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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 第6节

作者:云上君子 字数:18286 更新:2021-12-30 01:39:59

    不不一样。那时候的齐牧只是有意避嫌,现在的齐牧,却透着一股子冷漠。

    怎么了

    殷子夜心有疑惑,但没有道出口。

    可以说,齐牧也没给他这个机会。每次议完事,齐牧或与他人继续商谈,或匆匆离去,不再主动前往他的寝屋,更不会另召他相见。

    那一晚,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说殷子夜没有忐忑是骗人的,他不明所以,又无人能问。沈闻若与他关系再密切,也万不可分享此等秘密。

    人与人之间,总是要把握些尺度的。

    俗语云伴君如伴虎,便是这个道理吧。殷子夜自嘲。

    所有的荣辱逆顺,全依凭君主的喜怒哀乐。他是主人,他手握生杀大权,操控着众人的命运。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一个转念间,便能决定另一个人的命途。

    而自己,又算是什么呢一个流离失所之人,一介家境落魄之士。他不过是随风柳絮,抵不住残忍的狂风暴雨,经不起无奈的世事沧桑。

    他还想要求些什么呢

    既来之,则安之。来日,等到该走之时,也无须有什么不甘了罢。

    齐牧不说,殷子夜便聪明地不问,默默地做着自己本分的事情,不逾矩,也不张扬,连在议会上都安静了许多,有时甚至一场讨论下来,他一句话也不说。以往,齐牧总会在下决断之前询问殷子夜的意见,而今,除非是极其重要且关键的事情,否则齐牧已不再开这个口了。

    沈闻若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终禁不住偷偷问殷子夜,“子夜,你和侯爷”

    殷子夜转头看他,沈闻若话到一半停住了,然殷子夜十分清楚他想说什么。

    殷子夜摇摇头,“闻若兄,有些事情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吧。”

    “子夜,可有些事情须奋力争取啊侯爷是否对你有什么误会你与愚兄说,愚兄定当尽力调解。”

    殷子夜一笑,“该争取的事情,子夜不会退缩。闻若兄,多谢你为子夜担忧。”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此事,闻若兄还是不要管了。”

    殷子夜既说到这个地步,沈闻若不好强求,叹息一声。

    两人在侯府之内边走边聊,打算到殷子夜屋内坐坐,远远地看到齐牧在前方走过,本来距离太远,这个招呼没什么必要打了,不想齐牧恰好一转头,视线扫到了他们这边。

    殷子夜一怔,那一瞬间,齐牧与他四目相对。

    可下一刻,齐牧就转了回去,脚步没有缓下哪怕一点,带着顾决匆匆离开。

    沈闻若也愣了。他肯定齐牧是看到了他们的。

    殷子夜眸中闪过刹那的黯然。

    连多一面,也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殷子夜不是个自讨没趣的人。齐牧的暗示明示已经非常明显了,殷子夜怎么还会不明白。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乃在官场中摸爬滚打的必备素质,往坏了说,叫见风使舵,往好了说,叫明察秋毫。

    盈州城内一切看似很平静。在齐牧的统治下,这是当今天下为数不多的一块繁荣之地。外头的很多地方,要么打仗打得热火朝天,要么贼寇横行、无人管制,大量百姓仍叫苦连天。

    秋去冬来,齐牧连着三年的春节都在东征西讨,不仅他自己,全家人都不省心,今年可算能过个安安稳稳的年了。

    自齐牧将天子迎到盈州城,从四面八方来回归朝廷或投奔齐牧的能人志士络绎不绝,朝廷的规模渐渐地有了体统。今年,正月刚过,盈川侯府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杜灼。

    杜灼据闻乃当今天子的远亲,即皇室中人,但关系实在有点偏,要不是他自己翻出几代家谱跳出来认这个亲,世人还真不知道他为何方神圣。

    杜灼说是皇亲吧,家道早已中落,到他这一代所过的生活实则与平民百姓无异,全然谈不上富裕贵雅。却不知是何机缘,许非把西都闹了个天翻地覆后,杜灼因着这杜姓,能跟天子扯上点关系,被推举着也起了兵,可一直混得不太好,到处寄人篱下,不是被这个赶就是被那个撵,这会儿,他正是被打得走投无路了,才不得已前来盈州避难,意图依附齐牧。

