这就是他。

    每个人,都有些东西,最为本质,最为重要,如若强行扭转,改变,他便不再为他了。

    沈闻若明白,他是劝不了殷子夜了。

    有些人,似乎生来就很清楚自己的方向,自己的道路,从不茫然,从不迷失,他们不会去听太多的闲言碎语,他们不会去理会世人的说三道四,因为他们目标很明确,他们的眼里、耳里、心里都只有它。

    这种人的境界,只有自己能体会,碌碌无为、随波逐流之士,终其一生也难以理解。

    “闻若兄若真视子夜为挚友,子夜恳请闻若兄,帮子夜说服侯爷。”

    “你们”沈闻若摆了摆手,“贤弟还是自行与侯爷商量吧。愚兄虽说不过你,倘侯爷能将子夜强留下来,愚兄心里也是不免庆幸的。”

    “闻若兄”殷子夜无奈。

    后来,齐牧还是答应了带上殷子夜,也不记得私下里殷子夜磨了他多久。齐牧自是有万千思虑,远征东北,确会是一场为时不短的恶战,没有殷子夜这个首席军师在身边时时商讨,出谋献策,于制胜不利。以往大大小小不少战役,早足以证明殷子夜在军事上对齐牧独一无二、首屈一指的重要性。

    可他最怕的,是经此一别,便是永远。

    有可能,他回不来。

    有可能,殷子夜等不到。

    他曾仅仅离开不到一夜,殷子夜便身陷险境,那一次,他的泪,令齐牧自责至今。

    他真的怕。

    他怕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带在身边,至少,他能亲自保护他。

    至少,没有那么多不确定性。

    大军克日出发。临行前一夜,殷子夜与沈闻若道别。

    “真的不想再见果儿一面吗”

    “不了,”殷子夜摇头,“徒增伤感,何必呢。”

    “唉”

    “闻若兄,”殷子夜将准备好的一个颇为沉重的大匣子递给他,“这个,麻烦你替我转交果儿吧,这么多年了,没能为她做什么,这是我给她准备的一点嫁妆。”

    沈闻若一愣,“嫁妆这,如此重要之物,你何不亲手交予她况且,你也要回来看着她出嫁啊。”

    殷子夜摇头,“远征之行,漫漫长路,若果儿能找到好归宿,切勿等我。还有”他仿佛犹疑了片刻,才道,“不用告诉果儿是我给她的,权当闻若兄对果儿的一点心意吧。”

    、另辟蹊径

    “子夜”

    “闻若兄,你能答应我吗”

    殷子夜殷切地看着他。

    这目光让沈闻若难以拒绝,良久,他才道,“好,愚兄答应你。子夜也要答应愚兄,此去,一定保重。”

    殷子夜笑了,“此生有缘与闻若兄相交,乃子夜之幸。”

    晚冬里,齐牧的军队启程了。

    出行不久,碰上雨季,连绵的雨天絮絮不断,以致道路积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行进极其艰难。

    殷子夜对齐牧道,“侯爷,兵贵神速,我们本是潜行远征,如此下去,推进太慢,势必会被察觉,待对方作好防范,我们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不如留下辎重,轻装全速前进,打敌方一个措手不及。”

    齐牧还没开口,他手下的诸将听到都率先吓了一跳,他们这不是跑到一日就可来回的隔壁去偷袭,他们是千里远征千里当然只是个虚数,总之这段遥远路途,去要几个月,回也要几个月,行军打仗,军粮乃第一要事,辎重都不要了,届时吃的不够穿的没有,还打个屁的仗

    面对众人的惊疑不定,殷子夜道,“事有轻重缓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现在不是可惜这些身外之物的时候。我们守了粮草,却会失了战机,根本就是因小失大、本末倒置。此战艰难,欲出奇制胜,必须打破常规,取胜之关键节点便在于此,侯爷请务必全力把握。”

    齐牧麾下的将领与那一班谋臣不同,读书少的大有人在,看问题直接多了,民以食为天,没饭吃就是天大的事,哪懂殷子夜说的什么因小失大、本末倒置,一时都嚷嚷着沸腾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安静”齐牧断喝一声。

    营帐里霎时如火堆被浇上一盆冷水,熄灭得整整齐齐。

    还敢说话的,还能说话的,只有一个人。

    “我们因雨天所阻,在这一带已滞留多时,恐怕消息已传了开去。子夜建议,我军可佯装撤退,再另辟蹊径,轻兵速往。”