    杜灼年纪比齐牧还大,长相憨厚,看起来老实巴交,遇人未说话先微笑,令人感觉纯良而无害。他在郡守任上,颇有仁政爱民之声望,齐牧挺欣赏这位落难英雄,不日设宴款待,为其接风洗尘,邀上了一众心腹部属。

    出席的除了杜灼,还有随他一同前来的二位武将,均生得高大威猛,一个满面长须,性子较为沉稳,名为江屿,另一个胡子拉渣,说不到三句就能跟人急,名为蒙金。

    、未雨绸缪

    酒宴上,齐牧与杜灼谈古论今,纵观大势,杜灼虽比齐牧年长,然态度极为恭谨,他的两位随行武将则山吃海喝,豪放之极。

    沈闻若与殷子夜都出席了,沈闻若待人接物素来得体,少不了与来客客套几句,殷子夜则一如既往,静静地看着。

    这些都只是表象,酒宴后没几日,齐牧就召开秘密会议,商讨主题是如何处置杜灼这个人。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此待遇。这说明,尽管杜灼极尽所能表现得敦厚谦卑,齐牧还是对他起了戒心。

    厅堂里又闹开了。

    “杜灼先后归附过余住、叶臻、叶昭,今又来投于侯爷,看似恭顺,实则野心勃勃,精于投机取巧,必不能诚心忠于侯爷,为侯爷所用,他日难免养虎为患,请侯爷务必除之。”

    石川的言论代表了一部分主张杀杜灼的观点。

    而另一派,则认为不能杀,有觉得杜灼确能堪以重任的,有提醒齐牧顾惜名声的,也有因爱才之心而反对杀戮的。这些人提出,不仅不能杀,还应授予杜灼官职,以示重用。

    一片沸反盈天中,沈闻若眉头微蹙,一直不曾表态。他身旁的殷子夜,倏地站了起来。

    殷子夜人缘不怎么样,可由于齐牧一向的重视,他在幕僚团里一旦要发表意见,便有着相当的话语权,至少众人大多不敢打断。见他起身,大家静了下来,齐齐地看向他。

    殷子夜转向齐牧,“侯爷,石大人确言之有理。杜灼非寻常之辈,既有雄才,亦得人心。他手下的江屿、蒙金两人,皆为能敌万人之猛将,却俯首听令于他,忠贞不移。以殷某之见,杜灼绝不甘屈居他人之下,他来日的图谋,谁也无法预测。所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侯爷不得不防。”

    听至此,众人都以为殷子夜这是同意石川的看法,主张除掉杜灼了,可未等有人说话,殷子夜便接着论述,“但是,现今杜灼英雄之名在外,有一方民心所向,他在穷途末路之时来求助于侯爷,侯爷却乘人之危将其逼死,此事传出去,侯爷便落得个杀害贤良的恶名,如此,不仅侯爷门下诸人会再三思虑是否择对明主,天下有才之士更会对侯爷望而却步,届时还谈什么广招贤达、共图大业除掉此人纵省却了后顾之忧,然代价过于沉重,还望侯爷明察。”

    厅堂里安静得鸦雀无声。齐牧神色凝重,沉吟思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反应过来,殷子夜的意思,说到底还是不能杀。

    最后,齐牧作出了决定不杀,留着。

    杜灼仿佛对这一切懵然无知,依旧对齐牧敬重有加,谁都以为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几个月后,殷子夜从沈闻若口中得知一个令他极为震惊的消息。

    “什么”前一刻还与沈闻若娓娓交谈的殷子夜,猛地站了起来,被他重重搁下的茶杯,溅出了一圈茶水。

    沈闻若吃了一惊,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殷子夜这般激动的模样。

    “子夜,怎么了”

    “出大事了”殷子夜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匆匆出门而去。

    沈闻若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有所反应,急忙朝着殷子夜离开的方向追去。

    追到半途,殷子夜折回来了,仍是一脸的焦躁,“子夜”沈闻若迎上去,殷切道,“有什么事,你与愚兄说。”

    “确实有事,”殷子夜这当口完全顾不上与他客气,“侯爷不肯见我。闻若兄,你速去进谏侯爷,让他务必马上派兵将杜灼追回来”

    沈闻若略带迟疑地看着他,殷子夜催道,“子夜没有时间与闻若兄多说,闻若兄且快去吧一定要说动侯爷”

    殷子夜语气坚决,沈闻若稍一思量,郑重点头,“好。子夜等我。”说完,疾速前往齐牧的书房。

    原来,叶臻旧部李莫当初趁齐牧攻打安州时偷袭盈州城不成,反被齐牧打得晕头转向,但始终被他逃脱,那之后不断流窜,据齐军的探子回报,李莫近日打算北上去投靠叶昭。李莫这一支残军,不算什么太大的威胁,可也不好全然无视。就在齐牧考虑如何应对之际,杜灼主动请缨,希望亲自领兵去拦截李莫。

    齐牧答应了。

    就这样,杜灼带着他的两个将领,还有一些兵马,离开了盈州城。

    齐牧日理万机,不可能所有决策都过问幕僚,比如这一次就没有,李莫实在不具太大分量。

    沈闻若一路风急火燎地来到齐牧书房门前,顾决正守在门口,看到他不由一愣,先是一个殷子夜,现在又来了沈闻若,今天齐牧的书房可够热闹啊。

    顾决不得不上前拦住,“侯爷正与贵客在商谈要事,暂时不便打扰。”

    “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与侯爷相商,你就让我进去吧。”沈闻若急切道。

    顾决一脸为难,殷子夜他还算拦得比较理直气壮,因为他终日随在齐牧身边,齐牧这一段时间对殷子夜的态度他看得一清二楚,齐牧说了不见人,那殷子夜就得是头号不想见的。可沈闻若不同啊,他真真是齐牧的肱股之臣,更深受同僚们敬重,平日对顾决也很和气,得罪人还是其次,万一他确实有了不得的急事呢

    顾决想了想,硬着头皮走进书房里,把这事给齐牧简单地禀报了一遍。

    齐牧走了出来,脸色隐忍着不悦,“闻若,什么事不能等等”

    沈闻若见到齐牧,松了口气,“闻若是替子夜向侯爷”

    “什么”齐牧喝问一句,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沈闻若怔了怔,“闻若替子夜”

    “殷子夜有话怎么不亲自来跟本侯说他是你的挚友,可他更是本侯的谋臣他到底还懂不懂尊卑之别、主次之分以为自己才智过人就可以不把本侯放在眼里吗”齐牧的怒意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

    四周霎时一片死寂。

    沈闻若,顾决,以及书房里跟出来的那人,全都呆了。

    齐牧不是没有生过气,然他平常更趋向于不怒自威,较少见他雷霆震怒。重点是,连旁观的顾决都没觉得沈闻若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他好像还没开始说吧为什么齐牧的反应那么剧烈

    还是沈闻若比较镇得住,他定了定神,道,“子夜他”

    “够了”齐牧一甩袖,他再也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不

    再也不想,从沈闻若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本侯不是说了本侯正忙,有事容后再议吗顾决,闻若,你们现在都敢公然违抗本侯了”

    顾决刚才还想解释一下,不是殷子夜不亲自前来,他来了,被自己拦住了而已。一听齐牧此言,顾决立即明白,当下别去惹他的好。

    不等沈闻若再说什么,齐牧果断地转身入内。

    顾决与沈闻若面面相觑。半晌,顾决道,“沈大人先回去吧,等侯爷心情好点,我必派人通知。”

    齐牧的脾性,沈闻若也很了解,唯有叹一口气,暂且离去。

    殷子夜还在原地等着,见到沈闻若归来,马上快步上前,“怎么样侯爷下令派兵了吗”

    沈闻若摇了摇头。

    殷子夜一顿。

    他不再言语。少顷,他迈步便往沈闻若回来的方向走去。

    “子夜”沈闻若拉住他手臂。

    “我再去一趟。”殷子夜道。

    “没用的,”沈闻若道,“侯爷刚刚才发过一阵怒,而且侯爷似乎对你很是不满,虽然愚兄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你现在前去,只会火上浇油”