    “另辟蹊径你是说”齐牧问道。

    “日前,不是有原佑州牧杜腾的部属,名为田秋之人响应了侯爷的号召,前来投奔了侯爷么”殷子夜道。

    这个田秋,也算是个奇人。当年,佑州牧还由皇室宗亲杜腾担任,田秋那时便为杜腾所用。许非劫持朝廷与天子后,杜腾派田秋作为使者入都城,一尽忠臣礼节的同时,也希望劝服许非。其时年仅二十二岁的田秋可说临危受命,踏上了这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生死未卜之路。所幸,他不辱使命,成功地跨越数州之地,到达了西都。许非没有取他性命,还好生礼待,并下诏任命他为骑都尉,被田秋婉拒。

    他还未回到佑州,便听闻孙共起兵攻打杜腾,待得田秋快马加鞭赶回,杜腾已被孙共杀害。田秋不愿改节易主,孙共拘禁了他一些时日,却因田秋名声在外,若加害之,恐损民心,最后不得不放了他。田秋自此归隐山田,领族而居,日子久了,四方前来依附他的百姓日渐增多,以田秋为首领,近乎自成一个小县城。

    田秋生平二愿,一是讨伐佑州孙共,为旧主杜腾报仇,二是驱逐滥杀平民的胡人。奈何,他力量不足。

    叶昭统治四州期间,几次派遣使者来招请田秋,还授予官印,田秋都坚决不受。岂料,这回齐牧一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归附了。

    “子夜打听过,这一带,每至雨季,便道路泥泞,难以通行,此等灾害由来已久。田秋在这里生活多年,自有经验,也许他能为侯爷指出一条明路。”

    齐牧豁然开朗。当即请来田秋,与他详加细谈。

    田秋不失所望,告知齐牧,确有一条断绝已久,但尚有微径可寻的路线,可直达胡人老巢封城的后方,真真叫一个出人意表,胡人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齐军会在身后出现。

    这条捷径,既缩短了路程,也没有积水问题,畅通许多,就是毕竟乃废弃多年的道路,无法容大部军队通过,不过,如果齐牧决意抛下辎重,快速进军,便无需考虑这个问题了。

    仿佛统统都是最恰到好处的安排。

    然而

    殷子夜看出了他的心思,“侯爷,战场之上,切忌犹豫不决,请您下令吧。”

    齐牧低头看着他。

    殷子夜的眸中一如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他在最开始,提出这个想法时,便已经预料到今日,乃至往后的一切了吧

    是的,早就做好准备了。

    齐牧凝重地点了点头,“好。”

    齐牧立刻传令诸将,作出部署,除了必备之物,辎重悉数留下,再演绎一番狼狈的撤军假象,混淆视听,尔后亲率精兵,直捣黄龙。

    齐军千里加急,日间几乎不作停留,一刻不止地朝着封城靠近。

    一走,又是几个月。

    一直勉力支撑的殷子夜,终究还是倒下了。

    齐牧的心紧紧一揪。

    殷子夜预料到,他难道就预料不到吗

    他知道的,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在加速地消耗着殷子夜的精力与生命。

    他是否,早就该狠心地,将他如金丝雀一般锁在安全的盈州城里,极力地保护起来

    殷子夜高烧不退,齐牧不得不扎营,守在他身旁。

    军医的诊断,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殷子夜素来体弱多病,在齐牧麾下人所众知。今次,更因气候恶劣,水土不服,加之日夜急行,操劳过度

    一个正常人都未必撑得下去,何况一个弱不禁风的病根子呢

    大夫看了又看,脉把了又把,说,他们只能尽力而为。

    “什么尽力而为,你们给我全力以赴”齐牧的咆哮声冲天而出。

    几个军医脸色煞白,许久,齐牧一挥手,“下去吧,都愣着干什么快去煮药啊”

    数人维诺连声,忙不迭地退开。

    齐牧失魂落魄地走进营帐里,殷子夜昏昏沉沉地躺着,齐牧以手背轻轻覆上他的额头,依旧那么滚烫。

    齐牧发了半日怔,起身,走出营帐,想去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走出几步,又倏地停住,猛然想到,不知道他被子盖好没有齐牧思索着,神智恍惚地又转身回去。

    来到殷子夜榻旁,凝神端详那张惨白得近无血色的脸,一看又是半日。齐牧隐约回神,他刚才要做什么来着

    对,要去看药

    齐牧再度转身出来。

    刚出营帐,便见有人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来,齐牧忙迎上前,“我来”不料哐当一声,齐牧抢了过去,却一时没拿稳,连碗带盆掉在地上,碎片四溅,药汁翻滚,还洒了齐牧的盔甲一身,手上也沾了不少,霎时一块红印现出,袅袅的白雾蒸发在空气里,伴随着难闻的中药味。