    “闻若兄,”殷子夜挣开他的手,“我一定要去。”

    “”殷子夜的眸中是不容置疑的执意,竟令沈闻若无言以对。

    等沈闻若回过神来,殷子夜的身影已急遽走远了。

    见到殷子夜的时候,顾决头都大了。

    这事儿还有完没完啊

    殷子夜这趟连禀报都省了,风风火火就要往书房里冲。

    顾决一看,这怎么得了,二话不说伸手拦住。

    顾决乃齐牧的贴身侍卫,齐牧就是看他功夫好才特意将他留在身边的,殷子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里能是他的对手顾决这一拦,他就无计可施了。

    “让开。”殷子夜道。

    顾决还真没见过殷子夜这般蛮横无理,心里有点乐呵,我不让你还能怎么地愣是站着没动。

    “我要马上见侯爷。”殷子夜声音里已透出了不耐。

    “侯爷在忙。”顾决公事公办。

    与顾决没法讲理,殷子夜有点气急,便在此时,一道大嗓门嚷嚷了起来,“嘿,咋回事儿啊这”

    两人转头一看,来的是何炎。

    “侯爷正在议事,他非要进去。”

    “哟,官不大,脾气倒不小啊”何炎话到一半,岂料殷子夜趁这当口,用力地将顾决推往一边,瞅准缝隙就往书房里钻。

    顾决完全没提防殷子夜,被撞了个趔趄,倒是何炎动作快,一个箭步冲上,揪着殷子夜后背的衣物往回一抓,顺手就把他往门外一扔,“好你个王八羔子,侯爷眼皮底下也敢反了”

    、发兵拦截

    何炎一身横肉,力道不是一般地大,被他这么一甩,殷子夜连连后退,及至阶梯处,一下踩空,倏地一下骨碌碌地跌了下去,当即摔了个头昏眼花,远没等他爬起,何炎已经追上来了,殷子夜但觉咽喉一紧,何炎竟一掌紧紧攒住了他的脖子,“老子他妈早就看你这厮不顺眼了,今天看我不弄死你当给侯爷清理门户了”

    殷子夜双手胡乱地扒拉上他粗黑的手腕,却怎么也掰不动他一分一毫,脸憋得通红,一口气也顺不过来,难受得快要死掉。

    “我去”顾决大惊,齐牧冷落殷子夜归冷落,但是杀是留那哪是他们能做的决定刚要上前拦阻,背后响起一声惊雷般的叱喝,“何炎你给我住手”

    何炎谁的命令或许都敢不听,唯独齐牧的话他不能无视,当下就起了一丝迟滞,齐牧转眼就大跨步来到跟前,“放开他”

    何炎再不敢僵持了,松开了殷子夜。

    “咳咳咳”殷子夜一口气终于吸了上来,蜷起身体剧烈地咳嗽着,齐牧不再去管何炎,蹲下身去搂着殷子夜的肩膀将他扶坐起身,不停地给他顺背,“怎么样”

    殷子夜答不上话,眉头拧在了一起,无力地倚着齐牧的臂膀,齐牧见他如许痛苦,不复追问,干脆一把将他横抱而起,走回书房。何炎、顾决以及那位跟着出来的客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齐牧的背影。

    齐牧迅速而仔细地把殷子夜放到书房里的坐榻上,这过程中,殷子夜总算是把气缓过来了一点,刚坐稳身形,便一下子揪住齐牧的衣袖,“侯爷请侯爷立刻派兵将杜灼追回”

    齐牧正想检查他的伤势,听到这话,停下了动作看向他,殷子夜连忙又道,“杜灼非池中之物,早有所图,此次带兵出走,定不会再回头,犹如放虎归山,必留后患,待他将来积攒实力,转而与侯爷对抗,侯爷便又多了一个强敌啊今日既能扼止于摇篮之中,请侯爷勿错失良机”

    “”

    齐牧沉吟一番,霍地站起,转身朝门口走去,“何炎”

    “末将在”何炎当然还在外面没敢走,听到齐牧唤他,马上上前单膝跪下。

    “你在本侯府私自斗殴,滥用私刑,本该重罚,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速速领三千轻骑,务必将杜灼拦截带回,若他不从,手段蛮横些也无妨。”

    “末将这就出发”何炎是个行动派,虽然脾气急了些,但脑袋单纯有脑袋单纯的好处,比如他从来不质疑齐牧的任何决定,齐牧让他做什么,他只管去做便是。

    交代完毕,齐牧又来到殷子夜身边。

    齐牧与何炎的对话,殷子夜听得真切,此时不由松了口气,只心中仍有隐隐的担忧,希望仍来得及才好

    他正思索,一只手掌伸了过来,抚上他颈间,殷子夜一惊,下意识地避开。

    “很疼”齐牧轻声问道。

    “休息一下便无碍了。”殷子夜低头答道。

    殷子夜原本纤细而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多了几个暗红的手指印,何炎真的一点没有手下留情,假如齐牧不在场,或制止得迟了些,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齐牧捏着的拳头有些颤抖。他强行地将自己的怒意压抑了下来。若刚才不是趁机派了何炎出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作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

    殷子夜与他们这些摔打惯的武夫不同,他只是个文质彬彬的文人,且素来体弱多病,易感风寒,身患无法根除的旧疾殷子夜来到盈川侯府后整整一年时间,齐牧都没有过问过他,没有在意过他,甚至几乎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为此,齐牧愧疚过,自责过。此后,他一直注意着,小心地、倍感珍惜地对待他。

    是因为他知人善任是因为他知晓殷子夜最有价值的地方在于他的头脑齐牧没有细究过这个问题。是或不是,又何妨呢。

    他对殷子夜再不满,也绝不舍得向他动手,没想到他呵护备至的人,被何炎一出手就糟蹋至此。

    此时此刻,也许无人能理解齐牧的怒意。没错,他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但他也很清楚,作为一个领导者,乃至作为一个君主,行事该有怎样的一个度。上有昏聩荒淫的先帝导致江山尽失,徒留空壳,下有暴虐无度的许非最终自食恶果,客死他乡,这些都是当代活生生的例证。殷子夜说得对,即便最初齐牧确是一心想扶立朝廷,忠于天子,不知不觉间,他的雄心暗起,他的目光看到的已是天下。他哪会甘心,辛辛苦苦征战一生,却仅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欲成人所不能成之业者,亦须容人所不能容之事。

    你想要最好,上天就会给你最痛。

    谁都有谁的无奈呵。

    两人相顾无言好一阵子,殷子夜想要起身,“侯爷,殷某之事已秉,就先告”话到一半,他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额边竟细细渗出几珠冷汗,终是没忍住,又坐回榻上。

    齐牧脸色一变,伸手探到他背后,微微一按,殷子夜整个人就不自主地颤了一下。

    “摔到了”齐牧问道。

    “没有”殷子夜矢口否认,神色间尴尬地遮掩着,齐牧沉声道,“转过身来我看看。”

    “侯爷”殷子夜想说点什么,齐牧提高音量重复一遍,“转过身来。”

    “”

    殷子夜这些日子与齐牧的关系已经够冷的了,他再执拗,怕只会恶化,殷子夜无可奈何地转身,背对着齐牧。

    齐牧这才看清,殷子夜后背沾了不少尘土的衣衫被割出了几道口子,有些只是擦划,其中两道撕了开来,想是他在阶梯上跌出去的时候不知道在地面碰到了什么锋利的东西,后又被何炎抵在地上,奋力挣扎,可不狼狈之极。

    齐牧耐住性子,深吸一口气,叫道,“顾决”

    顾决一溜跑了进来,“侯爷有吩咐”

    “把陈大夫请来。”末了,他补上两个字,“要快”

    “是”顾决领命,不敢怠慢,又跑出去了。

    “把衣服脱了。”齐牧道。

    “啊”殷子夜愕然地扭过脸来。

    齐牧不是在跟他说吧

    结果齐牧就是在跟他说。

    “背后擦伤了。”

    “”