    齐牧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也许可以救殷子夜一命的珍贵的汤药。

    如今已是入秋,自齐军抄了小路后不久,越接近塞外,天气就越干燥,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碰到一滴雨了,绵延几百里的大地上干旱无比,没有河流,没有小溪,军队自带的水尽管用得倍加珍惜与小心,还是过一天少一天,但不管怎样,为殷子夜熬药的水,齐牧要求只多不少。

    端药之人扑通一下就跪下了,身体抖如筛糠。这几日,齐牧心情糟糕到什么程度,无人不知,尤其涉及殷子夜的病情,更没人敢造次。别说端药那人,周围目睹了这一幕的,霎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一下,默默地等着齐牧雷霆震怒。

    结果,齐牧一呆又是半天,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目光涣散地扫了扫跪在他面前的人,又茫然地望了望四周,缓缓地转身,魂不守舍地走回了营帐里。

    一代雄主齐牧,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为软弱、最为无助的时候。

    殷子夜不知睡了多久,梦境繁杂而冗长,令他几近窒息。猛地睁开眼,满头满背都是汗水,身上如火烤般炙热,胸口发闷,心跳急促。

    好一会儿,殷子夜才掀开被褥,坐起身来,守在一旁打着盹的齐牧跟着惊醒,看到殷子夜起来,疲惫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惊喜,“子夜醒了感觉如何”

    殷子夜打量一下周遭,天地一片静谧,营帐外没有一丝光亮照进来,只有几案上的一豆油灯孤独地散发着一圈荧荧亮光。

    时值凌晨,万籁俱寂。

    “侯爷”殷子夜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将近哑不成声,齐牧忙拿来水囊,拧开递到他嘴边,殷子夜仰起脸,艰难地喝了几口,火辣的喉咙总算滋润了些。

    “现在离封城多远了”殷子夜问。

    “还有四百里地。”殷子夜一惊,“够近了侯爷,勿要再等了,请明日便拔营速推,不要给胡人任何喘息之机”

    “”齐牧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殷子夜意会到什么,不由道,“侯爷只管放心地去,不必顾虑子夜子夜留在这里,等待侯爷凯旋归来”

    、誓死不渝

    “”

    齐牧依旧沉默。不是不想答,是不知如何答。

    “侯爷,子夜发誓,一定安好地等到侯爷回来,”殷子夜目光炯炯地凝视着他,“与侯爷相识十载,子夜可曾对侯爷有一次不信守诺言”

    “”

    “侯爷,不愿相信子夜吗”

    顷时,齐牧沉声道,“我信。”

    殷子夜灿烂一笑。

    齐牧看得失了神。

    一瞬间,殷子夜身上宛似重新凝聚了令人眼前一亮的勃勃生机。

    让齐牧又满怀了希望。

    “那么,这便是子夜与侯爷的约定了。”殷子夜道。

    “君子一诺,誓死不渝。”齐牧道。

    我必不负君。

    愿君亦勿负我。

    于是,次日,除了部分人留下来守着殷子夜,其余人马全部跟随齐牧义无反顾地冲向胡人老巢封城。

    大军猛进,扬尘万里,直至齐军突然出现在封城背后,距离不足二百里时,胡人才后知后觉地有所发现。

    叶逑、叶明与胡人不得不仓促应战,率数万骑兵迎击。其时,齐军辎重在后,披甲者少,而胡人军士气甚盛。齐牧一眼看出,胡人士卒虽多,然阵势不整,正是由于准备不足。齐牧遂命大将廖璋为前锋,一举向胡人发动雷霆猛攻。

    此战,胡人首领被斩,胡人、汉人投降者近二十万,叶逑、叶明再度逃亡,投奔了割据东北倡州的孙健。齐牧可说大获全胜。

    齐牧心有牵挂,一平封城,便心急火燎地率了一队轻骑率先往回赶。

    距离殷子夜所在的营地越近,齐牧的心跳得越厉害。

    他在担心什么

    殷子夜明明说过,一定会等他回去的。

    如今,他视线了承诺,得胜而回了。

    你还在吗

    “子夜”到了营中下了马,齐牧头盔都未来得及摘下,便大步流星地走向营帐,刷地一掀门帘。

    他的心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律动。

    殷子夜正坐在榻上,微笑地看着他。

    本苍白无比的脸上,好像也多了些血色。

    看到这一幕,齐牧竟有点无措。

    他作好了种种最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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