    “你不动,我就帮你脱了。”齐牧在他身后幽幽道。

    “不不用劳烦侯爷我我自己来。”殷子夜一惊,双手磨磨蹭蹭地放到腰间,手指却像僵住一般,怎么也下不了手。

    “殷子夜。”齐牧声色冷峻。

    殷子夜但觉脊背发凉,按齐牧的性格他真的有可能会直接动手,殷子夜咬了咬牙,解开了腰带。

    那之后的步骤更艰难了,面对其他人,殷子夜都能坦然许多,偏偏现在与他独处一室的是齐牧

    正是由于那次的意外事件,他们原本正常和谐的上下关系步上了奇怪的轨道,之后更是一波三折,直至今日,殷子夜也没搞明白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令齐牧那般介意,刻意疏远于他。

    在殷子夜无所眷恋,心如死灰的时候,齐牧即便对他视而不见,他都毫不在意。可而今,他承认,他难以像以往那样无欲无求,轻易放下了。

    殷子夜兀自纠结,齐牧甚是不耐,又道了一声,“殷子夜”

    “”

    殷子夜视死如归地缓缓拉开衣襟。

    齐牧直接伸手帮他将衣袍直接褪至腰间。

    霎时,齐牧看到殷子夜净白的脊背上,零散地布着几处擦伤,最触目惊心的一道伤口,已切开了皮肉,血肉模糊。这之上,又是一大块淤青。

    砰地一声,齐牧一拳砸在了几案上,吓了殷子夜一跳。

    “侯爷”殷子夜试探着问。

    没有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殷子夜拉起衣裳,转回身,正对上齐牧的目光。

    两人依旧无言。

    齐牧眸中那种复杂的情绪,殷子夜有点看不懂。

    良久,齐牧别开了脸,“我去看看陈大夫到了没有。”说着,站起来忙不迭地走到门外。

    殷子夜默然地看着齐牧的身影。他自诩能看透很多人,可他这个主公,却忽冷忽热,时远时近。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人一里一外,艰难地磨着时光。陈大夫恍若隔了一万年才到来,给殷子夜做了初步的处理,之后齐牧亲自将殷子夜送回了寝屋。

    “陈大夫,这几日,劳你多费些心了。”临走前,齐牧不忘嘱咐陈大夫。

    沈闻若后来听说了事情的大体经过,惊愕得不行,齐牧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踏进了屋里,见着阿罗就迫切询问,“子夜他”

    阿罗指了指内屋,“少爷刚躺下呢。”

    沈闻若点了点头,急急地步了入内。

    殷子夜在床上侧躺着,背部受了伤,要将就着,见到沈闻若进来,又撑着床起了身,“闻若兄”

    、人各有志

    “子夜,你可还好”沈闻若来到床边,上下打量了一下殷子夜。

    殷子夜笑了笑,“还活着。”

    “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说笑”

    “子夜还能说笑,不正说明没事么。”

    “”沈闻若语塞。

    “闻若兄且放宽心,你可掌管着上下诸多政务,理应遇事不乱、处变不惊啊。”

    “两者岂可混为一谈,”沈闻若没好气地摇头,“愚兄这不是关心你么”

    “是,多谢闻若兄关心,小弟感激不尽。”

    见殷子夜依旧一副戏谑的样子,沈闻若无奈,在他床边坐下,“我听顾决说了何将军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何苦去招惹他呢”

    “若何将军不出手,只怕我也见不到侯爷。”

    “你”沈闻若讶然地盯着殷子夜,他难不成是故意的

    如果不闹出点动静,他会像第一次一样,被顾决当场拒之门外,连一声通传都不会有。

    殷子夜静静地迎上他的目光,坦荡异常。

    沈闻若苦笑,“侯爷近来对你的态度,大家都有目共睹万一侯爷”沈闻若话到一半止住了。

    万一齐牧真的已经对他毫不在意,没有第一时间去阻止何炎呢

    沈闻若的视线掠过殷子夜的脖子,那几道手指印触目惊心,“何将军向来杀人不眨眼,子夜这一赌,未免过于”沈闻若思索着该用什么措辞,“冒险。”

    “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法。”殷子夜平淡道,“假如事与愿违,说明子夜阳寿已尽,只好与闻若兄来生再见了。”

    “休要乱说。”沈闻若故作恼怒地瞪他一眼,“好在没出什么意外,不然你让我如何与果儿交代”

    提到殷果,巧舌如簧的殷子夜才难得地无言了下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沈闻若嗟叹一声,“子夜,愚兄知道你与别不同,亦不愿与世浮沉,然你行事还是过激了些,人生在世,均要受到诸多束缚,这大体是我们都难以逃脱的命途”

    “闻若兄,”殷子夜道,“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唉子夜,我是怕你活得太难受啊。”

    “闻若兄呢”殷子夜忽然反问,“闻若兄活得可开怀”

    “我”沈闻若愣了愣,“愚兄自问不负于朝廷,不负于高堂,不负于天下竭尽所能,鞠躬尽瘁而已,但求坦坦荡荡,不敢论开怀与否。”

    “闻若兄的赤诚之心,子夜钦佩。”

    “贤弟又何尝不是志向高远之人”

    殷子夜缓缓摇头,“我与闻若兄,不一样。”

    “”

    沈闻若没有再问,殷子夜也没有再说。接下来各自都没有出口的话语,两人不知是否已然感受到了些许。

    两日后,齐牧又来了。

    这一夜,殷子夜歇息得早,已经躺下了。然而齐牧可不是有人敢拦的,见他进来,大家都低着头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齐牧径自来到殷子夜的卧房。

    殷子夜侧着身子,盖着薄薄的蚕丝被。殷子夜生性怕冷,即便是夏天,夜间也须注意保暖。齐牧不声不响地走到他面前,低头默默地俯视着殷子夜宁静的睡脸。

    殷子夜的呼吸低缓而匀称,隔着被子的身体慢慢地一起一伏。齐牧就这么看了好半日,才弯下身,伸手小心地拨开殷子夜颈间的发丝与衣领,那几道指印从那日的暗红变成了眼前的紫黑,与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种难受的感觉,是什么

    仿佛那一掐不是抓在他脖子上,而是抓在自己心上。

    如斯疼痛。

    齐牧的手指轻轻地抚上那几道瘀伤。

    殷子夜迷蒙地睁开眼睛。

    齐牧回过神来,马上缩回手。

    殷子夜没有睡得太沉,很快认出了眼前的人,赶忙坐了起来,“侯爷”

    “没事,我路过而已,你继续睡吧。”齐牧说着,转身就走了出去。

    留下殷子夜独自发怔。

    那一次之后,齐牧再没有出现过在殷子夜的住处,他对殷子夜,似乎又束之高阁了。一切,宛如回到了从前。

    令殷子夜遗憾的是,何炎终未能满载而归,杜灼早就有心提防齐牧放出追兵,没有按既定的线路走,让何炎扑了个空。何炎性子倒也倔,齐牧当时说让他将功补过,他没能立功,便跪在齐牧面前非让他下令惩罚不可。齐牧真没客气,索性让他罚跪了一个月。

    齐牧确是个老狐狸。如此一来,自己既解了恨,何炎也不会心生怨怼,他还觉着齐牧恼他是因为他没把事情办好呢。

    但是,杜灼既事先起了提防之意,恰佐证了殷子夜之言。齐牧虽懊恼,可惜为时晚矣。

    光阴似箭,又是一年八月十五,团圆佳节。

    中秋当晚,殷子夜照旧受邀到沈闻若家里。如今他有了官职,尽管仍住在盈川侯府里,好歹得些俸禄,不算太多,也聊胜于无。本来,官场中人的主要收入,从来不在正正经经的俸禄这一块。可殷子夜一介谋臣,一无权力,二无人脉,三来,以他的性子亦不会刻意敛财,俸禄有多少,他的家产就有多少。这些钱银,他大半购置礼品,在作客沈府时携上,另外一部分,则多是给殷果带些东西。殷子夜毕竟是个男人,不懂姑娘家的心思,有时给殷果买的衣裳、饰物之类的,让沈府家的丫鬟看了都不由侧目,可殷果每次都乐得开怀大笑,待下回殷子夜前来时,必定统统穿戴上。

    余下的,大体都留来给自己买酒了。

    沈闻若还是不太赞成殷子夜过于贪杯的,是以并不时常赠酒于他。殷子夜唯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少不依不挠地胁迫阿罗出去给他打酒。没办法,自去年八月十六以来,齐牧对他的态度无来由地一落千丈,整整一年,再没有带过一坛酒前来。

    是啊就一年了。

    上一次与齐牧单独面对面地谈话,是他被何炎所伤的那回。

    除那以外,整整一年

    殷子夜幽幽地叹息一声。

    自己,在执着些什么呢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十六日夜,殷子夜又一次坐在那株黄叶飘飘的大树下,又一次给自己斟酒,只是今日,他吟的,不再是酒词。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此时此刻,他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离去吧。

    放手吧。

    死心吧。

    果儿已有了寄托,而归隐田园,不问世事,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么

    今夜,是最后一饮。

    敬父母,敬挚友,敬天地。

    敬这一个,有缘无分的明主。

    “干”

    殷子夜仰头,将一碗酒饮尽。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

    殷子夜一碗一碗地喝着,空了满上,满了喝干。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籽。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若天可怜见,便让他从此做一只闲云野鹤,寄情山水若天地不仁,则撒手西去,了却残生

    “少爷,起风了,您进屋吧。”阿罗拿了件外套出来给殷子夜披上,劝道。

    殷子夜没听进去,反搭上阿罗的肩膀,“来,一起喝”

    “好,好,咱进屋继续喝。”阿罗示意丫鬟把酒拿进去,他则半推半拉地把殷子夜带回了屋里。

    只要酒还在,殷子夜倒也不闹腾,阿罗琢磨着风大,正要去把门关上,忽然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人。

    “侯侯爷”阿罗急忙迎上前去,“侯爷您来看我家少爷吗”

    “不是。”齐牧斩钉截铁道,袖袍一甩,继续往前走。

    阿罗看着他的背影发怔。

    不想走了一段,齐牧停下了脚步,思索一会,折身回来。

    阿罗赶紧躬身,“侯爷”

    “他在干嘛”齐牧问道。

    “少爷他他在喝酒。”

    “”齐牧摆摆手,“罢了,当我没来过。”说完,转身又走了。

    阿罗还在发怔。

    结果,齐牧又折了回来。

    看到阿罗不解的目光,他没好气道,“我就看看”没等阿罗回话,自顾就往门口去了。

    刚一进门,就和从里面出来的殷子夜撞了个正着,殷子夜蹒跚地后退几步,眼看就要跌倒,齐牧想也不想伸手拉住了他,殷子夜好不容易站稳,迷离的目光落到齐牧脸上,竟绽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哈是你”

    殷子夜一喝酒,说话就没什么分寸,齐牧早就习以为常了。

    齐牧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醉得差不多了。陈大夫不厌其烦地多次叮咛,殷子夜平时要实在憋不住了,可以浅尝辄止,切勿过头,大醉伤身。殷子夜的底子本来就差,再不注意,可就是拿命在折腾。

    、吐露心声

    “行了,别喝了。”齐牧硬邦邦道,拿起几案上的酒壶,又蛮横地一把抢过殷子夜手中的酒碗,命仆人一并收下去。

    殷子夜茫然四顾,一脸的委屈与无助,齐牧不想与他纠缠,抓着他的手臂,连拖带拽地将他拉进内屋,“好好睡觉去。”

    把殷子夜弄上了床,拿被子把他盖住,齐牧转头就要走。殷子夜如撞了邪般,爬了起来,伸手猛地揪住了齐牧的衣袖。

    齐牧一顿。

    “你怎么又要走”殷子夜低声地呢喃。

    他的力道并不算很大,齐牧要甩袖而去,随时可以。

    然而他僵住了。有一股力量,令他这昂然的身躯再挪不出半步。

    “你为什么还要走到了今夜,你也不愿再听我多说一句话吗”

    齐牧背对着他,默然不语。

    “我究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之罪令你如此痛恨”

    “为何对我避之不及为何对我视而不见”

    “我只想只想听你说一句真话”

    “告诉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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